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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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想吃。
&rdquo小林打開簍蓋伸手去翻着，阿玉早已從懷裡掏出那封信，低低說：&ldquo馬叔叫你馬上回信，他在等。
&rdquo小林從簍裡挑出幾條鮮魚，說聲：&ldquo我拿錢給你！&rdquo匆匆進屋，把信打開一看，當時就大驚失色。
出來說：&ldquo我來不及回信了，你告訴馬叔，我馬上通知，就怕趕不及。
你快走！&rdquo 阿玉匆匆離開魚行街，把最後幾條鮮魚廉價賣了，又趕出東門。
五 那小林接到老黃通知後，心裡甚是焦急，他必須立刻通知大林，告訴他陳聰叛變，迅速離開。
但又怕進士第被監視，想到刺州女中找玉華，早又聽玉華通知：女中也有人監視。
那他怎麼辦呢？當下想來想去，想不出個妥善辦法，最後才下了大決心：到監察府去！他把鋪面請人代看，匆匆離開魚行街，直趨監察府。
那監察府在橫街上，四周幾乎都是高等住宅，平時少有人往來。
當他走近那橫街街口，街燈已經亮了，有一輛小汽車停在那兒，汽車裡坐着司機，在街口前後左右，又有幾個面孔陌生的人在那兒走動，小林眼快，覺得有點不對，這小汽車、這幾個人來這兒做什麼的？是什麼大人物來拜會蔡監察，還是另有其事？沒敢進去，剛好在斜對面有間馃鋪，他便進去買了兩塊甜馃，借故坐在鋪門口吃，觀觀動靜。
不久，果見有一個人匆匆從橫街走出，和那幾個人交頭接耳地談了一會兒，那幾個人便紛紛取出火器，司機也開足油門做了準備，小林更加莫名其妙了：&ldquo難道在抓人？&rdquo正疑慮間，隻見大林挾着大公事包從橫街匆匆走出，剛到街口，就有人叫他：&ldquo林先生！&rdquo這一聲好像是發出的信号，那群陌生人已一擁而上，大林一見來頭不對，返身就走，說時遲那時快，已被團團圍住，大林叫聲：&ldquo你們想綁票嗎？&rdquo沒有人回答他，有一人揮拳就打，當場把他打昏，一聲呼嘯，擁上車就走。
小林見大林被人綁走，隻是叫苦，卻不敢出門，馃鋪老闆對他說：&ldquo小兄弟趕快走，這世界人命賤得很哩。
&rdquo 大林被綁了，小林相信玉華也一定出事，更不敢到進士第和刺州女中去。
可是他該怎麼辦？他想起老魏：&ldquo對，找他商量去！&rdquo 綁架大林的事，是經過保安司令部特務科一番布置的。
原來那林雄模押了沈淵、沈常青、陳聰一幹人員進城邀功，朱大同就會同有關人員吳啟超、林雄模共同進行審訊。
他們先審訊了陳聰，那叛徒已麻風出上面，一不做二不休了，把自己所知的和盤托出，當他供到那王泉生時，吳啟超特别注意，他詳細地問了有關這個人的特征言行，心裡早有幾成把握了。
當陳聰供到老宋，他也十分注意，問得更加仔細。
初步審訊完畢，三個人退到機密室進行商量。
吳啟超不等朱大同開口就先提出請求：&ldquo老朱，這兩個人我有把握，而且一向是我經辦的，請你交給我辦吧。
&rdquo朱大同還弄不清這兩人的來龍去脈，便問：&ldquo你認得他們？&rdquo吳啟超蠻有把握地說：&ldquo從犯人所供的特征看，所謂王泉生也者即是林天成，也可能就是德昌。
此人我注意偵察久了，就是沒有證據。
至于那個所謂宋學文，我剛剛把他手刻的《農民報》和他手刻的《刺州文藝》比較過，是一樣字迹，也可以肯定就是黃洛夫。
上次動手遲一步，被他逃走了，現在雖沒有下落，也不怕他逃出我這如來佛的掌心。
&rdquo 林雄模卻不敢太大意，他說：&ldquo王泉生是否就是林天成，還得對證。
他現在是蔡監察手下紅人，不可輕動。
