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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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rdquo,大家服從他分配,社裡一切開支從大家收入中抽出十分之一。

    這個服務社一成立确實起作用,不論什麼人要在鎮上雇挑夫都得上服務社去,不按訂下的工資繳付,就雇不到人。

    過去在運輸工人中你争我奪、争吵打架的事沒有了。

    商人不滿,卻也沒辦法,有人還上許添才那兒去告狀,但許添才卻說:&ldquo服務社是在我這兒立案的,誰也不許反對!&rdquo 汪十五說:&ldquo大的解決了,小的還有許多,小事辦不成,大事也幹不好。

    &rdquo接着又說了一件事。

    原來在服務社裡,有個叫老丁的挑夫,過去是風雨不移的,有幾天忽然不見,大家覺得奇怪,便派人到他家裡去了解,是不是病了,派去的人到他家裡一看,果然出了事。

    他父親剛剛去世,家境清貧,連棺材錢也湊不出。

    到地主那兒去借債,地主要他拿東西抵押,他說我一無田地、二無房産,拿什麼抵押?多方奔跑哀求也濟不了事。

    死人放在家裡都快發臭了,老丁哭着說真的沒辦法,我隻好用破草席卷着去埋。

     派去的人回來把情況一說,大家都很氣憤,也很同情,有人說:&ldquo他是我們服務社的,我們不想辦法誰想辦法?&rdquo十五也說:&ldquo對,我們大家應該想辦法。

    &rdquo當時開了會,有人說:&ldquo我們做個會給他解決困難。

    &rdquo有人又說:&ldquo大家捐一天工錢。

    &rdquo十五想做會遠水救不了近火,捐一天工錢頂不了事,還是采取自由捐助的辦法好。

    結果就把一具薄闆棺材湊成了,他們還派了人去送殡。

    這件事影響很大,有人說:&ldquo有了服務社我們就有了依靠!&rdquo幾天來大家都在讨論怎樣籌一筆公積金,替困難的社員辦紅白喜事。

     汪十五接着說道:&ldquo可是,現在卻出了新問題。

    許天雄這一打,把為民鎮打得七零八落,一死一傷就近二百,生意人自去收屍埋葬沒事,那鄉團丁有八九十,許添才發下薄棺木叫收殓,也沒事,叫擡去埋,那鄉團丁家屬就鬧起來,男男女女攜老帶幼地上鎮哭鬧要求撫恤。

    不給撫恤金,就不許把棺木擡走!許添才就是一毛不拔,說:你們死人我喪财,不就相等了。

    雙方鬧得很僵,把那許添才鬧火了,就下命令:你們不願把死屍擡回去埋葬,老子叫服務社人去埋,一道命令交到我這兒。

    服務社的人一聽說要擡死屍都哄散,不敢上鎮,現在棺木還擺在鎮上,天熱,屍體發臭,一進鎮,就是一片臭氣&hellip&hellip&rdquo 老黃問:&ldquo這件事現在還沒解決?&rdquo汪十五道:&ldquo現在鎮上叫群龍無首,許添才從事發後隻來過一次,又匆匆縮回池塘去,誰也不敢出面&hellip&hellip&rdquo老黃問:&ldquo那些請願的家屬都散啦?&rdquo汪十五道:&ldquo他們哪肯散,都還賴在鎮上。

    這些人也不好應付,事發後,鎮上人大都搬走,有的進城,有的到池塘,也有分散到四鄉的,大多鋪門都隻在外面加上鎖,那幾百家屬都成了打劫能手,誰都怕他們,誰都不敢碰他們,他們見沒住的就随便打開鋪門進去住,沒吃的挨家地搶,拿到什麼吃什麼。

    有人擔心把鎮上東西搶光吃光了,也會搶到附近各村,所以家家關門閉戶。

    &rdquo 老黃沉思有頃,忽然開口問:&ldquo在這些人中,有熟人嗎?&rdquo汪十五道:&ldquo原都是從四鄉來的,熟人不少。

    &rdquo老黃腦筋一動,就想起一個主意來,他說:&ldquo渾水可以摸魚,許為民挨了這一陣棍子,正驚魂未定,六神無主,我們為什麼不給他再來個難題,開上另一戰線?&rdquo接着,說出自己的意見,那汪十五、順娘聽了一時都很贊成。

