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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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大林開始以蔡監察私人秘書的身份，在刺州上層人士中出現了。
他第一天到監察府去辦公，聽候蔡老頭吩咐，蔡老頭交辦的不外是些來往函電和與有關機關接頭聯絡等，事情不多，但涉及機密卻相當多。
蔡監察對他說：&ldquo薪水你可照支，正式委任等南京來電，這不過是形式，安心做，沒關系。
&rdquo 對這工作他倒安心，隻是有一天他聽見蔡監察和一個黨部監委的談話，使他非常不安。
那蔡監察問他：&ldquo《刺州日報》現在還算不算黨報？&rdquo客人回答：&ldquo自然是黨報。
&rdquo蔡監察又問：&ldquo有沒人管？&rdquo那客人又回答：&ldquo自然有人管。
&rdquo于是蔡監察把面孔一闆：&ldquo先把那個人撤下來！&rdquo客人大吃一驚，問：&ldquo蔡老有意見盡管說，撤人可不行，那是周維國派下來的。
&rdquo蔡監察問：&ldquo他叫什麼名字？為什麼常常會有一些奇怪論調？&rdquo客人遲疑了好一會兒才說：&ldquo那人叫吳啟超，人家還是藍衣大隊一員大将哩。
&rdquo接着又低低地說了幾句什麼。
大林暗自叫苦，果不出所料，黃洛夫危矣。
前些日子他曾找過黃洛夫一次，談了工作，也談了吳啟超的動态，黃洛夫說：&ldquo我們已不大來往了，雖然他對我還一樣熱情，我卻盡量避開他。
&rdquo大林問：&ldquo他是否對你提起介紹關系避難的事？&rdquo黃洛夫搖搖頭：&ldquo我根本就不見他。
&rdquo當時大林的分析：吳啟超沒抓緊黃洛夫做工作，可能是碰了壁知難而退，也可能是放長線，做長遠打算。
對吳啟超疑點雖多，卻也不全拿準，猜想成分多，沒有什麼證據。
現在，情況可說全明了，他怎能不心焦呢？當下匆匆地離開監察府回到進士第和玉華商量這件事，玉華說：&ldquo我早懷疑他和保安司令部特務組織有關系，這是個什麼年頭，容得他在老虎跟前打鼾？&rdquo大林也說：&ldquo事不宜遲，先下手為強，把黃洛夫送走再說。
&rdquo當下就決定通知黃洛夫離開。
玉華要去，大林道：&ldquo吳啟超正在注意你，還是我去好。
&rdquo 當晚大林就趕到立明高中，在環園路上看見黃洛夫窗門敞開，正埋頭在燈下寫什麼，他隐身在榕樹蔭下，乘人不注意時扔了塊碎石子進去，那黃洛夫擡頭一看，正看見大林在對他做手勢，他點點頭，一會兒燈也熄了。
約過一分鐘，有個影子閃在窗門外，低聲地問：&ldquo我可以進去嗎？&rdquo黃洛夫返身把宿舍門扣上，說：&ldquo沒有人在，進來。
&rdquo那窗門很矮，大林幾乎是跨進去的。
黃洛夫接住他問：&ldquo為什麼這時還來？&rdquo大林道：&ldquo我隻有幾句話，說完就走。
&rdquo黃洛夫感到他的聲調很不自然，還有點氣促的樣子。
&ldquo難道又出了什麼事？&rdquo他想。
這些日子形勢特别緊張，謠言四起，又在傳說要抓人了，他對這些情況都很注意，就沒想到這件事和自己有關。
他總覺得從組織上決定改變工作的方式方法後，他是把自己掩蔽得很好，出頭露面的事少做了，平時也不大說話，隻埋頭在功課裡。
因此學校對他表示滿意，教務主任就曾對他說：&ldquo你肯用功來對付功課，我很滿意。
你是本校的高才生，各方面都很注意。
曆年來從本校畢業出去的學生少有考不進大學的，你自然也不成問題。
不過，這是你完成高中課程的最後一個學期，如果不肯用功也很難說。
這是關系到你個人的前途，也和學校的信譽有關，因此，我也不能不說。
&rdquo這時他沒有想到大林一開口就叫他走。