&rdquo吳啟超道：&ldquo要對證也不難，他現在每天都上監察府去辦公，我們可以把陳聰秘密藏在街口叫他認，認明無誤了才動手。
&rdquo朱大同又問：&ldquo你是說公開逮捕他，還是&hellip&hellip&rdquo吳啟超道：&ldquo不論在什麼情況下，都應該秘密下手。
&rdquo朱大同問：&ldquo理由呢？&rdquo吳啟超道：&ldquo為了避免那蔡老頭糾纏不清，也為了我對蔡玉華現在還不想動手。
&rdquo朱大同笑道：&ldquo暫時留下你那遲開的玫瑰有什麼用？&rdquo吳啟超道：&ldquo用處大得很，林天成一被捕，林的線可能還會牽到她那兒去，這樣我們就可以一石二鳥。
&rdquo 商議停當之後，他們又對沈淵、沈常青審訊一番。
沈淵一口拒絕陳聰的指控，他說：&ldquo我是病人，從回國後什麼活動也沒有，關系也沒有，陳聰為人卑鄙，恩将仇報，不念我給他的友誼幫助、叔叔對他的信任，卻無恥地來勾引我弟婦，騙她的私蓄以期達到财色兩收目的。
我沒有錯，如果說錯，就錯在不該打那壞蛋一頓！&rdquo至于那沈常青，他也矢口否認陳聰的指控：&ldquo誰不知道我是潭頭第一大戶？古往今來你們聽說過大資本家當共産黨的？這陳聰不是正人君子，是個卑鄙小人，他私報公仇，含血噴人，打死我也不承認！&rdquo他們雖然多次挨打，又叫陳聰來對證，也不肯招認。
最後，他們就把希望寄托在林天成身上，隻要這&ldquo第二号大人物&rdquo一招供，便可以真相大白了！ 那吳啟超親自押解陳聰到蔡監察府外橫街口秘密地認了大林，陳聰說：&ldquo就是他，把他砍成肉碎我也認得出！&rdquo這樣就發生了對大林的綁架事件。
大林一直被秘密綁到保安司令部特别刑訊室。
審訊時朱大同、吳啟超、林雄模一排列地坐定。
吳啟超一見面就欠身而起，故意說道：&ldquo林先生，久違了。
&rdquo大林故表欣慰道：&ldquo吳先生也在這兒？那我完全可以放心了。
最低限度也有一個新聞記者在場證明我是怎樣被綁架來的。
&rdquo回頭又去責問朱大同：&ldquo朱科長，我完全不能理解你們用這樣綁架手段到底為的是什麼？我是堂堂的監察府秘書，有名有姓有住所，有事可以通過正式手續找我，為什麼在光天化日之下用這種匪徒綁劫行為？真太令人難解！&rdquo 這一番話把朱大同說得面色一陣青一陣紅的，他忽然老羞成怒地拍起桌來：&ldquo少廢話！德昌，你現在已落在我手上了，放老實些，把你們黨的組織人員通通給我招出來，以免我來動刑。
&rdquo吳啟超接着也說：&ldquo林先生，我們是老朋友，我極願在你困難的時候助你一臂之力。
不過問題還在你自己。
你現在是到了非常危難的境地，要保存你的名譽、社會地位、嬌妻和蔡監察的信任，就得好好招供，為黨國效勞；不然要身敗名裂，坐老虎凳、被殺頭。
何去何從，全看你自己了。
&rdquo 大林笑道：&ldquo你們所說的，我全不明白。
到底我犯了什麼罪？&rdquo朱大同道：&ldquo你是共産黨頭子，你犯了危害民國罪。
&rdquo大林隻想笑：&ldquo你有什麼證據？&rdquo朱大同喝道：&ldquo我們有人證！&rdquo吳啟超也說：&ldquo我們早就知道你就是德昌。
&rdquo大林微笑着說：&ldquo我叫林天成。
&rdquo朱大同叫着：&ldquo你叫德昌！&rdquo大林還是從容不迫地說：&ldquo要栽贓也不是這樣的栽法&hellip&hellip&rdquo朱大同用力把桌子一拍：&ldquo你胡賴！陳聰已供出你來！&rdquo當下大林有點吃驚，卻裝作惘然不知：&ldquo誰是陳聰，他是幹什麼的？我從來不知道有這個人。
&rdquo朱大同還是聲勢洶洶：&ldquo你還裝！老子就叫他出來和你對證。
&rdquo大林依然面不改容：&ldquo平生不做虧心事，你叫鬼來我也不怕。
