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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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一聽這位農民同志的話。
&ldquo有人迷信反動派辦的報紙，說江西紅軍失敗了，共産黨被消滅了，革命沒什麼前途。
我對這種人說，不要相信反動派的報胡說八道，共産黨工農紅軍是永遠不會失敗、永遠消滅不了的！蔣介石宣傳紅軍失敗、共産黨消滅，宣傳了多少年，可是紅軍怎樣，共産黨又怎樣？是越打越多，越戰越強！&rdquo他用手按按胸口，&ldquo我這兒東西不多，把知道的都說了。
&rdquo忽又改口問道：&ldquo你們帶來什麼宣傳品沒有？我們這兒實在太需要了。
沒有宣傳品就等于商鋪賣清貨色，沒什麼吸引力。
&rdquo在談到自己的工作情況時，他又說：&ldquo我們是窮鄉，窮人有的是，就是階級覺悟不高，道理懂得少，年輕有血氣的幾乎全出洋，留下的都是婦女老頭，還有那乳臭未幹的小子，婦女離不開孩子&lsquo竈腳&rsquo，老頭頑固，我宣傳他們參加革命，你想他們怎樣回答？老啦，成不了大事，找年輕的去吧，這都是宣傳教育不夠。
&rdquo 大林問他最近還寫些什麼？于是他又甩手拍起脖子：&ldquo你看，我多糊塗，把這樣一件大事忘啦。
&rdquo說着匆匆起身跑進卧室，翻了半天抽屜，才找出一本&ldquo日清簿&rdquo，邊走邊用手指沾着口水翻閱：&ldquo這些日來我又寫了十幾首褒歌，正要請教大林同志。
&rdquo他坐下，鄭重其事地把那日清簿遞給大林：&ldquo你看，從這兒開始，作風變啦。
我用的是雪梅思君調，以一個窮苦農家婦女的口氣，訴說農民的苦處，要大家起來反對地主惡霸、國民黨反動派。
一共寫了十二段，分十二個月寫，最後兩段是歌頌共産黨、工農紅軍，說他們是窮人大救星，普度衆生的觀世音&hellip&hellip&rdquo沒等大林拜讀完，他又性急地移動椅子，湊近前去，一邊用手拍着桌子，一邊尖起嗓子，學女人聲音唱。
他這一唱，把竈間那兩個婦女都驚動了，一人端着一隻大瓷碗，在堂屋外偷聽。
阿玉是褒歌迷，聽得非常入神，慢慢也跟着哼了起來。
老六認真慎重，熱情奔放，從第一段直唱到第十二段，也不問對方反應如何，總之是以我為主。
&ldquo這段我曾試演過，&rdquo他唱唱又說，&ldquo我想了解群衆反應，在賣魚時候曾唱給一大群人聽，他們聽了都很感動&hellip&hellip&rdquo阿玉在門外忽然嘻嘻哈哈地說：&ldquo要是我就不感動。
&rdquo老六一擡頭見是她在那兒偷聽，說：&ldquo小鬼，你又來搗亂，我寫的新褒歌，總比你那&hellip&hellip&rdquo他學起她那尖細嗓子唱：&ldquo&hellip&hellip你我相愛是應該&hellip&hellip别人閑言不理睬。
&rdquo說得大家都哄堂大笑。
阿玉更是樂，她伸手要借歌本去抄，老六得意地問：&ldquo你不是說聽了不感動嗎？&rdquo卻也把歌本交她。
三 飯後，大林、老黃進客房暫歇。
阿玉辭去：&ldquo我去換爺爺的班。
&rdquo有個同村女孩子來請蔡老六：&ldquo蔡保長有事請六叔過去商量。
&rdquo老六對他們說：&ldquo你們晚上就在這兒住，我們許久沒開過會哪。
&rdquo 老六走後，老黃問大林：&ldquo這蔡保長是個什麼樣人？&rdquo大林道：&ldquo也是一個革命群衆。