    &ldquo要做得機巧一些,不要露出破綻。

    &rdquo當下他們就把工作布置起來。

     六 許天雄這一手,确是把許為民打慘了。

    不幸消息一傳到,他就哀聲痛哭道:&ldquo我這一生血汗全完了呀!我的錢莊、當鋪&hellip&hellip&rdquo隻是把自己關在房裡不肯露面。

    七太舊愁新怨一齊來,直指着許添才的鼻子罵:&ldquo你也有今天!為什麼不和你那寶貝四大天王一起被擡走?你無事生非,自找麻煩。

    當初為我大哥事,你一毛不拔,害死了他,現在你也得到報應,成了死無葬身之地,還有面目回來!&rdquo許添才各方受責罵,隻是低頭不語。

    萬歪卻從旁勸解:&ldquo這是天意,非人力所能轉移。

    且事已至此,争吵也無用,還是善後要緊。

    &rdquo七太一把怒火又轉到萬歪身上:&ldquo你這狗頭軍師,壞事也有一份。

    現在是樹倒猢狲散時候,趕快收起你秘書長臭架子,不必再在我們這兒作威作福。

    還是當你的風水先生去,三餐一宿不會有人短你的,我們許家也要和你一拍兩散!&rdquo把那狗頭軍師罵得狗血淋頭。

     而池塘更是一日數驚,六神無主,從四鄉托庇投奔而來的富戶人家,紛紛在議論:&ldquo不怕不識貨,隻怕貨比貨,現在南區的天下再也不是許為民坐的了,他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為民鎮還出事,池塘又如何能保住?&rdquo都紛紛在打疊行李,準備搬進城。

     倒是周維國派了林雄模特派員來慰問,許為民推病不見,許添才不敢說他不在鎮上在情婦家過夜,事前一無所知;卻捏造了一篇故事,敷衍一番:&ldquo那許天雄匪股現已投奔共黨,聽說我們要反共甚為惱火,起了一千多人馬,十餘挺輕重機槍,四面包圍,我鄉團大隊以兵力懸殊,苦鬥經夜,終以彈盡援絕,節節敗退。

    &rdquo那萬歪也千方百計地從旁遮瞞,說:&ldquo天雄匪股實力不弱,加上共軍支持,如虎添翼,銳不可當。

    今後前途,如非周司令親揮大軍進剿&hellip&hellip&rdquo他冷笑一聲,&ldquo南區天下,鹿死誰手實難預蔔。

    &rdquo 林雄模少校雖覺他們所說的話不全對頭,卻也不露聲色,隻問:&ldquo天雄匪股現與共黨勾結,你們有什麼證據?&rdquo許添才甚覺慌張,萬歪卻胸有成竹地掏出一份告人民書說:&ldquo這就是證據,全南區都散遍。

    &rdquo又加上一句,&ldquo當天雄匪股侵犯為民鎮時,他們也散發這類傳單。

    &rdquo林雄模查問了些人員、槍支、财物損失情況,便告辭而去。

     許為民不吃、不喝、不見人,把自己關了三天,忽然傳見萬歪、許添才。

    許添才從事發後一直不敢去見他,這時見他傳見,很是憂慮害怕,不知道會怎樣處治他。

    提心吊膽地進去,一見面就跪倒在地,抱頭痛哭,萬歪也驚惶萬狀,滿口:&ldquo司令息怒。

    &rdquo 那許為民頭包白毛巾,面現病容,倚身在太師床上。

    大出兩人意外的,他倒沒有半句責備的話,隻說:&ldquo三天來我想了很多,要想的都想過了,許天雄敢下這毒手,我也要來個以牙還牙,要同他來個你死我活。

    可是,目前我們實力大減,不是他的對手,要雪這口恨,除非把中央軍也拉進來&hellip&hellip&rdquo萬歪連忙邀功道:&ldquo小弟早料到許老會有對策,今天林特派員來時,我已對他暗示過。

    &rdquo許為民接着又說:&ldquo我已決定在為民鎮重整旗鼓,并請中央軍前來坐鎮。

    &rdquo萬歪連說:&ldquo此議甚佳,此議甚有見地。

    &rdquo隻是許添才還有異議:&ldquo現在南區是一統天下,有個許天雄已把我們鬧得頭痛,再來個中央軍&hellip&hellip&rdquo許為民怒聲喝道:&ldquo你少開口!好話是你說的,壞事也是你做的!&rdquo許添才受了這一陣責罵,也隻好低頭不語。