這一驚可非同小可，黃洛夫哎哎地半天說不出話：&ldquo為為&hellip&hellip什什什&hellip&hellip麼？&rdquo 大林反而鎮定起來了，他想，話得和他說明白，不然他是很難心服的，便開門見山地說：&ldquo現在組織上已經查明，吳啟超不是什麼進步文化人，也一直和組織上沒有關系。
他是周維國手下藍衣大隊的一個重要特務，專以進步姿态打進地下組織以便從中破壞，他對你接近，正是為了這個目的。
因此，組織上決定你必須在天亮之前就離開這兒！&rdquo黃洛夫一點沒做這樣的精神準備，發着抖說：&ldquo真有這樣緊急嗎？&rdquo大林表示十分堅決，他知道這個同志不抓緊就要拖沓，他說：&ldquo情況非常緊急，從現在就走時間還來得及，遲了怕來不及。
&rdquo 黃洛夫完全陷在混亂中了，他說：&ldquo我一走，這兒的事情怎麼辦？&rdquo大林道：&ldquo組織上正在安排，也許暫時還沒人去接替，但不久就會有人去接。
&rdquo黃洛夫又道：&ldquo我還有許多書，許多原稿怎麼辦？&rdquo大林道：&ldquo原稿可以随身帶，書通通丢下。
至于詳細情況我沒時間告訴你，到了目的地後組織會告訴你的。
&rdquo他的話說得很堅決、很明确，看來是沒點商量餘地的，那黃洛夫像迎頭挨了悶棍，昏了半天，說不出句話，當大林再問他有什麼困難，他隻要求：&ldquo再給我一天時間成不成？&rdquo大林生氣了：&ldquo你還不知道利害，同志！這是組織命令，隻能服從！&rdquo黃洛夫低聲地歎了口氣：&ldquo好吧，我天亮前走。
&rdquo大林再問：&ldquo沒有其他困難？&rdquo黃洛夫面紅紅地說：&ldquo我口袋裡連一分錢也拿不出。
&rdquo大林把錢交給他。
黃洛夫感動地問：&ldquo我們以後還能見面嗎？&rdquo大林松了口氣，算說通啦：&ldquo一定能夠再見，你不會離開我們，不會走得太遠的！&rdquo最後，他把聯絡地點、暗号告訴他，拉拉手重又從窗口跳出去。
大林怕驚動左右鄰居，繞路從後門進進士第，這是他和玉華預先約定的。
他輕輕在門上敲了三下，門就開了，玉華露着笑容站在門邊：&ldquo一切都順利？&rdquo大林低低答道：&ldquo天亮前就走。
&rdquo他們把後門反關上，上了鎖。
大林問：&ldquo你怎麼知道我這時回來？&rdquo玉華把手搭在他肩上，用額頭在他胸前揉着揉着，低低地像是從夢裡發出的聲音：&ldquo從你離家的那一分鐘起，我就守在這兒了。
&rdquo 大林感動得緊緊把她摟着，她擡起頭，眼睛明亮，像兩顆黑色閃光的鑽石，雙頰泛出桃紅，氣息有點急促，大林用力地親她的頭發、眼睛、嘴巴，依戀地說：&ldquo怕什麼，我現在不是回來啦。
&rdquo玉華搖搖頭：&ldquo我不怕，&rdquo她說，&ldquo多少比這個更嚴重的情況都度過來了。
我自己也說不出什麼，我隻覺得，從我們結婚後，不見你，就像短了些什麼似的。
&rdquo大林微微笑着：&ldquo這種情緒不健康。
&rdquo玉華道：&ldquo我也知道不好，可是&hellip&hellip&rdquo她沉吟着，半晌，&ldquo我的身體最近有些變化&hellip&hellip&rdquo大林興奮地問：&ldquo有了孩子啦？&rdquo玉華點了點頭：&ldquo我問過娘，她說是。
&rdquo大林道：&ldquo這樣，就要少教點課。
&rdquo玉華笑了笑：&ldquo不關事，隻要能多見見你&hellip&hellip&rdquo 月色正濃，清麗的月光照在後園那塊菜地上，顯得意外明亮，他們互相攙扶着，一步步地在青闆石徑上邁步。
一會兒玉華又低低地問：&ldquo小黃走了，你考慮派誰去接手？&rdquo大林道：&ldquo我正在為這件事傷腦筋，你看小林怎樣？&rdquo玉華搖頭：&ldquo他的任務重，不能動。
&rdquo大林問：&ldquo那麼我自己去？&rdquo玉華還是不同意：&ldquo與其你去，不如我去。
