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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痨病鬼,在家鄉養病已有多年。

    &rdquo林雄模問:&ldquo家境怎樣?&rdquo萬歪搖了搖頭:&ldquo不好,靠他堂叔救濟度日。

    那堂叔叫沈常青,是個華僑資本家,也回國多年,現住在潭頭養老。

    &rdquo林雄模又問:&ldquo此人過去既是活動分子,回國後自然也不會規規矩矩養病,沒有活動嗎?&rdquo萬歪道:&ldquo有什麼活動不大清楚,我料他不敢,許司令為人特派員是知道的,誰在他管下想鬧事,别想活哩。

    &rdquo林雄模又問:&ldquo和他來往的人多嗎?有哪些人經常來往?&rdquo萬歪道:&ldquo不大清楚,我想總有。

    &rdquo林雄模又問:&ldquo平時有什麼言論?&rdquo萬歪道:&ldquo此人過去是偏激分子,唯恐天下不亂,自從被抓坐牢就變得膽小怕事,平時讀讀醫書,話也不大說。

    &rdquo 情況講得很多,林雄模也都牢記在心。

     這林雄模閑來無事,常常便裝簡從地在池塘走走街,串串門,到鄉郊散散步,态度和藹,對人親切。

    也常在街上小茶館坐坐,聽聽茶客們的閑話。

     他更多的是到沈淵家附近去走動,名之為欣賞鄉間景色,實在是想辦法和沈淵碰頭認識。

    沈淵家居村角,一幢小平房,全家隻有老母、妻子和一個從小買來養的兒子,屋前搭有葡萄架,他平時在葡萄架下一盅清茶、一張竹靠椅,清閑度日,偶有親朋到訪,也都在這兒接談。

    林雄模了解這種情況,就故意去碰他,這樣經過幾次,先是林雄模主動向他打招呼,而後,就不客氣地走進葡萄棚,沈淵為禮節上需要,請他坐坐喝茶,他也就老實不客氣地坐下和他攀談。

     林雄模第一次和沈淵接觸時,就露出特派員身份,他說:&ldquo鄉居無聊,難得找到一兩個可以談談的人。

    &rdquo又說,&ldquo對先生久仰了,能夠萍水相逢,不勝榮幸之至。

    &rdquo對這個不速之客的突然到訪,沈淵開始很有幾分惶惑,他本既不過分熱情,也不去得罪人的宗旨,做了一般的應付,希望把他打發了事。

    可是客人卻來得很勤,他說:&ldquo我幹的是份可有可無的差事,平時在機關也還得看看公事,劃劃行,在這兒除了吃飯、睡覺就無所事事了。

    &rdquo他真是牢騷滿腹。

     沈淵又見他為人斯文,态度謙恭,談吐也不俗,就有幾分好感。

    不但次次有清茶招待,話也談得多了。

    但他也有一條,絕不上&ldquo特派員辦公室&rdquo回訪,以示在他們間還有一段距離。

    你不去,他就來,林雄模是夠謙虛了,有一次他甚至說:&ldquo沈先生,你的學問文章在本鄉算是少見的,為什麼甘于清淡家居,也該出去做一番事業。

    &rdquo沈淵面青氣喘幹咳着:&ldquo特派員過獎了,我這個隻剩半條命的人還能做什麼,隻是等死罷了!&rdquo林雄模對他的身體也确關心:&ldquo病情不算重吧?&rdquo沈淵道:&ldquo據大夫說隻剩半邊肺了。

    &rdquo林雄模道:&ldquo為什麼不到醫院看看?&rdquo沈淵苦笑着:&ldquo西醫說無大希望,我也不相信他。

    我自己在研究醫學,自己的病自己明白,找點草藥吃吃,有時反而見效。

    &rdquo林雄模因此表示無限惋惜:&ldquo一個天才給病痛白白地糟蹋了,可惜,可惜。

    &rdquo 從醫學問題,他們又談到時局,林雄模以謙恭語氣請教道:&ldquo方今天下大亂,民不安生,先生有什麼救世良策以獻黨國?&rdquo在談到這個問題上,沈淵倒有幾分警惕,他苦笑着說:&ldquo特派員問我這個問題,簡直是對牛彈琴,找錯門哪。

    我現在重病在身,已成井底之蛙,天地隻有那麼一點,見識也隻有那一點,哪裡談得上對時局的認識!&rdquo林雄模卻又故意問:&ldquo聽說沈先生一向對國家大事關心,不能沒有見解。

    &rdquo沈淵有幾分緊張,卻故表鎮定地回說:&ldquo當年年輕不懂事,喜歡胡鬧,現在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還談這個!&rdquo說着說着,也就把話題岔開。

     看來交往慢慢深了,林雄模對沈淵母親、女人又是謙恭殷勤,伯母長伯母短,嫂子長嫂子短,他母親、老婆對這個特派員也都有了好印象。

    他母親老見人家來串門,不見沈淵去回訪,頗有意見,她說:&ldquo不大不小人家也是個特派員,老見人家登門,又不見你去回拜,别叫人說不懂禮貌。

    &rdquo沈淵卻說:&ldquo你們不懂,少啰唆。

    &rdquo而林雄模對這事卻不以為意,他說:&ldquo沈兄還是多在家裡休息休息好。

    &rdquo 在日常交往期中,林雄模的确沒看見什麼人,正如萬歪所說的,沈淵身體很壞,隻在家裡休養休養,沒有什麼活動,沒有什麼交際應酬,說話也十分謹慎,很難套出什麼來。