&rdquo心裡卻在想萬一真有其事又該如何應付呢？從他被綁的那時起，他已下定決心：最多也不過一死！因此，他表現得特别堅定。
那朱大同見一時攻不下來，低低地和吳啟超、林雄模交換下意見，便傳令把陳聰帶上。
一會兒陳聰果然就被帶上，這可恥的叛徒一見面就裝作痛苦不堪的樣子，叫聲：&ldquo王同志，我不是有意出賣你，實在是受刑不過。
我已認了，你也認吧。
&rdquo那大林把陳聰上下打量了半天，才吃驚地說：&ldquo哪來這個人，我從未見過！&rdquo陳聰還說：&ldquo王同志，你是我的領導，從陳鴻同志被殺後，就是你來領導我工作的。
&rdquo大林把雙眼一瞪，怒聲斥責道：&ldquo你這人好無理，如何敢在公堂上胡說八道，含血噴人！誰是陳鴻，我也從未見過面。
你是哪來的流氓騙子，胡亂告密，自己想升官發财，可不許含血噴人呀！&rdquo把那叛徒罵得滿面通紅，低頭不語。
朱大同忙又喝道：&ldquo林天成，你還是不認，我可以再傳第二個證人來！&rdquo說着，叫把陳聰推下，又帶上沈淵。
那沈淵從被捕的那時起也自己考慮着：我為人剛直一生，從未做過一件違背良心、對不起黨的事，雖然有時也有點小小過錯，特别是從牢裡放出來後，膽小怕事。
原以為從此可以安定地過下去，沒想到我這個打算也是錯的。
這些日來，我小心謹慎，唯恐出事，結果還不免落得這樣個地步。
人說：人死留名，虎死留皮，我沈淵雖過去沒有什麼大作為過，多少也是黨教育過來的，生時雖不能為黨多做工作，死時也決不能玷辱黨。
沈淵呀沈淵，你得堅定呀，不要讓你的子孫後代也受玷污，被人辱罵：曾叛變過革命，出賣過同志&hellip&hellip 他決心不承認任何足以使他受到污辱的事。
他想：&ldquo大丈夫不做個轟轟烈烈的男子漢，也該保住清白身！&rdquo因此，當他被推出刑堂，朱大同溫和地對他說：&ldquo姓沈的，隻要你說出這位林天成先生是不是和你有來往，我就放你出去。
&rdquo沈淵把大林一看，心裡十分難過，就鬧不清楚大林怎樣也被牽進來了，也許又是陳聰那該死的叛徒告密的？便搖搖頭說：&ldquo我沒見過這個人！&rdquo大林原也十分擔心，怕他變壞，像他這樣膽小怕死的，一旦受不了刑，也很難說。
一見他有這樣堅定表示，一時也放聲笑道：&ldquo朱科長，不要誣陷好人，這位先生說不認識我，我又何嘗認識他？你如有所謂人證不妨再搬幾個出來，我倒要請你注意，你這樣無辜地陷害現任政府官員，又該受什麼責罰？就算我可以原諒你，蔡監察也決不會饒你！&rdquo那三個人低低地交換了會兒意見，便叫休息。
當大林再度被傳訊時，由于他的頑強抗拒，便受刑了。
在初次審訊沒有結果後，朱大同和吳啟超曾交換過意見，朱大同主張給他狠狠地來一下：&ldquo我不相信共産黨都是鋼鐵做成的，不怕痛！&rdquo吳啟超卻說：&ldquo如果他真的是大人物，留點餘地對我們還是有用的。
&rdquo他主張&ldquo先禮後兵&rdquo，由他先以&ldquo老朋友&rdquo身份去說服說服：&ldquo不行了再動手。
&rdquo朱大同也不反對。
這樣吳啟超便到&ldquo特别拘留所&rdquo去找大林。
大林在特别拘留所裡憂恨交織，情況他已慢慢摸清了，陳聰叛變，牽連到沈淵、沈常青和自己，卻不知道為什麼會出這件事，也不見有順娘、汪十五和老黃。
&ldquo大概他們都沒事了吧？&rdquo他想，感到欣慰。
對陳聰這個人，他早看出他不可靠，必須及早處理，不知道老黃為什麼還不處理，招來這個不幸。
其實，也不能怪老黃，要處理陳聰的打算已有好多時候了，他對陳鴻提過，陳鴻也有這個意思，自己接手潭頭工作，也有打算，就是下不了決心，有困難，陳聰和沈常青關系密切，受到信任，找人代替難，加上他們一向還是把這當作内部問題來處理，批評批評、教育教育就算了，想不到一錯百錯！他實在痛心：&ldquo喪失對革命敵人的警惕，就是對革命的過失！&rdquo 對沈淵的估計，看來自己過去卻有點過分了，他對他一向印象不好，認為這個人後退了，在慢慢地變壞，經不起新的考驗，沒想到他這次的表現如此之堅強，拒絕出賣同志。
