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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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南區鄉團司令部成立，許為民大宴各鄉豪紳、加緊籌備各地自衛武裝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上下木去了。
那許天雄對這消息很感不安，當即在議事廳召集了手下兩員大将商議對策。
這許天雄在南區雖是個風雲人物，卻身材短小，體重不到百斤，一副四方面孔，兩條粗眉，一對鷹眼，顴骨高高突起。
剪了個平頭，平時隻着黑布衣褲，一雙半舊膠跑鞋。
此人雖相貌平庸，卻性如烈火，手下人都很怕他。
當時許天雄在議事廳上，像隻猴子似的縮身在那又寬又大的虎皮交椅上，盤着腿，對手下兩員大将提出問題。
他說：&ldquo周維國辦鄉團，許為民任南區司令，說什麼都好，對付的就是我們，大家想想該怎麼辦？&rdquo當下二頭目許大姑就發表意見，她說：&ldquo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周維國與許為民互相勾結有意與我為難，我也不能示弱，如今可乘其立足未定，給他來個落花流水。
&rdquo她主張攻打為民鎮，來個下馬威。
許大頭卻另有一番見解，他說：&ldquo組織鄉團的事，看來不全為了對付我們，我實力有限，萬不能輕舉妄動，惹火燒身，應該看看再說。
&rdquo雙方見解不同，許天雄一時下不了決心。
正議論間，忽聽得有人從外面直嚷了進來，十幾個飛虎隊員擁了三個渾身血污的人員，吵吵嚷嚷地直趨議事廳。
那三個血肉模糊的人，一進大廳就跪倒在地連呼：&ldquo大哥為我報仇！&rdquo許天雄大吃一驚，忙問：&ldquo出了什麼事？&rdquo那三個人同時擡起頭來，用手摸摸耳朵，三個人六隻耳朵全不見了，又哭着叫喊：&ldquo許添才幹的好事，大哥為我們報仇！&rdquo許天雄一時還沒鬧清，已有人從旁說了那經過。
原來是許添才當上區鄉團司令參謀長後，急于邀功，一回為民鎮就給特務大隊下了道命令：&ldquo嚴查過往行人，如遇有天雄人馬一律給我綁來，重重有賞。
&rdquo那添才手下人員一聽有賞果然加緊查防。
從此雙方就不斷出事。
這為民鎮是商業重鎮，又是交通要道，曆來有人與白龍青龍兩圩做買賣，上下木、下下木也常有人來這兒走動。
許天雄雖與許為民不和，底下人貪圖為民鎮是個繁華世界，也有偷偷來吃賭玩樂的。
過去雙方心照不宣，都沒出事。
這次，許添才來了個&ldquo重重有賞&rdquo，手下一班便衣密探，便有意來找上下木人為難。
前些日子，已有事情發生，一個上下木人到為民鎮賭場來賭，赢了二百大洋，一出賭場大門，許添才手下便衣便喝聲：&ldquo搜查！&rdquo當時栽了贓，當堂搜出四五顆子彈，誣他販賣軍火，打了一頓，賭款搶走，連上衣也剝下。
看來是個小事件，沒人把這事報上。
不意，今天又出了件大事，原來有三個飛虎隊人馬因公出勤，路過為民鎮，因趕了不少路，相當疲累，一個說：&ldquo時間不早哩。
&rdquo另一個說：&ldquo肚也餓了。
&rdquo第三個說：&ldquo吃了飯再走。
&rdquo準備歇歇再走。
不意他們一進鎮門就被許添才便衣釘上。
那三人徑入酒樓，便衣也跟上。
那三人在二樓坐定叫了酒菜，便衣一看他們腰上都是脹鼓鼓的，料定有武器，便又返身下樓。
