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曆史主義 (1950)

關燈
Historicism 他沒有翅膀,必定是在夢裡飛翔。

     &mdash&mdash柯勒律治 我将這樣一種信念喚作&ldquo曆史主義&rdquo:人藉着運用其自然禀賦(naturalpower),就能發現曆史進程的一種内在意義(aninnermeaning)。

    我之所以說&ldquo藉着運用其自然禀賦&rdquo,因為我并不打算論及這樣一些人,他們自诩靠着神啟(divinerevelation)就知曉整個曆史的意義或某特定曆史事件的意義。

    我所說的曆史主義者請我接受他關于曆史的内在意義的解說,理由就是他的學問和天分。

    假如他請我接受該解說的理由,隻是該解說是在一次異象中顯現給他的,那就成另一碼事了。

    我對此無話可說。

    他的聲稱(其證據具有神聖及神迹的性質),不是我所能評斷的。

    這并不意味着我正在劃界,區分受默示的著述家和無默示的著述家(inspiredanduninspiredwriters),并自個将其付諸應用。

    我不是要區分誰得了默示誰未得默示,而是要區分誰有此聲稱誰無此聲稱。

    對于前一區分,眼下我并不關心。

     之所以說&ldquo内在意義&rdquo,因為我可不是将發現無論何種曆史&ldquo意義&rdquo的那些人,都歸為曆史主義者。

    在我的術語表裡,在諸多曆史事件中找到因果聯系,就是史學家的事,而不是曆史主義者的事。

    一名史學家(historian),無需成為一個曆史主義者(Historicist),也可以從已知事件,推斷出未知事件。

    他甚至可以從過去的事件,推斷未來的事件;預測或許是蠢事一樁,但它不是曆史主義。

    他可以在想象地重建過去的意義上去&ldquo解釋&rdquo過去,讓我們(盡可能)感到,一個12世紀的農奴或一位羅馬騎士,會是什麼樣子,到底&ldquo意味着&rdquo什麼。

    這一切之所以就是史學家的份内事,是因為在這些活動中,其結論跟前提一樣,都是曆史的(historical)。

    而曆史主義者的标志則是,他試圖從曆史的前提(historicalpremises),得出超出曆史的結論:形而上學結論,神學結論或(容我造個詞)反神學結論。

    史學家和曆史主義者,或許都會說某事&ldquo必然&rdquo發生。

    不過,出自真正史學家之口的&ldquo必然&rdquo,隻訴諸一種&ldquo認知根據&rdquo(ratiocognoscendi):由于A發生了,此前&ldquo必定&rdquo發生了B;如果私生子威廉來到英國,他&ldquo必然&rdquo漂洋過海。

    而出于曆史主義者之口的&ldquo必然&rdquo,則有着頗為不同的含義。

    它或許是說,事情結果之所以如此,乃是因為事情的背後有某種終極的、超驗的必然性。

    當卡萊爾說曆史就是一部&ldquo啟示錄&rdquo,他就是個曆史主義者;當諾瓦利斯稱曆史為&ldquo一部福音&rdquo,他是曆史主義者;當黑格爾在曆史中看到絕對精神漸進的自我顯現,他是曆史主義者。

    當一名村婦說,她那邪惡公父中風癱瘓就是&ldquo對他的審判&rdquo,她就是個曆史主義者。

    當進化論不再隻是生物學領域的一個理論,而是成為解釋總體曆史進程的一項原則,它就是曆史主義的一種形式。

    濟慈的《海披裡安》,是一部曆史主義史詩,其中海神之勸導: 因為美麗是第一權力也該第一, 那是永恒的規律。

     就是你能指望找到的曆史主義的最佳标本。

     本文意在指出,曆史主義是一個幻象(illusion),而曆史主義者在最好情況下也是在浪費時間。

    但願我已經說清,批評曆史主義者之時,我一點都沒批評史學家。

    理論上講,史學家跟曆史主義者是同一個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事實上,這兩個角色,很少合在一起。

    成為曆史主義者的,通常都是神學家、哲學家及政治家。

     曆史主義存在于多個層面。

    最低級的曆史主義,就是我方才提到的那種:認為我們的災禍(通常都是鄰人的災禍)都是&ldquo審判&rdquo(judgements),審判在這裡的意思是神的咒詛或天譴。

    有時候,這種曆史主義企圖訴諸舊約的權威來尋求支持。

    一些人說起話來,仿佛希伯來先知的獨特标記就是用這種方式解說曆史。

    對此,我有兩點答複。

    其一,聖經是作為神所默示的書,來我面前的。

    我不準備跟先知較短論長。

    可是假如真有人認為,正因上帝喜歡向某些受揀選的人,将某些災禍顯明為&ldquo審判&rdquo,所以他就有資格以相同方式概括并解讀一切災禍&mdash&mdash那我就要指出,這推不出來。

    當然啦,除非這人自稱是個先知;這時,我就必須将他的聲稱交給更有能力的裁判了。

    其二,我們必須堅持,對曆史的這号解說不是古猶太教的特征,既非其獨特之處,亦非其可貴之處。

    相反,這恰恰是它跟流行的異教信仰的共同之處。

    将禍災歸咎于觸犯神,進而找出觸犯者并懲罰觸犯者,在這世界上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因而也是世界通用的辦法。

    《伊利亞特》卷一裡的瘟疫,還有《俄狄浦斯王》開篇的瘟疫,就是馬上能想到的例子。

    聖經的獨特之處及可貴之處就在于,神讓這種天真的自發的曆史主義所領受的,是一連串的斷然回絕;這些回絕,就體現在猶太人的整個曆史進程中,在《約伯記》裡,在《以賽亞書》裡&ldquo受苦的仆人&rdquo身上(《以賽亞書》第53章),在我們的主就西羅亞災難所作回答中(《路加福音》十三章4節),在生來瞎眼的人身上(《約翰福音》九章13節)。

    即便這種曆史主義活了下來,那也是雖有基督教它還是活了下來。

    它以朦胧的形式,定能存活下來。

    一些總體上當得起史學家之名的人受了蒙騙,寫起東西來,仿佛一切勝與敗不知怎地都是善惡報應(deservetodoso)。

    我們必須警惕&ldquo曆史的審判&rdquo(thejudgementofhistory)這類短語的情感意味。

    它可能誘使我們,陷入一切庸俗錯誤中最庸俗的錯誤:将大丈夫世代斥為娼妓的曆史,奉為女神,拜偶像。

    這會令我們沉淪,低于基督教,甚至低于最好的異教。

    維京人和斯多葛派,也不至于蠢到如此地步。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