他看人看得不夠深刻，隻看沈淵的表面，膽小怕事，沒有看到他的另一面：到底還是長期受了黨的教育過來，在南洋坐牢，吃過不少苦頭，也還沒有做出對不起組織的事，他的革命品質還是好的，隻是帶來更多缺點罷了，特别是擺脫不了封建的家庭關系。
&ldquo革命同志能沒缺點？&rdquo他想，&ldquo隻要能對黨忠誠，經得起暴風雨考驗，基本是好的，這些缺點也就不那麼重要，可以通過黨的幫助教育慢慢來改變。
&rdquo他感到内疚：在他和沈淵聯系接觸期間，對他很少幫助，在思想上提高他，隻把他當作一個既不完全信任，又不願放棄的具有嚴重缺點的同志來處理，有事用他，無事也就放過一邊。
陳聰的事，他發現原比較早，如能早提出和沈淵商量，也許不至于發展到現在這樣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對外面非常之關心：他被秘密逮捕的事組織上知道了嗎？老黃現在做什麼？玉華的安全又怎樣？如果組織上知道了，會怎樣來估計自己？玉華如果也不幸被捕，他相信她也會堅持，對黨忠誠。
&ldquo可是她&hellip&hellip&rdquo他想，&ldquo已有孩子。
平時的表現也很剛強，但由于家庭出身不好，未受過嚴酷的考驗，能受得住這樣的風浪？&rdquo更使他不放心的是那卑鄙小人吳啟超。
&ldquo他對她，看來似乎在政治上有懷疑之外，還有個人的企圖，萬一也落在他手中&hellip&hellip&rdquo他感到難堪。
他相信他這次被捕，情節是非常嚴重的，朱大同直指他就是德昌，陳聰也一口咬定他們的關系，難道他們已掌握了自己的材料？已弄清楚他在刺州黨的地位？&ldquo可是，&rdquo他又想，&ldquo為什麼又不敢公開逮捕我呢？&rdquo第一次審訊經過他駁斥之後，敵人也不是那樣&ldquo理直氣壯&rdquo，他特别注意，當他對他們提出抗議，并提到蔡監察對他們這種罪行将不會饒恕時，他們又是那樣的慌亂，草草收兵。
他想：&ldquo他們也許還沒完全掌握我的材料，對我這個蔡監察的親戚、親信人士，也還有一番顧慮。
那就這樣，他怕蔡監察，我就要求他正式通知蔡監察，看他怎麼辦？&rdquo 因此，當吳啟超用僞善的笑容，帶上水果日用品等一類東西來&ldquo探&rdquo他時，他就表現得非常之自然鎮定，并且對吳啟超說：&ldquo老吳，你們這樣來對待一個監察府的秘書，實在太不光彩太可笑了，有事我不怕和你們一起在蔡監察面前說明白，怎可以根據一個莫須有的瞎扯，來定一個在社會上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的罪呢？我的為人你不知道，說什麼也不能把我和共産黨拉在一起，如果像我這樣的人，既不寫文章罵人，也沒任何證據可以被安上共産黨，那你在報上寫了那麼多攻擊現狀的文章，又該被安上什麼呢？&rdquo 那吳啟超倒十分奸猾，他笑着說：&ldquo林先生，我是個什麼人，你現在也該知道了吧，你的事和我不同，如果你做了我們的人，你再去做共産黨地下組織的第一号大人物，甚至于公開寫文章攻擊現政府，我們也會全力支持你的。
可惜，你現在還不是我們的人，而且是和我敵對的！我是你的老朋友，現在就用老朋友的地位來勸導你，放棄你的信仰和立場吧，乘人不注意時，我們可以把你放出去，讓你再回到你的同志那兒去，照樣做你在共産黨地下組織中的大人物，也一樣安安穩穩地坐在監察府裡你的機要秘書地位上。
沒有什麼麻煩的事，隻要你辦個簡單手續。
