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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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quo陳聰道:&ldquo就是他和沈淵勾結在一起,通過沈淵又去勾結沈常青才把學校辦起來的。
&rdquo林雄模道:&ldquo這樣看來,沈常青也是共産黨了?&rdquo陳聰道:&ldquo當共産黨沒資格,當個外圍,像我一樣倒差不多。
&rdquo 林雄模道:&ldquo你說第二号共産黨大人物又是誰?&rdquo陳聰稍作沉吟,心想:我現在已和他們全面破裂了,一不做二不休,就把什麼都說了吧。
便說:&ldquo一個姓王的,叫王泉生,高高瘦瘦,雙腿長長,三十來歲,大學生。
&rdquo林雄模又問:&ldquo第三号大人物又是誰?&rdquo陳聰道:&ldquo那王泉生代替了陳鴻來領導我。
後來,他走了,又來了個姓黃的,外地口音,四十上下。
&rdquo 林雄模問:&ldquo那麼第四号大人物又是誰?&rdquo陳聰道:&ldquo就是我們那宋老師。
&rdquo林雄模吃驚道:&ldquo第四号大人物卻是個教師?&rdquo陳聰道:&ldquo别小看他,秘密印刷廠、地下報全是他一個人在主持。
&rdquo林雄模問:&ldquo就是那份《農民報》,在你們那兒印刷的?&rdquo陳聰道:&ldquo機關不設在我們學校,是設在一個小寡婦叫順娘的家裡。
&rdquo林雄模問:&ldquo你說那姓宋的是個什麼樣人?&rdquo陳聰道:&ldquo是學生,短短胖胖,二十來歲,美術字寫得特别好。
&rdquo這下林雄模就想起那張學校布告為什麼那樣面熟,原來他是在《農民報》上看見的。
正待繼續追問,那陳聰已酩酊大醉。
林雄模叫何中尉把陳聰扶進房去:&ldquo派人守住,不許他離開一步!&rdquo 這時有人來請示:&ldquo陳校長的行李怎麼辦?&rdquo林雄模道:&ldquo留下!&rdquo&ldquo挑夫呢?&rdquo&ldquo叫他滾!&rdquo原來那汪十五就在離客廳不遠的走廊下守着那擔行李,陳聰說的他全聽到了,内心十分着急,恨不得立刻就離開,把這重大變化通知黃洛夫和順娘,一聽說:&ldquo叫他滾!&rdquo連挑夫錢也不要,丢下行李就飛奔回村。
那汪十五一趕回村,全村都鬧翻了,人人都在談論陳聰的臭史,嘲笑那洋灰樓第一号大财主。
他匆匆趕到順娘家,把他所見所聞的全說了。
那黃洛夫當時隻是叫苦,大罵沈淵壞事。
又說:&ldquo老黃同志不在家我們怎麼辦?&rdquo順娘卻說:&ldquo不能等待,趕快走!&rdquo又對十五說:&ldquo老黃同志不在,什麼時候回來不知道,你設法到五裡外地方路口去等他,告訴他這件事,千萬不能進村!&rdquo 他們把報社鋼筆、鋼闆、油墨、紙張、行李分裝上兩大麻袋,從後門直扛上青霞山。
順娘在半山一個石洞裡,把黃洛夫安置好,喘息稍定,想起在床底下還有一大麻袋印就的本期《農民報》,覺得丢給敵人太可惜,又見村裡沒一點動靜,便對黃洛夫說:&ldquo看來,敵人要動手也不會這樣快,讓我下去再把那袋《農民報》扛回來,順便也帶點吃的。
&rdquo黃洛夫隻是不同意,他說:&ldquo已經上了山,不能再去冒這個險。
&rdquo順娘卻說:&ldquo地方我熟識,你不用怕。
那些《農民報》是黨的财産,我們又都花過心血的,不能白丢給反動派!&rdquo執意要走。
雙方吵了一頓,黃洛夫說服不了她,最後也隻好同意,叫她快去快回。
