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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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六說：&ldquo你可以回來，但一定要戒絕大煙，幫做些家務。
&rdquo那老鬼當時滿口應承，并指天發誓：&ldquo我不戒煙，天誅地滅！&rdquo又回來了。
開頭幾天還算老實，不上十天八天又原性不改，不但伸手要大煙錢，還對玉蒜發牢騷：&ldquo人家養兒防老，我家養兒打老子！&rdquo玉蒜對他也很不客氣，當頭就給一悶棍：&ldquo老鬼，你還有面說這話，人家當老子就像個老子樣，你當老子學禽獸！&rdquo老六也不耐煩了，他對玉蒜說：&ldquo我家那隻脫毛灰狗，有客到，還會叫兩聲通知主人，下點狗糞當肥料。
可是老鬼，哼！&rdquo卻也沒有趕他，隻當沒這個人。
這個家庭算又和和睦睦地過着了。
二 老黃、大林到了老六家。
當那蜷卧在大門口的脫毛老狗，擡起頭用蒙渾老眼望着他們，有氣無力地吠叫了兩聲，老六就奔出來。
一見面就滿面笑容：&ldquo你幾次來，我都不在家，你也不等我回就走。
今天，我知道你要來，我對玉蒜說，無論怎樣，我一定要見他一面。
事情多，問題不少，自己水平低，沒個主意，非聽聽你的不可！&rdquo當大林把老黃介紹給他，并說是代替陳鴻同志來領導大家的時，老六又興奮又感動，用那隻粗厚大手和老黃握着：&ldquo陳鴻同志的犧牲，給我們帶來不少損失，他雖是知識分子，可是個好同志，對人好，有學問，有見識，就是軟弱些。
&rdquo 他把客人請進去，在堂屋坐着。
一會兒玉蒜端出茶水，大林又對她介紹：&ldquo老黃。
&rdquo玉蒜隻是笑：&ldquo見過啦。
&rdquo老黃覺得奇怪：&ldquo大嫂，你在什麼地方見過我？&rdquo玉蒜笑得更響，她不答複老黃提出的問題，卻對大林說：&ldquo阿林，你那天叫我去等的，不正是他？&rdquo大林也想起來了，哈哈大笑：&ldquo對，差點忘記了！&rdquo他對老六、老黃說明經過，一時大家都忍不住放聲笑了。
老六道：&ldquo玉蒜現在也能替大家幹事哪。
&rdquo大林卻說：&ldquo老六，你不能用那種舊眼光看大嫂了，她替我做過不少事哩。
&rdquo老黃也說：&ldquo男女都一樣，在我們革命根據地，男的當紅軍上前線，女的就在後方當家、搞生産、管理政權。
她們還組織赤衛隊哩。
&rdquo玉蒜嘀咕着：&ldquo你說他&hellip&hellip以前還打老婆哩。
&rdquo老六也笑着說：&ldquo我們早不算舊賬了，你怎麼又在同志面前翻我的老底？&rdquo又是一陣笑聲。
空氣愉快融洽。
喝過水，老六就說：&ldquo今天我沒事，久未見過大林，老黃又是第一次來，一定要喝兩杯。
昨天一聽說你們要來，我就叫阿玉給我準備兩條大魚，要生猛的。
我賣魚時總對顧主說，死魚和活魚一樣生猛。
可是，我請客總要叫阿玉去撈幾條新鮮的來。
&rdquo正說着，門口就有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說：&ldquo六叔，怎麼專在背後說人長短！&rdquo老六擡頭外望，放聲直叫：&ldquo說到曹操，曹操就到！&rdquo 進來的果然是阿玉這小姑娘，頭戴寬邊竹笠，褲腳卷到膝蓋上，露出那壯健小腿，手上挽着窄口竹魚簍，笑容滿面，一搖一晃，踏着八字腳進來。
