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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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去麻煩你了。

    &rdquo 那大林把面孔一闆,生氣地說:&ldquo姓吳的,你把我當什麼人?&rdquo他把那份自新書一推,站起身來就來回走動,&ldquo我和你所說的沒有任何關系!&rdquo吳啟超并不為此而生氣,他見過這類人不少了,他還是笑容可掬地說:&ldquo小老弟,你還年輕不懂事,政治上的事情我比你懂得多,英雄不吃眼前虧,你年輕有為,又得蔡監察信任,如果在政界上混,将來還是大有前途呀,何必為那即将被撲滅的共産黨葬送自己前途呢?我勸你看開一點,在這樣的時代,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算了,還是個人前途為重,地位、官階、汽車、洋房都在等你!&rdquo 大林隻是冷笑,一陣惡心,幾乎使他想吐,那吳啟超接着又說:&ldquo你不考慮你自己的前途,也得替你那美如天仙的嬌妻考慮呀。

    你不回頭,她将失去自己丈夫,她将孤苦伶仃地一個人在過凄涼絕望日子。

    也許還不止此,還有更可怕的事在等她,她也會受你的牽連,她也會被捕,并且受到殘酷的肉體摧殘。

    你知道,我們那朱科長可不好惹,他是個殺人魔王,他對女人有特别的方法,使她既活不下去,又死不了。

    你替你的女人考慮過沒有?她的命運也在你手上。

    &rdquo 他的卑劣言辭,越說越使大林反感,但他也知道在這時和他辯論沒有好處,他還應該保持他和一切都無關的身份,他說:&ldquo姓吳的,你所說的一切,都與我無關,我沒有辦法做,也無必要做,請你收回你的所有不切實際的打算吧。

    如果你真的是我的朋友,那就請你幫一幫我的忙,把我被秘密逮捕的事,告訴蔡監察。

    &rdquo吳啟超問:&ldquo那你是決心不自新了?&rdquo大林也理直氣壯地說:&ldquo我什麼也不是,我自新什麼?&rdquo那吳啟超把笑面一收,也露出猙獰面目:&ldquo你真的是敬酒不吃,吃罰酒?&rdquo大林也大聲喊道:&ldquo我立得正,我不怕一切威脅恐吓!&rdquo那吳啟超虎地一站:&ldquo你真的是要死硬到底?&rdquo大林也不客氣:&ldquo談不上!&rdquo那吳啟超把送來的禮品順手收起,返身就走。

    臨近門邊,又回過頭來,心平氣和地說:&ldquo小老弟,我看你還是平心靜氣地想想。

    &rdquo大林用手一擺:&ldquo去你的,我沒有什麼好想的!&rdquo 這次談話算是失敗了,吳啟超向朱大同彙報之後,朱大同就說:&ldquo你那一套不行,還是看我的吧!&rdquo因此,再度提審時,大林就受刑了。

     一場嚴刑拷打之後,大林就昏過去了,他當時隻有一個念頭:反正我是什麼都不承認、不說的,要殺你就殺,死并沒有什麼可怕,人終歸要死。

    自然死也有各種各樣死法,有重如泰山的死法,也有輕如鴻毛的死法,我們共産黨人要的就是要轟轟烈烈、壯志淩雲的死,而不是苟且貪生,甚至于出賣組織、出賣同志的那種辱沒自己、辱沒子孫後代的卑鄙的苟生。

    可不是嗎,我們參加革命,參加黨是出于自覺自願的,從入黨的那天起,我們就随時随刻準備着犧牲,怕死就不做共産黨人!在他昏迷狀态中,他也想起陳鴻,想起日升和天保。

    &ldquo他們都是堅強不屈的,&rdquo他想,&ldquo真不愧是一個共産黨員!&rdquo又想起沈淵:&ldquo同志們平時都在議論他,就是膽小怕死!為什麼在面臨考驗時候,卻又那樣的倔強呢?他們都能做到的,難道我就做不到?&hellip&hellip&rdquo他被從吊架上放下了,用冷水沖醒,又是審問,又是拷打,但他沒有失去信念,什麼也不說,隻有一句:&ldquo不!我什麼也不是,什麼也不知道&hellip&hellip&rdquo 六 大林被捕的消息由小林帶給老黃後,老黃覺得并不意外,卻感到痛苦難堪,當時淚水直流,責備自己,在和敵人争奪時間遲了一步。