&rdquo說着，從衣袋裡掏出一份自新書朝大林面前一擺，&ldquo在上面簽個字。
那麼，你馬上就可以自由，就可以出去，以後誰也不
&rdquo小林打開簍蓋伸手去翻着，阿玉早已從懷裡掏出那封信，低低說：&ldquo馬叔叫你馬上回信，他在等。
&rdquo小林從簍裡挑出幾條鮮魚，說聲：&ldquo我拿錢給你！&rdquo匆匆進屋，把信打開一看，當時就大驚失色。
出來說：&ldquo我來不及回信了，你告訴馬叔，我馬上通知，就怕趕不及。
你快走！&rdquo 阿玉匆匆離開魚行街，把最後幾條鮮魚廉價賣了，又趕出東門。
五 那小林接到老黃通知後，心裡甚是焦急，他必須立刻通知大林，告訴他陳聰叛變，迅速離開。
但又怕進士第被監視，想到刺州女中找玉華，早又聽玉華通知：女中也有人監視。
那他怎麼辦呢？當下想來想去，想不出個妥善辦法，最後才下了大決心：到監察府去！他把鋪面請人代看，匆匆離開魚行街，直趨監察府。
那監察府在橫街上，四周幾乎都是高等住宅，平時少有人往來。
當他走近那橫街街口，街燈已經亮了，有一輛小汽車停在那兒，汽車裡坐着司機，在街口前後左右，又有幾個面孔陌生的人在那兒走動，小林眼快，覺得有點不對，這小汽車、這幾個人來這兒做什麼的？是什麼大人物來拜會蔡監察，還是另有其事？沒敢進去，剛好在斜對面有間馃鋪，他便進去買了兩塊甜馃，借故坐在鋪門口吃，觀觀動靜。
不久，果見有一個人匆匆從橫街走出，和那幾個人交頭接耳地談了一會兒，那幾個人便紛紛取出火器，司機也開足油門做了準備，小林更加莫名其妙了：&ldquo難道在抓人？&rdquo正疑慮間，隻見大林挾着大公事包從橫街匆匆走出，剛到街口，就有人叫他：&ldquo林先生！&rdquo這一聲好像是發出的信号，那群陌生人已一擁而上，大林一見來頭不對，返身就走，說時遲那時快，已被團團圍住，大林叫聲：&ldquo你們想綁票嗎？&rdquo沒有人回答他，有一人揮拳就打，當場把他打昏，一聲呼嘯，擁上車就走。
小林見大林被人綁走，隻是叫苦，卻不敢出門，馃鋪老闆對他說：&ldquo小兄弟趕快走，這世界人命賤得很哩。
&rdquo 大林被綁了，小林相信玉華也一定出事，更不敢到進士第和刺州女中去。
可是他該怎麼辦？他想起老魏：&ldquo對，找他商量去！&rdquo 綁架大林的事，是經過保安司令部特務科一番布置的。
原來那林雄模押了沈淵、沈常青、陳聰一幹人員進城邀功，朱大同就會同有關人員吳啟超、林雄模共同進行審訊。
他們先審訊了陳聰，那叛徒已麻風出上面，一不做二不休了，把自己所知的和盤托出，當他供到那王泉生時，吳啟超特别注意，他詳細地問了有關這個人的特征言行，心裡早有幾成把握了。
當陳聰供到老宋，他也十分注意，問得更加仔細。
初步審訊完畢，三個人退到機密室進行商量。
吳啟超不等朱大同開口就先提出請求：&ldquo老朱，這兩個人我有把握，而且一向是我經辦的，請你交給我辦吧。
&rdquo朱大同還弄不清這兩人的來龍去脈，便問：&ldquo你認得他們？&rdquo吳啟超蠻有把握地說：&ldquo從犯人所供的特征看，所謂王泉生也者即是林天成，也可能就是德昌。
此人我注意偵察久了，就是沒有證據。
至于那個所謂宋學文，我剛剛把他手刻的《農民報》和他手刻的《刺州文藝》比較過，是一樣字迹，也可以肯定就是黃洛夫。
上次動手遲一步，被他逃走了，現在雖沒有下落，也不怕他逃出我這如來佛的掌心。
&rdquo 林雄模卻不敢太大意，他說：&ldquo王泉生是否就是林天成，還得對證。
他現在是蔡監察手下紅人，不可輕動。
&rdquo吳啟超道：&ldquo要對證也不難，他現在每天都上監察府去辦公，我們可以把陳聰秘密藏在街口叫他認，認明無誤了才動手。
&rdquo朱大同又問：&ldquo你是說公開逮捕他，還是&hellip&hellip&rdquo吳啟超道：&ldquo不論在什麼情況下，都應該秘密下手。
