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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冬季的來臨,我們翻開了生命中嶄新的一頁。

    我們沒有去陽光明媚的南方,而是在格林威治村定居了下來,并且開始了我們隐居般的生活。

     我想也隻有我們這種完全不切實際的人才會想出這個主意。

    我們目前正在經營一間地下非法酒吧,同時也住在這裡。

     為了能開這間酒吧,我不得不向母親撒了個謊,才借來足夠數目的錢。

    一想到這兒,我就感到自己的臉直發紅。

     從表面上看,我就是這家酒吧的老闆。

    實際上,我還得侍候顧客,為他們拿酒上菜,還要訂購貨物,倒拉圾,打雜兒,鋪床和打掃房間。

    總之,就是要做我力所能及的一切事(面前的一件事卻無能為力,就是使這酒吧裡迷漫的一股煙味散盡。

     酒吧營業時,我們不得不把所有的窗戶緊緊關嚴。

    要不然過不了多久,我們這間地下酒吧間非得被迫關張不可)。

    我們現在住的這個地方有三個小房間,其中的一間被用作廚房,這種房子是格林威治村貧民區中那種最為常見的地下室。

    房間裡的每隻窗戶都拉着厚厚的窗簾。

    所以即使在白天,房間裡也總是很陰暗的。

    如果我們能維持這間酒吧,過不了多長時間,我們恐怕也都患上肺結核了。

    酒吧每天都是等到天黑之後才開始營業,直至最後一位客人走後才關門。

    通常情況下,我們關門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淩晨了。

     我很清楚,在這兒,我是無法埋頭進行寫作的。

    一天中能抽出點時間伸伸懶腰,休息一會兒,我就已感到很滿足了。

     隻有和我倆最親密的幾個朋友知道我們目前的這個住處以及我同莫娜結婚的消息。

    我們獨來獨往,總是盡量不引起周圍人的注意。

    所以,一旦有人來訪,碰巧莫娜又不在家,我就裝作沒人在家,躲在屋裡盡量不出聲,一直到那人離開為止。

    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就偷偷地向窗外張望,看看來人到底是誰,以防萬一。

    而具體是為了防些什麼,我也弄不清楚,萬一那人是個偵探或是來收帳的呢?也有可能是哪個對莫娜一見鐘情的家夥,魯莽地直接找上門來了。

     這就是我們目前的大概情況。

    我早已料到,一旦我倆幹起這一行,就将面臨許多煩惱。

    莫娜總是夢想着幹幾個月後就把酒吧關了,到鄉下買幢房子,然後安頓下來,這真是癡心妄想。

    雖然她總是跟我唠叨起這件事,但我根本就不把它放在心上。

     對付泡沫般不切實際的幻想的最好辦法就是不去管它,等它們自己不攻自破。

    雖然說我也常胡思亂想,我卻很明智,從不跟任何人提起它們。

     我們的朋友多得都令我感到吃驚,他們都答應到開業那天晚上趕來為我們捧場。

     其中一些人我從前還隻是聽說過名字,這次是頭一次見到真人,都是些從前追求過莫娜的人,他們還真幫了我們的大忙。

    我看得出,塞得裡克。

    羅斯,那個戴副單片眼鏡的家夥實際上不過是個花花公子,而羅伯特。

    桑德拉,悲傷的情人中的一個,是個來自智利的學生,據說他還相當闊綽。

    喬治。

    伊思斯,那個時不時抽食鴉片的藝術家,還是一名出色的劍手。

    吉姆。

    德裡斯卡爾,我曾在舞廳中見到過他,是個有着不同尋常見地的摔跤手。

    特裡威蘭,過去在英國時曾當過一陣子作家,到了這兒以後就一直靠從英國寄來的彙款生存。

    那個父母在意大利擁有一個大理石廠的卡錫卡錫非常有趣,是個善于講新奇故事的天才。

     還有勃朗尼,這一群人中人緣最好的那一個,整個晚上他的功勞最大,把氣氛弄得極為活躍,真是個和任何人都能打交道的人。

     有件事實在令我吃驚,就在開業的前一天晚上,一對過去的追求者不謀而合,都到我們的酒吧來了。

    我說的是卡魯瑟斯和那個曾為了我妻子付出過巨大代價的哈裡斯,他是乘一輛豪華轎車來的,一邊還挽着一位歌舞團的女演員,卡魯瑟斯也帶來了兩個女孩,都是莫娜從前的朋友。