臨走時又反複叮囑:&ldquo一見形勢不對就回來,别因小失大!&rdquo順娘也交代:&ldquo萬一我出事,回不來,你就趕快轉移,這兒不是久留之地!&rdquo 順娘利用朦胧夜色,飛步下山,她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過松林向桃花園推進,隻見那獨家寡屋沒有燈火,也沒人聲,靜悄悄的,心想:&ldquo沒事!&rdquo便要進屋,剛一進門,就聽見一聲:&ldquo抓住!&rdquo從黑暗中奔出幾個人,伸手來抓,她用力把他們一推,返身正待要跑,說時遲那時快,門外四面八方都鑽出人來,火把明亮,被困在人中,她一時着急:死也不當俘虜!縱身隻一跳就過籬笆,一轉身進入桃園,那潛伏的敵人卻緊追不舍。
她穿過桃園又想朝松林跑,一聲:&ldquo開槍!&rdquo槍聲就響了。
她在奔突中,隻覺得胸口、肚子、腿上一陣麻痛,再也走不動了。
原來在黃昏前,林雄模帶同陳聰會同為民鎮的王連,分三路進入潭頭,一路直趨洋灰樓捉拿沈常青、沈淵,一路到順娘家潛伏着,另一路到學校宿舍。
那陳聰捉拿了沈常青、沈淵後,得意揚揚地給了他們幾記耳光說:&ldquo你們也有今日!&rdquo林雄模卻對沈淵說:&ldquo沈先生,我等候有這一天已有許久了!&rdquo 沈常青開口大罵陳聰忘恩負義,沈淵卻低頭不語。
那陳聰把玉葉放出時,也說:&ldquo玉葉,特派員已答應我,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這幢洋房也是我的了!&rdquo玉葉一見家裡被搶,沈常青、沈淵被綁就放聲大哭,對陳聰哀求着:&ldquo把我帶到哪兒都可以,不要抓他們!&rdquo陳聰一不做二不休,麻風已出到臉也隻好強幹到底,冷笑着說:&ldquo共産黨不抓還行!&rdquo他把住在樓上的人都趕下樓,把沈常青房間讓給林雄模做審訊室,自己卻拉着玉葉進她卧室:&ldquo讓我們也好好地過一夜。
&rdquo 當何中尉等一幫人把順娘屍體和那袋《農民報》擡到洋灰樓,林雄模甩手在她胸口隻一按,就跌足道:&ldquo為什麼不抓活的?&rdquo何中尉道:&ldquo我也說要抓活的,可是她頑強得很,就像兔子一樣在跑呀!&rdquo林雄模問:&ldquo那姓宋的呢?&rdquo何中尉道:&ldquo沒找到,看樣子,早已逃上山!&rdquo林雄模當即下了命令:&ldquo看來也逃不遠,打上火把給我搜山!&rdquo他隻在洋灰樓留下一班人,其餘的都搜山去了。
搜山隊直到天亮還沒搜到人,林雄模把王連長留下繼續搜捕,就押着沈淵、沈常青、陳聰,還有順娘的屍體進城去請功了。
四 老黃聽完十五的報告,十分焦急,心想:&ldquo如此一來,大林也危矣!&rdquo便對汪十五交代道:&ldquo好好地工作,穩定同志們的情緒,有事我會派人來!&rdquo他們約定碰頭地點、暗号,老黃又說:&ldquo黃洛夫同志沒有被捕,看來也還在這山上,設法找到他,把他掩護起來!&rdquo說罷就朝清源方向走。
他想:無論如何得通知大林離開。
當他走進老六家,意外地聽說黃洛夫已在這兒,一塊石頭下地。
原來那黃洛夫從順娘下山後,一個人在荒山上又焦急又擔驚,總怕順娘出事,他一直在洞裡守住那兩隻麻袋,怕一離開會被人搶走似的,時間也過得特别長,坐一會兒又起來走動走動,最後索性跑出山洞。
隻見在潭頭方向靜悄悄的,他想:也許順娘的話是對的,敵人要動手不會來得這樣快。
要是她能安全回來,在這荒山裡多有詩意,多富浪漫色彩啊! 他坐在草地上,口裡嚼着草根,它有點甜又有點苦澀,倒像野樹上長出的山楂。
順娘每次上山回來,總要摘一把山楂,裝在圍兜裡,悄悄地放在他面前說:&ldquo吃點,多好的山楂果!&rdquo有時找不到山楂,就摘&ldquo逃軍糧&rdquo,他記起順娘說過關于逃軍糧的故事:&ldquo小時候,我們一家人,逃兵災,上山,什麼吃的也沒有,村裡住着兵下不來,娘就叫我們去摘逃軍糧,她說:孩子,這叫逃軍糧,老天不絕人,遍山都是,吃了止饑又止渴,有幾天時間,我們都是吃這種糧食。
