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曆史主義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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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更精巧更文雅(cultivated)的曆史主義,如今仍在聲稱,他們的觀點跟基督教才是意氣相投。

    恰如保羅·亨利神父(FrPaulHenri)最近在牛津大學的德内克講座(Denekelecture)上指出的那樣,如今司空見慣的是,說猶太教和基督教思想跟異教思想和泛神論思想的區别恰恰就在于它們為曆史所賦予的意義。

    人們說,對泛神論者而言,時間裡的一切都隻是幻象(illusion);曆史就是一場夢,而拯救在于醒覺。

    他們說,對于希臘人,曆史變動不居,或充其量是個循環;意義不能在變化(Becoming)裡尋找,而要在存有(Being)裡尋找。

    另一方面,就基督教而言,曆史則是一部故事,有着明确情節,圍繞着創世、堕落、救贖和審判展開。

    它的确是神啟之集大成,是包含了其他一切神啟的神啟。

     我們并不否認,對基督徒而言,曆史在某種意義上必定就是這樣。

    至于在何種意義上,我後面再做解釋。

    目前我則認為,通常以猶太教或基督教思想為一方,以異教或泛神論思想為另一方,所作的對比多多少少是一種錯覺。

    很明顯,曆史主義在現代世界,在黑格爾那裡有其泛神論祖先,在馬克思那裡有其唯物論後裔。

    跟在我們手中相比,曆史主義在敵方手中目前已被證明是一種強大武器。

    即便打算推薦基督教曆史主義作為護教武器,推薦理由也最好就是&ldquo即便他是敵人,也應該向他學習&rdquo,而不是基于任何想當然的内在氣脈相通。

    回望過去,我們就會發現,這一對比适用于希臘人與基督徒,卻不适用于基督徒與别的種種異教。

    比如說,跟荷馬史詩不同,北歐神話裡的神祇紮根于曆史進程之中。

    活在諸神黃昏的陰影之下,他們惦記的就是時間。

    奧丁,差不多就是一位焦慮之神;就此而言,瓦格納筆下的沃坦出奇地忠于《埃達》原本。

    在北歐神學裡,宇宙曆史既不是一個循環(acycle),也不是一條河流(aflux);那是一部不可逆轉的悲劇史詩(tragicepic),朝着死亡邁進,直至預示着末日之戰的号角吹響。

    即便我們以可能受了基督教影響為由,将北歐泛神論排除在外,我們對羅馬人又該當何說?很明顯,他們看待曆史,不是像希臘人那樣不動心(indifference),那樣隻懷有科學的或逸聞的興趣。

    他們看上去,就像一個曆史主義的民族。

    我曾在别處指出,維吉爾之前的羅馬史詩大概都是詩體編年史;其主題也總是一個&mdash&mdash羅馬之誕生。

    維吉爾所做的事情就是,靠着他的象征構架(symbolicalstructure),給了這一恒久主題一個新的統一(anewunity)。

    盡管襲取的是神話形式,《埃涅阿斯紀》呈現的卻恰恰是一種曆史解讀(areadingofhistory),試圖表明尤比特的命令在安排着些什麼。

    所有事情,都與作為個人英雄的埃涅阿斯無關,隻與作為羅馬始皇的埃涅阿斯有關。

    這一點,也差不多隻有這一點,才使得他逃出特洛伊城、跟狄多相愛、下到冥府以及打敗圖爾努斯有了意義(significance)。

    &ldquo建成羅馬民族是何等的艱難啊&rdquo&mdash&mdash對于維吉爾,整部曆史就是一次大分娩。

    正是由此異教源頭,有一種曆史主義下傳給但丁。

    《論世界帝國》(DeMonarchia)的曆史主義,盡管娴熟地接入猶太教基督教框架,當然也是真誠地,但總體上卻秉承了羅馬人和維吉爾。

    聖奧古斯丁,确實也可以正确地形容為一名基督教曆史主義者。

    但人們總是記不起來,他成為一名基督教曆史主義者,是為了拒斥異教曆史主義。

    《上帝之城》要應對的是這樣一些人,他們将羅馬之覆亡追溯至被黜衆神之憤怒。

    我可沒暗示說這事跟聖奧古斯丁不相宜,也沒暗示說他的曆史主義隻是&ldquo對人不對事&rdquo(argumentumadhominem)。

    不過,将他身上敵方事實上已經給他選好的一塊地盤,看作是獨屬基督教的領地,則實屬荒唐。

     因而,一些人在基督教與曆史主義之間所看到的緊密關聯,在我看來,很大程度上都是幻象。

    從上文的考察來看,找不到支持這一觀點的顯見證據。

    我們這就盤查這一觀點本身。

     基于基督教的前提(onChristianpremises),表面上似乎就是曆史主義立場的是這一點:由于一切事物,其發生要麼由于上帝的意志,要麼至少由于上帝的準許,因而推論就是,時間的全部内容(thetotalcontentoftime),依其本性,都是上帝的智慧、公義及仁慈的顯現。

    在這個方向上,我可以跟卡萊爾、諾瓦利斯或其他人走得一樣遠。

    曆史,在此意義上,就是永遠的福音,就是上帝之手寫就的一部故事。

    假如由于一次神迹,時間的全部内容在我面前一覽無餘;假如藉着另一次神迹,我的心靈能夠悉數把握這無盡事件;假如由于第三次神迹,上帝喜悅對這一切加以評說,因而我也就能理解這一切&mdash&mdash那麼說實話,曆史主義者自诩在做的那些事情,我也能做。

    我能讀出其意義(themeaning),能看出其模式(thepattern)。

    是啊,假如天塌了,我們也就能逮着雲雀。

    然而,問題并不是在從未賜予我們的條件下我們能做什麼,甚至也不是在祖國曾許諾(我記得有這樣的事)給我們的條件下我們能做什麼,而是在如今的真實條件下我們能做什麼。

    說曆史就是上帝之手寫就的一部故事,我不會與之争辯。

    可是,我們有文本麼?(假如塵世從未見過一本聖經,卻去讨論聖經是神的默示,這工作會無聊透頂。

    ) 我們必須提醒自己,&ldquo曆史&rdquo一詞具有多重意涵。

    它或是指時間的全部内容:過去,現在,未來。

    或僅僅是指,過去的内容,但卻是過去的全部内容,是如其本然的包羅萬象的過去。

    其三,它或是指由現存證據所發現的那些過去。

    其四,它或是指由史學家辛勤發掘的過去,這發掘工作堪稱&ldquo筚路藍縷&rdquo,因為公衆從未聽說過這些從事實際發掘的史學開拓者。

    其五,它或是指大史學家整理已發現的事實,所整理出來的那個部分或那個版本。

    (這或許是最通行的含義:&ldquo曆史&rdquo通常是指你讀吉本、蒙森或三一學院院長時所讀到的東西。

    )其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