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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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逃脫開,或遲或早你還會遇上第三次的。
他對着手掌不出聲地祈禱着:&ldquo噢,上帝,在鮑爾斯太太回來以前,千萬别讓什麼事情發生吧。
&rdquo他可以聽到孩子的沉重的、不均勻的呼吸聲,好像她正扛着一件重物極其吃力地爬一個漫長的山坡。
想到他自己無法替她背負這一重擔,他的心簡直都要碎了。
他想:年複一年,做父母的無時無刻不處于這種感覺中,而今我為什麼連幾分鐘都想逃避呢?他們活着的每一個小時,不都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點點地接近死亡嗎?他又開始禱告:&ldquo主啊,照看着她吧。
給她甯靜吧。
&rdquo呼吸停了一會兒,哽咽住,又非常吃力地恢複過來。
從手指縫裡他看到這個才六歲大的孩子面孔活像一個幹苦力工作的人那樣扭曲着。
&ldquo主啊,&rdquo他祈禱說,&ldquo給她甯靜吧。
把我的甯靜永遠取走,隻要你能給她甯靜。
&rdquo他的手上涔涔冒出汗珠。
&ldquo主&hellip&hellip&rdquo 他聽到一聲微弱、沙啞的呼喊:&ldquo爸爸。
&rdquo他擡起頭,看到一雙充滿血絲的藍色眼睛正盯着他。
他毛骨悚然地想:這就是我自認為已經逃避掉了的。
他很想大聲叫鮑爾斯太太,隻是他已經叫不出聲來了。
他看到孩子的胸口急促起伏着,想喘過一口氣來再喊一聲那個具有千鈞分量的字。
他走到床前邊說:&ldquo唉,我來了,親愛的。
别說話。
我就在這兒。
&rdquo小油燈把他緊握的拳頭的影子投到被單上,映入她的眼簾裡。
她似乎想笑,臉又一次扭曲起來。
斯考比把手拿開。
&ldquo睡吧,親愛的,&rdquo他說,&ldquo你困了,睡覺吧。
&rdquo他仔細埋葬起來的一個記憶回到腦子裡。
他把手帕拿出來,折了隻小兔子,讓小兔腦袋的影子落在她身旁的枕頭上。
&ldquo這是你的小兔,&rdquo他說,&ldquo讓它跟你一起睡覺吧。
它趴在你旁邊,等着你睡覺。
睡吧。
&rdquo汗珠從他的臉上流下來,他的嘴嘗到了同眼淚一般的鹹味。
&ldquo睡吧。
&rdquo他讓小兔的耳朵上上下下地動着,動着。
過了一會兒,他聽見鮑爾斯太太站在他身後低聲說:&ldquo别弄這個了,&rdquo她的語氣很嚴厲,&ldquo孩子已經死了。
&rdquo 四 早晨他告訴醫生說,他要留在這兒,等着運送病人的汽車來了再走;瑪爾坷特小姐可以坐他的警車一同離開。
最好讓瑪爾坷特小姐離開這裡,孩子的死使她的神經又緊張起來,而且誰也說不準,其餘的病号是否都能活下去。
第二天,他們把孩子埋葬了,用的是他們能弄到的唯一的棺木。
這口棺材本來是為大人制作的,但是在這種氣候裡這種事是不能耽擱的。
斯考比沒有參加鮑爾斯牧師主持的葬禮,但是貝羅特夫婦都去了,此外還有威爾遜和幾個法庭遞送傳票的,醫生則留在招待所裡忙着照料病人。
斯考比在稻田裡匆忙地轉了一周,同負責農業的官員談了談灌溉的問題。
他有意躲開正在舉行的葬禮。
過了一會兒,把有關灌溉的各種事都談完了以後,他又走到商店裡,坐在堆放着各類罐頭的一個黑暗的角落裡:果醬罐頭、菜湯罐頭、黃油罐頭、餅幹罐頭、牛奶罐頭、馬鈴薯罐頭、巧克力罐頭&hellip&hellip他在等着威爾遜。