不久，來了十多個人，先把酒樓前後圍住，另由五個人持着武器沖上樓，一聲&ldquo搜查&rdquo，那三人面色大變，其中一個頭目打扮笑着起身說：&ldquo各位兄弟請坐，喝兩杯。
&rdquo那添才的人卻不買賬，哼聲說：&ldquo誰是你兄弟，把手舉起來！&rdquo隻一揮手五個人就都上去。
那三人哪肯示弱，飛虎隊的人向來是不吃這個的，一聲&ldquo别動！&rdquo也都從腰上拔出手槍，酒樓上原有一些客人，一見要鬧事紛紛逃避，有的撞翻桌，有的躲進桌下，有的從樓梯上直滾下樓，驚呼：&ldquo要殺人哪！要殺人哪！&rdquo小頭目一邊說：&ldquo你想搜查問過天雄大哥沒有！&rdquo雙方都舉起槍，扣緊槍機，一邊朝樓梯口退，一邊步步進迫。
雙方正在相拒間，那埋伏在樓下的添才人馬見鬧開，偷偷闖上去，從背後大聲一喊：&ldquo你們死已臨頭，還不繳槍！&rdquo那五人也一擁而上，來了個前後夾擊。
那三名飛虎隊員欲進不能，欲退無路，隻好都繳了槍，當場被痛打一頓，押進特務大隊部。
許添才一聽說活捉三名飛虎隊員，大為得意，叫聲：&ldquo給老子押過來！&rdquo就在他的&ldquo大隊長室&rdquo審問起來。
許添才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他拍着桌子說：&ldquo媽媽的，你們長了眼睛沒有，敢到老虎頭上動土！&rdquo那飛虎隊小頭目見槍被繳，人被抓，已先自軟了，心想英雄不吃眼前虧，說幾句好話，搬出天雄大哥來，也許可以少吃點苦頭，便賠起笑面：&ldquo我們都在天雄大哥手下的，因事路過貴鎮，并非有意與大家為難，請大隊長原諒。
&rdquo 那許添才一聽見&ldquo天雄大哥&rdquo更如火上添油，拍桌大罵：&ldquo是匪首許天雄的人，罪加一等！&rdquo不問情由，就下命令：&ldquo給老子把這三個匪徒推上大街，各打軍棍五十，割下耳朵，匪槍沒收，趕出鎮門！&rdquo當時一聲呐喊，幾十個添才手下打手，把那三個人拖出特務大隊部，加上五花大綁，鳴鑼遊街，并在市場中心當衆剝下褲子行起軍棍。
把那三個飛虎隊員打得如殺豬般哭叫，添才人馬争相拍手喧笑，說：&ldquo有天抓住許天雄，也要如法炮制！&rdquo打過屁股，割去耳朵，才用亂棍打出為民鎮。
那三個飛虎隊員又苦又氣，一身是血，扶着傷竄回上下木，在哭訴時不免又加油加醬地說了許多叫許天雄難堪的話。
那許天雄親眼看見手下人如此受許添才淩辱，更聽說許添才當衆對他辱罵，一時興起，暴跳如雷。
從虎皮交椅上直跳下來，在那三人身上亂踢，大聲叫罵：&ldquo你們為什麼這樣怕死，不當場和他們拼命？拼死了，老子稱你們是忠義勇士，老婆孩子全歸我養。
現在槍被繳了，屁股被打了，耳朵被割了，叫你丢人，也叫我丢人！媽媽的，走，給老子去死，我許天雄沒有你們這種丢人的部下！&rdquo吓得那三個飛虎隊員面無人色，隻在地上号哭求情。
站在一旁的許大頭怕許天雄在氣頭上，真的把他們宰了，便從旁勸說道：&ldquo大哥，請息怒，聽我說幾句。
這件事不能全怪我們的小弟兄，我們的人到了添才地方，如虎落平陽。
哪有不吃虧道理。
&rdquo許大姑卻冷笑着說：&ldquo你剛才不還說不全為對付我們的嗎？現在火燒上頭來了，怎麼說？&rdquo那飛虎隊小頭目又乘機挑撥道：&ldquo許添才還當我們面說，大哥不過是個山野匪類，竟然稱王稱帝，太不自量。
我早要吃他的肉，剝他的皮，拔他的老巢，叫他死無葬身之地！又說，我留下你們幾條狗命，不是我怕你們，而是要你們帶話去，叫許天雄趕快出來投降，如尚執迷不悟，包叫他玉石俱焚！&rdquo 許大頭把頭低着，面有慚色，那許大姑卻又步步進迫：&ldquo所以我說，不能退讓，他們用的是殺雞儆猴法，有意叫大哥難堪。
