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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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腦海裡不斷浮現出格蘭·貝特曼的夢境:在高高的建築物或者懸崖頂部站着的那個沒有臉孔、長着對紅色眼睛的人。

    他背對着落日,不安地向東方張望着。

     沒到午夜他就醒了,醒來時渾身是汗,心裡擔心做夢時會不會叫出聲來。

    不過在另一間屋裡,格蘭·貝特曼的呼吸緩慢而均勻,沒有受到打擾的迹象。

    在過道裡他可以看到科亞克趴在爪子上睡着了。

    屋裡面沐浴在明亮月光中擺設就像是在仙境裡一般。

     當斯圖醒過來時,手撐着坐了起來,現在又躺了下來,把身子貼到了濕漉漉的床單上,他把手臂擋在眼睛上,不願再記起剛才的夢,但仍無法擺脫掉它。

     他在夢中又回到了斯托威頓。

    埃爾德已經死了。

    所有的人都死了。

    那地方是一個空蕩蕩的墳墓。

    他是唯一活下來的人,他找不到出去的路。

    開始時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恐懼。

    他一遍遍地對自己說:“慢慢走,别跑。

    ”但不久他就跑了起來。

    他的步子越邁越快,并忍不住地想回頭張望,那種想弄清楚後面的聲音隻是回聲的想法越發不可抑制。

     他經過了下個個緊閉着的辦公室。

    門上乳白色的磨砂玻璃上寫着黑色的字。

    他走過了翻倒的推床,走過了白裙子縮到大腿根的女護士的屍體,她那烏黑色獰笑着的臉盯着在房頂日光燈照射下發出冷光的冰盒。

     最後,他開始跑了起來。

     他越跑越快,一扇扇門從他身旁一閃而過,他的腳在亞麻地毯上快速地跳動着。

    白色空心磚牆上刷着橙色箭頭。

    路标。

    開始時這些路标還顯得正常:“放射科”、“乙号走廊通往試驗室”、“無有效證件請勿進入”。

    過了一會他來到了這座建築的另一部分,這部分建築從來沒看過,也不想看。

    牆上的漆開始剝落、龜裂。

    一些日光燈黑着,餘下的則發出嗡嗡的響聲,就像困在紗窗中的蚊子。

    許多辦公室的磨砂窗戶已經破碎,透過破碎的窗戶他可以看到屋裡一遍狼藉,躺滿了死狀痛苦的屍體。

    到處是血。

    這些人不是死于流感,而是被殺死的。

    屍體上到處是刀傷和槍傷,還有被鈍器打擊才會出現的創傷。

    死屍的眼睛都圓睜着,突出在外邊。

     他沿着一個停着的電梯中向下爬去,鑽進了一條長長的四周嵌着磁磚的黑暗隧道。

    隧道的另一頭辦公室更多,門都漆得黑黑的。

    牆上是鮮紅色的箭頭。

    日光燈在嗡嗡作響。

    牆上的路标寫着:“此路通向激光武器”、“響尾蛇導彈在這此”、“傳染病室”。

    當他看到指向右轉彎的箭頭和它上面寫的令他快樂無比的“出口”時,竟興奮地哭了。

     他轉過了彎,門開着。

    門外是迷人的夜晚。

    他沖了過去,突然一個身影插了進來擋住了他,正是那個穿着牛仔褲和粗斜紋布夾克的人。

    斯圖猛地停了下來,叫喊聲像鏽鐵塊一樣地堵在了他的嗓子裡。

    當那個人走入到閃爍的日光燈下時,斯圖看到他的臉上有一塊黑色的陰影,陰影上面嵌着兩隻血紅毫無生氣的眼睛。