     我從前所有的老朋友都将在開業那天來這裡作客,其中也包括剛剛從南方回來的奧瑪拉。

    克羅姆韋爾也要來,但他隻能在這兒呆幾分鐘。

    至于那個羅斯梅爾,莫娜正在試圖說服他那天晚上别來,因為他總是蝶蝶不休,還說三道四。

    我總在想謝爾登會不會來,不是沒有可能,而且還會有一兩個富翁來光臨我們的小酒吧,不是那個制鞋業制造商,就是那個做木材生意的大官。

     現在,我們最關心的問題是準備的酒水是否充足。

    瑪尤莉已經答應必要時我們可以從她的私人貯酒中取出一部分以解燃眉之急。

     我和莫娜之間已達成了一項默契,那就是如果我們兩人中有一個先醉了,另外一個人一定要保持清醒。

    雖然說我們兩人酒量都不大,而且都不嗜酒,但還是要做好準備,以防萬一。

    &hellip&hellip現在的主要問題是如何處理那些酒鬼。

    我們很清楚警察随時都有可能巡視到這兒,發現我們經營的這間非法酒吧。

    在這種情況下,最穩妥的辦法是事先準備出一筆錢,以便到時賄賂警察,但莫娜很有信心,認為我們的酒吧間很隐秘,不會被發現。

    我倆還想起了羅斯梅爾的那些朋友&mdash&mdash法官、政治家、銀行家,還有軍火商。

     唉!這個羅斯梅爾,我真想早點兒見到他! 我們這間小酒吧裡有件我特别喜歡的東西,就是那個冰盒。

    冰盒裡裝着許多美味可口的食品,而且還總是裝得滿滿的。

    我沒事兒就要打開冰盒蓋兒,隻是想看看裡面那些好吃的。

    我們這兒的面包新鮮極了,是從東區買來的猶太人做的那種。

    閑來無事時,我就坐下來,享受點兒零食。

    吃點兒塗着厚厚一層甜奶油的黑面包,再來塊魚子醬三明治。

    沒有比在下午兩點時吃這些東西更美的事了。

    吃完後,再喝杯白葡萄酒或雷司令酒,最後吃一碟酸牛奶加草莓就更好啦。

    如果沒有草莓,用黑莓、美洲越桔或者山莓代替也行,看着架子上挂滿了各式各樣的酒,我心裡踏實多了。

     光威士忌就有幾十種,啤酒種類也很多。

    足夠我那些朋友們喝的了。

     我還發現酒吧裡有許多挺不錯的香煙,都是經過精心挑選的,專門為客人們準備的。

    有時,我也會吸上一支,比如說哈瓦那牌的,但吸不吸煙對我來說是無所謂的事情。

    我總認為人隻有在完全放松的時候,才能真正體會到吸煙的樂趣,不過,我确信我的客人們一定會很歡迎它們。

    這些煙能為我賺進一大筆錢。

     現在,我們缺的不是吃的和喝的東西,而是新鮮的空氣和适當的運動,我發現自己的雙頰已經開始變得蒼白了。

     我們還缺一台收款機,我将來每天都不得不帶着一袋子錢到銀行去存錢。

     開業那天,一切進行得都很順利,我們大概賺了五百多塊錢。

    這還是我一生中頭一次擁有這麼多的錢。

    我身上的每一個口袋,就連内衣的口袋都塞滿了鈔票,卡魯瑟斯,這回又帶來了兩個女孩,他一個人大概就花了二百美元,請在場的每位朋友都幹了一杯。

    那兩個百萬富翁也來了,但他們沒跟别人談多久就早早地走了。

    史蒂夫。

    羅麥羅,我已有幾年沒見到他了,也和他的夫人一起來了,他看上去一點兒沒變,還總是提起西班牙鬥牛就沒完沒了。

    從他那兒,我還聽到了一些老朋友的消息。

    他們中的大部人還幹着老本行,還都靠賭馬維持生計。

    讓我高興的是斯皮瓦克不再那麼走運了。

    他已搬到了南達克塔的某個窮人集中的地區去了。

    我還聽說海邁現在成了保險商,他過些時候也會到本地來。

    到那時,我們要一起度過一個甯靜的夜晚,在一起好好聊聊,就我們三個人。

    還有那個柯斯帝根,那可憐的家夥在一通揮霍之後又變得窮困潦倒,現在正住在一家療養院裡。

     大約十二點時,麥克格利高爾來了,喝了幾杯酒後便匆匆離去了。

    他說他怎麼也弄不明白像我這種有才氣的人為什麼要開酒吧,&ldquo我太懶了,不願意找個正式的工作,但卻能整夜為客人敬酒&hellip&hellip&rdquo&ldquo哈!哈!&rdquo他不解地說,臨走時,他往我的手套裡塞了一張卡片。