我們也要給他個以牙還牙。
&rdquo那許天雄像隻猴子似的跳來跳去，他在決定大事時總是這樣。
那三個飛虎隊員也想在火中再加一把油，卻給許大頭叱喝住：&ldquo沒事啦，還不趕快向大哥磕頭，滾出去！&rdquo那三人磕過頭，便回家養傷去。
議事廳内充滿一片沉寂，許天雄還是在那兒走來走去，許大姑情緒激昂，許大頭卻低頭不語，而在外面的飛虎隊員則議論紛紛都贊成報複。
約過了十分鐘，許天雄忽然站住，回頭問許大頭：&ldquo蘇成秀那邊怎樣？&rdquo許大頭答道：&ldquo聽線人報告，他正在準備開賭，成立鄉團大隊。
&rdquo許天雄又問：&ldquo日期定了沒有？&rdquo許大頭道：&ldquo聽說早定了。
&rdquo許天雄又問：&ldquo實力如何？&rdquo許大頭道：&ldquo如果大哥有意給他照顧照顧，就像雷公打豆腐一樣，包打它個稀爛。
&rdquo許天雄道：&ldquo不過，我要活的。
&rdquo許大頭微微一笑：&ldquo不難。
&rdquo許天雄道：&ldquo我就把這件事交給你做怎樣？&rdquo許大姑也想插手，她剛要開口，卻被許大頭搶先一步：&ldquo行呀！&rdquo 這件事算議定了，許大頭自去布置，許大姑卻陪着許天雄進内廳去。
天雄問：&ldquo你和大頭的事到底定了沒有？看來，你們兩個人很難合在一起。
&rdquo大姑冷笑道：&ldquo我們沒有什麼事要定的，他是他，我是我，談不上。
&rdquo天雄大不以為然地說：&ldquo三十多年紀了，你總不能老一個人過下去。
&rdquo大姑笑道：&ldquo我又不靠他，為什麼不能一個人過下去？&rdquo天雄不同意她的意見：&ldquo當初我拉他進來，也不單純是為了你的事，這筆家業總得有人繼承，我今年是五十一了，還有多少日子，你們兩個合起來正可以做一番事業。
&rdquo大姑道：&ldquo爸爸，你怎麼也說起這樣洩氣話。
&rdquo天雄歎了口氣，說：&ldquo不是我洩氣，是人真正的老啦。
&rdquo大姑道：&ldquo我知道，你早已想好退路，想洗手不幹了。
&rdquo天雄不承認也不否認：&ldquo狡兔還有三窟，何況是人。
&rdquo大姑說：&ldquo我想最好還是自己的家鄉。
&rdquo天雄道：&ldquo環境也大不如前了，叫作好日子不多。
&rdquo大姑問：&ldquo你怕許為民？&rdquo天雄大笑：&ldquo他還沒到了叫我怕的程度，我怕的不是他。
&rdquo臨分手時，他又特别叮囑：&ldquo和大頭關系要搞好，嫁給他也不會委屈了你。
&rdquo 這老人的心思許大姑是明白的，他把許大頭從外地收容來，信任他，提拔他，就和自己兒女一樣。
可是從小在男人堆裡長大、任性自負的許大姑卻不大把他看在眼裡，她自問：論相貌許大頭不足以引起她動情，論本事也不如她，他哪一點叫她看上的？單純為了他是個男人嗎？這一點她也不稀罕，如果她需要的話，盡可以從自己手下挑選&hellip&hellip 二 那蘇成秀原是賭棍，向無正當職業，在賭場混了二十來年，靠替人&ldquo做莊&rdquo為生。
一朝當了個鄉團大隊長，第一件大事就是開賭，想從開賭先撈他一筆。
他和以前的賭友密議了幾日，有人說：&ldquo光開賭不設集市沒人肯來。
&rdquo有人又說：&ldquo金塗十裡内外，向稱富庶之地，隻因地方不甯，有錢的紛紛搬上池塘、為民鎮居住，現在就得把鄉團辦好，身家有了保障，才有人敢來。