     三人正在密議大勢,忽聽得門外一片喧嘩,許為民問:&ldquo又出了什麼事?&rdquo許二這時正一頭大汗三步當兩步狂奔進來,說:&ldquo大少,她們又鬧上公館來了。

    &rdquo許為民起身問:&ldquo什麼人鬧上公館?&rdquo許二望望許添才,許添才隻好說:&ldquo那些鄉團丁家屬要求撫恤,已在鎮上鬧了幾天,我說:你們平時吃了糧饷,因公死亡是應該的,還有什麼撫恤金!她們卻說:你們不給撫恤金,我們就不收屍。

    我說不收屍就讓它臭、爛&hellip&hellip想不到今天又鬧到這兒來。

    &rdquo許為民問:&ldquo來了多少人?&rdquo許二道:&ldquo二百多,拖男帶女,披麻戴孝,哭哭啼啼,圍在公館前,勸不動,罵不走&hellip&hellip&rdquo許為民把雙眼一瞪:&ldquo那不是反了!我許為民再倒黴,也不會向這些亂民低頭,給我狠狠地打!&rdquo許添才為了将功贖罪,也表現得十分積極:&ldquo我去打!&rdquo 當下許添才就點起公館内的打手五六十人,各持長短棍、槍械沖了出去。

    隻見那公館外人山人海,二百多死難家屬,披麻戴孝齊跪在大門口哀天恸地地哭着:&ldquo救救我們的活命!&rdquo從四面八方圍着來看熱鬧的人更多,也有上千,有的同情,有的幸災樂禍地在說風涼話,有的在勸說:&ldquo人死了,還鬧什麼,算了!&rdquo有的打抱不平:&ldquo丈夫死了,孩子家人這一大堆,不救濟幾個錢,叫她們如何過活?&rdquo那汪十五和他女人,還有幾個服務社的人也夾雜在人群中。

    汪十五說:&ldquo當兵不是去賣命,死了人還有不撫恤的?&rdquo另一服務社員也說:&ldquo叫這些老爺們少吃一餐飯就夠窮人一年飯哩!&rdquo議論很多,也很難聽。

     那許添才前呼後擁、殺氣騰騰地提着皮馬鞭沖出大門,在台階上一站,雙手一叉,開口就罵:&ldquo媽的,你們想死了,老子早對你們說過,要錢一個不給,想死,我倒準備了幾顆子彈!&rdquo那受難人的家屬齊聲号哭着,請求:&ldquo救我們一命呀!&rdquo&ldquo你們有的是錢,不稀罕這幾個!&rdquo&ldquo你們少吃一餐飯,就夠我們一年飯!&rdquo有個女人披頭散發地懷裡抱着一個三個來月的幼孩爬行到他面前,哀聲哭求着:&ldquo大少呀大少,我們一家和你無冤又無仇,男人為你們喪了命,丢下我們這一家大小,你們還不肯給幾個錢,叫我們怎樣過得下去?叫我們怎麼活下去呀?我求求你,看在這個死了爸的面上,救救我們呀!&rdquo說着就把頭磕在地上,所有受難家屬也都齊聲哭着:&ldquo救救我們呀!&rdquo群衆中有人歎氣,有人搖頭,有人也在哭着。

     那許添才卻把馬鞭一指:&ldquo滾!&rdquo群衆叫嚷着:&ldquo你不答應,就不走!&rdquo恰好那婦人又爬前一步,想抱住許添才的腿求情,他以為她要來拉他,提起腳來朝她胸口隻一踢,那婦人哀叫一聲仰面倒地,鮮血沖口而出,群衆發聲喊:&ldquo打死人啦!&rdquo 許添才一不做二不休,揮起馬鞭就打人,那群打手有的朝空鳴槍,有的揮棍打人,公館前幾百人亂成一團,打人的被打,被打的也打人。

    而且混亂從公館前一直擴大到街上,那些受難家屬敵不過許添才率領下的那群打手,節節敗退,心有餘恨,有人叫聲:&ldquo把許為民這老巢燒掉!&rdquo一呼百應,紛紛放火,也有乘機搶劫的,一時街上火頭四起,争相關門閉戶,如同到了末日&hellip&hellip 在池塘點起的這把火好像是個信号,池塘一燒開,各鄉跟着也燒開了,那些窮苦無依的老百姓跟着也起來鬧,甚至于發展到破倉搶糧。

    各鄉富豪人家原已人心惶惶,這樣一來更亂了,都說共産黨已打了來,正在發動窮人共産,紛紛搬進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