&rdquo朱大同問：&ldquo理由呢？&rdquo吳啟超道：&ldquo為了避免那蔡老頭糾纏不清，也為了我對蔡玉華現在還不想動手。
&rdquo朱大同笑道：&ldquo暫時留下你那遲開的玫瑰有什麼用？&rdquo吳啟超道：&ldquo用處大得很，林天成一被捕，林的線可能還會牽到她那兒去，這樣我們就可以一石二鳥。
&rdquo 商議停當之後，他們又對沈淵、沈常青審訊一番。
沈淵一口拒絕陳聰的指控，他說：&ldquo我是病人，從回國後什麼活動也沒有，關系也沒有，陳聰為人卑鄙，恩将仇報，不念我給他的友誼幫助、叔叔對他的信任，卻無恥地來勾引我弟婦，騙她的私蓄以期達到财色兩收目的。
我沒有錯，如果說錯，就錯在不該打那壞蛋一頓！&rdquo至于那沈常青，他也矢口否認陳聰的指控：&ldquo誰不知道我是潭頭第一大戶？古往今來你們聽說過大資本家當共産黨的？這陳聰不是正人君子，是個卑鄙小人，他私報公仇，含血噴人，打死我也不承認！&rdquo他們雖然多次挨打，又叫陳聰來對證，也不肯招認。
最後，他們就把希望寄托在林天成身上，隻要這&ldquo第二号大人物&rdquo一招供，便可以真相大白了！ 那吳啟超親自押解陳聰到蔡監察府外橫街口秘密地認了大林，陳聰說：&ldquo就是他，把他砍成肉碎我也認得出！&rdquo這樣就發生了對大林的綁架事件。
大林一直被秘密綁到保安司令部特别刑訊室。
審訊時朱大同、吳啟超、林雄模一排列地坐定。
吳啟超一見面就欠身而起，故意說道：&ldquo林先生，久違了。
&rdquo大林故表欣慰道：&ldquo吳先生也在這兒？那我完全可以放心了。
最低限度也有一個新聞記者在場證明我是怎樣被綁架來的。
&rdquo回頭又去責問朱大同：&ldquo朱科長，我完全不能理解你們用這樣綁架手段到底為的是什麼？我是堂堂的監察府秘書，有名有姓有住所，有事可以通過正式手續找我，為什麼在光天化日之下用這種匪徒綁劫行為？真太令人難解！&rdquo 這一番話把朱大同說得面色一陣青一陣紅的，他忽然老羞成怒地拍起桌來：&ldquo少廢話！德昌，你現在已落在我手上了，放老實些，把你們黨的組織人員通通給我招出來，以免我來動刑。
&rdquo吳啟超接着也說：&ldquo林先生，我們是老朋友，我極願在你困難的時候助你一臂之力。
不過問題還在你自己。
你現在是到了非常危難的境地，要保存你的名譽、社會地位、嬌妻和蔡監察的信任，就得好好招供，為黨國效勞；不然要身敗名裂，坐老虎凳、被殺頭。
何去何從，全看你自己了。
&rdquo 大林笑道：&ldquo你們所說的，我全不明白。
到底我犯了什麼罪？&rdquo朱大同道：&ldquo你是共産黨頭子，你犯了危害民國罪。
&rdquo大林隻想笑：&ldquo你有什麼證據？&rdquo朱大同喝道：&ldquo我們有人證！&rdquo吳啟超也說：&ldquo我們早就知道你就是德昌。
&rdquo大林微笑着說：&ldquo我叫林天成。
&rdquo朱大同叫着：&ldquo你叫德昌！&rdquo大林還是從容不迫地說：&ldquo要栽贓也不是這樣的栽法&hellip&hellip&rdquo朱大同用力把桌子一拍：&ldquo你胡賴！陳聰已供出你來！&rdquo當下大林有點吃驚，卻裝作惘然不知：&ldquo誰是陳聰，他是幹什麼的？我從來不知道有這個人。
&rdquo朱大同還是聲勢洶洶：&ldquo你還裝！老子就叫他出來和你對證。
&rdquo大林依然面不改容：&ldquo平生不做虧心事，你叫鬼來我也不怕。
&rdquo心裡卻在想萬一真有其事又該如何應付呢？從他被綁的那時起，他已下定決心：最多也不過一死！因此，他表現得特别堅定。
那朱大同見一時攻不下來，低低地和吳啟超、林雄模交換下意見，便傳令把陳聰帶上。
