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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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這樣對待朋友,為什麼在一個中央大員面前揭我的老底?一個差錯就要把我弄成沈常青,傾家蕩産了。

    &rdquo萬歪卻說:&ldquo德笙兄你大可放心,我不是那類人,我找你來,正有好處給你。

    &rdquo說着,就把一個大紙包掏了出來,&ldquo這兒有二百大洋,你拿去用了再說。

    &rdquo許德笙感到突然,張大個口:&ldquo我不明白。

    &rdquo 萬歪拿起水煙袋,點上紙引,咕咕地吸着:&ldquo還不明白?這錢不是我的,是特派員的,一點小意思,你收下。

    &rdquo許德笙隻是不收:&ldquo特派員平白送我錢,一定有道理,不說明白我就不能收。

    &rdquo萬歪重新裝上水煙,遞給許德笙:&ldquo你收下,吸一口,我再說。

    你不收我也不便說。

    &rdquo那許德笙隻好收下。

    于是萬歪便開口道:&ldquo當今南區大事不外許為民、許天雄兩虎相鬥,勢不兩立,政府關心,人民不安,林特派員有意和許天雄和解&hellip&hellip&rdquo許德笙把水煙袋一擱:&ldquo已經失去時機,當年組織鄉團,請他出山,不就易如反掌?現在叫作麻風出到面,難辦。

    &rdquo 萬歪道:&ldquo當初情況和現在不同,叫作不打不成相識。

    今日政府有意拉他,他還有不樂為的?隻是少了個中間人,從中奔跑,特派員的意思,就是要請德笙兄當個紅娘,從中拉攏拉攏。

    &rdquo許德笙沉吟着:&ldquo不是我不肯奔跑,實在是我見不着許天雄。

    &rdquo萬歪道:&ldquo許大頭不是和你頗有交情?&rdquo許德笙道:&ldquo他已落戶上下木,從不到金井。

    &rdquo萬歪道:&ldquo你不會到上下木去走走?&rdquo許德笙道:&ldquo僅僅是帶個口信過去?&rdquo萬歪不做正面答複:&ldquo就我知道,我們這個特派員倒不是個小氣鬼,事成之後,你的好處可多啦。

    &rdquo 許德笙當夜就趕回金井,但他并沒有去進行這件事。

    此人對許天雄底細很清,對他們内部的事也很了解。

    就他所知,許大姑和許大頭最近又鬧不和了。

     第一件是積怨,從許大頭歸順許天雄,成立飛虎隊,橫行南區殺人越貨,頗有功績,許天雄原有意把許大姑許配給他,納個驸馬爺,以便繼承大業。

    但許大頭在許大姑眼下,卻不是塊料子,她說:&ldquo大頭騎馬射槍哪樣比得上我?靠的隻是股牛勁,死打死沖,肯賣命!&rdquo又說:&ldquo我許大姑要找的可不是他,誰能壓服我,我就跟誰,他差得遠哩!&rdquo自然大頭是壓服不了許大姑,還常常受她壓服,當驸馬落個空,内心抑悒,很感失望,賣力賣命,充其量也不過是個打手,将來還不知是個什麼樣下場呢? 第二件是,那次攻打為民鎮,許大頭劫走四大天王,原想學許添才那樣放之金屋以藏嬌,給許大姑兩下雙槍都結果了,許大頭大為憤恨:&ldquo你許大姑玩小白面行,就不讓我也有幾個心愛的人陪伴陪伴!&rdquo 第三件是,和下下木聯圩和解的事,又是許大姑占了上風。

    許天雄對這兩個心腹的心事、矛盾,不是看不到的,可是他們都是他的左右手呀,對外需許大頭,對内少不了許大姑,一個為他出生入死,一個是親生女兒,為他掌管家務,聽哪個的?也很為難! 許德笙猶豫的是,上下木當前也是三分天下,許天雄左右為難,大姑是死硬派,難說服,大頭是外鄉去的,實力有限,左右不了局勢,要怎樣才能把三方面意見都統一起來,和許為民和解呢? 那林雄模聽說許德笙已收下他那份禮,放下心,問萬歪下一着棋該怎樣走,萬歪建議道:&ldquo特派員得推進為民鎮了,那兒和他聯系容易。

    我已和他約定時間和你見面。

    這一次可多問他一些事,他知道的事多。

    &rdquo這一建議正合林雄模的心意,就叫何中尉積極準備。

     一切都已準備就緒,正待動身,卻見何中尉引進一個人來,那人叫臭頭三,原是個市井無賴,年輕時染上大煙瘾,吸光了祖遺田産、老屋,又把自己老婆賣到快活林,不到半年也吸光了,改幹偷雞盜狗勾當,常常被鄉裡抓住吊打,跛了一條腿,因此又叫&ldquo跛三&rdquo。

    自從&ldquo特派員辦公室&rdquo成立,何中尉奉命廣招耳目,他投奔前來,當了個隻拿獎金不支月薪的&ldquo情報員&rdquo。

    最近各鄉經常發現傳單、《農民報》,跛三為了領賞經常出去收集,見有傳單就撿,見有《農民報》貼在牆壁上就撕,搜集好了都送到特派員辦公室按份取賞。

     這一天,他又找何中尉來了,何中尉問他:&ldquo又有什麼發現?&rdquo那跛三露出個極為神秘得意的神情說:&ldquo這次我來可比揭幾張标語、撿幾份傳單重要得多啦。