    沒有生命,隻有一絲幽默,一種跳動的、瘋狂的喜悅。

     黑衣人伸出手,斯圖看到那手上在滴着血。

     “天哪1從黑衣人本應是臉部的空洞處傳出低語聲。

     斯圖醒了過來。

     科亞克在廳中發了一聲呻吟,又輕聲地嗥了幾聲。

    睡夢中爪子還抽搐了一下。

    斯圖想狗也會做夢。

    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做夢,甚至偶然做做噩夢。

     但是,他過了許久才入睡。

     第38章 超級流感漸漸退去後,又出現了第二場曆時兩周的流行玻在美國這種技術社會裡這種流行病是很普通的,但在不發達國家如秘魯、塞内加爾則很少見。

    第二場流行病奪去了美國16%幸存者的生命。

    在秘魯、塞内加爾這樣的國家,因此而喪生的人不足3%。

    由于第二場流行病發病的症态每個病例都不相同,因此不知如何稱呼它。

    像格蘭·貝特曼這樣的社會學家可能會将第二場流行病稱作“自然死亡”或“急救室沮喪症”。

    按嚴格的達爾文的觀點說,這是最後的一刀——一些人會說,最無情的一刀。

     薩姆·陶伯5歲半。

    他母親6月24日死于佐治亞州默弗裡斯伯勒市總醫院。

    25日,他父親和兩歲的妹妹阿普裡爾死了。

    6月27日,他的哥哥邁克也死了,留下了薩姆一個人。

     自打母親去世後,薩姆就少不了驚吓。

    他心神不定地在默弗裡斯伯勒四處遊逛,餓了就找點東西吃,偶爾還哭幾聲。

    過了一陣他停住了哭聲,因為哭沒有用,哭不能讓死人複活。

    晚上他時常被可怕的噩夢驚醒,噩夢中爸爸、阿普裡爾和邁克死了一遍又一遍,他們的臉腫得發青,他們被濃痰堵塞的肺部發出駭人的咯咯聲。

     7月2日上午10點,薩姆走到了哈蒂·雷諾家房後一片野生黑刺莓林。

    他目光呆滞地走進了幾乎有他兩個人那麼高的黑刺莓林,他開始采摘黑刺莓吃,一直吃得他嘴唇、臉頰染成了黑色。

    黑刺莓的刺鈎住了他的衣服,刺破了他的肌膚,但他全然不覺。

    蜜蜂在他身邊飛舞,發出令人昏昏入睡的單調響聲。

    他沒有看到那個掩藏在草叢和黑刺莓枝蔓下的朽爛的舊井蓋。

    舊井蓋在他的體重下咔的一聲塌了下去,薩姆沿着石塊砌成的井壁落到了20英尺深的幹枯的井底,摔斷了腿。

    20小時後他因恐懼、撞擊、饑餓和脫水而死去。

     伊爾瑪·費耶特住在加州洛代。

    她是位26歲的未婚女性,對弓雖.女幹心存病态的恐懼。

    自7月23日起她的生活就成了一場漫長的噩夢。

    當時鎮裡發生搶劫,沒有警察出來阻止。

    伊爾瑪住在一條側街的小屋裡,她母親過去同她一直住在這裡,直到1985年去世。

    當搶劫開始後,槍聲四起,醉醺醺的男人騎着摩托車在街上沖來沖去,發出可怕的響聲,伊爾瑪鎖住了所有的門,然後藏在樓梯下的小倉房中。

    以後她不時地像老鼠一樣悄悄地爬上樓梯去拿食品,或者舒展一下腰身。

     伊爾瑪不喜歡與人相處。

    如果全世界的人死得隻剩她一個,她才真正高興呢。

    不過,現在情況還不是這樣。

    就在昨天,在她開始希望洛代隻剩她一個人時,她就看到了一個粗魯的醉漢。

    那是個嬉皮士,穿着T恤衫,嘴裡咕哝着,我禁欲,禁酒,那是我一生中絕無盡有的20分鐘。

    他手裡拎着瓶威士忌沿街走着,一頭長長的金發從帽子下洩出,一直披到肩上。

    一把手槍插在緊身藍牛仔褲的腰帶上。