    &ldquo如果我當時能親身趕進城去,&rdquo他悲痛地想,&ldquo也許還來得及。

    &rdquo更後悔早知陳聰不可靠,沒有當機立斷早做處理,現在卻給黨給革命招來這樣大的損失! 他問小林:&ldquo玉華那兒怎樣?&rdquo小林道:&ldquo我相信她現在也知道了,因我發現這件事後,已設法通知她。

    &rdquo老黃問:&ldquo她也受監視嗎?&rdquo小林肯定地點點頭:&ldquo也在危急中。

    &rdquo老黃問:&ldquo有什麼辦法把她弄出來?&rdquo小林道:&ldquo如果她已出了事,如果她被嚴密監視,就比較困難。

    &rdquo老黃道:&ldquo可是,我們對她的安全也要負責。

    &rdquo小林把頭低着,一時還想不出辦法。

     老黃接着又說:&ldquo情況很急,你現在就趕快回去,設法和玉華取得聯系,如果可能,用一切方法把她弄走,萬一不可能也要她做一切應變準備。

    &rdquo小林牢牢地記住,說他一回去就辦。

    老黃又說:&ldquo大林同志的情況布置老魏去了解,設法告訴他:黨對他完全信任,他必須堅持,為了黨和革命的利益即使犧牲也是光榮的!&rdquo小林感動地流着淚說:&ldquo老黃同志,大林同志會堅持的,他是個好同志。

    &rdquo老黃抹下淚水:&ldquo我相信他是個好同志,會堅持到最後!&rdquo一會兒,又說:&ldquo城裡工作不能沒有人負責,小林同志,你雖然還沒正式入黨,但組織上一直把你當一個忠實可靠的同志在信任。

    你曾請求過入黨,現在我就告訴你,黨已批準你成為一個光榮的中國共産黨員,回去告訴老魏,他也被批準了。

    從今天起黨把大城工作交給你們,你多負責些,老魏協助你工作,把黨團、反帝大同盟和革命互濟會工作都抓起來做。

    暫時要和玉華隔離,不是不信任她,而是為了以防萬一,你和老魏也要從現在住的地方轉移到可靠地方。

    &rdquo 小林把老黃所交代的任務都牢牢記在心裡,也不多話,匆匆就告辭回城。

     小林走後,老黃就把老六、黃洛夫找來,他說:&ldquo革命正氣不能在反動派白色恐怖面前低頭,《農民報》必須在幾天内複刊,我曾有個想法,把《農民報》放在清源,離城市近,黃洛夫同志沒個職業掩護不便,現在有些情況已經改變了,而且一時又找不到适合地點,也隻好暫時設在這兒。

    我不在時,這份報紙交給你們兩個共同負責。

    &rdquo老六和黃洛夫同時都表示決心,一定要把報紙辦好。

     老黃又對老六說:&ldquo慶娘的入黨問題已經解決,這兒用不着這麼多人,别的地方需要她,明天我就把她帶走。

    我們在城裡正經曆着一場嚴重考驗,工作我已有布置。

    從明天起,老六同志你暫不進城去販魚,可叫玉蒜去,晚上也不要留在家裡過夜,出門時小心在意,不可冒失,準備随時應變。

    小林如有緊急事情找我可馬上通知。

    &rdquo交代完畢,又去勤治家找慶娘談話,叫她準備動身,到新的地區,接受新的任務。

     原來這些日子,老黃都在和老六、黃洛夫研究《農民報》在清源複刊問題,其中最大的一個問題是黃洛夫如何找到合法的身份在這兒待下來。

    反複地談了許多,最後老六出了個主意:&ldquo叫小黃冒充我的表弟,在我們這兒辦學,有了這個名目他就可以安心地住下去了。

    &rdquo當下,他就去找蔡保長商量,隻說自己有個遠房表弟叫蔡和的,從中學畢業後賦閑在家:&ldquo咱村也不小,一向辦不起學,孩子們上外鄉讀書多不方便,不如把我們宗祠空出來辦學,讓我表弟有份事做,村裡有了學校,也免得孩子們上外鄉讀書不便。

    &rdquo那蔡保長一聽主意果然不錯,滿口應承,老六便說:&ldquo你也同意了,那我們就分頭辦事吧。

    &rdquo 這樣,蔡保長挨家挨戶地去登記學生,說是:&ldquo咱們村也要辦學哩,免得孩子們不方便。

    &rdquo老六動員了玉蒜、勤治等一批女将把蔡氏宗祠空了出來,整理一番,挂上塊臨時招牌叫作&ldquo私立清源小學&rdquo,又用每月十五斤大米的代價,向村上一個寡婦租下兩間多餘空屋,作為蔡老師宿舍。