&rdquo蘇成秀一聽都對，先湊足了二三十條槍，四五十人馬，決定了開賭和舉辦集市日期，并要大大熱鬧一番。
名為慶祝金塗鄉團成立，實是利用名目打下基礎，開出一條财路。
飛虎隊把蘇成秀的各種布置安排打聽得一清二楚，及時地走報許大頭。
大頭說：&ldquo先不忙動手，以免打草驚蛇，讓他先嘗點甜頭再動手。
&rdquo他又安排了一些人化裝成小商小販前去參加集市，一面探聽虛實，一面做具體布置。
金塗開賭第一天，果然熱鬧，吃喝、買賣、耍賭都有，隻是來的人還不多，蘇成秀也很緊張，怕許天雄為難。
第一天過去了，一切順利，第二天又沒事，蘇成秀松了氣：&ldquo我料定一有鄉團許天雄就不敢來。
&rdquo四鄉趕集市玩樂的人，也膽大了，他們說：&ldquo蘇成秀有辦法，許天雄也吃癟啦。
&rdquo隻是住在金井的許德笙卻勸大家别去自尋麻煩，這蘇成秀年輕，不懂事&hellip&hellip隻沒人肯聽。
到了集市第三天，各鄉來的人就更多了，賭攤從十台增到十五台，戲台還演出以全部女角做号召的《小梨園》，有人還問蘇成秀：&ldquo三天集市期滿了，還延不延期？&rdquo蘇成秀說：&ldquo誰說隻辦三天？我就要宣布無限期地辦下去！&rdquo 這一天，将近黃昏時候，許大頭帶領飛虎隊出動了，出發時他交代：&ldquo分批分路進去，沒我命令不許亂動。
&rdquo他們化裝成各式人等，有的是小商小販，有的是普通遊客，都雜在各鄉趕集人中混進金塗。
那許大頭化裝成個&ldquo番客&rdquo模樣，頭戴番客帽，眼戴墨色遮陽鏡，一身綢褂褲，腳蹬黑皮鞋，胸前挂着金鍊袋表，一搖一擺地進村。
集市設在村心祠堂口，一片大廣場，東頭是戲台，正在上演《轅門斬子》，西頭就是賭棚，一字排列開，祠堂口一邊挑出面鄉團旗，一邊挂着塊藍地白字的大招牌，上寫&ldquo金塗鄉團大隊大隊部&rdquo，站着兩名哨兵，出入口都有鄉團哨，還有一個流動巡邏哨。
許大頭繞着集市走了一圈，隻見飛虎隊已紛紛進入陣地，有的擠在賭攤前，有的在戲台下，在鄉團大隊部門口，有一攤小食擔，圍了五六個人，都在那兒吃東西。
看熱鬧聚賭的人很多，隻是不見蘇成秀。
許大頭和那帶頭偵察的小頭目碰了頭，低低地問：&ldquo幾個哨崗都派上人？&rdquo小頭目道：&ldquo一個釘一個。
&rdquo許大頭又問：&ldquo為什麼獨不見蘇成秀？&rdquo小頭目道：&ldquo還要等一會兒。
&rdquo正交談時，那流動巡邏哨已巡過來，五六個人都穿上草綠色新軍裝，為首的還舉了面三角旗，上寫&ldquo巡查&rdquo兩個大字。
大頭閃過一邊，點煙抽，等那巡邏隊過後，才說：&ldquo蘇成秀我來對付，其他的你們自己動手。
&rdquo小頭目問：&ldquo什麼時候動手？&rdquo大頭道：&ldquo聽我的信号。
&rdquo說着，兩人又散開。
入夜不久，蘇成秀吃得飽飽的，喝得有幾分酒意，大搖大擺地在集市上出現。
新軍裝、斜皮帶，腰挂左輪，腳蹬長筒馬靴，手提馬鞭，和兩個佩匣子槍的人，既威風又得意地招搖而過。
他先到賭棚去巡視一番，輕輕揮動馬鞭，拍着長筒馬靴，得意忘形地說：&ldquo放心賭呀，到了金塗就像買了保險。
&rdquo又親自上戲班後台，一屁股坐在戲箱上，跷着大腿，把那扮穆桂英的女角直攬上大腿，用手去逗她的粉面，嬉皮笑面地說：&ldquo不反對和我相好？這戲箱我坐定哩！&rdquo那小姑娘面紅着，低下頭。
戲班師傅卻巴結着說：&ldquo大隊長肯賞面，做個相好的，正求之不得哩。
&rdquo離開戲班後台，又故意四處走動，無非是炫耀、讨好的意思。
那許大頭一見蘇成秀出來，滿心歡喜：這家夥看來逃不脫啦。
