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族推原

關燈
《北史》疑突厥出匈奴,亦非無故。

    至隋朝時代,突厥種類,便大露頭角。

    當時已知其非匈奴支派,仍不能審其本始,故雲平涼雜胡。

    夫突厥蕃衍既盛,其與西羌及蒙古、東胡諸族接觸甚多,關系綦密,習俗亦多相近,謂為雜胡,良有以也。

    但此說畢竟是一種臆測,未堪依據。

    自隋唐以逮于今,突厥族恒為我中華民族中之一大支族。

    其本支自有特點。

    如一家昆季,各人自有個性。

    《隋書》以突厥之先為雜胡,則不承認其自為一支。

    此則猶沿《北史》之謬,不可不辨正也。

     唐世有回纥者,突厥之别支也。

    《舊唐書》雲:“其先匈奴之裔也,在後魏時,号鐵勒部落。

    其衆微小,其俗骁強。

    ”按鐵勒種類,《北史》稱為匈奴苗裔。

    又記其部屬甚多,姓氏各别,總謂為鐵勒,并無君長,分屬東西兩突厥。

    居無恒所,随水草流移。

    人性兇忍,善于騎射,貪婪尤甚雲雲。

    按漢魏以後,匈奴分散。

    《北史》所叙鐵勒情形,似是匈奴崩潰以後之實錄。

    故謂鐵勒系匈奴别種,亦可信也。

    回纥本突厥别支,雖常與鐵勒雜居,要不可謂回纥即是鐵勒。

    考《舊唐書》,回纥與鐵勒,各别有傳。

    《回纥傳》在一百九十五卷,次突厥之後。

    《鐵勒傳》在一百九十九卷,據北狄之首。

    回纥、鐵勒,其始雜居若一,而同臣于突厥,習性亦相似。

    故《舊唐書》總稱回纥,号鐵勒部落也。

    實則回纥為突厥别支,鐵勒出自匈奴,二者不容混視。

    部落雖同,族類非一。

    《舊唐書》個别立傳,蓋亦知此矣。

    惜兩傳開端,措辭頗欠精檢,遂滋後來之惑。

    又考《舊唐書·回纥傳》,回纥之初附鐵勒部落者,似即仆骨、同羅、回纥、拔野古、覆羅,并号俟斤。

    而其後乃稱回纥。

    至特健俟斤之子菩薩者,勁勇、有膽氣,善籌策,常擊破突厥颉利可汗,俘其部衆。

    回纥由是大振,漸并諸部。

    及唐太宗貞觀二十年,遣使入貢,遂内屬。

    太宗于北地置六府七州,以回纥部為瀚海府。

    是後叛服不常。

    具詳史傳,茲不贅。

     又唐季有沙陀者,亦突厥族之别種。

    其部衆有李存勖、石敬塘、劉知遠,先後僭帝号。

    皆為時甚暫雲。

     突厥亦别名回,想自回纥始也。

    宋時稱回鹘。

    元以後,始稱回回。

    蓋取複詞便稱之故。

    《元史·俱藍傳》:“至元間,俱藍國主必納的,令其弟肯那卻不剌木省,書回回字降表以進。

    又馬八兒國宰相馬因的等言,凡回回國,金珠寶貝,盡出本國。

    其餘回回,盡來商賈。

    ”據此,則元世回人在海外者,經濟力頗優裕。

    又能為外交辭令,非複從前遊牧之俗矣。

    馬八兒國,當在今馬來群島。

     或曰:前談滿蒙兩族,最初種類,皆與漢族同源。

    此突厥族,若溯其遠祖,亦與漢族同源否?答曰:據考古學家所發現之北京人,經鑒定為遠在距今百萬年前或至少亦在五十萬年前。

    由此征之,則漢、滿、蒙、回、藏五族在原始時期,同一血統。

    已有确證,絕不容疑。

    誰謂回族不與漢族同源耶?向者外人研究我國民族發源,有謂自西極來者。

    自北京人發現以後,西來說已不足成立。

    在鴻古期,我中華民族,後省稱華族。

    已為神州之土著人,非從他方轉徙而來。

    至此,已得确證。

    若複由此而推考吾先民發展之迹,則由今之冀、察、熱、陝、甘、新,而蔓延于滿、蒙、康、藏諸塞外,殆為其勢所必至之果。

    故就吾華族分派之情形推測,在鴻古時代之祖先,不妨即名為北京人。

    意即依此北京人,而用為中國遠古種類之通稱。

    此北京人之子孫,一支留于神州本部者,即今所謂漢族是也。

    一支蕃衍于東北者,即今所謂滿族、古之東胡等是也。

    一支蕃衍于朔北,内外蒙古等地域,即今所謂蒙古之匈奴等是也。