沒出洋前，他和老六是結拜兄弟，出洋後，看來比老六運氣好些，幹了十年小販，賺了點錢回來，在村上開間小雜貨鋪，就不曾再出去。
這村幾乎是個女人村，除老頭、幼孩，少見能辦事的男人，當初區上要委這兒保長，選來選去選不出一個人，好容易才選中這蔡保長。
蔡保長來找老六，老六說：他找你，就幹，怕什麼！但蔡保長膽小怕事，辦事能力又差，他說幹不來。
老六卻鼓勵他：你把擔子扛下，有事我們兩個商量。
這樣，蔡保長凡村中大小事務就來找老六，老六出的主意他都聽，就和老六當保長差不多。
&rdquo 玉蒜給他們送茶水來了，送完茶水，她又借故逗留着，看來有什麼話要說。
大林請她坐：&ldquo大嫂，坐會兒。
&rdquo玉蒜不坐也不走，大林又問：&ldquo有事嗎？&rdquo每次來，她都主動地找他談談，在這滿身創傷、滿懷憂慮的中年婦人心中問題也頂不少。
玉蒜拿不定主意，該不該在老黃面前談。
又怕這時不談，大林離開沒機會，所以頗多猶豫。
大林便鼓勵她說：&ldquo有話就說吧，都是自己人。
&rdquo于是玉蒜才開口道：&ldquo這話我早想說啦，就怕說錯&hellip&hellip&rdquo大林道：&ldquo自己人嘛，說錯也沒關系。
&rdquo玉蒜鼓足勇氣：&ldquo你和老六做了這些日子朋友，你也知道他的脾氣。
他做人心腸好，忠厚、爽直、熱情、勇敢都是好的&hellip&hellip&rdquo大林微笑着插進一句：&ldquo就是冒失不好？&rdquo玉蒜忍不住也笑了：&ldquo聽說城裡很亂，我們這兒離城又近，老六一點也不在乎，你看他那本本，寫了多少褒歌，都是叫人提心吊膽的。
他又随身帶着它，進城買魚帶它，下鄉賣魚帶它，魚行的賬寫在上面，人家欠賬寫在上面，他的那些褒歌也寫在上面，萬一給查出來&hellip&hellip&rdquo她沒再說下去，但是大家都知道她後面要說的話。
大林望望老黃，老黃也覺得是個問題，這樣一個同志，也算負了一定責任的黨員，怎能這樣大意？&ldquo他自己編褒歌沒什麼，&rdquo玉蒜受到鼓勵，膽子更大了，&ldquo還在賣魚時候，帶着那把洋琴到處亂唱，自己唱，教人唱，說是宣傳革命道理。
他剛剛唱給你聽的那支褒歌，現在是到處有人在唱，小孩唱，大人也在唱&hellip&hellip&rdquo老黃忍不住地問：&ldquo你為什麼不勸勸他？&rdquo玉蒜搖搖頭，苦笑：&ldquo我勸過他，對他說，老六，萬一反動派打聽出來，不壞大事？你想他怎樣？把眼睛一瞪，說：你懂得什麼，幹革命就是不怕死！我也知道，幹革命不要怕死。
幹了革命，反動派又抓不到自己辮子不更好？&rdquo 老黃非常同意她的看法：&ldquo革命者、共産黨員不是生來就要找死的，但到了非死不可時，也不要怕死！&rdquo玉蒜深深地舒了口氣：&ldquo我是個婦道人家，沒出過門，沒見過世面，什麼都不懂，就怕他自己找苦頭吃。
&rdquo大林忽然問她：&ldquo你們現在怎樣啦？&rdquo玉蒜紅着面：&ldquo好得多了，他這個人好，許多事都不記在心裡，過了也就算了，有時粗些，我也忍得下；對紅緞那孩子也很好，把她當親骨肉看，對老鬼還是不好。
那老鬼也實在氣人，那口煙說戒，戒了幾年還是老樣，老六對他也沒辦法。
&rdquo大林道：&ldquo隻要你們和氣生活就好啦。
你剛剛提出的問題，我們很關心、很注意，一定要他改，你放心。
&rdquo玉蒜感到滿意，聽見外面有人在叫娘，她說：&ldquo紅緞放學回家哪。
&rdquo匆匆離去。
他們三個人開了一夜的會，回房後，老六一聲不響，玉蒜倒有幾分緊張，她不知道是不是因她向組織上反映，使老六受到批評，還是老六有什麼事沒做好？隻聽得老六輾轉反側極為不安，一會兒起身喝水，一會兒吸煙，她故意問他：&ldquo你明天要起早，這時還不好好睡？&r