早就悄悄釘上，蘇成秀到哪兒，他也借故擠到哪兒，前後左右也帶上十來個飛虎隊員。
那蘇成秀在集市上來回地周旋了大半個時辰，正待回大隊部休息，許大頭一見機不可失，叫聲：&ldquo飛虎隊來啦！&rdquo拔出匣子槍對空連打三響，各地飛虎隊員一
那許天雄對這消息很感不安，當即在議事廳召集了手下兩員大将商議對策。
這許天雄在南區雖是個風雲人物，卻身材短小，體重不到百斤，一副四方面孔，兩條粗眉，一對鷹眼，顴骨高高突起。
剪了個平頭，平時隻着黑布衣褲，一雙半舊膠跑鞋。
此人雖相貌平庸，卻性如烈火，手下人都很怕他。
當時許天雄在議事廳上，像隻猴子似的縮身在那又寬又大的虎皮交椅上，盤着腿，對手下兩員大将提出問題。
他說：&ldquo周維國辦鄉團，許為民任南區司令，說什麼都好，對付的就是我們，大家想想該怎麼辦？&rdquo當下二頭目許大姑就發表意見，她說：&ldquo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周維國與許為民互相勾結有意與我為難，我也不能示弱，如今可乘其立足未定，給他來個落花流水。
&rdquo她主張攻打為民鎮，來個下馬威。
許大頭卻另有一番見解，他說：&ldquo組織鄉團的事，看來不全為了對付我們，我實力有限，萬不能輕舉妄動，惹火燒身，應該看看再說。
&rdquo雙方見解不同，許天雄一時下不了決心。
正議論間，忽聽得有人從外面直嚷了進來，十幾個飛虎隊員擁了三個渾身血污的人員，吵吵嚷嚷地直趨議事廳。
那三個血肉模糊的人，一進大廳就跪倒在地連呼：&ldquo大哥為我報仇！&rdquo許天雄大吃一驚，忙問：&ldquo出了什麼事？&rdquo那三個人同時擡起頭來，用手摸摸耳朵，三個人六隻耳朵全不見了，又哭着叫喊：&ldquo許添才幹的好事，大哥為我們報仇！&rdquo許天雄一時還沒鬧清，已有人從旁說了那經過。
原來是許添才當上區鄉團司令參謀長後，急于邀功，一回為民鎮就給特務大隊下了道命令：&ldquo嚴查過往行人，如遇有天雄人馬一律給我綁來，重重有賞。
&rdquo那添才手下人員一聽有賞果然加緊查防。
從此雙方就不斷出事。
這為民鎮是商業重鎮，又是交通要道，曆來有人與白龍青龍兩圩做買賣，上下木、下下木也常有人來這兒走動。
許天雄雖與許為民不和，底下人貪圖為民鎮是個繁華世界，也有偷偷來吃賭玩樂的。
過去雙方心照不宣，都沒出事。
這次，許添才來了個&ldquo重重有賞&rdquo，手下一班便衣密探，便有意來找上下木人為難。
前些日子，已有事情發生，一個上下木人到為民鎮賭場來賭，赢了二百大洋，一出賭場大門，許添才手下便衣便喝聲：&ldquo搜查！&rdquo當時栽了贓，當堂搜出四五顆子彈，誣他販賣軍火，打了一頓，賭款搶走，連上衣也剝下。
看來是個小事件，沒人把這事報上。
不意，今天又出了件大事，原來有三個飛虎隊人馬因公出勤，路過為民鎮，因趕了不少路，相當疲累，一個說：&ldquo時間不早哩。
&rdquo另一個說：&ldquo肚也餓了。
&rdquo第三個說：&ldquo吃了飯再走。
&rdquo準備歇歇再走。
不意他們一進鎮門就被許添才便衣釘上。
那三人徑入酒樓，便衣也跟上。
那三人在二樓坐定叫了酒菜，便衣一看他們腰上都是脹鼓鼓的，料定有武器，便又返身下樓。
不久，來了十多個人，先把酒樓前後圍住，另由五個人持着武器沖上樓，一聲&ldquo搜查&rdquo，那三人面色大變，其中一個頭目打扮笑着起身說：&ldquo各位兄弟請坐，喝兩杯。
&rdquo那添才的人卻不買賬，哼聲說：&ldquo誰是你兄弟，把手舉起來！&rdquo隻一揮手五個人就都上去。