    一支蕃衍于西北甘、新諸省,并蔓延于中亞細亞等地域,即今所謂回族、古之氐族是也。

    一支蕃衍于西藏、青海等地域,即今所謂藏族、古之西羌是也。

    自考古學家發現北京人,而後知吾五族本自同源。

    易言之,即五族血統,同出于北京人。

    此其證據堅強無可搖奪者。

    或曰:五族同源,既聞命已。

    然今回族大部分,居于中亞細亞及歐洲東部,他處亦多有之。

    其蕃衍獨盛何耶?答曰:自隋以前,蒙古久盛朔北,東胡與西羌,亦常并起稱雄,皆侵擾内部,争亂不息。

    獨回族一支,由夏、商迄東晉,曆世悠遠,而于國内無侵逼。

    其支屬散布殊方異域,務勤遠略,勞苦堅忍之操與經驗俱增,故子姓繁殖,為拘促國内者所不及。

     門人資陽陳文馥,昔教于舊京蒙藏學校。

    常問曰:若以玁狁、匈奴為蒙族之先者,則回族祖先,在上世豈無征耶?餘曰:回族本世居西北邊地,與藏族相糅雜。

    《詩·殷頌》曰:“自彼氐羌,莫敢不來王。

    ”羌即藏族,自昔雲然。

    其所謂氐者,蓋即回族之先。

    後人誤以與羌并為一談,緻令回族來源失考,而妄指為玁狁、匈奴之苗裔。

    于是蒙族之先,又不可稽。

    輾轉誣妄,其術卒窮。

    吾不知唐以來史家何故粗心如是也。

    晉世五胡系别,氐、羌猶不相混。

    蓋依上世傳說,未失其本。

    夫《詩》以氐、羌并舉,誠以此二族,雜居西北邊塞,其習性或相近,其歸中朝亦相同,故并言之耳。

    回族在上世可征者,即《詩》所謂氐。

    此當為鐵案而不容疑者。

    審地望,辨源流,回、藏二族,自昔雜居西北邊,至今而如其朔也。

    則知《詩》言氐、羌,即今回、藏二族之先,的然可據。

    又舊史以氐為有扈氏之後。

    有扈氏,古代諸侯,本漢族也。

    《括地志》稱其國在雍州南鄠縣。

    夏帝啟時,啟,大禹之子。

    有扈氏不服朝命。

    帝啟伐之,滅其國。

    有扈氏之族,蓋由此西徙,與有苗氏雜居雲。

    自唐至于虞、夏二朝時代,皆努力于國家統一之功緒。

    舜、禹伐有苗,帝啟征有扈,皆以其不服朝命,妨礙統一,而伐之耳。

    有苗、有扈,皆漢族群侯。

    觀《尚書》所載,未有蠻野之習、兇暴之行也。

    及其流移邊塞,種類蕃衍,猶複慕義來王。

    同氣之感,可謂深哉。

    如上所述,羌之後衍為藏族,氐之後衍為回族,确不容疑。

    其在漢世,所謂西域之國者,概屬此二族。

    唯以其雜居之敝,史家亦略不詳其支别。

    但實際上,其稱姓未嘗失考,故晉世猶有氐、羌之辨也。

    氐人在晉世,僭帝号者,以前秦苻堅為最盛,亦最賢雲。

     晉世五胡族姓,分匈奴、羯、鮮卑、氐、羌,名之以五,實則四族也。

    史稱羯即匈奴别種。

    别種皆言分支。

    殆以其别成聚落,故謂之别種,而授以羯名。

    準此,則羯種實匈奴。

    故止四族。

    匈奴為蒙族之先,鮮卑為滿族之先,氐為回族之先,羌為藏族之先。

    其派系曆然,至今不可紊也。

    夫匈奴出自夏禹,史遷記之。

    鮮卑,東北之族,古謂九夷。

    夷者,仁也。

    以其源出夏人,猶言漢人。

    文德未替,故褒美之曰夷。

    氐、羌二支,一出有扈,一出有苗,皆夏人也。

    自殷商時,已見稱于《頌詩》。

    然漢史傳西域諸國,即今西北同胞之先民,而于族姓未加詳辨。

    迄至晉世,五胡之判,始知西北分氐、羌焉。

    蓋是時諸族皆深入中原,與中原人接觸密切。

    而諸族各守其先世遺言,皆能知其所自出。

    故西北之族,若氐若羌,一出于有扈,一出于有苗。

    殷商以後,中朝之史雖多失載,而此二族在晉世猶能自言之,于是中原人亦由此知西北族姓有氐、羌之别也。

    今所謂滿、蒙、回、藏,即古匈奴、鮮卑、氐、羌四族。

    四族之始,皆為夏人,自中原流徙于邊塞。

    本支百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