&ldquo有人迷信反動派辦的報紙，說江西紅軍失敗了，共産黨被消滅了，革命沒什麼前途。
我對這種人說，不要相信反動派的報胡說八道，共産黨工農紅軍是永遠不會失敗、永遠消滅不了的！蔣介石宣傳紅軍失敗、共産黨消滅，宣傳了多少年，可是紅軍怎樣，共産黨又怎樣？是越打越多，越戰越強！&rdquo他用手按按胸口，&ldquo我這兒東西不多，把知道的都說了。
&rdquo忽又改口問道：&ldquo你們帶來什麼宣傳品沒有？我們這兒實在太需要了。
沒有宣傳品就等于商鋪賣清貨色，沒什麼吸引力。
&rdquo在談到自己的工作情況時，他又說：&ldquo我們是窮鄉，窮人有的是，就是階級覺悟不高，道理懂得少，年輕有血氣的幾乎全出洋，留下的都是婦女老頭，還有那乳臭未幹的小子，婦女離不開孩子&lsquo竈腳&rsquo，老頭頑固，我宣傳他們參加革命，你想他們怎樣回答？老啦，成不了大事，找年輕的去吧，這都是宣傳教育不夠。
&rdquo 大林問他最近還寫些什麼？于是他又甩手拍起脖子：&ldquo你看，我多糊塗，把這樣一件大事忘啦。
&rdquo說着匆匆起身跑進卧室，翻了半天抽屜，才找出一本&ldquo日清簿&rdquo，邊走邊用手指沾着口水翻閱：&ldquo這些日來我又寫了十幾首褒歌，正要請教大林同志。
&rdquo他坐下，鄭重其事地把那日清簿遞給大林：&ldquo你看，從這兒開始，作風變啦。
我用的是雪梅思君調，以一個窮苦農家婦女的口氣，訴說農民的苦處，要大家起來反對地主惡霸、國民黨反動派。
一共寫了十二段，分十二個月寫，最後兩段是歌頌共産黨、工農紅軍，說他們是窮人大救星，普度衆生的觀世音&hellip&hellip&rdquo沒等大林拜讀完，他又性急地移動椅子，湊近前去，一邊用手拍着桌子，一邊尖起嗓子，學女人聲音唱。
他這一唱，把竈間那兩個婦女都驚動了，一人端着一隻大瓷碗，在堂屋外偷聽。
阿玉是褒歌迷，聽得非常入神，慢慢也跟着哼了起來。
老六認真慎重，熱情奔放，從第一段直唱到第十二段，也不問對方反應如何，總之是以我為主。
&ldquo這段我曾試演過，&rdquo他唱唱又說，&ldquo我想了解群衆反應，在賣魚時候曾唱給一大群人聽，他們聽了都很感動&hellip&hellip&rdquo阿玉在門外忽然嘻嘻哈哈地說：&ldquo要是我就不感動。
&rdquo老六一擡頭見是她在那兒偷聽，說：&ldquo小鬼，你又來搗亂，我寫的新褒歌，總比你那&hellip&hellip&rdquo他學起她那尖細嗓子唱：&ldquo&hellip&hellip你我相愛是應該&hellip&hellip别人閑言不理睬。
&rdquo說得大家都哄堂大笑。
阿玉更是樂，她伸手要借歌本去抄，老六得意地問：&ldquo你不是說聽了不感動嗎？&rdquo卻也把歌本交她。
三 飯後，大林、老黃進客房暫歇。
阿玉辭去：&ldquo我去換爺爺的班。
&rdquo有個同村女孩子來請蔡老六：&ldquo蔡保長有事請六叔過去商量。
&rdquo老六對他們說：&ldquo你們晚上就在這兒住，我們許久沒開過會哪。
&rdquo 老六走後，老黃問大林：&ldquo這蔡保長是個什麼樣人？&rdquo大林道：&ldquo也是一個革命群衆。
沒出洋前，他和老六是結拜兄弟，出洋後，看來比老六運氣好些，幹了十年小販，賺了點錢回來，在村上開間小雜貨鋪，就不曾再出去。
這村幾乎是個女人村，除老頭、幼孩，少見能辦事的男人，當初區上要委這兒保長，選來選去選不出一個人，好容易才選中這蔡保長。