    &rdquo何中尉說:&ldquo去你的,每次見你來都在吹。

    &rdquo跛三這次可是認認真真的,他說:&ldquo副特派員(他把所有林雄模手下的人概稱為副特派員),這次可是真材實料,一點也不吹。

    &rdquo何中尉不耐煩道:&ldquo拿來,少廢話!&rdquo 跛三神秘地說:&ldquo我帶來的是一個人,他有極重要的情報。

    &rdquo何中尉問:&ldquo在哪兒?&rdquo跛三卻遲遲不交底:&ldquo他說先要談定獎金多少才肯來。

    &rdquo何中尉生氣了:&ldquo他媽的,你在賣什麼關子,老子忙,老子就要走。

    &rdquo說着就想走開,這叫跛三大大着急,他大叫:&ldquo副特派員,你不能走,那人我已帶來,就在門外。

    &rdquo何中尉道:&ldquo叫他進來。

    &rdquo跛三又問:&ldquo獎金呢?&rdquo何中尉道:&ldquo是重要情報獎金從豐,如系假造,存心欺騙,先吊起來打!&rdquo跛三對天發誓道:&ldquo包你滿意,再重要不過了。

    &rdquo何中尉将信将疑:&ldquo帶他進來!&rdquo跛三還是不放心:&ldquo獎金有多少呀?&rdquo何中尉想:也許是确實,便說:&ldquo我和他當面談。

    &rdquo 那跛三返身出去,一會兒帶進了一個像骷髅一樣老煙鬼,一談定價錢就說出了一個極為驚人的消息,以緻林雄模不得不臨時改變行期。

     三 原來那老六的煙鬼父親,近一年來不知到哪兒去鬼混,突然不見了,全清源鄉人都以為他死在什麼地方,因而連老六、玉蒜也把他忘了。

    不意近一個月來,這老不死又在村頭村尾出現,面目垢污,發長垂肩,穿一身縷結破衣,挂一隻洋鐵罐,拄一條打狗杖,直到家門口。

    在門前門後逡巡不前,隻有那脫毛老狗還認得他,不曾對他吠叫。

    紅緞從黃洛夫辦的學校放學回家,隻見一個叫花在門口徘徊,大聲叫着:&ldquo你想偷東西,走開!&rdquo那老不死擡頭一看,認出是紅緞,笑着說:&ldquo紅緞,你忘啦,叫聲公公。

    &rdquo紅緞細聽得耳熟,一打量,也兀自吃驚,連忙奔入家門報信:&ldquo娘,老鬼回來啦。

    &rdquo 那玉蒜正在竈間燒水做飯,聞聲而出,一看心也冷了:&ldquo你怎麼弄成這樣呀?變成不折不扣的叫花了,在家我們哪樣缺過你的,卻甘心出去當叫花!&rdquo那老鬼滿面羞容,強作歡笑道:&ldquo都是我不好,掃了你們的面,做做好事,讓我回來吧!&rdquo玉蒜又氣又苦,說:&ldquo家是你的,誰也沒阻你回來。

    &rdquo那老鬼才壯起膽走進大門。

     老六不在家,他到東岱去了,那兒工作有大發展,要正式成立黨支部,他去主持支部成立大會。

    老鬼一聽說老六不在家,膽就壯了起來,在堂屋坐着,一邊要求:&ldquo玉蒜,給我點水喝,給我碗飯吃,我實在挨不住。

    &rdquo玉蒜一邊在罵:&ldquo弄成這鬼樣子,見了真氣。

    知道你的人,說你自讨苦吃,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刻薄了你!&rdquo一邊給他倒水、盛飯,又從老六舊衣堆找出兩件幹淨衣物,提桶滾熱的水到澡房去:&ldquo好好把污氣洗掉,換身衣服。

    &rdquo又對紅緞說:&ldquo來,給我拿把剪刀來!&rdquo把他那一頭又髒又臭虱蛋縷結的亂發也剪了。

    &ldquo好好打扮一下,别叫老六回來見了生氣!&rdquo 那老鬼吃飽飯,洗了個熱水澡,換了身潔淨衣服,打扮起來,果然也有幾分精神了,他在堂屋坐定,一邊稱贊起媳婦孝順,一邊又伸手要錢。

    玉蒜把眼一瞪:&ldquo你的煙瘾還沒戒掉?&rdquo那老鬼低聲下氣地說:&ldquo正是這口煙戒不掉,才把我弄成這模樣。

    &rdquo玉蒜氣惱極了:&ldquo我沒有錢,有了,也不能給。

    &rdquo老鬼欺她婦道人家,心腸軟,一時就掩面哭将起來:&ldquo再不給我上兩口,我就會死在家裡。

    &rdquo又說,&ldquo隻有這一次,以後再不戒,天誅地滅!&rdquo玉蒜果然心軟,隻好給錢了。

    那老鬼拿着錢出去上足煙瘾,神氣活現地回來,為他出去這一年吹了一陣,見沒人聽他的,使摸回自己房間睡覺。

     晚上,老六從東岱回來,玉蒜小心地把老鬼回家的事告訴他,隻沒說一回來又讨錢吸煙。

    她原以為老六聽了會生氣,想不到他倒是平心靜氣地說:&ldquo回來也好,我們雖苦,也少不了他一個人吃用。

    &rdquo飯後,紅緞在溫習功課,玉蒜披上頭巾出去參加婦女核心小組會議。

    這半年多來村裡的婦女工作,有了很大發展,一共成立了好幾個婦女小組,玉蒜、阿玉還有勤治算是核心小組,由黃洛夫親自在領導,這時就在黃洛夫家裡開會,讨論婦女切身問題。

     玉蒜剛剛出去,老六就擎着油燈直上老鬼房。

    那老鬼倒很警醒,一聽有人來就翻身坐起,老六把燈放下,坐在床邊,對他說:&ldquo你迷途知返是好事,我們歡迎你。

    今後要好好做人,不能好吃懶做,大煙是非戒不可!&rdquo那老鬼見他态度和藹,語重心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