    可是,有一天,他和往常一樣前去&ldquo登門拜訪&rdquo,剛剛遇到沈淵在送客,他在未被察覺時返身就走,卻暗暗對他的助手何寄萍中尉示意:看那客人從哪個方向回去。

     那何中尉一直跟住那客人,一直到他離開池塘鄉界為止。

    回來報告說:&ldquo看來是朝為民鎮方向走。

    &rdquo林雄模點點頭不表示什麼,卻暗自在想:&ldquo聽萬歪說,他有親戚住在潭頭,該不會是這個人?&rdquo不久,何中尉又給他報告:&ldquo那個人又來了。

    &rdquo林雄模問:&ldquo見在沈淵家?&rdquo何中尉點頭稱是。

     那林雄模起身就走,他又去&ldquo拜訪&rdquo了。

    可是葡萄架下沒人,大門緊閉着,他故意在外問:&ldquo沈先生在家嗎?&rdquo隔了好一會兒,沈淵才出來,一樣熱情招待,卻沒見那人出來,他坐了快一小時,隻好又告辭,内心卻是疑惑,問何中尉:&ldquo你真的看見那個人到沈淵家來?&rdquo何中尉道:&ldquo我親自看見他進門去的。

    &rdquo林雄模自言自語道:&ldquo為什麼不見出來呢?&rdquo何中尉道:&ldquo怕是從後門走哪,他家後門也有條通路。

    &rdquo林雄模在備忘錄上加上這樣的新内容:&ldquo在沈淵家出現一可疑人物,行動神秘,來曆不明,可注意。

    &rdquo 萬歪又來喝酒吹牛了,當他有幾成酒意後,林雄模便問:&ldquo萬老,聽說在為民鎮住有沈淵的親戚。

    &rdquo萬歪沉思有頃,說:&ldquo沒見說有。

    &rdquo又問,&ldquo是個什麼樣人?&rdquo林雄模道:&ldquo三十多年紀,面上有幾顆白麻子。

    &rdquo萬歪恍然大悟,點頭稱道:&ldquo有這個人,但不住在為民鎮,住潭頭。

    &rdquo林雄模故意問:&ldquo就是你說的那個沈常青?&rdquo萬歪搖搖頭:&ldquo此人叫陳聰,不是沈家人,在潭頭小學教書的。

    &rdquo林雄模問:&ldquo小學情況你知道嗎?&rdquo萬歪道:&ldquo沒去過,情況不明,聽說辦得不錯。

    &rdquo林雄模又暗暗地記住這些話。

     有次,他聽說那陳聰又來了,正和沈淵在葡萄架下座談,便匆匆趕了去。

    這次去得突然,那陳聰走避不及,沈淵又沒替他介紹的意思,便故意問:&ldquo這位是&hellip&hellip&rdquo沈淵有幾分慌張,卻還笑着:&ldquo我忘記替你們介紹,這位是陳聰,潭頭小學校長;這位是林特派員。

    &rdquo 陳聰一聽說是特派員,表示特别謙恭:&ldquo久仰,久仰。

    &rdquo林雄模也恭維他幾句:&ldquo聽說潭頭小學辦得很有成績,沈老先生關心鄉梓福利,斥資興學可敬,陳校長專心緻志教育事業,為下一代造棟材,可賀。

    &rdquo那陳聰一被戴上高帽子,滿懷高興:&ldquo小弟不才,學校沒辦好,人人在說潭頭小學辦得好,我卻感到慚愧惶惑,辦得很不好。

    &rdquo林雄模道:&ldquo小弟在出任軍職前,也曾從事過教育事業。

    &rdquo陳聰謙恭有加,連稱:&ldquo老前輩,老前輩。

    &rdquo林雄模又說:&ldquo人在軍中心在教育,直至現在尚未忘情,教育生活比軍旅生活雖較清淡刻苦,卻有意思得多了。

    &rdquo陳聰乘機搭上:&ldquo特派員有便請來指教。

    &rdquo林雄模道:&ldquo一定登門拜訪。

    &rdquo說着,陳聰起身告辭,林雄模也覺得收獲不少。

     五 為民鎮在許添才與王連長之間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原因是雙方争奪權益而起。

    林雄模被迫趕着去處理。

     當他的專車開進鎮時,許添才的鄉團和王連長的特務連,雙方都在武裝警戒。

    許添才的鄉團散布在市鎮兩頭,都槍上膛刀出鞘,準備随時開火;特務連則以連本部為中心,也在大街上武裝戒備,重機槍已被擡到街中,對着大街兩頭,也準備随時開火。

    已經恢複了的市容,由于雙方駐軍鬧矛盾,又亂起來,店鋪關門閉戶,生意停止,也有人在搬家,謠言很多,都說許添才和王連長快打起來了。

    鄉團隊散布着說:&ldquo去了個許天雄,又來個王連長,這日子我們還能過?&rdquo王連的人也說:&ldquo治安是我們維持的,好的盡是你的,連骨頭也不叫啃一塊,哪有這便宜的!&rdquo商人都搖頭叫苦:&ldquo從此為民鎮不好住,也不好做買賣了。

    &rdquo 林雄模帶上他的助手何中尉,四個佩匣子炮的衛隊,直開到連本部。

    王連長迎接着說:&ldquo特派員,你來得正好,你親自看看,這些蠻子是這樣來歡迎我們中央軍的。

    &rdquo林雄模卻說:&ldquo有話慢慢說,先把重機撤了!&rdquo他進了連本部坐定又問:&ldquo為什麼會鬧到這地步?&rdquo王連長說:&ldquo對方無理取鬧,不給點厲害看,我就無法在這兒執行任務。

    &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