&rdquo黃洛夫想:天一亮就找逃軍糧充饑! 想念很多,愁緒很多,突然聽見從村那邊傳來一陣槍聲,他驚慌極了,當時想逃進洞,想想還遠,又停住。
而那槍聲卻越響越密,接着又是人聲,又是火光,他忍不住叫了聲苦。
&ldquo出事了。
&rdquo他想。
但他還把希望寄托在順娘的機智勇敢上,也許他們抓不着她,打不中她。
他等着,等着。
順娘沒回來,人聲卻十分嘈雜,幾路火把滿山遍野而來,似乎是在搜山。
他不能不相信她真的出事了,自己也在危急狀态中,當時拔足就跑。
盲目地跑了一段路,想起那兩隻麻袋都是黨的财産。
&ldquo我們弄來可不容易呀,能讓敵人白白搶走?不!不能!&rdquo他又回頭,爬進山洞匆匆忙忙藏好。
待要出洞,又想起萬一我們要再出版《農民報》沒這些工具怎麼辦?又回頭去找,在黑暗中從麻包裡找出鋼闆、鋼筆和一筒蠟紙,往袋裡、懷裡塞好,匆匆出洞。
亂走了一陣,但還沒解決上哪去的問題。
他想:除了這兒和清源我能到哪兒去呢?潭頭回不去了,生路隻有一條,上清源去!他利用星鬥位置,大體摸了個方向,七上八下地走了。
他記不起是在什麼時候走下山,也記不起在什麼時候穿過刺禾公路,在慌亂中掉了一隻鞋,七上八下,多不方便,索性把另一隻也丢了。
衣服被野刺鈎破割裂,也管不了。
他隻緊緊地護住那塊鋼闆、那支鋼筆和那筒蠟紙,其餘的都不管了。
他就是這樣憑着一點記憶,一點信念,向他認為對的方向走,一直到天亮才走到桐江邊。
經過這一夜驚恐、奔波,真是又饑、又渴、又累,但心情特别舒暢,他想:終于逃出虎口了,擔心的是順娘不知怎樣,他到江邊喝了水,洗了面,整理一下衣服,卻認不清清源渡頭的方向,又不敢問。
他一個人悄悄地坐在江邊休息了約有半小時,見有一個放牧兒童騎在水牛背上,沿江岸而來,心想問問孩子該不會有什麼,便問:&ldquo小朋友,上清源渡頭往哪條路走?&rdquo那孩子用手一指:&ldquo沿岸邊走,一直走,再有五裡地就到。
&rdquo又兀自放牧去了。
他按照那牧童指點的方向,鼓起勇氣繼續前進,也顧不了衣服已被撕得東一塊西一縷了。
阿玉公孫倆正忙于擺渡,一見他那狼狽相,阿玉就忍俊不禁地笑了。
他當時偷偷把她拉過一邊,阿玉不待他開口丢眼又說話:&ldquo表哥,還沒吃早飯吧?等會兒上我家吃去!&rdquo過了渡口,阿玉把渡船交給她公公,帶他上茅屋去,一見面就說:&ldquo看你那樣子,活像個叫花!&rdquo心裡卻熱辣辣的,從他們分手後,她多想念他呀,就是沒機會見面,這時見了怎不高興?黃洛夫卻說:&ldquo我是從武裝敵人包圍下逃出來的,要見馬叔。
&rdquo阿玉滿懷高興地說:&ldquo馬叔不在,六叔在,我替你找。
你這個樣子千萬使不得,人家見了會懷疑。
&rdquo說着,就去翻箱倒箧,從舊衣堆裡拿出一套滿是補丁又粗又大的土布衫褲:&ldquo換上,難看點沒關系。
&rdquo将近黃昏時,又把他帶去見老六。
老六聽了報告也很焦急,可是老黃不在。
他說:&ldquo你暫時在阿玉那兒住,有事我通知你!&rdquo阿玉這次不僅高興地接受任務,而且十分主動。
這個早熟的少女,從上次和黃洛夫見過面,住了幾天,對他總不忘情,她覺得他很合自己心意:坦率、大方,有時還有點傻氣,但熱情忠厚,最使她印象深刻的,是他們在一條小艇上過了好幾天,孤男寡女,她又随便大方,他從沒對她起過邪念,說調引人的話,把她當家人,當自己妹妹,在她十多年來的記憶中,像他這樣的人還是第一個!漁家人到了陸地,一向是不大被人當人待的,特别是那些女孩子,誰不見了起邪念?動手動足?好像從海上過來的,就沒一個是正經人似的。