&rdquo大林也不同意：&ldquo正好碰上吳啟超那大壞蛋。
&rdquo玉華道：&ld
他第一天到監察府去辦公，聽候蔡老頭吩咐，蔡老頭交辦的不外是些來往函電和與有關機關接頭聯絡等，事情不多，但涉及機密卻相當多。
蔡監察對他說：&ldquo薪水你可照支，正式委任等南京來電，這不過是形式，安心做，沒關系。
&rdquo 對這工作他倒安心，隻是有一天他聽見蔡監察和一個黨部監委的談話，使他非常不安。
那蔡監察問他：&ldquo《刺州日報》現在還算不算黨報？&rdquo客人回答：&ldquo自然是黨報。
&rdquo蔡監察又問：&ldquo有沒人管？&rdquo那客人又回答：&ldquo自然有人管。
&rdquo于是蔡監察把面孔一闆：&ldquo先把那個人撤下來！&rdquo客人大吃一驚，問：&ldquo蔡老有意見盡管說，撤人可不行，那是周維國派下來的。
&rdquo蔡監察問：&ldquo他叫什麼名字？為什麼常常會有一些奇怪論調？&rdquo客人遲疑了好一會兒才說：&ldquo那人叫吳啟超，人家還是藍衣大隊一員大将哩。
&rdquo接着又低低地說了幾句什麼。
大林暗自叫苦，果不出所料，黃洛夫危矣。
前些日子他曾找過黃洛夫一次，談了工作，也談了吳啟超的動态，黃洛夫說：&ldquo我們已不大來往了，雖然他對我還一樣熱情，我卻盡量避開他。
&rdquo大林問：&ldquo他是否對你提起介紹關系避難的事？&rdquo黃洛夫搖搖頭：&ldquo我根本就不見他。
&rdquo當時大林的分析：吳啟超沒抓緊黃洛夫做工作，可能是碰了壁知難而退，也可能是放長線，做長遠打算。
對吳啟超疑點雖多，卻也不全拿準，猜想成分多，沒有什麼證據。
現在，情況可說全明了，他怎能不心焦呢？當下匆匆地離開監察府回到進士第和玉華商量這件事，玉華說：&ldquo我早懷疑他和保安司令部特務組織有關系，這是個什麼年頭，容得他在老虎跟前打鼾？&rdquo大林也說：&ldquo事不宜遲，先下手為強，把黃洛夫送走再說。
&rdquo當下就決定通知黃洛夫離開。
玉華要去，大林道：&ldquo吳啟超正在注意你，還是我去好。
&rdquo 當晚大林就趕到立明高中，在環園路上看見黃洛夫窗門敞開，正埋頭在燈下寫什麼，他隐身在榕樹蔭下，乘人不注意時扔了塊碎石子進去，那黃洛夫擡頭一看，正看見大林在對他做手勢，他點點頭，一會兒燈也熄了。
約過一分鐘，有個影子閃在窗門外，低聲地問：&ldquo我可以進去嗎？&rdquo黃洛夫返身把宿舍門扣上，說：&ldquo沒有人在，進來。
&rdquo那窗門很矮，大林幾乎是跨進去的。
黃洛夫接住他問：&ldquo為什麼這時還來？&rdquo大林道：&ldquo我隻有幾句話，說完就走。
&rdquo黃洛夫感到他的聲調很不自然，還有點氣促的樣子。
&ldquo難道又出了什麼事？&rdquo他想。
這些日子形勢特别緊張，謠言四起，又在傳說要抓人了，他對這些情況都很注意，就沒想到這件事和自己有關。
他總覺得從組織上決定改變工作的方式方法後，他是把自己掩蔽得很好，出頭露面的事少做了，平時也不大說話，隻埋頭在功課裡。
因此學校對他表示滿意，教務主任就曾對他說：&ldquo你肯用功來對付功課，我很滿意。
你是本校的高才生，各方面都很注意。
曆年來從本校畢業出去的學生少有考不進大學的，你自然也不成問題。
不過，這是你完成高中課程的最後一個學期，如果不肯用功也很難說。
這是關系到你個人的前途，也和學校的信譽有關，因此，我也不能不說。
&rdquo這時他沒有想到大林一開口就叫他走。
這一驚可非同小可，黃洛夫哎哎地半天說不出話：&ldquo為為&hellip&hellip什什什&hellip&hellip麼？&rdquo 大林反而鎮定起來了，他想，話得和他說明白，不然他是很難心服的，便開門見山地說：&ldquo現在組織上已經查明，吳啟超不是什麼進步文化人，也一直和組織上沒有關系。
