十六 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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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給我的臉添上一副滑稽相。

     卡爾·伊萬内奇在另外一個房間裡穿衣服,穿過教室給他拿去一件藍色燕尾服和幾件白内衣。

    在通樓梯的門口,傳來外祖母的一個使女的聲音,我出去看看她有什麼事。

    她拿着一件漿得筆挺的胸衣,對我說是給卡爾·伊萬内奇送來的,為了及時洗好,她通宵未睡。

    我承擔了轉送胸衣的使命,順便問外祖母起來了沒有。

     &ldquo當然起來啦!她已經喝過咖啡。

    大司祭都來了。

    您多麼漂亮呀!&rdquo她微微一笑補充說,一面打量我的新衣服。

     這句評語使我臉紅了,我金雞獨立地扭過身去,彈了彈指頭,跳了一跳,想讓她感覺到她還不十分清楚我實際上是個多麼漂亮的小夥子哩。

     我給卡爾·伊萬内奇送去胸衣時,他已經不需要了。

    因為他已經穿上另一件,彎着腰,站在擺在桌上的小鏡子前面,雙手拿着領帶的蓬松花結,試試他那剃得幹幹淨淨的下巴是否能自如地套進套出。

    他給我們把衣服處處都拉直,并且叫尼古拉也替他這樣做了以後,就領着我們去見外祖母。

    想起我們三個下樓時,發出多麼濃烈的生發油味,我覺得真是好笑。

     卡爾·伊萬内奇捧着一隻他親手制做的匣子,沃洛佳拿着他那幅畫,我拿着我的詩;每個人都準備好獻禮的祝詞。

    正當卡爾·伊萬内奇打開大廳的門時,神父穿上法衣,傳來祈禱儀式開始的聲音。

     外祖母已經在大廳裡了:她彎着腰,扶着椅背,站在牆邊虔誠地祈禱着;爸爸站在她身邊。

    他轉過身來,見到我們匆忙把準備好的禮物藏到身後,竭力想不惹人注意地留在門口,就微微一笑。

    我們本來打算來個出其不意,現在全完了。

     當大家都走到十字架跟前的時候,我突然感到一陣難以抑制的、令人變得傻頭傻腦的羞澀,覺得再也沒有勇氣獻上我的禮物,于是我就躲在卡爾·伊萬内奇背後。

    他用最優美的詞句向外祖母祝賀,把小匣子從右手倒換到左手,呈獻給外祖母,然後朝旁邊走了幾步,讓沃洛佳走上前去。

    外祖母好像很喜歡這個鑲金邊的匣子,用十分和藹可親的笑容表達了她的謝意。

    可是,很顯然,她不知道把這個匣子擺在哪兒才好,大概為了這個緣故,她要爸爸看看這個匣子做得多麼精緻。

     爸爸看夠了以後,就把它遞給好像很喜歡這件小東西的大司祭:他搖搖頭,好奇地一會兒看看匣子,一會兒看看能夠做出這麼精美東西的巧匠。

    沃洛佳獻上他畫的土耳其人,也博得大家的贊揚。

    輪到我了,外祖母含着鼓勵的笑容望着我。

     凡是嘗過羞怯心情的滋味的人都曉得,這種心情是同時間成正比增長的,而一個人的決心卻同時間成反比地減退,也就是說,羞怯心情持續越久就越難以克服,決心也就越小。

     卡爾·伊萬内奇和沃洛佳獻禮的時候,我連最後的一點勇氣和決心都失掉了,我的羞怯達到了極點:我覺得血液不住地從心裡往頭上湧,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額頭和鼻梁上出現了大顆的汗珠。

    我的兩耳發熱,渾身發抖,汗如雨下,我一會兒用左腳站着,一會兒用右腳站着,但是卻沒有動地方。

     &ldquo喂,尼古連卡,讓我們看看你帶來了什麼?是隻匣子呢,還是一幅畫?&rdquo爸爸對我說。

    我沒有辦法,隻好用顫抖的手把那揉皺了的倒黴紙卷交給外祖母;但是我的聲音完全不聽使喚了,我一聲不響地站在外祖母面前。

    一想到,不是他們期待的畫,他們會當衆宣讀我那糟糕透頂的詩句,像愛自己的親娘這種足以證明我從來也不愛媽媽,而且已經把她忘了的詩句,我就心神不甯起來。

    外祖母開始朗誦我的詩,她因為看不清楚,念了一半就停下來,帶着我當時覺得好像嘲諷的微笑瞧了爸爸一眼;她沒有照着我所希望的那樣去讀,而且由于眼力不濟,沒有念完,就把那張紙遞給爸爸,讓他從頭再念一遍,唉,此時此刻我的痛苦心情怎麼來表達呢?我以為她這樣做,是因為她不愛念這麼拙劣的、寫得歪歪扭扭的詩,是要爸爸親自讀最後那句清楚地證明我缺乏感情的詩句。

    我以為他會用這卷詩在我的鼻子上打一下,說:&ldquo壞孩子,不要忘記你母親&hellip&hellip因此,你就挨一下吧!&rdquo但是根本沒有發生這類事情;相反的,全詩讀完了的時候,外祖母說:&ldquoCharmant[51]!&rdquo并且吻了吻我的額頭。

     匣子、畫和詩,都放到外祖母常坐的高背安樂椅上的活動小桌上,擺在兩塊麻紗手帕和畫着媽媽肖像的鼻煙壺旁邊。

     &ldquo瓦爾瓦拉·伊利尼奇娜公爵夫人到!&rdquo通常站在外祖母馬車後面的兩個高大的仆人中的一個通報說。

     外祖母望着玳瑁鼻煙壺上的肖像,正在沉思,沒有回答。

     &ldquo請她進來嗎,夫人?&rdquo仆人又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