那三人哪肯示弱，飛虎隊的人向來是不吃這個的，一聲&ldquo别動！&rdquo也都從腰上拔出手槍，酒樓上原有一些客人，一見要鬧事紛紛逃避，有的撞翻桌，有的躲進桌下，有的從樓梯上直滾下樓，驚呼：&ldquo要殺人哪！要殺人哪！&rdquo小頭目一邊說：&ldquo你想搜查問過天雄大哥沒有！&rdquo雙方都舉起槍，扣緊槍機，一邊朝樓梯口退，一邊步步進迫。
雙方正在相拒間，那埋伏在樓下的添才人馬見鬧開，偷偷闖上去，從背後大聲一喊：&ldquo你們死已臨頭，還不繳槍！&rdquo那五人也一擁而上，來了個前後夾擊。
那三名飛虎隊員欲進不能，欲退無路，隻好都繳了槍，當場被痛打一頓，押進特務大隊部。
許添才一聽說活捉三名飛虎隊員，大為得意，叫聲：&ldquo給老子押過來！&rdquo就在他的&ldquo大隊長室&rdquo審問起來。
許添才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他拍着桌子說：&ldquo媽媽的，你們長了眼睛沒有，敢到老虎頭上動土！&rdquo那飛虎隊小頭目見槍被繳，人被抓，已先自軟了，心想英雄不吃眼前虧，說幾句好話，搬出天雄大哥來，也許可以少吃點苦頭，便賠起笑面：&ldquo我們都在天雄大哥手下的，因事路過貴鎮，并非有意與大家為難，請大隊長原諒。
&rdquo 那許添才一聽見&ldquo天雄大哥&rdquo更如火上添油，拍桌大罵：&ldquo是匪首許天雄的人，罪加一等！&rdquo不問情由，就下命令：&ldquo給老子把這三個匪徒推上大街，各打軍棍五十，割下耳朵，匪槍沒收，趕出鎮門！&rdquo當時一聲呐喊，幾十個添才手下打手，把那三個人拖出特務大隊部，加上五花大綁，鳴鑼遊街，并在市場中心當衆剝下褲子行起軍棍。
把那三個飛虎隊員打得如殺豬般哭叫，添才人馬争相拍手喧笑，說：&ldquo有天抓住許天雄，也要如法炮制！&rdquo打過屁股，割去耳朵，才用亂棍打出為民鎮。
那三個飛虎隊員又苦又氣，一身是血，扶着傷竄回上下木，在哭訴時不免又加油加醬地說了許多叫許天雄難堪的話。
那許天雄親眼看見手下人如此受許添才淩辱，更聽說許添才當衆對他辱罵，一時興起，暴跳如雷。
從虎皮交椅上直跳下來，在那三人身上亂踢，大聲叫罵：&ldquo你們為什麼這樣怕死，不當場和他們拼命？拼死了，老子稱你們是忠義勇士，老婆孩子全歸我養。
現在槍被繳了，屁股被打了，耳朵被割了，叫你丢人，也叫我丢人！媽媽的，走，給老子去死，我許天雄沒有你們這種丢人的部下！&rdquo吓得那三個飛虎隊員面無人色，隻在地上号哭求情。
站在一旁的許大頭怕許天雄在氣頭上，真的把他們宰了，便從旁勸說道：&ldquo大哥，請息怒，聽我說幾句。
這件事不能全怪我們的小弟兄，我們的人到了添才地方，如虎落平陽。
哪有不吃虧道理。
&rdquo許大姑卻冷笑着說：&ldquo你剛才不還說不全為對付我們的嗎？現在火燒上頭來了，怎麼說？&rdquo那飛虎隊小頭目又乘機挑撥道：&ldquo許添才還當我們面說，大哥不過是個山野匪類，竟然稱王稱帝，太不自量。
我早要吃他的肉，剝他的皮，拔他的老巢，叫他死無葬身之地！又說，我留下你們幾條狗命，不是我怕你們，而是要你們帶話去，叫許天雄趕快出來投降，如尚執迷不悟，包叫他玉石俱焚！&rdquo 許大頭把頭低着，面有慚色，那許大姑卻又步步進迫：&ldquo所以我說，不能退讓，他們用的是殺雞儆猴法，有意叫大哥難堪。
我們也要給他個以牙還牙。
&rdquo那許天雄像隻猴子似的跳來跳去，他在決定大事時總是這樣。
那三個飛虎隊員也想在火中再加一把油，卻給許大頭叱喝住：&ldquo沒事啦，還不趕快向大哥磕頭，滾出去！&rdquo那三人磕過頭，便回家養傷去。