但是威爾遜并沒有來:也許葬禮弄得所有人都有些受不住,又都回到區專員的住房裡喝酒去了。
斯考比走到下面的碼頭上,看着沿河向海駛去的帆船。
有一次他發現自己把腦子裡的思想大聲地講了出來,仿佛在對一個坐在身邊的人講話:&ldquo為什麼你那時候沒有讓她淹死?&rdquo一個法院傳票遞送員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
斯考比離開這裡,向小山上走去。
鮑爾斯太太正在招待所外邊呼吸新鮮空氣,她像是服用什麼藥物似的非常認真地往肚子裡吸氣。
她站在那裡,嘴一張一閉,吸進一口又呼出一口。
鮑爾斯太太招呼了一句:&ldquo下午好。
&rdquo她保持着緊張的姿勢,馬上又吸了一口氣,&ldquo你沒有去參加葬禮,少校?&rdquo &ldquo沒有。
&rdquo &ldquo鮑爾斯先生和我很少能同時參加一場葬禮,除非在我們度假的時候。
&rdquo &ldquo還會有别的葬禮嗎?&rdquo &ldquo也許還要有一個,我想。
其餘的人慢慢都會好起來。
&rdquo &ldquo哪個快要死了?&rdquo &ldquo那個老太太。
昨天夜裡病情又惡化了。
本來一直都很好。
&rdquo 斯考比仿佛心安了一些,同時又感到自己太冷酷無情了。
他說:&ldquo那個男孩子沒有問題嗎?&rdquo &ldquo沒有。
&rdquo &ldquo羅爾特太太呢?&rdquo &ldquo她還沒有脫離危險,但是我想她會好起來的。
她已經恢複知覺了。
&rdquo &ldquo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死了嗎?&rdquo &ldquo知道。
&rdquo鮑爾斯太太開始擺動手臂,齊肩舉到頭頂,再落下來。
接着她又做了六次踮腳尖。
斯考比說:&ldquo我希望我能做點兒什麼,幫幫忙。
&rdquo &ldquo你會朗讀嗎?&rdquo鮑爾斯太太一邊踮起腳尖,一邊問。
&ldquo我想我還可以。
&rdquo &ldquo你可以給那個男孩子讀點兒什麼。
他感到厭煩無聊,這對他很不好。
&rdquo &ldquo我在什麼地方可以找到一本書?&rdquo &ldquo布道室裡有的是。
有好幾書架。
&rdquo 随便做些什麼總比無事可做好。
斯考比走到布道室,發現果真如鮑爾斯太太所說,裡面有許許多多的書。
斯考比不怎麼讀書,但甚至是他的眼睛也看得出,這些書完全不适合讀給一個生病的孩子聽。
黴迹斑斑的維多利亞後期的作品,書脊上印的書名都是些《布道二十年》《遺失與尋獲》《狹路》《傳道士的警告》。
過去某個時候,顯然有人發起過為布道團圖書館募集圖書的活動,這裡的幾書架宗教讀物就是從國内搜刮的結果:《約翰·奧可森亥姆詩集》[54]《人類的漁夫》。
斯考比從架上随便取下一本,轉身又回到招待所去。
鮑爾斯太太正在藥房裡調藥。
&ldquo找到什麼了嗎?&rdquo &ldquo找到了。
&rdquo &ldquo這些書都沒有問題,&rdquo鮑爾斯太太說,&ldquo從國内寄出來以前委員會都審查過。
有的時候人們寄來一些非常不合适的東西。
我們在這裡教孩子識字可不是叫他們以後讀一讀小說呀。
&rdquo &ldquo不,我想不是的。
&rdquo &ldquo讓我看看你挑了一本什麼。
&rdquo 斯考比第一次看了看這本書的名字:《班圖人中的一個主教》。
&ldquo一定很有意思。
&rdquo鮑爾斯太太說。
斯考比帶着懷疑地表示同意。
&ldquo你知道他在哪兒。