    一切安排停當,黃洛夫搬進新居,設下《農民報》新辦事處,組織上又把阿玉調來代替順娘,做助手和發行工作。

    這樣《農民報》的新攤子算搭起來了,隻等複刊。

     把一切都安排停當,第二天老黃就帶慶娘上下下木去。

    在路過潭頭時,老黃在松林内坐着歇息,遠望潭頭鄉,心内抑悒,隻在一轉眼之間,什麼都變了,他想念曾消耗過他們多少時日、也幹得多麼有聲有色的《農民報》,更想念那忠貞不屈、滿身是苦難傷痕的順娘。

    她的音容笑貌,似乎還在他面前。

    他似乎還看見她,每次從大城回來急急忙忙地去找他,解開衣襟和緊身馬甲,從貼肉地方把小林送來的紙條交給他:&ldquo老黃同志,就是這個。

    真糟糕,我身上的汗又把它濕哩,沒有影響吧,下次我可要小心,别汗濕它。

    &rdquo而現在,她卻永别了,和陳鴻同志一樣,她的頭被挂在貞節坊上&hellip&hellip想着,想着,不禁十分感傷。

     那慶娘也在想心事:組織上曾通知她反動派在可恥地屠殺十一位革命同志時,路上曾受到我們的嚴重打擊,可是後來這些同志都被秘密槍決了。

    她聽了這消息沒有流淚,隻是心在酸痛,當勤治安慰她時,她卻說:&ldquo沒有日升倒下,我也不會站起來的!反動派殺不絕我們的人!&rdquo她卻在關心天保娘和大狗小狗的下落,他們現在又怎麼哪?&hellip&hellip 有哀泣聲從不遠松林中傳來,聽來聲音很熟識。

    老黃覺得奇怪:哪來這陣哭泣聲?他朝松林深處走去。

    在五十步外,在荒地上築起一堆新墳,一個老婦人披頭散發地撲在墳堆上哭着,他似乎認識那背影,心想:&ldquo會不會是順娘媽?&rdquo走近一看,正是她!他低低叫了聲:&ldquo阿婆,你&hellip&hellip&rdquo話沒說完,自己也簌簌淚下。

     那順娘媽擡起淚眼認得是他&mdash&mdash老黃,哭得更傷心了:&ldquo老黃呀老黃,你得為順娘報仇呀!&rdquo老黃傷痛地撲倒在墳堆上,悲憤地說:&ldquo血必須用血來償還!&rdquo慶娘也用雙手掩住面孔嗚嗚地哭着。

    &ldquo她死得慘,&rdquo順娘媽哭得凄切,&ldquo連屍體也被擡走呀,現在還是下落不明。

    十五對我說:反動派怕我們追念她,連墳堆也不給我堆哩,我們就來個義墳,把土堆上,把它留給子孫來悼念!&rdquo這些話老黃幾乎聽不下去了,他說:&ldquo阿婆,不要說了!&rdquo順娘媽道:&ldquo我沒做錯?&rdquo老黃恸聲道:&ldquo你沒做錯,你做得對!&rdquo 當時他們都勉強壓下心中的悲傷,老黃和順娘媽并坐着,向她打聽潭頭的變化。

    她說:&ldquo那叛徒又回來了,說在城裡立了大功,特派員很賞識他,委了他個鄉團大隊長當。

    &rdquo老黃問:&ldquo鄉團組織起來哪?&rdquo順娘媽道:&ldquo還沒。

    那壞蛋一不做二不休,居然也霸起沈常青的家産來,又說:蒙特派員恩典把玉葉賞給我。

    現在臭極了,白天晚上公然和那臭婊子睡在一起,他家裡的老婆孩子來哭鬧,也被叫人打了出去。

    &rdquo老黃咬牙切齒道:&ldquo我們不會饒過他的!&rdquo這話特别引起順娘媽的注意,她問:&ldquo老黃,你不是老紅軍嗎?為什麼不宰掉他?&rdquo老黃受到啟發,他問:&ldquo阿婆,你說對這樣的反革命叛徒該怎麼辦?&rdquo順娘媽狠狠地揮起拳頭:&ldquo宰掉他,老黃!宰掉他,老黃!&rdquo 老黃和順娘媽分手,帶着慶娘又繼續趕路。