議事廳内充滿一片沉寂，許天雄還是在那兒走來走去，許大姑情緒激昂，許大頭卻低頭不語，而在外面的飛虎隊員則議論紛紛都贊成報複。
約過了十分鐘，許天雄忽然站住，回頭問許大頭：&ldquo蘇成秀那邊怎樣？&rdquo許大頭答道：&ldquo聽線人報告，他正在準備開賭，成立鄉團大隊。
&rdquo許天雄又問：&ldquo日期定了沒有？&rdquo許大頭道：&ldquo聽說早定了。
&rdquo許天雄又問：&ldquo實力如何？&rdquo許大頭道：&ldquo如果大哥有意給他照顧照顧，就像雷公打豆腐一樣，包打它個稀爛。
&rdquo許天雄道：&ldquo不過，我要活的。
&rdquo許大頭微微一笑：&ldquo不難。
&rdquo許天雄道：&ldquo我就把這件事交給你做怎樣？&rdquo許大姑也想插手，她剛要開口，卻被許大頭搶先一步：&ldquo行呀！&rdquo 這件事算議定了，許大頭自去布置，許大姑卻陪着許天雄進内廳去。
天雄問：&ldquo你和大頭的事到底定了沒有？看來，你們兩個人很難合在一起。
&rdquo大姑冷笑道：&ldquo我們沒有什麼事要定的，他是他，我是我，談不上。
&rdquo天雄大不以為然地說：&ldquo三十多年紀了，你總不能老一個人過下去。
&rdquo大姑笑道：&ldquo我又不靠他，為什麼不能一個人過下去？&rdquo天雄不同意她的意見：&ldquo當初我拉他進來，也不單純是為了你的事，這筆家業總得有人繼承，我今年是五十一了，還有多少日子，你們兩個合起來正可以做一番事業。
&rdquo大姑道：&ldquo爸爸，你怎麼也說起這樣洩氣話。
&rdquo天雄歎了口氣，說：&ldquo不是我洩氣，是人真正的老啦。
&rdquo大姑道：&ldquo我知道，你早已想好退路，想洗手不幹了。
&rdquo天雄不承認也不否認：&ldquo狡兔還有三窟，何況是人。
&rdquo大姑說：&ldquo我想最好還是自己的家鄉。
&rdquo天雄道：&ldquo環境也大不如前了，叫作好日子不多。
&rdquo大姑問：&ldquo你怕許為民？&rdquo天雄大笑：&ldquo他還沒到了叫我怕的程度，我怕的不是他。
&rdquo臨分手時，他又特别叮囑：&ldquo和大頭關系要搞好，嫁給他也不會委屈了你。
&rdquo 這老人的心思許大姑是明白的，他把許大頭從外地收容來，信任他，提拔他，就和自己兒女一樣。
可是從小在男人堆裡長大、任性自負的許大姑卻不大把他看在眼裡，她自問：論相貌許大頭不足以引起她動情，論本事也不如她，他哪一點叫她看上的？單純為了他是個男人嗎？這一點她也不稀罕，如果她需要的話，盡可以從自己手下挑選&hellip&hellip 二 那蘇成秀原是賭棍，向無正當職業，在賭場混了二十來年，靠替人&ldquo做莊&rdquo為生。
一朝當了個鄉團大隊長，第一件大事就是開賭，想從開賭先撈他一筆。
他和以前的賭友密議了幾日，有人說：&ldquo光開賭不設集市沒人肯來。
&rdquo有人又說：&ldquo金塗十裡内外，向稱富庶之地，隻因地方不甯，有錢的紛紛搬上池塘、為民鎮居住，現在就得把鄉團辦好，身家有了保障，才有人敢來。
&rdquo蘇成秀一聽都對，先湊足了二三十條槍，四五十人馬，決定了開賭和舉辦集市日期，并要大大熱鬧一番。
名為慶祝金塗鄉團成立，實是利用名目打下基礎，開出一條财路。
飛虎隊把蘇成秀的各種布置安排打聽得一清二楚，及時地走報許大頭。
大頭說：&ldquo先不忙動手，以免打草驚蛇，讓他先嘗點甜頭再動手。
&rdquo他又安排了一些人化裝成小商小販前去參加集市，一面探聽虛實，一面做具體布置。