你可以給他讀一刻鐘&mdash&mdash不能再多了。
&rdquo 老太太已經搬進了最裡面的那間屋子&mdash&mdash小女孩在裡面死去的那間,酒糟鼻子的男人移到鮑爾斯太太稱之為健康恢複室的屋子,這樣,中間的一間就給了男孩子和羅爾特太太兩個人。
羅爾特太太面對牆躺着,閉着眼睛。
一眼就可以看到,他們終于把她一直緊握在手裡的集郵簿拿開了,現在這本集郵簿放在床旁邊的一張椅子上。
男孩子看着斯考比走進來,一雙眼睛因為發燒顯得特别明亮有神。
&ldquo我叫斯考比。
你呢?&rdquo &ldquo菲舍爾。
&rdquo 斯考比有些拘束地說:&ldquo鮑爾斯太太叫我來給你讀一點兒什麼。
&rdquo &ldquo你是幹什麼的?軍人嗎?&rdquo &ldquo不是,我是警察。
&rdquo &ldquo你要給我讀的是殺人的故事嗎?&rdquo &ldquo我想不是。
&rdquo他信手把書打開,翻到的一頁是一張照片:一個穿着長袍的主教坐在鐵皮屋頂的小教堂外邊的一張硬椅上,周圍是一群班圖人,個個對着照相機咧着嘴笑。
&ldquo我喜歡聽殺人的故事。
你辦過殺人的案子嗎?&rdquo &ldquo沒有辦過你說的那種需要偵查線索、追捕兇手的真正的謀殺案。
&rdquo &ldquo那麼你的殺人案是什麼樣的?&rdquo &ldquo打起架來的時候也會紮死人的。
&rdquo為了不擾亂羅爾特太太,他的話音很低。
羅爾特太太躺在那裡,一隻拳頭攥緊放在被單上面,她的拳頭比網球大不了多少。
&ldquo你帶來的書叫什麼名字?也許我讀過。
我在小船上讀了一本《金銀島》[55]。
海盜的故事也不錯。
你那本書叫什麼名字?&rdquo 斯考比含含混混地說:&ldquo《班圖人中的一個主教》。
&rdquo &ldquo什麼意思?&rdquo 斯考比深吸了一口氣。
&ldquo你知道,主教是主人公的名字。
&rdquo &ldquo可是你剛才說一個主教。
&rdquo &ldquo對了。
他真正的名字叫阿瑟。
&rdquo &ldquo這個名字聽起來有點兒不帶勁兒。
&rdquo &ldquo确實。
但這個主人公本人就不帶勁兒。
&rdquo突然,在斯考比的眼光從孩子身上挪開的時候,他發現羅爾特太太并沒有睡着,她正兩眼盯着牆壁,聽着這邊的談話。
斯考比信口開河地說下去:&ldquo真正的英雄是班圖人。
&rdquo &ldquo班圖人是什麼人?&rdquo &ldquo他們是一些特别兇狠的海盜,出沒于西印度群島,凡是從大西洋那一帶過往的船隻,他們都要打劫。
&rdquo &ldquo阿瑟主教追捕這些人嗎?&rdquo &ldquo是的。
這本書也有點兒像偵探小說,因為他是英國政府的一個秘密情報人員。
他化裝成一個普通的水手在一艘商船上幹活,這樣班圖人就可以把他俘虜過去了。
你知道,他們總給普通水手一個加入他們海盜船的機會。
如果是個高級船員,他們就把他的眼睛蒙起來,叫他走跷闆。
這個人混到海盜裡頭,把他們的暗号、巢穴和打劫的計劃都打聽清楚了,當然了,他是準備時機一到就把他們出賣。
&rdquo &ldquo這個人可不太地道。
&rdquo男孩子說。
&ldquo就是。
後來他愛上了班圖人頭頭的女兒,這時候他就變得不帶勁兒了。
可是這是故事快完的事兒了,咱們講不到這個地方。
在這以前有很多打仗和殺人的故事。
&rdquo &ldquo聽起來還有意思。
開始吧。
&rdquo &ldquo好,你知道,鮑爾斯太太告訴我,我今天隻能在這兒待一會兒,所以我隻把這本書的大概意思跟你說一說,咱們可以明天再開始。