一會兒陳聰果然就被帶上，這可恥的叛徒一見面就裝作痛苦不堪的樣子，叫聲：&ldquo王同志，我不是有意出賣你，實在是受刑不過。
我已認了，你也認吧。
&rdquo那大林把陳聰上下打量了半天，才吃驚地說：&ldquo哪來這個人，我從未見過！&rdquo陳聰還說：&ldquo王同志，你是我的領導，從陳鴻同志被殺後，就是你來領導我工作的。
&rdquo大林把雙眼一瞪，怒聲斥責道：&ldquo你這人好無理，如何敢在公堂上胡說八道，含血噴人！誰是陳鴻，我也從未見過面。
你是哪來的流氓騙子，胡亂告密，自己想升官發财，可不許含血噴人呀！&rdquo把那叛徒罵得滿面通紅，低頭不語。
朱大同忙又喝道：&ldquo林天成，你還是不認，我可以再傳第二個證人來！&rdquo說着，叫把陳聰推下，又帶上沈淵。
那沈淵從被捕的那時起也自己考慮着：我為人剛直一生，從未做過一件違背良心、對不起黨的事，雖然有時也有點小小過錯，特别是從牢裡放出來後，膽小怕事。
原以為從此可以安定地過下去，沒想到我這個打算也是錯的。
這些日來，我小心謹慎，唯恐出事，結果還不免落得這樣個地步。
人說：人死留名，虎死留皮，我沈淵雖過去沒有什麼大作為過，多少也是黨教育過來的，生時雖不能為黨多做工作，死時也決不能玷辱黨。
沈淵呀沈淵，你得堅定呀，不要讓你的子孫後代也受玷污，被人辱罵：曾叛變過革命，出賣過同志&hellip&hellip 他決心不承認任何足以使他受到污辱的事。
他想：&ldquo大丈夫不做個轟轟烈烈的男子漢，也該保住清白身！&rdquo因此，當他被推出刑堂，朱大同溫和地對他說：&ldquo姓沈的，隻要你說出這位林天成先生是不是和你有來往，我就放你出去。
&rdquo沈淵把大林一看，心裡十分難過，就鬧不清楚大林怎樣也被牽進來了，也許又是陳聰那該死的叛徒告密的？便搖搖頭說：&ldquo我沒見過這個人！&rdquo大林原也十分擔心，怕他變壞，像他這樣膽小怕死的，一旦受不了刑，也很難說。
一見他有這樣堅定表示，一時也放聲笑道：&ldquo朱科長，不要誣陷好人，這位先生說不認識我，我又何嘗認識他？你如有所謂人證不妨再搬幾個出來，我倒要請你注意，你這樣無辜地陷害現任政府官員，又該受什麼責罰？就算我可以原諒你，蔡監察也決不會饒你！&rdquo那三個人低低地交換了會兒意見，便叫休息。
當大林再度被傳訊時，由于他的頑強抗拒，便受刑了。
在初次審訊沒有結果後，朱大同和吳啟超曾交換過意見，朱大同主張給他狠狠地來一下：&ldquo我不相信共産黨都是鋼鐵做成的，不怕痛！&rdquo吳啟超卻說：&ldquo如果他真的是大人物，留點餘地對我們還是有用的。
&rdquo他主張&ldquo先禮後兵&rdquo，由他先以&ldquo老朋友&rdquo身份去說服說服：&ldquo不行了再動手。
&rdquo朱大同也不反對。
這樣吳啟超便到&ldquo特别拘留所&rdquo去找大林。
大林在特别拘留所裡憂恨交織，情況他已慢慢摸清了，陳聰叛變，牽連到沈淵、沈常青和自己，卻不知道為什麼會出這件事，也不見有順娘、汪十五和老黃。
&ldquo大概他們都沒事了吧？&rdquo他想，感到欣慰。
對陳聰這個人，他早看出他不可靠，必須及早處理，不知道老黃為什麼還不處理，招來這個不幸。
其實，也不能怪老黃，要處理陳聰的打算已有好多時候了，他對陳鴻提過，陳鴻也有這個意思，自己接手潭頭工作，也有打算，就是下不了決心，有困難，陳聰和沈常青關系密切，受到信任，找人代替難，加上他們一向還是把這當作内部問題來處理，批評批評、教育教育就算了，想不到一錯百錯！他實在痛心：&ldquo喪失對革命敵人的警惕，就是對革命的過失！&rdquo 對沈淵的估計，看來自己過去卻有點過分了，他對他一向印象不好，認為這個人後退了，在慢慢地變壞，經不起新的考驗，沒想到他這次的表現如此之堅強，拒絕出賣同志。