見有客在，吐了下舌頭又想縮回去，卻被老六叫住：&ldquo進來，沒有外人！&rdquo阿玉這才跨步走進堂屋，一本正經地說：&ldquo爺叫我送魚來，說大的沒有，小的和蝦子湊數，有二斤來重。
&rdquo老六問：&ldquo可全是生猛的？&rdquo阿玉把魚簍朝地上隻一倒，隻見魚蝦滿地在翻滾跳躍，大家都叫好。
玉蒜從竈間端着銅面盆出來，問：&ldquo怎樣個煮法？&rdquo老六道：&ldquo做兩個下酒菜就是。
&rdquo兩個婦人家把滿地鮮魚蝦撿走，都進竈間去。
老六問：&ldquo你們過渡時沒見過她？&rdquo大林說：&ldquo我們算是老主顧。
&rdquo老黃也說：&ldquo她的褒歌唱的可真動聽！&rdquo老六道：&ldquo這孩子生猛得就像那滿地跳滾的鮮魚鮮蝦，隻是生來命苦。
當年他祖孫倆，在鹹江口被漁霸迫得走投無路。
漁霸叫人對老艄公說：我看中你家阿玉，要擡舉你，把她給我做小吧。
那老人一家大小都死在海裡，隻剩下這塊骨肉，哪肯嫁人做小？不敢公然反對，隻推說蒙老爺擡舉，多多感謝，隻是我家阿玉，今年還隻有十三，不通人事。
那漁霸哪肯聽他的，說：我中意的就是像她不通人事的姑娘，一定要下聘。
那老頭急得要跳海，那漁霸又說：要在我的海面上讨活，不肯把姑娘給我，就離開！老頭也說：我甯願白白餓死，也不能把這親骨肉叫你糟蹋，叫我離開就離開！連夜劃着小船偷偷來到我們鄉避難。
那時他們生活可真困苦，一天吃不上一餐飯。
我知道這件事，又見我們鄉渡頭少了個艄公，我對蔡保長說：這公孫倆可憐，就讓他們來管咱村這渡口吧？蔡保長也同意，就這樣把他們留下來。
豈知那漁霸，見走了阿玉，叫着要她表姐代替，那表姐比阿玉隻大兩歲，長得也挺标緻，但溫靜、文雅，沒有她這樣野。
她表姐如何肯？漁霸便派人劃着彩船去強娶，那老實漁民在高壓下，有什麼辦法？隻得迫着親生女兒上娶親艇。
不過這姑娘也很有志氣，見逃不脫這苦命運，把心一橫：我死了也不讓那鬼漁霸玷污身子。
上船那天不動聲息，一到半路乘大家不覺就跳海&hellip&hellip&rdquo 老黃問：&ldquo當時沒人搶救？&rdquo老六接着說：&ldquo當時海浪滔天，怎救得住。
那表姐是懂得一點水性的，投了海并沒有死，她在海中随波逐流，不知不覺就漂進桐江。
恰好又被另一船家救起。
他們問她姓甚名誰，家住哪兒，為什麼失足墜海，她什麼也不說，隻是哭。
那船家怕惹禍，便把她送五龍庵寄養。
五龍庵老尼正缺一個打雜人員，自然樂意，叫她吃素做菜姑，收養下來。
現在她改名靜姑就在那尼庵住。
&rdquo老黃問：&ldquo靜姑的下落漁霸知道不？&rdquo老六道：&ldquo自然知道，但也沒辦法。
人家已當菜姑了，還能迫她嫁人？靜姑從此不到鹹江口，卻常到這兒走動。
當時阿玉已參加組織，我就叫她把靜姑也發展過來。
這樣靜姑也成了組織内的人哩！&rdquo 說着，玉蒜、阿玉已把飯菜端出來，一共是兩菜一湯，一個生魚煮大蒜，一個是蝦仁炒荷蘭豆，另一個蛋花湯。
老六叫住阿玉問：&ldquo靜姑最近來過？&rdquo阿玉故意嘟起嘴巴說：&ldquo六叔問她做什麼？你想做媒也沒用，人家是菜姑不出嫁。
&rdquo說着伸了伸舌頭，往竈間又走，老六搖搖頭：&ldquo就是不懂事！&rdquo 女的在竈間吃開了，老六才舉杯：&ldquo難得，先幹一杯。
&rdquo說着先自一飲而盡，老黃跟着，大林卻說：&ldquo我隻會吃菜。
&rdquo老六的酒量不大，但習慣于&ldquo喝兩杯&rdquo，酒一下肚，面孔、脖子、連頭皮都漲紅，話也多起來。
這時，他就對老黃說：&ldquo看到你，我就高興，人多主意多，辦事勁頭足。
這兒的事不好辦，就是難不倒我們。