&rdquo &ldquo也許你明天不在這兒了。
也許又發生了謀殺案什麼的。
&rdquo &ldquo但是這本書我不拿走,我把它留給鮑爾斯太太。
這
他對着手掌不出聲地祈禱着:&ldquo噢,上帝,在鮑爾斯太太回來以前,千萬别讓什麼事情發生吧。
&rdquo他可以聽到孩子的沉重的、不均勻的呼吸聲,好像她正扛着一件重物極其吃力地爬一個漫長的山坡。
想到他自己無法替她背負這一重擔,他的心簡直都要碎了。
他想:年複一年,做父母的無時無刻不處于這種感覺中,而今我為什麼連幾分鐘都想逃避呢?他們活着的每一個小時,不都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點點地接近死亡嗎?他又開始禱告:&ldquo主啊,照看着她吧。
給她甯靜吧。
&rdquo呼吸停了一會兒,哽咽住,又非常吃力地恢複過來。
從手指縫裡他看到這個才六歲大的孩子面孔活像一個幹苦力工作的人那樣扭曲着。
&ldquo主啊,&rdquo他祈禱說,&ldquo給她甯靜吧。
把我的甯靜永遠取走,隻要你能給她甯靜。
&rdquo他的手上涔涔冒出汗珠。
&ldquo主&hellip&hellip&rdquo 他聽到一聲微弱、沙啞的呼喊:&ldquo爸爸。
&rdquo他擡起頭,看到一雙充滿血絲的藍色眼睛正盯着他。
他毛骨悚然地想:這就是我自認為已經逃避掉了的。
他很想大聲叫鮑爾斯太太,隻是他已經叫不出聲來了。
他看到孩子的胸口急促起伏着,想喘過一口氣來再喊一聲那個具有千鈞分量的字。
他走到床前邊說:&ldquo唉,我來了,親愛的。
别說話。
我就在這兒。
&rdquo小油燈把他緊握的拳頭的影子投到被單上,映入她的眼簾裡。
她似乎想笑,臉又一次扭曲起來。
斯考比把手拿開。
&ldquo睡吧,親愛的,&rdquo他說,&ldquo你困了,睡覺吧。
&rdquo他仔細埋葬起來的一個記憶回到腦子裡。
他把手帕拿出來,折了隻小兔子,讓小兔腦袋的影子落在她身旁的枕頭上。
&ldquo這是你的小兔,&rdquo他說,&ldquo讓它跟你一起睡覺吧。
它趴在你旁邊,等着你睡覺。
睡吧。
&rdquo汗珠從他的臉上流下來,他的嘴嘗到了同眼淚一般的鹹味。
&ldquo睡吧。
&rdquo他讓小兔的耳朵上上下下地動着,動着。
過了一會兒,他聽見鮑爾斯太太站在他身後低聲說:&ldquo别弄這個了,&rdquo她的語氣很嚴厲,&ldquo孩子已經死了。
&rdquo 四 早晨他告訴醫生說,他要留在這兒,等着運送病人的汽車來了再走;瑪爾坷特小姐可以坐他的警車一同離開。
最好讓瑪爾坷特小姐離開這裡,孩子的死使她的神經又緊張起來,而且誰也說不準,其餘的病号是否都能活下去。
第二天,他們把孩子埋葬了,用的是他們能弄到的唯一的棺木。
這口棺材本來是為大人制作的,但是在這種氣候裡這種事是不能耽擱的。
斯考比沒有參加鮑爾斯牧師主持的葬禮,但是貝羅特夫婦都去了,此外還有威爾遜和幾個法庭遞送傳票的,醫生則留在招待所裡忙着照料病人。
斯考比在稻田裡匆忙地轉了一周,同負責農業的官員談了談灌溉的問題。
他有意躲開正在舉行的葬禮。
過了一會兒,把有關灌溉的各種事都談完了以後,他又走到商店裡,坐在堆放着各類罐頭的一個黑暗的角落裡:果醬罐頭、菜湯罐頭、黃油罐頭、餅幹罐頭、牛奶罐頭、馬鈴薯罐頭、巧克力罐頭&hellip&hellip他在等着威爾遜。
但是威爾遜并沒有來:也許葬禮弄得所有人都有些受不住,又都回到區專員的住房裡喝酒去了。
斯考比走到下面的碼頭上,看着沿河向海駛去的帆船。
