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曆史主義 (1950)

關燈
或是指受過普通教育的人的心目中,朦胧飄蕩的關于過去的模模糊糊的複合畫面。

     當人們說,&ldquo曆史&rdquo是一部啟示或具有一種意義時,他們所用&ldquo曆史&rdquo一詞是這六種意涵中的哪一種?他們恐怕事實上經常就是在第六種意涵裡思考曆史;既然如此,他們談論啟示或意義,就肯定極端令人難以置信。

    因為第六義的&ldquo曆史&rdquo,是影子大地(thelandofshadows),是&ldquo原始人&rdquo、&ldquo文藝複興&rdquo或&ldquo古希臘羅馬&rdquo之類魅影的大本營。

    無怪乎長期盯着它看的那些人,會看到模式(patterns)。

    在焰火中,我們瞧見了畫面。

    對象越是漂浮不定,就越能刺激我們的神話機能或&ldquo融合&rdquo機能(mythopoeicor&ldquoesemplastic&rdquofaculties)。

    裸眼觀月,月有顔容;用望遠鏡,顔容消失。

    同理,從(第六義的)&ldquo曆史&rdquo覺察到的意義或模式,當我們轉向更高意涵中的任何一個,就會消失。

    對于我們任何人而言,在學得最少的時期,那些意義或模式就越清晰。

    至于區分過&ldquo曆史&rdquo一詞不同意涵的那些人,沒有哪個會繼續認為,(第六義的)曆史就是一部福音或一個神啟。

    那隻是一種視覺效果(aneffectofperspective)。

     另一方面,我們承認,(第一義的)曆史就是出自上帝之手的一部故事。

    很不幸,我們沒有弄到這部書。

    于是乎,躬行的曆史主義者(practisinghistoricist)的聲稱,能否站得住腳,就端看他是否成功表明,中間某個意義上的曆史&mdash&mdash第一義夠不着,第六義對他無用&mdash&mdash足夠接近第一義的曆史,從而共享其啟示性質。

     我們這就退而求其次,看第二義的曆史:過去的全部内容,是如其本然的包羅萬象的過去。

    這能救得了曆史主義者,假如我們有理由相信兩樣事情:其一,對未來的可怕省略,并沒有遮蔽這部故事的要點或意義;其二,直至目前,我們确實掌握了曆史(第二義的)。

    然而,我們能夠相信其中哪個? 假如直至曆史主義者寫作的那一刻,時間的内容碰巧包含了他為了得出總體曆史意義(thesignificanceoftotalhistory)所需要的一切,那麼,這肯定是世界上最為幸運的事情之一了。

    我們坐車,背對着車頭。

    對已經到了行程的哪一階段,我們毫無概念。

    我們是在第一幕,還是第五幕?我們當前的疾病,是幼稚病,還是衰老病?的确,假如曆史是個循環,我們或許還可以由所見到的碎片,鬥膽猜測一下曆史的意義。

    可是接着就有人告訴我們,曆史主義者恰恰是并不認為曆史隻是循環的那些人。

    對他們而言,曆史就是一部故事,有開頭,有正義,有結尾。

    而故事之為故事,恰恰就是隻有讀完全部,才有可能理解的那種東西。

    即便有些故事(拙劣故事),其最後的章節無關緊要,因而其意味不是包含在整體之中,但你至少還是無法說出任何給定的故事是否屬于這一類,除非你至少從頭到尾通讀一遍。

    後來重讀時,你才可以略而不讀結尾章節裡的敗筆。

    我如今就一直略而不讀《戰争與和平》的最後一卷。

    可是,我們讀曆史還沒讀到結局。

    結局那裡或許沒有敗筆。

    假如曆史就是上帝之手寫就的一部故事,結局裡更不可能有敗筆;假如曆史不是上帝之手寫就,我們又如何能夠認為,自己已經看到了&ldquo關鍵&rdquo?無疑,即便是現在,我們也能就這部故事說些什麼。

    我們可以說,這是一部扣人心弦的故事,或一部熱鬧的故事(crowdedstory),或一部有着幽默人物的故事。

    然而,有一件事我們一定不能說:它的意義何在,或它的整體模式是什麼。

     雖然我否定,但我們就姑且假定,從殘缺文本中還是有可能看到整體意味(significance)。

    這時,仍有待追問,我們是否有此殘缺文本。

    我們是否掌握迄今為止的時間的全部内容,如其本然,包羅萬象?顯然,答案是否定的。

    過去,根據定義,不是當前。

    我正在力圖申明的這一點,往往被一句有口無心的坦白偷偷打發:&ldquo當然啦,我們畢竟不是無所不知。

    &rdquo因而我常常感到絕望,絕望于是否能讓這一點深入人心。

    問題并不在于,不可能無所不知;而是在于,(至少就數量而論)所知近于一無所知。

    在自己的生活中,我們每個人都發現,時間中的每一刻都是滿滿當當的。

    每一秒,你都在受感覺、情感和思考的轟炸。

    這些感覺、情感和思考,因為數衆多而無法悉數留意,必須索性置之不理的十有八九。

    生活時間的每一秒,所包含的内容都無可勝記。

    過去時間的每一秒,跟每個人都活過的那一秒一樣。

    過去(我投曆史主義者之所好,假定我們隻需要考慮人類過去)究其實,就是數以百萬又百萬的這等時刻所構成的洪流:其總數超乎想象,其中任何一個時刻都複雜得無法整體把握。

    到目前為止,這一紛纭揮霍的現實(thisteemingreality)的絕大部分,都甫一出現就淡出人類意識之外。

    關于自己過去二十四小時裡的生活,在這一刻,我們沒人能夠給出一個完整說明。

    我們已經忘記;即便我們記得,我們也沒有時間。

    新的時刻又加在我們頭上。

    時鐘每響一下,在世界上的每一塊無人區,&ldquo曆史&rdquo的難以想象的豐富及多樣都從這個世界上消逝,跌入徹底遺忘(totaloblivion)。

    在&ldquo過去的實況&rdquo裡的絕大多數經驗,都被主體本人實時遺忘。

    他記住的那一點點(而且還記不準),會交流給别人的又隻有一點點,即便是他最最親近的人;關于交流給别人的這一點點,付諸記載的又隻有一點點;記載的這一點點,又隻有一點點傳諸後世。

    &ldquo過去的事情傳到我耳朵裡已經隻象一絲微風了。

    &rdquo一旦我們認識到&ldquo過去的實況&rdquo意味着什麼,我們就必須坦然承認,(第二義的)曆史的絕大部分&mdash&mdash以至于全部&mdash&mdash我們都一無所知,而且仍将一無所知。

    即便我們全然知曉,也是全然無法駕馭。

    知曉拿破侖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