他是周維國手下藍衣大隊的一個重要特務，專以進步姿态打進地下組織以便從中破壞，他對你接近，正是為了這個目的。
因此，組織上決定你必須在天亮之前就離開這兒！&rdquo黃洛夫一點沒做這樣的精神準備，發着抖說：&ldquo真有這樣緊急嗎？&rdquo大林表示十分堅決，他知道這個同志不抓緊就要拖沓，他說：&ldquo情況非常緊急，從現在就走時間還來得及，遲了怕來不及。
&rdquo 黃洛夫完全陷在混亂中了，他說：&ldquo我一走，這兒的事情怎麼辦？&rdquo大林道：&ldquo組織上正在安排，也許暫時還沒人去接替，但不久就會有人去接。
&rdquo黃洛夫又道：&ldquo我還有許多書，許多原稿怎麼辦？&rdquo大林道：&ldquo原稿可以随身帶，書通通丢下。
至于詳細情況我沒時間告訴你，到了目的地後組織會告訴你的。
&rdquo他的話說得很堅決、很明确，看來是沒點商量餘地的，那黃洛夫像迎頭挨了悶棍，昏了半天，說不出句話，當大林再問他有什麼困難，他隻要求：&ldquo再給我一天時間成不成？&rdquo大林生氣了：&ldquo你還不知道利害，同志！這是組織命令，隻能服從！&rdquo黃洛夫低聲地歎了口氣：&ldquo好吧，我天亮前走。
&rdquo大林再問：&ldquo沒有其他困難？&rdquo黃洛夫面紅紅地說：&ldquo我口袋裡連一分錢也拿不出。
&rdquo大林把錢交給他。
黃洛夫感動地問：&ldquo我們以後還能見面嗎？&rdquo大林松了口氣，算說通啦：&ldquo一定能夠再見，你不會離開我們，不會走得太遠的！&rdquo最後，他把聯絡地點、暗号告訴他，拉拉手重又從窗口跳出去。
大林怕驚動左右鄰居，繞路從後門進進士第，這是他和玉華預先約定的。
他輕輕在門上敲了三下，門就開了，玉華露着笑容站在門邊：&ldquo一切都順利？&rdquo大林低低答道：&ldquo天亮前就走。
&rdquo他們把後門反關上，上了鎖。
大林問：&ldquo你怎麼知道我這時回來？&rdquo玉華把手搭在他肩上，用額頭在他胸前揉着揉着，低低地像是從夢裡發出的聲音：&ldquo從你離家的那一分鐘起，我就守在這兒了。
&rdquo 大林感動得緊緊把她摟着，她擡起頭，眼睛明亮，像兩顆黑色閃光的鑽石，雙頰泛出桃紅，氣息有點急促，大林用力地親她的頭發、眼睛、嘴巴，依戀地說：&ldquo怕什麼，我現在不是回來啦。
&rdquo玉華搖搖頭：&ldquo我不怕，&rdquo她說，&ldquo多少比這個更嚴重的情況都度過來了。
我自己也說不出什麼，我隻覺得，從我們結婚後，不見你，就像短了些什麼似的。
&rdquo大林微微笑着：&ldquo這種情緒不健康。
&rdquo玉華道：&ldquo我也知道不好，可是&hellip&hellip&rdquo她沉吟着，半晌，&ldquo我的身體最近有些變化&hellip&hellip&rdquo大林興奮地問：&ldquo有了孩子啦？&rdquo玉華點了點頭：&ldquo我問過娘，她說是。
&rdquo大林道：&ldquo這樣，就要少教點課。
&rdquo玉華笑了笑：&ldquo不關事，隻要能多見見你&hellip&hellip&rdquo 月色正濃，清麗的月光照在後園那塊菜地上，顯得意外明亮，他們互相攙扶着，一步步地在青闆石徑上邁步。
一會兒玉華又低低地問：&ldquo小黃走了，你考慮派誰去接手？&rdquo大林道：&ldquo我正在為這件事傷腦筋，你看小林怎樣？&rdquo玉華搖頭：&ldquo他的任務重，不能動。
&rdquo大林問：&ldquo那麼我自己去？&rdquo玉華還是不同意：&ldquo與其你去，不如我去。
&rdquo大林也不同意：&ldquo正好碰上吳啟超那大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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