有一次他發現自己把腦子裡的思想大聲地講了出來,仿佛在對一個坐在身邊的人講話:&ldquo為什麼你那時候沒有讓她淹死?&rdquo一個法院傳票遞送員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
斯考比離開這裡,向小山上走去。
鮑爾斯太太正在招待所外邊呼吸新鮮空氣,她像是服用什麼藥物似的非常認真地往肚子裡吸氣。
她站在那裡,嘴一張一閉,吸進一口又呼出一口。
鮑爾斯太太招呼了一句:&ldquo下午好。
&rdquo她保持着緊張的姿勢,馬上又吸了一口氣,&ldquo你沒有去參加葬禮,少校?&rdquo &ldquo沒有。
&rdquo &ldquo鮑爾斯先生和我很少能同時參加一場葬禮,除非在我們度假的時候。
&rdquo &ldquo還會有别的葬禮嗎?&rdquo &ldquo也許還要有一個,我想。
其餘的人慢慢都會好起來。
&rdquo &ldquo哪個快要死了?&rdquo &ldquo那個老太太。
昨天夜裡病情又惡化了。
本來一直都很好。
&rdquo 斯考比仿佛心安了一些,同時又感到自己太冷酷無情了。
他說:&ldquo那個男孩子沒有問題嗎?&rdquo &ldquo沒有。
&rdquo &ldquo羅爾特太太呢?&rdquo &ldquo她還沒有脫離危險,但是我想她會好起來的。
她已經恢複知覺了。
&rdquo &ldquo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死了嗎?&rdquo &ldquo知道。
&rdquo鮑爾斯太太開始擺動手臂,齊肩舉到頭頂,再落下來。
接着她又做了六次踮腳尖。
斯考比說:&ldquo我希望我能做點兒什麼,幫幫忙。
&rdquo &ldquo你會朗讀嗎?&rdquo鮑爾斯太太一邊踮起腳尖,一邊問。
&ldquo我想我還可以。
&rdquo &ldquo你可以給那個男孩子讀點兒什麼。
他感到厭煩無聊,這對他很不好。
&rdquo &ldquo我在什麼地方可以找到一本書?&rdquo &ldquo布道室裡有的是。
有好幾書架。
&rdquo 随便做些什麼總比無事可做好。
斯考比走到布道室,發現果真如鮑爾斯太太所說,裡面有許許多多的書。
斯考比不怎麼讀書,但甚至是他的眼睛也看得出,這些書完全不适合讀給一個生病的孩子聽。
黴迹斑斑的維多利亞後期的作品,書脊上印的書名都是些《布道二十年》《遺失與尋獲》《狹路》《傳道士的警告》。
過去某個時候,顯然有人發起過為布道團圖書館募集圖書的活動,這裡的幾書架宗教讀物就是從國内搜刮的結果:《約翰·奧可森亥姆詩集》[54]《人類的漁夫》。
斯考比從架上随便取下一本,轉身又回到招待所去。
鮑爾斯太太正在藥房裡調藥。
&ldquo找到什麼了嗎?&rdquo &ldquo找到了。
&rdquo &ldquo這些書都沒有問題,&rdquo鮑爾斯太太說,&ldquo從國内寄出來以前委員會都審查過。
有的時候人們寄來一些非常不合适的東西。
我們在這裡教孩子識字可不是叫他們以後讀一讀小說呀。
&rdquo &ldquo不,我想不是的。
&rdquo &ldquo讓我看看你挑了一本什麼。
&rdquo 斯考比第一次看了看這本書的名字:《班圖人中的一個主教》。
&ldquo一定很有意思。
&rdquo鮑爾斯太太說。
斯考比帶着懷疑地表示同意。
&ldquo你知道他在哪兒。
你可以給他讀一刻鐘&mdash&mdash不能再多了。
&rdquo 老太太已經搬進了最裡面的那間屋子&mdash&mdash小女孩在裡面死去的那間,酒糟鼻子的男人移到鮑爾斯太太稱之為健康恢複室的屋子,這樣,中間的一間就給了男孩子和羅爾特太太兩個人。