他走後,六叔問她:&ldquo洋學生在你那兒,沒給你什麼麻煩?&rdquo她就說:&ldquo洋學生好,就是太老實些。
&rdquo老六問:&ldquo怎樣個老實法?&rdquo阿玉隻把頭低着。
老六又問:&ldquo你對他很有意思?&rdquo她也不否認:&ldquo我喜歡他,是個好人!&rdquo黃洛夫上了艇,阿玉便對他說了好多好多話,像沒個完似的,說她每次上了艇,就想起他,老放不開一個想頭:&ldquo什麼時候能再見見他呀?&rdquo就是不敢對六叔提。
老六不在家,老黃就對玉蒜說:&ldquo大嫂,煩你走一趟,把阿玉找來。
叫她也準備準備,上城!&rdquo玉蒜出去約有半個時辰阿玉便來了,一聽說要派她進城,就料定會有特殊任務,因此随身攜帶那套護身道具。
一見老黃,和過去一樣正正經經,規規矩矩叫了聲:&ldquo馬叔。
&rdquo老黃匆匆把她叫過一邊,低聲而嚴肅地叮囑:&ldquo有一封要緊的信,要你馬上送進城去交給小林。
還要等他回信,我在這兒等回信。
&rdquo阿玉機靈地點點頭。
老黃又說:&ldquo你複述一遍給我聽。
&rdquo他總覺得這孩子有點粗心。
那阿玉便複述着:&ldquo有一封要緊的信,要馬上送進城交給小林。
還要等回信,馬叔在這兒等。
&rdquo老黃放心:&ldquo記性真不錯&mdash&mdash聰明。
&rdquo又問,&ldquo執行任務有困難嗎?&rdquo阿玉照例答聲:&ldquo叫我上龍官取寶也沒困難。
&rdquo老黃道:&ldquo那就走吧。
&rdquo 阿玉把寬邊竹笠戴上,背起魚簍,飄着那條又粗又黑的長辮子,離開老六家,過了渡就向東門進發。
她喜歡走東門,雖然要多走幾步。
那東門的守門兵和她打得特别熱,人家進出要招許多麻煩,有時還要搜身,而她卻十分自由。
那守門兵隻要一見她面,就特别活躍。
雖然對她不免也例行公事地問了聲:&ldquo幹什麼的?&rdquo那阿玉卻是滿面笑容,不慌不忙地說:&ldquo老娘進城賣魚的,你沒看見?&rdquo故意把魚簍蓋打開。
有一個班長模樣的人走近前,她便說:&ldquo老總買兩條去下酒吧,生猛得很,剛剛從江裡撈上來的。
&rdquo說着順手從裡面提出一條又肥又大的,交給他,那士兵張望一下見沒人注意,提着就挂到城門背鐵鈎上,照例又說聲:&ldquo沒帶零錢,下次一起付吧。
&rdquo阿玉也大大方方地把魚簍蓋一蓋說聲:&ldquo小意思,隻要老總吃了不嫌刺多。
&rdquo對他們擠擠眼,做個怪面,便揚長過去。
那些士兵常常從她那兒得到免費鮮魚蝦供應,因而也特别照顧她。
倒有一次,換來班新守城兵,要調開的守城兵交代過:想吃鮮魚就不要去碰那姑娘,渾身是刺呀。
那新守城兵中一個下士,拿了她一條魚,見她長得俏,又是漁家,想揩油,伸手就朝她胸口摸去。
她把面孔隻一闆,圓睜雙眼,倒豎怒眉,一手就把他打回去,說:&ldquo你下次再這樣,我就不走你們這倒黴東門!&rdquo那些士兵見她發起威,怕下次沒油水,便都過來說好話,作好作歹地把她勸開。
從那次後,那下士也不敢再毛手毛足,隻希望繼續有鮮魚蝦吃。
那阿玉進得城,迤逦走過東門街,轉過中山大街。
一路見市面零落,行人稀少,從鬧過那場大事後,人心似未全定。
她匆匆走近貞節坊,忽見牌坊下當街一攤鮮血,有兩頭野狗争着舐那血水,過往的人都掩鼻繞進騎樓,不敢從牌坊下通過。
她一時大意,也沒注意到貞節坊上有什麼,照舊走了過去。
隻聽得兩側店鋪有人在笑,她回轉身,擡頭一看,也大吃一驚,連聲罵着:&ldquo哪個作孽,把人頭挂在街中,吓唬人!&rdquo原來在貞節坊上就挂着一顆人頭,她一看又是個女的,一頭血污長發。
她有任務在身,無心多看,從中山大街,又踅進魚行街。
這時魚行街幾乎沒人走動,大半店鋪都隻留下一兩個人看鋪面,因為是做批發不做零售的,隻有清晨熱鬧。