    &ldquo你要是遇上了麻煩,别去找那些愛說大話的狡猾的律師,别忘了,我是個律師。

    我會幫你的。

    &rdquo 我們彼此又叮囑了一番。

    要是他的朋友想來我們的酒吧,他會事先告訴他們這裡的暗語。

    我倆還又提醒每個客人一定要把他們的車停在一兩個街區以外。

     很快,我便體會到這份工作不好幹。

    累得人眼昏腿酸。

    煙味嗆得讓人受不了。

     到半夜時,我的兩眼疼得像是兩隻燒紅的煤球。

    當我倆好不容易上床睡覺時,滿屋都是啤酒和煙草味。

    除了這兩者外,我還聞出了腳臭味。

    就這樣,我們還是馬上就進入了夢鄉。

    睡覺時,我夢見自己仍在為顧客斟酒,取三明治,為他們找零錢。

     我本打算第二天中午時起床,但當我們從床上爬起來時,已經是下午四點了,我感到頭昏腦脹。

    整個房間看上去像是赫斯珀洛斯的殘駭。

     &ldquo你最好出去散散步,然後在外面吃了早飯。

    &rdquo我建議道。

    &ldquo我會把房間收拾幹淨的。

    &rdquo 我花了整整一個半小時把房間打掃幹淨。

    這時,我累得都沒有心思考慮早飯的事了。

    我倒了一杯果汁,然後點着一根煙,開始等莫娜回來。

    現在,客人随時都有可能來。

    我覺得我們前一天最後離去的客人好像剛剛才走。

    外面天已經黑了。

     房間裡還是充滿了煙酒味。

     我把前後的窗戶全都打開,以便通通風。

    還沒有過一會兒,我就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我覺得自己真沒用。

     這時,傳來一聲敲門聲,一定是莫娜回來了。

     我為莫娜打開門後,走進廁所,坐在馬桶蓋上。

    一隻手拿着裝果汁的杯子,另一隻手夾着那隻煙。

    整幢房子就這兒還暖和一點兒。

    看到我這副樣子,莫娜吃驚地問:&ldquo你幹什麼呢?&rdquo &ldquo我隻是想歇會兒。

    另外,房間裡現在風很大。

    &rdquo我說。

     &ldquo多穿點兒衣服,出去好好散散步,從現在開始,由我照看房子。

    我給你帶回了些水果布了和蘋果餅。

    你散步回來時,我一定為你準備好早飯。

    &rdquo &ldquo早飯?&rdquo我不禁問道。

    &ldquo你知道現在是幾點嗎?這會兒該吃晚飯,不是早飯! 天啊!我真快要被你搞糊塗了。

    &ldquo &ldquo你會習慣的。

    外面天氣很好&hellip&hellip快點,抓緊時間。

    空氣清新,一點兒也不冷。

    &rdquo 一切就緒,我準備走出家門。

    我真是瘋了,月亮都快升起來了,我卻還當現在是早晨出去散步呢。

     突然間,我想起了一件事。

    &ldquo唉呀!現在太晚了,銀行一定關門了。

    &rdquo &ldquo銀行?&rdquo她迷惑地盯着我問。

     &ldquo對,就是銀行,就是我們存入賺來的錢的地方。

    &rdquo &ldquo噢!天啊!我把錢的事全都忘了。

    &rdquo &ldquo真該死!你把它給忘了!真有你的!&rdquo &ldquo好啦!你還是散步去吧!明天再去存錢不行嗎?錢又不會飛走。

    &rdquo 一路上,我的手不停地摸着口袋裡的錢。

    我心裡感到一陣癢癢。

    最後,像個賊似的,我找了個沒人的地方躲了起來,把錢都掏了出來。

    我早就說過大概有五百美元!實際上,我有五百多塊錢啦!我興奮極了,真想立刻跑回家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莫娜。

     不過,我沒有跑,而是踱着步慢慢地向前走着。

    我暫時都忘記了自己吃早飯的事。

    過了一會兒,我覺得自己剛才一定是數錯了。

    不可能有那麼多錢。

    我觀察了一下四周,繞到一幢破舊的已沒人住的房子後面,又把錢都掏了出來。

    這次,我一分錢一分錢地仔細數了一遍,結果是五百四十三元零六十九美分。

    我都快抑制不住自己了,興奮得顫抖起來,也有點兒害怕。

    因為這麼晚一個人帶着這麼多錢走在街上真是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