陳鴻同志犧牲後，有人開始怕了，怕什麼？怕死！我說幹革命就不能怕殺頭，怕殺頭還叫什麼革命！革命就是這個意思，不是我們去殺反動派的頭，就是反動派來殺我們的頭，你說對不對？&rdquo老黃微笑着，心想：沈淵最好能
老六說：&ldquo你可以回來，但一定要戒絕大煙，幫做些家務。
&rdquo那老鬼當時滿口應承，并指天發誓：&ldquo我不戒煙，天誅地滅！&rdquo又回來了。
開頭幾天還算老實，不上十天八天又原性不改，不但伸手要大煙錢，還對玉蒜發牢騷：&ldquo人家養兒防老，我家養兒打老子！&rdquo玉蒜對他也很不客氣，當頭就給一悶棍：&ldquo老鬼，你還有面說這話，人家當老子就像個老子樣，你當老子學禽獸！&rdquo老六也不耐煩了，他對玉蒜說：&ldquo我家那隻脫毛灰狗，有客到，還會叫兩聲通知主人，下點狗糞當肥料。
可是老鬼，哼！&rdquo卻也沒有趕他，隻當沒這個人。
這個家庭算又和和睦睦地過着了。
二 老黃、大林到了老六家。
當那蜷卧在大門口的脫毛老狗，擡起頭用蒙渾老眼望着他們，有氣無力地吠叫了兩聲，老六就奔出來。
一見面就滿面笑容：&ldquo你幾次來，我都不在家，你也不等我回就走。
今天，我知道你要來，我對玉蒜說，無論怎樣，我一定要見他一面。
事情多，問題不少，自己水平低，沒個主意，非聽聽你的不可！&rdquo當大林把老黃介紹給他，并說是代替陳鴻同志來領導大家的時，老六又興奮又感動，用那隻粗厚大手和老黃握着：&ldquo陳鴻同志的犧牲，給我們帶來不少損失，他雖是知識分子，可是個好同志，對人好，有學問，有見識，就是軟弱些。
&rdquo 他把客人請進去，在堂屋坐着。
一會兒玉蒜端出茶水，大林又對她介紹：&ldquo老黃。
&rdquo玉蒜隻是笑：&ldquo見過啦。
&rdquo老黃覺得奇怪：&ldquo大嫂，你在什麼地方見過我？&rdquo玉蒜笑得更響，她不答複老黃提出的問題，卻對大林說：&ldquo阿林，你那天叫我去等的，不正是他？&rdquo大林也想起來了，哈哈大笑：&ldquo對，差點忘記了！&rdquo他對老六、老黃說明經過，一時大家都忍不住放聲笑了。
老六道：&ldquo玉蒜現在也能替大家幹事哪。
&rdquo大林卻說：&ldquo老六，你不能用那種舊眼光看大嫂了，她替我做過不少事哩。
&rdquo老黃也說：&ldquo男女都一樣，在我們革命根據地，男的當紅軍上前線，女的就在後方當家、搞生産、管理政權。
她們還組織赤衛隊哩。
&rdquo玉蒜嘀咕着：&ldquo你說他&hellip&hellip以前還打老婆哩。
&rdquo老六也笑着說：&ldquo我們早不算舊賬了，你怎麼又在同志面前翻我的老底？&rdquo又是一陣笑聲。
空氣愉快融洽。
喝過水，老六就說：&ldquo今天我沒事，久未見過大林，老黃又是第一次來，一定要喝兩杯。
昨天一聽說你們要來，我就叫阿玉給我準備兩條大魚，要生猛的。
我賣魚時總對顧主說，死魚和活魚一樣生猛。
可是，我請客總要叫阿玉去撈幾條新鮮的來。
&rdquo正說着，門口就有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說：&ldquo六叔，怎麼專在背後說人長短！&rdquo老六擡頭外望，放聲直叫：&ldquo說到曹操，曹操就到！&rdquo 進來的果然是阿玉這小姑娘，頭戴寬邊竹笠，褲腳卷到膝蓋上，露出那壯健小腿，手上挽着窄口竹魚簍，笑容滿面，一搖一晃，踏着八字腳進來。
見有客在，吐了下舌頭又想縮回去，卻被老六叫住：&ldquo進來，沒有外人！&rdquo阿玉這才跨步走進堂屋，一本正經地說：&ldquo爺叫我送魚來，說大的沒有，小的和蝦子湊數，有二斤來重。
&rdquo老六問：&ldquo可全是生猛的？&rdquo阿玉把魚簍朝地上隻一倒，隻見魚蝦滿地在翻滾跳躍，大家都叫好。