    伊爾瑪躲在卧室的窗簾後窺視着他,一直盯着他走出視野,然後急忙跑下樓梯,一頭鑽進堵滿東西的小倉房中,就好像剛從魔法中解脫出來。

     他們沒有全死掉。

    如果有一個嬉皮士活着,就會有第二個嬉皮士。

    他們可能都是弓雖.女幹犯。

    他們會弓雖.女幹她的。

    他們遲早會找到她,把她給弓雖.女幹了。

     這天早上天還未亮,她就爬到了閣樓上。

    閣樓上的櫃子裡存着她父親留下的東西。

    她父親曾作過商船上的水手,60多歲時抛棄了她母親。

    伊爾瑪的母親曾告訴了她一切,非常坦率。

    她父親是一隻喝醉了酒就想弓雖.女幹她的野獸。

    男人都是這樣。

    結了婚,就等于給了男人任何時候弓雖.女幹你的權力。

    甚至在白天。

    伊爾瑪的母親總是以6個字評價她丈夫的出走,而這幾個字被伊爾瑪用到了幾乎每個死去的男人、婦女和孩子身上:“這算不了什麼。

    ” 閣樓上的箱子不過裝着一些他父親從國外港口買的不值錢的小玩意:香港的紀念品、西貢的紀念品、哥本哈根的紀念品。

    還有一本影集,裡面的多數照片是他父親在船上摟着他同伴的肩膀沖着相機笑。

    嗯,可能就是那種他們叫作“上尉之旅”的疾病讓他客死它鄉。

    這算不了什麼。

     不過,箱子裡有一個裝着小巧金鉸鍊的木盒,盒子裡放着一隻槍。

    這是隻0.45口徑的左輪槍。

    靜靜地躺在紅色平絨布上,絨布下面一個秘密小盒内放着幾粒子彈。

    子彈已經長出了銅綠,不過伊爾瑪想這不礙事。

    子彈是金屬制成的,不會像牛奶或奶酪那樣壞掉。

     她在閣樓結滿蜘蛛網的燈泡下給槍裝上子彈,然後下樓坐在餐桌旁吃了早餐。

    她不會再像洞裡的老鼠那樣藏着躲着了,她有槍了,她要讓弓雖.女幹犯們認識到這點。

     這天下午她走出房門坐在房前的走廊裡看書。

    書名是《撒旦在地球上過得不錯》。

    這是本可怕與歡樂并存的書。

    正像書中說得那樣,罪犯和小人都罪有應得,他們全都完蛋了。

    隻剩下一些嬉皮士弓雖.女幹犯,她想自己可以對付他們。

    槍就放在她的身邊。

     兩點鐘的時候,那個滿頭金發的家夥走了過來。

    他喝得爛醉,身子東搖西晃。

    當他看到了伊爾瑪時,眼睛頓時亮了起來,認為自己太走運了,終于找到了一個小美人。

     “嗨,小妞1他喊到。

    “這兒隻有你我!你在這兒……”突然他臉露驚駭之色,他看到伊爾瑪放下書舉起了那隻0.45口徑的手槍。

     “嗨,聽我說,把那家夥放下……它裝子彈了嗎?嗨……1 伊爾瑪扣動了扳機。

    槍炸了膛,當場把她炸死了。

    這算不了什麼。

     喬治·麥克杜格爾住在紐約州奈阿克。

    他過去一直是高中數學老師。

    他和妻子是天主教徒,哈麗雅特·麥克杜格爾為他生了11個孩子,9個男孩,2個女孩。

    6月22日這一天,他9歲的兒子傑夫死于後來被診斷為“流感引起的肺炎”。

    6月23日,他16歲的女兒帕特裡夏(噢,天哪!她是那麼年輕、漂亮)死于現在每個活着的人稱為“管狀脖”的病症。

    他眼看着12個他最愛的人離開了人世,而他自己卻仍活着,身體健康、感覺良好。

    他曾在學校開玩笑說,他記不住自己所有孩子的名字,但他們離開人世的順序卻牢牢地刻在了他的記憶裡:傑夫,22日;馬蒂和海倫23日;妻子哈麗雅特、比爾、小喬治、羅伯特、斯坦,24日;裡查德,25日;丹尼,27日;才3歲的法蘭妮克,28日;最後是帕特。