他看人看得不夠深刻，隻看沈淵的表面，膽小怕事，沒有看到他的另一面：到底還是長期受了黨的教育過來，在南洋坐牢，吃過不少苦頭，也還沒有做出對不起組織的事，他的革命品質還是好的，隻是帶來更多缺點罷了，特别是擺脫不了封建的家庭關系。
&ldquo革命同志能沒缺點？&rdquo他想，&ldquo隻要能對黨忠誠，經得起暴風雨考驗，基本是好的，這些缺點也就不那麼重要，可以通過黨的幫助教育慢慢來改變。
&rdquo他感到内疚：在他和沈淵聯系接觸期間，對他很少幫助，在思想上提高他，隻把他當作一個既不完全信任，又不願放棄的具有嚴重缺點的同志來處理，有事用他，無事也就放過一邊。
陳聰的事，他發現原比較早，如能早提出和沈淵商量，也許不至于發展到現在這樣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對外面非常之關心：他被秘密逮捕的事組織上知道了嗎？老黃現在做什麼？玉華的安全又怎樣？如果組織上知道了，會怎樣來估計自己？玉華如果也不幸被捕，他相信她也會堅持，對黨忠誠。
&ldquo可是她&hellip&hellip&rdquo他想，&ldquo已有孩子。
平時的表現也很剛強，但由于家庭出身不好，未受過嚴酷的考驗，能受得住這樣的風浪？&rdquo更使他不放心的是那卑鄙小人吳啟超。
&ldquo他對她，看來似乎在政治上有懷疑之外，還有個人的企圖，萬一也落在他手中&hellip&hellip&rdquo他感到難堪。
他相信他這次被捕，情節是非常嚴重的，朱大同直指他就是德昌，陳聰也一口咬定他們的關系，難道他們已掌握了自己的材料？已弄清楚他在刺州黨的地位？&ldquo可是，&rdquo他又想，&ldquo為什麼又不敢公開逮捕我呢？&rdquo第一次審訊經過他駁斥之後，敵人也不是那樣&ldquo理直氣壯&rdquo，他特别注意，當他對他們提出抗議，并提到蔡監察對他們這種罪行将不會饒恕時，他們又是那樣的慌亂，草草收兵。
他想：&ldquo他們也許還沒完全掌握我的材料，對我這個蔡監察的親戚、親信人士，也還有一番顧慮。
那就這樣，他怕蔡監察，我就要求他正式通知蔡監察，看他怎麼辦？&rdquo 因此，當吳啟超用僞善的笑容，帶上水果日用品等一類東西來&ldquo探&rdquo他時，他就表現得非常之自然鎮定，并且對吳啟超說：&ldquo老吳，你們這樣來對待一個監察府的秘書，實在太不光彩太可笑了，有事我不怕和你們一起在蔡監察面前說明白，怎可以根據一個莫須有的瞎扯，來定一個在社會上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的罪呢？我的為人你不知道，說什麼也不能把我和共産黨拉在一起，如果像我這樣的人，既不寫文章罵人，也沒任何證據可以被安上共産黨，那你在報上寫了那麼多攻擊現狀的文章，又該被安上什麼呢？&rdquo 那吳啟超倒十分奸猾，他笑着說：&ldquo林先生，我是個什麼人，你現在也該知道了吧，你的事和我不同，如果你做了我們的人，你再去做共産黨地下組織的第一号大人物，甚至于公開寫文章攻擊現政府，我們也會全力支持你的。
可惜，你現在還不是我們的人，而且是和我敵對的！我是你的老朋友，現在就用老朋友的地位來勸導你，放棄你的信仰和立場吧，乘人不注意時，我們可以把你放出去，讓你再回到你的同志那兒去，照樣做你在共産黨地下組織中的大人物，也一樣安安穩穩地坐在監察府裡你的機要秘書地位上。
沒有什麼麻煩的事，隻要你辦個簡單手續。
&rdquo說着，從衣袋裡掏出一份自新書朝大林面前一擺，&ldquo在上面簽個字。
那麼，你馬上就可以自由，就可以出去，以後誰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