小林一人在守鋪,一見她來就問:&ldquo有鮮魚蝦賣?&rdquo阿玉見左右沒人,便跨步進去說:&ldquo要買趁早,遲了就
&rdquo林雄模道:&ldquo這樣看來,沈常青也是共産黨了?&rdquo陳聰道:&ldquo當共産黨沒資格,當個外圍,像我一樣倒差不多。
&rdquo 林雄模道:&ldquo你說第二号共産黨大人物又是誰?&rdquo陳聰稍作沉吟,心想:我現在已和他們全面破裂了,一不做二不休,就把什麼都說了吧。
便說:&ldquo一個姓王的,叫王泉生,高高瘦瘦,雙腿長長,三十來歲,大學生。
&rdquo林雄模又問:&ldquo第三号大人物又是誰?&rdquo陳聰道:&ldquo那王泉生代替了陳鴻來領導我。
後來,他走了,又來了個姓黃的,外地口音,四十上下。
&rdquo 林雄模問:&ldquo那麼第四号大人物又是誰?&rdquo陳聰道:&ldquo就是我們那宋老師。
&rdquo林雄模吃驚道:&ldquo第四号大人物卻是個教師?&rdquo陳聰道:&ldquo别小看他,秘密印刷廠、地下報全是他一個人在主持。
&rdquo林雄模問:&ldquo就是那份《農民報》,在你們那兒印刷的?&rdquo陳聰道:&ldquo機關不設在我們學校,是設在一個小寡婦叫順娘的家裡。
&rdquo林雄模問:&ldquo你說那姓宋的是個什麼樣人?&rdquo陳聰道:&ldquo是學生,短短胖胖,二十來歲,美術字寫得特别好。
&rdquo這下林雄模就想起那張學校布告為什麼那樣面熟,原來他是在《農民報》上看見的。
正待繼續追問,那陳聰已酩酊大醉。
林雄模叫何中尉把陳聰扶進房去:&ldquo派人守住,不許他離開一步!&rdquo 這時有人來請示:&ldquo陳校長的行李怎麼辦?&rdquo林雄模道:&ldquo留下!&rdquo&ldquo挑夫呢?&rdquo&ldquo叫他滾!&rdquo原來那汪十五就在離客廳不遠的走廊下守着那擔行李,陳聰說的他全聽到了,内心十分着急,恨不得立刻就離開,把這重大變化通知黃洛夫和順娘,一聽說:&ldquo叫他滾!&rdquo連挑夫錢也不要,丢下行李就飛奔回村。
那汪十五一趕回村,全村都鬧翻了,人人都在談論陳聰的臭史,嘲笑那洋灰樓第一号大财主。
他匆匆趕到順娘家,把他所見所聞的全說了。
那黃洛夫當時隻是叫苦,大罵沈淵壞事。
又說:&ldquo老黃同志不在家我們怎麼辦?&rdquo順娘卻說:&ldquo不能等待,趕快走!&rdquo又對十五說:&ldquo老黃同志不在,什麼時候回來不知道,你設法到五裡外地方路口去等他,告訴他這件事,千萬不能進村!&rdquo 他們把報社鋼筆、鋼闆、油墨、紙張、行李分裝上兩大麻袋,從後門直扛上青霞山。
順娘在半山一個石洞裡,把黃洛夫安置好,喘息稍定,想起在床底下還有一大麻袋印就的本期《農民報》,覺得丢給敵人太可惜,又見村裡沒一點動靜,便對黃洛夫說:&ldquo看來,敵人要動手也不會這樣快,讓我下去再把那袋《農民報》扛回來,順便也帶點吃的。
&rdquo黃洛夫隻是不同意,他說:&ldquo已經上了山,不能再去冒這個險。
&rdquo順娘卻說:&ldquo地方我熟識,你不用怕。
那些《農民報》是黨的财産,我們又都花過心血的,不能白丢給反動派!&rdquo執意要走。
雙方吵了一頓,黃洛夫說服不了她,最後也隻好同意,叫她快去快回。
臨走時又反複叮囑:&ldquo一見形勢不對就回來,别因小失大!&rdquo順娘也交代:&ldquo萬一我出事,回不來,你就趕快轉移,這兒不是久留之地!&rdquo 順娘利用朦胧夜色,飛步下山,她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過松林向桃花園推進,隻見那獨家寡屋沒有燈火,也沒人聲,靜悄悄的,心想:&ldquo沒事!&rdquo便要進屋,剛一進門,就聽見一聲:&ldquo抓住!&rdquo從黑暗中奔出幾個人,伸手來抓,她用力把他們一推,返身正待要跑,說時遲那時快,門外四面八方都鑽出人來,火把明亮,被困在人中,她一時着急:死也不當俘虜!縱身隻一跳就過籬笆,一轉身進入桃園,那潛伏的敵人卻緊追不舍。