    帕特當時似乎已經開始好轉了,但一下子就不行了。

     喬治認為自己就要瘋了。

     他10年前就開始遵從醫囑慢跑。

    他從不打網球或手球,草坪也付款讓孩子(當然是他自己的孩子)去修整,并且為哈麗雅特買面包通常都是開着車去。

    醫生對他說,你發福了。

    一天到晚老坐在椅子裡。

    這對你心髒不好。

    試着慢跑吧。

     所以他買了運動衣,每天晚上開始慢跑。

    開始時跑得不長,以後慢慢得加長距離。

    剛開始他感到不好意思,總覺得鄰居一定會拍着腦門,揉着眼睛表示不相信,然後幾個隻有點頭之交的男人會過來問能不能跟他一塊跑——可能多幾個人跑更安全。

    喬治的兩個兒子也加入了進來。

    跑步成了鄰裡之間的事,盡管參加跑步的人有時多,有時少,但它仍是鄰裡之間的事。

     現在所有的人都不在了,但他仍在跑。

    每天都跑,一跑就是幾個小時。

    隻有當他跑步時,他才能什麼都不想,隻把注意力集中在網球鞋跑在人行道上發出的響聲、胳膊的擺動以及自己發出沉穩的呼吸聲。

    隻有在此時他才會沒有了要發瘋的感覺。

    他不能自殺,因為他信奉天主教,天主教認為自殺是十惡不赦之罪,他認為上帝會拯救他的,因此他就跑步。

    昨天他跑了幾乎6個小時,一直跑到完全喘不過氣,幾乎虛脫得要吐。

    他已經51歲了,已不再年輕,而且他知道跑得太多對自己沒好處,不過從另一方面看,一個更重要的方面看,這是唯一有益的事了。

     因此,當今天早上,天邊露出第一縷白色時,幾乎一夜不眠的他起來就穿上運動服(那天晚上,“傑夫-馬蒂-海倫-哈麗雅特-比爾-小喬治-羅伯特-斯坦利-裡查德-丹尼-法蘭妮克-佩蒂以及-我-想-她-好-了的念頭時刻萦繞在他心頭)。

    他出了家門開始沿着奈阿克空無一人的街道跑了起來,他的腳不時踩在碎玻璃片上,一次還絆在了一台散落在人行道上的碎電視機上。

    他跑過了窗簾緊閉的住宅區街道,跑過梅恩街十字路口3輛車撞在一起的可怕的事故地點。

     一開始,他是在慢跑,但他必須越跑越快,因為隻有這樣他才能将那種想法抛在身後。

    他先是慢跑,然後是加快步小跑,再後來大步地跑了起來,最後他開始沖刺。

    一個一頭灰發,身穿灰色運動服,腳踏白網球鞋的51歲的男人沿着空曠的街道飛奔,就好像地獄中所有的魔鬼都在追他。

    11點15分,大面積心肌梗塞擊倒了他,他一頭倒在奧克和派恩街拐角處靠近消防栓的地方,臉上露出感激的表情。

     佛羅裡達州克萊維斯頓的艾琳·德呂蒙太太7月2日下午大喝杜松子酒,喝了個爛醉。

    她希望自己醉過去,因為如果她醉了的話,就不會再想到她的家庭。

    杜松子酒是她唯一能忍受的烈性酒。

    前一天,她還在16歲女兒的房裡找到了一袋裝滿大麻的口袋,并且成功地找到了騰雲駕霧的感覺,但這種感覺似乎更壞事。

    她一下午都坐在起居室裡,飄飄然,一邊翻着影集一邊哭。

     所以這天下午她喝了整整一瓶杜松子酒,随後就覺得惡心,跑到洗澡間吐了一地,然後又躺到床上點了一隻煙,煙沒抽完就睡着了。

    結果點着了房子。

    她再也不用想任何事了。

    當時風很大,她把克萊維斯頓幾乎燒光了。

    這算不了什麼。

     阿瑟·斯廷森住在内華達州裡諾。

    29号下午,在塔霍湖遊完泳後,他踏上了一根鏽鐵釘。

    不久傷口開始腐爛,他從傷口發出的氣味中感到事情不妙,他試着想截掉自己的腳。

    在手術的過程中他暈了過去,結果由于失血過多死在他做手術的托比·哈拉賭場中。

     在緬因州斯旺維爾,一名名叫坎迪斯·莫蘭的10歲女孩從自行車上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