     他們路過白龍圩時,一片荒涼,看來久沒成圩。

    圩棚還在,隻是冷冷清清,不見一人。

    他們在圩上歇了半晌,吃些幹糧,又出發,将近黃昏時才進下下木。

     下下木倒很平靜,隻是小許走了,他把工作移交後就到大同去了;小學由他的助手、兩個共青團員在主持,支部書記交給三福。

    三多一見面就十分關切地說:&ldquo外頭鬧了那許多事,可把我們急壞了!&rdquo老黃問:&ldquo這兒也出事嗎?&rdquo三多道:&ldquo事情有許多,隻沒出大事,慢慢談吧。

    &rdquo三多娘聽說老黃回來,就匆匆趕來告狀:&ldquo老黃呀老黃,請你評評理看,是我錯了,還是三多錯,我說要調小許,也得使他和杏花成了親再走。

    三多一口咬定不行,說走就得走,硬把人家拆散,是什麼道理?&rdquo老黃笑道:&ldquo這件事好辦嘛,伯母,把杏花送過去成親,不就完哪。

    &rdquo三多娘一聽老黃支持三多,也就不那麼理直氣壯了,她無可奈何地說:&ldquo還不知道她家人肯不肯哩。

    &rdquo苦茶卻說:&ldquo杏花早答應哩。

    &rdquo三多娘瞪了她一眼:&ldquo你就隻會袒護三多。

    &rdquo婆媳倆都笑了。

     晚上,三多把慶娘安排好,自然有苦茶具體去布置,他過來和老黃談,他說:&ldquo上下木那邊最近有些變化,前幾天,許大姑派人過來說:我們上、下下木原是一家,一杆筆寫不出兩個許字,盡管過去有誤會,到底還是近親。

    又說:如今許為民請了中央軍坐鎮為民鎮,破壞了青龍、白龍兩圩,叫我們兩鄉同受損失。

    她建議:雙方諒解,把兩圩并在一起,恢複來往。

    &rdquo老黃道:&ldquo看來許天雄是真的要講和了?&rdquo三多接着說:&ldquo有此迹象,但村上争論很多,有人贊成,有人反對。

    贊成的說,到底是一條龍脈下來的,一杆筆寫不出兩個許字,過去的事已是過去,如今許大姑伸出言和的手,我們怎好拒絕?青龍、白龍都單獨成不了圩,雙方合作也是個辦法。

    反對的卻說:許天雄為人狡猾善變,他今天闖下大禍,就會把我們拖下水,我們怎能輕信他的話,況且以前的血債就這樣一筆勾銷?沒個結論。

    &rdquo三多又說,&ldquo這些日來,我們已在山上開荒,整頓廢茶園,種上一些雜糧。

    &rdquo老黃暗自在想:&ldquo又是個新情況。

    &rdquo便問:&ldquo對許大姑的建議支部讨論過沒有?&rdquo三多道:&ldquo還沒有,我隻是和小許、三福扯過,都說許天雄面臨困難,要利用我們來對抗許為民。

    &rdquo老黃問:&ldquo你的意見呢?&rdquo三多道:&ldquo可以先把圩恢複,雙方都有利,都方便。

    &rdquo老黃也同意了。

     第二天,老黃帶着三多、三福和十多個武裝上山。

    青霞寺廢棄的茶園大部整頓好了,也開了不少荒地種上雜糧。

    晚上,他們就在炭窯開會,老黃把當前鬥争形勢做了介紹,報告了有關陳聰事件的經過,最後又提出一個建議:根據當前階級鬥争形勢,成立&ldquo打狗隊&rdquo,先對陳聰采取行動,振一振革命正氣,而後也可以相機做一番事業。

    他說:&ldquo鬥争形勢不容許我們再等待了,我們對敵人也隻有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rdquo當老黃在擺形勢時,與會的人就立即鬧開,特别是三福,他咬牙切齒地說:&ldquo讓我帶上十來個人到潭頭去把那狗肏的打個落花流水再說!&rdquo老黃卻說:&ldquo要行動,得有周密組織,詳細計劃,不可盲動。

    武裝鬥争是階級鬥争的一種最尖銳鬥争形式,一開槍就要死人的,不能馬虎。

    &rdquo他要大家展開讨論,又對三福說:&ldquo這次要你上大同走一轉,把小許、老白請來,我們開個會,詳細地研究研究今後的鬥争路線問題。

    &rdquo 會後,三福帶了兩個人上大同,老黃和三多也帶上五六個人到潭頭,為對陳聰采取行動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