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奮鬥 第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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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在四月裡舉行的展覽會,是一件降臨到幸運者頭上的事情——它在全世界的眼前,把感情、情緒、智慧和理解力完完全全地呈現出來。

    我們大夥都有情感,可是卻缺乏能力來自我表達。

    真個的,不管誰的工作和行動多少都能表達出個性,不過那是另一回事。

    大部分人的生活都不能在任何特定的時候拿出來公開加以鑒定。

    在任何特定的地方,我們并不能簡單地看出來,一個人到底在想些什麼,感覺到些什麼。

    連藝術家在明顯的藝術形式幫助下,也并不一定有(或常有)機會來集中公開地表達一下。

    有些人是非常幸運的——可是許多人并不是這樣。

    尤金知道命運正在把恩惠傾注到自己身上來。

     時候到來了,查理先生非常殷勤地派人來取了畫,安排好了所有的細節。

    他跟尤金一塊兒決定,為了布局的雄渾和色澤的調和,黑鏡框最好。

    準備張挂這些畫的那間主要陳列室,是在底層,牆壁四面全密密地覆着紅天鵝絨。

    襯着這個背景,各幅畫都鮮明地顯露出來。

    在張挂的時候,尤金跟安琪拉、斯邁特和麥克休,蕭梅雅和别人全去看了看陳列室。

    他早就通知了瑙瑪-惠特摩;至于米莉安-芬奇,直到惠勒有時間去告訴她之前,他都沒有通知她。

    這又使她感到怨恨,因為對這件事,跟對他的結婚一樣,她覺得他是故意怠慢她。

     夢想終于實現了——一間四十英尺長十八英尺闊的房間,滿覆着深紅色的天鵝絨,由複光燈照射出一道柔和、閃亮的光線;在這裡面,尤金畫裡的豪放氣質和真實性完全顯現出來了——幾乎跟生活一樣活潑旺盛。

    對于有些人,對于那些不能清楚、直接地看到生活,隻能通過别人的眼睛才看到的人,他的畫似乎更有力量。

     因為這個緣故,尤金的畫展對于大多數前去參觀的人,都是一件驚奇的事。

    它涉及他們平時隻随意瞥上一眼的生活片面。

    這些東西,由于普通、習見,所以都被認為是在藝術範圍之外的。

    有一幅畫尤其說明了這一點。

    它畫的是一個高大、笨拙、醜陋的黑人,一個完全象動物的人,耳朵肥大、張開,嘴唇厚實,鼻子扁平,顴骨凸出,渾身都表現出蠻悍的力量和對污穢、寒冷的淡漠。

    他正站在一條普通、平凡的東區街道上。

    時間顯然是一月或二月的一個清晨。

    他是趕垃圾車的,而這幅畫所畫的正是他舉起一大桶雜亂的灰燼、廢紙、垃圾走到那輛難看的鐵車子面前的時候。

    他的手極大,戴着一副用皮補綴的紅色毛線大手套——肮髒的、圓滾滾的、不方便的,人們會這麼說。

    腦袋和耳朵用一條紅法蘭絨的圍脖(或者不如說是一條布)裹着,在他那惡狠狠的下巴颏兒下邊打了個結。

    前額、圍脖等上面又罩有一頂褐色帆布便帽,有着垃圾車趕車的證章和号碼。

    腰上系着一隻裝咖啡的大麻布袋;胳膊和腿顯得仿佛穿着兩三條褲子和兩三件汗衫似的。

    他正懵然地朝着肮髒的街道望去,堅硬、幹松的雪地上滿是雜亂的鐵罐、廢紙、小片的污水和垃圾。

    灰塵——灰色的塵埃,從他翻倒過來的桶裡飛揚起來。

    在他後面遠遠的,有一輛送牛奶的車子、幾個行人、還有一個穿得單薄的小姑娘從一家熟菜鋪裡走出來;上面是模糊的小窗框的窗戶,幾扇百葉窗,有幾條葉子折了,一個頭發蓬亂的男人在向外張望,顯然是想看看天氣到底冷不冷。

     尤金在揭發生活方面這樣冷酷。

    他似乎尖刻而毫不體恤地渲染出他的細節來。

    象個監視奴隸的人鞭打奴隸那樣,他一點兒不放松他那潑辣的筆觸下的色調。

    “這樣、這樣、這樣,”(他似乎說)“就是這樣。

    ”“你認為這怎樣?這怎樣?這怎樣?” 人們跑來,睜大眼睛觀看。

    年輕的社交界婦女、藝術商、藝術評論家、對藝術感興趣的文學家、幾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