她穿過桃園又想朝松林跑,一聲:&ldquo開槍!&rdquo槍聲就響了。
她在奔突中,隻覺得胸口、肚子、腿上一陣麻痛,再也走不動了。
原來在黃昏前,林雄模帶同陳聰會同為民鎮的王連,分三路進入潭頭,一路直趨洋灰樓捉拿沈常青、沈淵,一路到順娘家潛伏着,另一路到學校宿舍。
那陳聰捉拿了沈常青、沈淵後,得意揚揚地給了他們幾記耳光說:&ldquo你們也有今日!&rdquo林雄模卻對沈淵說:&ldquo沈先生,我等候有這一天已有許久了!&rdquo 沈常青開口大罵陳聰忘恩負義,沈淵卻低頭不語。
那陳聰把玉葉放出時,也說:&ldquo玉葉,特派員已答應我,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這幢洋房也是我的了!&rdquo玉葉一見家裡被搶,沈常青、沈淵被綁就放聲大哭,對陳聰哀求着:&ldquo把我帶到哪兒都可以,不要抓他們!&rdquo陳聰一不做二不休,麻風已出到臉也隻好強幹到底,冷笑着說:&ldquo共産黨不抓還行!&rdquo他把住在樓上的人都趕下樓,把沈常青房間讓給林雄模做審訊室,自己卻拉着玉葉進她卧室:&ldquo讓我們也好好地過一夜。
&rdquo 當何中尉等一幫人把順娘屍體和那袋《農民報》擡到洋灰樓,林雄模甩手在她胸口隻一按,就跌足道:&ldquo為什麼不抓活的?&rdquo何中尉道:&ldquo我也說要抓活的,可是她頑強得很,就像兔子一樣在跑呀!&rdquo林雄模問:&ldquo那姓宋的呢?&rdquo何中尉道:&ldquo沒找到,看樣子,早已逃上山!&rdquo林雄模當即下了命令:&ldquo看來也逃不遠,打上火把給我搜山!&rdquo他隻在洋灰樓留下一班人,其餘的都搜山去了。
搜山隊直到天亮還沒搜到人,林雄模把王連長留下繼續搜捕,就押着沈淵、沈常青、陳聰,還有順娘的屍體進城去請功了。
四 老黃聽完十五的報告,十分焦急,心想:&ldquo如此一來,大林也危矣!&rdquo便對汪十五交代道:&ldquo好好地工作,穩定同志們的情緒,有事我會派人來!&rdquo他們約定碰頭地點、暗号,老黃又說:&ldquo黃洛夫同志沒有被捕,看來也還在這山上,設法找到他,把他掩護起來!&rdquo說罷就朝清源方向走。
他想:無論如何得通知大林離開。
當他走進老六家,意外地聽說黃洛夫已在這兒,一塊石頭下地。
原來那黃洛夫從順娘下山後,一個人在荒山上又焦急又擔驚,總怕順娘出事,他一直在洞裡守住那兩隻麻袋,怕一離開會被人搶走似的,時間也過得特别長,坐一會兒又起來走動走動,最後索性跑出山洞。
隻見在潭頭方向靜悄悄的,他想:也許順娘的話是對的,敵人要動手不會來得這樣快。
要是她能安全回來,在這荒山裡多有詩意,多富浪漫色彩啊! 他坐在草地上,口裡嚼着草根,它有點甜又有點苦澀,倒像野樹上長出的山楂。
順娘每次上山回來,總要摘一把山楂,裝在圍兜裡,悄悄地放在他面前說:&ldquo吃點,多好的山楂果!&rdquo有時找不到山楂,就摘&ldquo逃軍糧&rdquo,他記起順娘說過關于逃軍糧的故事:&ldquo小時候,我們一家人,逃兵災,上山,什麼吃的也沒有,村裡住着兵下不來,娘就叫我們去摘逃軍糧,她說:孩子,這叫逃軍糧,老天不絕人,遍山都是,吃了止饑又止渴,有幾天時間,我們都是吃這種糧食。
&rdquo黃洛夫想:天一亮就找逃軍糧充饑! 想念很多,愁緒很多,突然聽見從村那邊傳來一陣槍聲,他驚慌極了,當時想逃進洞,想想還遠,又停住。