金塗開賭第一天，果然熱鬧，吃喝、買賣、耍賭都有，隻是來的人還不多，蘇成秀也很緊張，怕許天雄為難。
第一天過去了，一切順利，第二天又沒事，蘇成秀松了氣：&ldquo我料定一有鄉團許天雄就不敢來。
&rdquo四鄉趕集市玩樂的人，也膽大了，他們說：&ldquo蘇成秀有辦法，許天雄也吃癟啦。
&rdquo隻是住在金井的許德笙卻勸大家别去自尋麻煩，這蘇成秀年輕，不懂事&hellip&hellip隻沒人肯聽。
到了集市第三天，各鄉來的人就更多了，賭攤從十台增到十五台，戲台還演出以全部女角做号召的《小梨園》，有人還問蘇成秀：&ldquo三天集市期滿了，還延不延期？&rdquo蘇成秀說：&ldquo誰說隻辦三天？我就要宣布無限期地辦下去！&rdquo 這一天，将近黃昏時候，許大頭帶領飛虎隊出動了，出發時他交代：&ldquo分批分路進去，沒我命令不許亂動。
&rdquo他們化裝成各式人等，有的是小商小販，有的是普通遊客，都雜在各鄉趕集人中混進金塗。
那許大頭化裝成個&ldquo番客&rdquo模樣，頭戴番客帽，眼戴墨色遮陽鏡，一身綢褂褲，腳蹬黑皮鞋，胸前挂着金鍊袋表，一搖一擺地進村。
集市設在村心祠堂口，一片大廣場，東頭是戲台，正在上演《轅門斬子》，西頭就是賭棚，一字排列開，祠堂口一邊挑出面鄉團旗，一邊挂着塊藍地白字的大招牌，上寫&ldquo金塗鄉團大隊大隊部&rdquo，站着兩名哨兵，出入口都有鄉團哨，還有一個流動巡邏哨。
許大頭繞着集市走了一圈，隻見飛虎隊已紛紛進入陣地，有的擠在賭攤前，有的在戲台下，在鄉團大隊部門口，有一攤小食擔，圍了五六個人，都在那兒吃東西。
看熱鬧聚賭的人很多，隻是不見蘇成秀。
許大頭和那帶頭偵察的小頭目碰了頭，低低地問：&ldquo幾個哨崗都派上人？&rdquo小頭目道：&ldquo一個釘一個。
&rdquo許大頭又問：&ldquo為什麼獨不見蘇成秀？&rdquo小頭目道：&ldquo還要等一會兒。
&rdquo正交談時，那流動巡邏哨已巡過來，五六個人都穿上草綠色新軍裝，為首的還舉了面三角旗，上寫&ldquo巡查&rdquo兩個大字。
大頭閃過一邊，點煙抽，等那巡邏隊過後，才說：&ldquo蘇成秀我來對付，其他的你們自己動手。
&rdquo小頭目問：&ldquo什麼時候動手？&rdquo大頭道：&ldquo聽我的信号。
&rdquo說着，兩人又散開。
入夜不久，蘇成秀吃得飽飽的，喝得有幾分酒意，大搖大擺地在集市上出現。
新軍裝、斜皮帶，腰挂左輪，腳蹬長筒馬靴，手提馬鞭，和兩個佩匣子槍的人，既威風又得意地招搖而過。
他先到賭棚去巡視一番，輕輕揮動馬鞭，拍着長筒馬靴，得意忘形地說：&ldquo放心賭呀，到了金塗就像買了保險。
&rdquo又親自上戲班後台，一屁股坐在戲箱上，跷着大腿，把那扮穆桂英的女角直攬上大腿，用手去逗她的粉面，嬉皮笑面地說：&ldquo不反對和我相好？這戲箱我坐定哩！&rdquo那小姑娘面紅着，低下頭。
戲班師傅卻巴結着說：&ldquo大隊長肯賞面，做個相好的，正求之不得哩。
&rdquo離開戲班後台，又故意四處走動，無非是炫耀、讨好的意思。
那許大頭一見蘇成秀出來，滿心歡喜：這家夥看來逃不脫啦。
早就悄悄釘上，蘇成秀到哪兒，他也借故擠到哪兒，前後左右也帶上十來個飛虎隊員。
那蘇成秀在集市上來回地周旋了大半個時辰，正待回大隊部休息，許大頭一見機不可失，叫聲：&ldquo飛虎隊來啦！&rdquo拔出匣子槍對空連打三響，各地飛虎隊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