玉蒜從竈間端着銅面盆出來，問：&ldquo怎樣個煮法？&rdquo老六道：&ldquo做兩個下酒菜就是。
&rdquo兩個婦人家把滿地鮮魚蝦撿走，都進竈間去。
老六問：&ldquo你們過渡時沒見過她？&rdquo大林說：&ldquo我們算是老主顧。
&rdquo老黃也說：&ldquo她的褒歌唱的可真動聽！&rdquo老六道：&ldquo這孩子生猛得就像那滿地跳滾的鮮魚鮮蝦，隻是生來命苦。
當年他祖孫倆，在鹹江口被漁霸迫得走投無路。
漁霸叫人對老艄公說：我看中你家阿玉，要擡舉你，把她給我做小吧。
那老人一家大小都死在海裡，隻剩下這塊骨肉，哪肯嫁人做小？不敢公然反對，隻推說蒙老爺擡舉，多多感謝，隻是我家阿玉，今年還隻有十三，不通人事。
那漁霸哪肯聽他的，說：我中意的就是像她不通人事的姑娘，一定要下聘。
那老頭急得要跳海，那漁霸又說：要在我的海面上讨活，不肯把姑娘給我，就離開！老頭也說：我甯願白白餓死，也不能把這親骨肉叫你糟蹋，叫我離開就離開！連夜劃着小船偷偷來到我們鄉避難。
那時他們生活可真困苦，一天吃不上一餐飯。
我知道這件事，又見我們鄉渡頭少了個艄公，我對蔡保長說：這公孫倆可憐，就讓他們來管咱村這渡口吧？蔡保長也同意，就這樣把他們留下來。
豈知那漁霸，見走了阿玉，叫着要她表姐代替，那表姐比阿玉隻大兩歲，長得也挺标緻，但溫靜、文雅，沒有她這樣野。
她表姐如何肯？漁霸便派人劃着彩船去強娶，那老實漁民在高壓下，有什麼辦法？隻得迫着親生女兒上娶親艇。
不過這姑娘也很有志氣，見逃不脫這苦命運，把心一橫：我死了也不讓那鬼漁霸玷污身子。
上船那天不動聲息，一到半路乘大家不覺就跳海&hellip&hellip&rdquo 老黃問：&ldquo當時沒人搶救？&rdquo老六接着說：&ldquo當時海浪滔天，怎救得住。
那表姐是懂得一點水性的，投了海并沒有死，她在海中随波逐流，不知不覺就漂進桐江。
恰好又被另一船家救起。
他們問她姓甚名誰，家住哪兒，為什麼失足墜海，她什麼也不說，隻是哭。
那船家怕惹禍，便把她送五龍庵寄養。
五龍庵老尼正缺一個打雜人員，自然樂意，叫她吃素做菜姑，收養下來。
現在她改名靜姑就在那尼庵住。
&rdquo老黃問：&ldquo靜姑的下落漁霸知道不？&rdquo老六道：&ldquo自然知道，但也沒辦法。
人家已當菜姑了，還能迫她嫁人？靜姑從此不到鹹江口，卻常到這兒走動。
當時阿玉已參加組織，我就叫她把靜姑也發展過來。
這樣靜姑也成了組織内的人哩！&rdquo 說着，玉蒜、阿玉已把飯菜端出來，一共是兩菜一湯，一個生魚煮大蒜，一個是蝦仁炒荷蘭豆，另一個蛋花湯。
老六叫住阿玉問：&ldquo靜姑最近來過？&rdquo阿玉故意嘟起嘴巴說：&ldquo六叔問她做什麼？你想做媒也沒用，人家是菜姑不出嫁。
&rdquo說着伸了伸舌頭，往竈間又走，老六搖搖頭：&ldquo就是不懂事！&rdquo 女的在竈間吃開了，老六才舉杯：&ldquo難得，先幹一杯。
&rdquo說着先自一飲而盡，老黃跟着，大林卻說：&ldquo我隻會吃菜。
&rdquo老六的酒量不大，但習慣于&ldquo喝兩杯&rdquo，酒一下肚，面孔、脖子、連頭皮都漲紅，話也多起來。
這時，他就對老黃說：&ldquo看到你，我就高興，人多主意多，辦事勁頭足。
這兒的事不好辦，就是難不倒我們。
陳鴻同志犧牲後，有人開始怕了，怕什麼？怕死！我說幹革命就不能怕殺頭，怕殺頭還叫什麼革命！革命就是這個意思，不是我們去殺反動派的頭，就是反動派來殺我們的頭，你說對不對？&rdquo老黃微笑着，心想：沈淵最好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