而那槍聲卻越響越密,接着又是人聲,又是火光,他忍不住叫了聲苦。
&ldquo出事了。
&rdquo他想。
但他還把希望寄托在順娘的機智勇敢上,也許他們抓不着她,打不中她。
他等着,等着。
順娘沒回來,人聲卻十分嘈雜,幾路火把滿山遍野而來,似乎是在搜山。
他不能不相信她真的出事了,自己也在危急狀态中,當時拔足就跑。
盲目地跑了一段路,想起那兩隻麻袋都是黨的财産。
&ldquo我們弄來可不容易呀,能讓敵人白白搶走?不!不能!&rdquo他又回頭,爬進山洞匆匆忙忙藏好。
待要出洞,又想起萬一我們要再出版《農民報》沒這些工具怎麼辦?又回頭去找,在黑暗中從麻包裡找出鋼闆、鋼筆和一筒蠟紙,往袋裡、懷裡塞好,匆匆出洞。
亂走了一陣,但還沒解決上哪去的問題。
他想:除了這兒和清源我能到哪兒去呢?潭頭回不去了,生路隻有一條,上清源去!他利用星鬥位置,大體摸了個方向,七上八下地走了。
他記不起是在什麼時候走下山,也記不起在什麼時候穿過刺禾公路,在慌亂中掉了一隻鞋,七上八下,多不方便,索性把另一隻也丢了。
衣服被野刺鈎破割裂,也管不了。
他隻緊緊地護住那塊鋼闆、那支鋼筆和那筒蠟紙,其餘的都不管了。
他就是這樣憑着一點記憶,一點信念,向他認為對的方向走,一直到天亮才走到桐江邊。
經過這一夜驚恐、奔波,真是又饑、又渴、又累,但心情特别舒暢,他想:終于逃出虎口了,擔心的是順娘不知怎樣,他到江邊喝了水,洗了面,整理一下衣服,卻認不清清源渡頭的方向,又不敢問。
他一個人悄悄地坐在江邊休息了約有半小時,見有一個放牧兒童騎在水牛背上,沿江岸而來,心想問問孩子該不會有什麼,便問:&ldquo小朋友,上清源渡頭往哪條路走?&rdquo那孩子用手一指:&ldquo沿岸邊走,一直走,再有五裡地就到。
&rdquo又兀自放牧去了。
他按照那牧童指點的方向,鼓起勇氣繼續前進,也顧不了衣服已被撕得東一塊西一縷了。
阿玉公孫倆正忙于擺渡,一見他那狼狽相,阿玉就忍俊不禁地笑了。
他當時偷偷把她拉過一邊,阿玉不待他開口丢眼又說話:&ldquo表哥,還沒吃早飯吧?等會兒上我家吃去!&rdquo過了渡口,阿玉把渡船交給她公公,帶他上茅屋去,一見面就說:&ldquo看你那樣子,活像個叫花!&rdquo心裡卻熱辣辣的,從他們分手後,她多想念他呀,就是沒機會見面,這時見了怎不高興?黃洛夫卻說:&ldquo我是從武裝敵人包圍下逃出來的,要見馬叔。
&rdquo阿玉滿懷高興地說:&ldquo馬叔不在,六叔在,我替你找。
你這個樣子千萬使不得,人家見了會懷疑。
&rdquo說着,就去翻箱倒箧,從舊衣堆裡拿出一套滿是補丁又粗又大的土布衫褲:&ldquo換上,難看點沒關系。
&rdquo将近黃昏時,又把他帶去見老六。
老六聽了報告也很焦急,可是老黃不在。
他說:&ldquo你暫時在阿玉那兒住,有事我通知你!&rdquo阿玉這次不僅高興地接受任務,而且十分主動。
這個早熟的少女,從上次和黃洛夫見過面,住了幾天,對他總不忘情,她覺得他很合自己心意:坦率、大方,有時還有點傻氣,但熱情忠厚,最使她印象深刻的,是他們在一條小艇上過了好幾天,孤男寡女,她又随便大方,他從沒對她起過邪念,說調引人的話,把她當家人,當自己妹妹,在她十多年來的記憶中,像他這樣的人還是第一個!漁家人到了陸地,一向是不大被人當人待的,特别是那些女孩子,誰不見了起邪念?動手動足?好像從海上過來的,就沒一個是正經人似的。
他走後,六叔問她:&ldquo洋學生在你那兒,沒給你什麼麻煩?&rdquo她就說:&ldquo洋學生好,就是太老實些。
&rdquo老六問:&ldquo怎樣個老實法?&rdquo阿玉隻把頭低着。