羅爾特太太面對牆躺着,閉着眼睛。
一眼就可以看到,他們終于把她一直緊握在手裡的集郵簿拿開了,現在這本集郵簿放在床旁邊的一張椅子上。
男孩子看着斯考比走進來,一雙眼睛因為發燒顯得特别明亮有神。
&ldquo我叫斯考比。
你呢?&rdquo &ldquo菲舍爾。
&rdquo 斯考比有些拘束地說:&ldquo鮑爾斯太太叫我來給你讀一點兒什麼。
&rdquo &ldquo你是幹什麼的?軍人嗎?&rdquo &ldquo不是,我是警察。
&rdquo &ldquo你要給我讀的是殺人的故事嗎?&rdquo &ldquo我想不是。
&rdquo他信手把書打開,翻到的一頁是一張照片:一個穿着長袍的主教坐在鐵皮屋頂的小教堂外邊的一張硬椅上,周圍是一群班圖人,個個對着照相機咧着嘴笑。
&ldquo我喜歡聽殺人的故事。
你辦過殺人的案子嗎?&rdquo &ldquo沒有辦過你說的那種需要偵查線索、追捕兇手的真正的謀殺案。
&rdquo &ldquo那麼你的殺人案是什麼樣的?&rdquo &ldquo打起架來的時候也會紮死人的。
&rdquo為了不擾亂羅爾特太太,他的話音很低。
羅爾特太太躺在那裡,一隻拳頭攥緊放在被單上面,她的拳頭比網球大不了多少。
&ldquo你帶來的書叫什麼名字?也許我讀過。
我在小船上讀了一本《金銀島》[55]。
海盜的故事也不錯。
你那本書叫什麼名字?&rdquo 斯考比含含混混地說:&ldquo《班圖人中的一個主教》。
&rdquo &ldquo什麼意思?&rdquo 斯考比深吸了一口氣。
&ldquo你知道,主教是主人公的名字。
&rdquo &ldquo可是你剛才說一個主教。
&rdquo &ldquo對了。
他真正的名字叫阿瑟。
&rdquo &ldquo這個名字聽起來有點兒不帶勁兒。
&rdquo &ldquo确實。
但這個主人公本人就不帶勁兒。
&rdquo突然,在斯考比的眼光從孩子身上挪開的時候,他發現羅爾特太太并沒有睡着,她正兩眼盯着牆壁,聽着這邊的談話。
斯考比信口開河地說下去:&ldquo真正的英雄是班圖人。
&rdquo &ldquo班圖人是什麼人?&rdquo &ldquo他們是一些特别兇狠的海盜,出沒于西印度群島,凡是從大西洋那一帶過往的船隻,他們都要打劫。
&rdquo &ldquo阿瑟主教追捕這些人嗎?&rdquo &ldquo是的。
這本書也有點兒像偵探小說,因為他是英國政府的一個秘密情報人員。
他化裝成一個普通的水手在一艘商船上幹活,這樣班圖人就可以把他俘虜過去了。
你知道,他們總給普通水手一個加入他們海盜船的機會。
如果是個高級船員,他們就把他的眼睛蒙起來,叫他走跷闆。
這個人混到海盜裡頭,把他們的暗号、巢穴和打劫的計劃都打聽清楚了,當然了,他是準備時機一到就把他們出賣。
&rdquo &ldquo這個人可不太地道。
&rdquo男孩子說。
&ldquo就是。
後來他愛上了班圖人頭頭的女兒,這時候他就變得不帶勁兒了。
可是這是故事快完的事兒了,咱們講不到這個地方。
在這以前有很多打仗和殺人的故事。
&rdquo &ldquo聽起來還有意思。
開始吧。
&rdquo &ldquo好,你知道,鮑爾斯太太告訴我,我今天隻能在這兒待一會兒,所以我隻把這本書的大概意思跟你說一說,咱們可以明天再開始。
&rdquo &ldquo也許你明天不在這兒了。
也許又發生了謀殺案什麼的。
&rdquo &ldquo但是這本書我不拿走,我把它留給鮑爾斯太太。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