蔡保長來找老六，老六說：他找你，就幹，怕什麼！但蔡保長膽小怕事，辦事能力又差，他說幹不來。
老六卻鼓勵他：你把擔子扛下，有事我們兩個商量。
這樣，蔡保長凡村中大小事務就來找老六，老六出的主意他都聽，就和老六當保長差不多。
&rdquo 玉蒜給他們送茶水來了，送完茶水，她又借故逗留着，看來有什麼話要說。
大林請她坐：&ldquo大嫂，坐會兒。
&rdquo玉蒜不坐也不走，大林又問：&ldquo有事嗎？&rdquo每次來，她都主動地找他談談，在這滿身創傷、滿懷憂慮的中年婦人心中問題也頂不少。
玉蒜拿不定主意，該不該在老黃面前談。
又怕這時不談，大林離開沒機會，所以頗多猶豫。
大林便鼓勵她說：&ldquo有話就說吧，都是自己人。
&rdquo于是玉蒜才開口道：&ldquo這話我早想說啦，就怕說錯&hellip&hellip&rdquo大林道：&ldquo自己人嘛，說錯也沒關系。
&rdquo玉蒜鼓足勇氣：&ldquo你和老六做了這些日子朋友，你也知道他的脾氣。
他做人心腸好，忠厚、爽直、熱情、勇敢都是好的&hellip&hellip&rdquo大林微笑着插進一句：&ldquo就是冒失不好？&rdquo玉蒜忍不住也笑了：&ldquo聽說城裡很亂，我們這兒離城又近，老六一點也不在乎，你看他那本本，寫了多少褒歌，都是叫人提心吊膽的。
他又随身帶着它，進城買魚帶它，下鄉賣魚帶它，魚行的賬寫在上面，人家欠賬寫在上面，他的那些褒歌也寫在上面，萬一給查出來&hellip&hellip&rdquo她沒再說下去，但是大家都知道她後面要說的話。
大林望望老黃，老黃也覺得是個問題，這樣一個同志，也算負了一定責任的黨員，怎能這樣大意？&ldquo他自己編褒歌沒什麼，&rdquo玉蒜受到鼓勵，膽子更大了，&ldquo還在賣魚時候，帶着那把洋琴到處亂唱，自己唱，教人唱，說是宣傳革命道理。
他剛剛唱給你聽的那支褒歌，現在是到處有人在唱，小孩唱，大人也在唱&hellip&hellip&rdquo老黃忍不住地問：&ldquo你為什麼不勸勸他？&rdquo玉蒜搖搖頭，苦笑：&ldquo我勸過他，對他說，老六，萬一反動派打聽出來，不壞大事？你想他怎樣？把眼睛一瞪，說：你懂得什麼，幹革命就是不怕死！我也知道，幹革命不要怕死。
幹了革命，反動派又抓不到自己辮子不更好？&rdquo 老黃非常同意她的看法：&ldquo革命者、共産黨員不是生來就要找死的，但到了非死不可時，也不要怕死！&rdquo玉蒜深深地舒了口氣：&ldquo我是個婦道人家，沒出過門，沒見過世面，什麼都不懂，就怕他自己找苦頭吃。
&rdquo大林忽然問她：&ldquo你們現在怎樣啦？&rdquo玉蒜紅着面：&ldquo好得多了，他這個人好，許多事都不記在心裡，過了也就算了，有時粗些，我也忍得下；對紅緞那孩子也很好，把她當親骨肉看，對老鬼還是不好。
那老鬼也實在氣人，那口煙說戒，戒了幾年還是老樣，老六對他也沒辦法。
&rdquo大林道：&ldquo隻要你們和氣生活就好啦。
你剛剛提出的問題，我們很關心、很注意，一定要他改，你放心。
&rdquo玉蒜感到滿意，聽見外面有人在叫娘，她說：&ldquo紅緞放學回家哪。
&rdquo匆匆離去。
他們三個人開了一夜的會，回房後，老六一聲不響，玉蒜倒有幾分緊張，她不知道是不是因她向組織上反映，使老六受到批評，還是老六有什麼事沒做好？隻聽得老六輾轉反側極為不安，一會兒起身喝水，一會兒吸煙，她故意問他：&ldquo你明天要起早，這時還不好好睡？&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