老六又問:&ldquo你對他很有意思?&rdquo她也不否認:&ldquo我喜歡他,是個好人!&rdquo黃洛夫上了艇,阿玉便對他說了好多好多話,像沒個完似的,說她每次上了艇,就想起他,老放不開一個想頭:&ldquo什麼時候能再見見他呀?&rdquo就是不敢對六叔提。
老六不在家,老黃就對玉蒜說:&ldquo大嫂,煩你走一趟,把阿玉找來。
叫她也準備準備,上城!&rdquo玉蒜出去約有半個時辰阿玉便來了,一聽說要派她進城,就料定會有特殊任務,因此随身攜帶那套護身道具。
一見老黃,和過去一樣正正經經,規規矩矩叫了聲:&ldquo馬叔。
&rdquo老黃匆匆把她叫過一邊,低聲而嚴肅地叮囑:&ldquo有一封要緊的信,要你馬上送進城去交給小林。
還要等他回信,我在這兒等回信。
&rdquo阿玉機靈地點點頭。
老黃又說:&ldquo你複述一遍給我聽。
&rdquo他總覺得這孩子有點粗心。
那阿玉便複述着:&ldquo有一封要緊的信,要馬上送進城交給小林。
還要等回信,馬叔在這兒等。
&rdquo老黃放心:&ldquo記性真不錯&mdash&mdash聰明。
&rdquo又問,&ldquo執行任務有困難嗎?&rdquo阿玉照例答聲:&ldquo叫我上龍官取寶也沒困難。
&rdquo老黃道:&ldquo那就走吧。
&rdquo 阿玉把寬邊竹笠戴上,背起魚簍,飄着那條又粗又黑的長辮子,離開老六家,過了渡就向東門進發。
她喜歡走東門,雖然要多走幾步。
那東門的守門兵和她打得特别熱,人家進出要招許多麻煩,有時還要搜身,而她卻十分自由。
那守門兵隻要一見她面,就特别活躍。
雖然對她不免也例行公事地問了聲:&ldquo幹什麼的?&rdquo那阿玉卻是滿面笑容,不慌不忙地說:&ldquo老娘進城賣魚的,你沒看見?&rdquo故意把魚簍蓋打開。
有一個班長模樣的人走近前,她便說:&ldquo老總買兩條去下酒吧,生猛得很,剛剛從江裡撈上來的。
&rdquo說着順手從裡面提出一條又肥又大的,交給他,那士兵張望一下見沒人注意,提着就挂到城門背鐵鈎上,照例又說聲:&ldquo沒帶零錢,下次一起付吧。
&rdquo阿玉也大大方方地把魚簍蓋一蓋說聲:&ldquo小意思,隻要老總吃了不嫌刺多。
&rdquo對他們擠擠眼,做個怪面,便揚長過去。
那些士兵常常從她那兒得到免費鮮魚蝦供應,因而也特别照顧她。
倒有一次,換來班新守城兵,要調開的守城兵交代過:想吃鮮魚就不要去碰那姑娘,渾身是刺呀。
那新守城兵中一個下士,拿了她一條魚,見她長得俏,又是漁家,想揩油,伸手就朝她胸口摸去。
她把面孔隻一闆,圓睜雙眼,倒豎怒眉,一手就把他打回去,說:&ldquo你下次再這樣,我就不走你們這倒黴東門!&rdquo那些士兵見她發起威,怕下次沒油水,便都過來說好話,作好作歹地把她勸開。
從那次後,那下士也不敢再毛手毛足,隻希望繼續有鮮魚蝦吃。
那阿玉進得城,迤逦走過東門街,轉過中山大街。
一路見市面零落,行人稀少,從鬧過那場大事後,人心似未全定。
她匆匆走近貞節坊,忽見牌坊下當街一攤鮮血,有兩頭野狗争着舐那血水,過往的人都掩鼻繞進騎樓,不敢從牌坊下通過。
她一時大意,也沒注意到貞節坊上有什麼,照舊走了過去。
隻聽得兩側店鋪有人在笑,她回轉身,擡頭一看,也大吃一驚,連聲罵着:&ldquo哪個作孽,把人頭挂在街中,吓唬人!&rdquo原來在貞節坊上就挂着一顆人頭,她一看又是個女的,一頭血污長發。
她有任務在身,無心多看,從中山大街,又踅進魚行街。
這時魚行街幾乎沒人走動,大半店鋪都隻留下一兩個人看鋪面,因為是做批發不做零售的,隻有清晨熱鬧。
小林一人在守鋪,一見她來就問:&ldquo有鮮魚蝦賣?&rdquo阿玉見左右沒人,便跨步進去說:&ldquo要買趁早,遲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