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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利即使付出他的右臂,也會在所不惜的。

    他不僅沉浸于海爾。

    納吉爾的神秘,還深深傾倒于他的幽默、戲谑、機智,但他最欣賞的還是男主人公的矛盾性格。

    在他所愛的女人身邊,海爾。

    納吉爾無可救藥,他是一個受虐狂;他殘忍卻又多情,易受傷害,這些性格特點讓他變得不同尋常。

    &ldquo我告訴你吧,亨利,哈姆森可是一個大師。

    &rdquo 他會這樣說。

    對康拉德、巴爾紮克、柯南道爾、弗朗茲、莫泊桑、洛蒂他也是這麼說的。

    他讀完《農夫們》之後,對雷蒙也是如是評價的(當然,欣賞的理由各自不同)。

    對于我所贊同的某件事,即使全世界的人(除他之外)都會一緻同意我的觀點,他也絕不會同意我的觀點。

    一個真正的文學大師,照斯坦利的觀點,必須跟上邊所提到的那幾位一樣才行。

    這位大師必須是再現&ldquo舊世界&rdquo,他得溫和、細膩,必須有細緻入微的觀察能力。

    他必須有巳臻完美的風格,必須精幹地組織情節、塑造人物、制造環境;必須擁有世界和人文方面廣博的知識。

    這樣,照他的觀點,我永遠成不了一個能講出一個好故事的作家。

    即使在他素來認為是一個出色的編故事者的作家舍伍德。

    安德森身上,他也發現了不少嚴重的不足。

    按斯坦利的觀點,安德森的風格未免太過于新潮,太過于粗糙。

    當他讀到《雞蛋的勝利》一書時,直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他憎惡地承認了這一事實。

    不管怎樣,他确實不由自主地笑過。

     之後,他又激動地談到了吉諾姆,當然啦,對一個波蘭人來說,這是一個奇怪的笨蛋。

    照斯坦利看來,最有趣的事莫過于寫了《一艘小船上的三個男人》這本書。

    在波蘭作家裡,沒有一個能跟他媲美。

    至于保羅的作品則很少有有趣的。

    &ldquo如果保羅稱什麼東西好玩,&rdquo斯坦利說,&ldquo他的意思是說他覺得這個東西很奇怪。

    保羅太憂郁,無法欣賞鬧劇。

    &rdquo當他這樣說的時候,一定會說出&ldquo滑稽&rdquo這個詞。

    &ldquo滑稽&rdquo 這個詞是斯坦利最喜歡用的詞,它表達不同的意思。

    &ldquo滑稽&rdquo意味着斯坦利喜歡大肆渲染的&ldquo傑出&rdquo、&ldquo獨一無二&rdquo。

    如果他說一個作家很&ldquo滑稽&rdquo,他是在給這個作家很高的贊譽。

    果戈裡,就是其中的一個。

    另一方面,他也會說蕭伯納也是一個&ldquo滑稽&rdquo的作家。

    或者說斯泰貝爾格,甚至梅特林克。

     一隻可笑的鳥,斯坦利。

    滑稽,不是嗎? 就如我所述,這樣的交談經常在小花園裡舉行。

    如果我有錢,我會為他準備幾瓶啤酒。

    他隻喜歡喝伏特加和啤酒。

    時不時,我們也讓一個從二層樓窗戶裡伸出頭來的一個叙利亞人鄰居加入我們的談話。

    他們是很友善的民族,叙利亞女人長得驚心動魄地美麗。

    莫娜長有深黑色的短發,以至于這些叙利亞人剛一見面時誤把她認為也是叙利亞人呢。

    我們很快發現,我們的房東對叙利亞人抱有深深的偏見,認為他們代表地球上的渣滓。

    首先,他們是黑皮膚,其次,他們說的語言沒有人能聽得懂。

    她幹脆明确地告訴我們,說我們對叙利亞人的關注吓着她了。

    她相信我們還足夠理智,不會邀請叙利亞人到我們街區。

    總而言之,說白了就是她經營的這家旅店還相當&ldquo體面&rdquo。

     我記下了她的提示,盡可能的。

    也許,我們有一天需要一種寬容,我心裡想。

     我像打發一個極少有人喜歡的、有怪癖的老巫婆一樣打發走了她。

    我甚至還提醒莫娜在我們外出時要注意鎖好門,隻要她朝我的手稿上看一眼,我們就完蛋了。

     我們搬到這兒幾個星期後的一天,莫娜告訴我她又邂逅了托尼。

    莫利爾。

    他和密爾沃基這個百萬富翁正一起東遊西逛呢。

    表面上看,托尼很願意幫助莫娜。

    他坦白說他正在他的朋友身上使勁,讓他開出一張數額頗大的支票&mdash&mdash可能是一千多塊美兀! 這正是我們求之不得的一筆錢。

    有了這筆錢,我們就可以有一個大的改觀,也可以出去見見世面了。

    也許我們會去和奧瑪拉在一起。

    奧瑪拉不斷地從陽光明媚的南方給我們寄明信片,說那兒生活如何如何容易。

    無論如何,我們就不再會在紐約城的這個小角落裡呆下去了。

     是莫娜急于要改變一下生活環境。

    我不再努力寫作讓她深感不安。

    說實話,我都幾乎讓她相信,隻要她再繼續過雙重生活,我就什麼也不會去做(既然我讓她深感不安,我就強調她讓我過于擔心她)。

    就如我所說,她并沒有完全被說服。

    她知道事情更麻煩了,按她幼稚、天真的想法,改變這種處境的唯一辦法是改變生活環境。

     有一天,托尼。

    莫利爾打來一個電話,通知莫娜一切就序了。

    她要到泰晤士廣場見他們中的兩個人。

    廣場上會有一輛中巴在那兒等她。

    在一家旅館裡好好吃一頓之後,那張支票就會出現(這張支票上的金額是七百五十,而不是一千)。

     莫娜離開之後,我随手抓起一本書《智慧和命運》。

    我已經好些年沒有讀梅特林克的書了:這情形就像是重新品嘗一份過去沒能細細品嘗過的食物。

    将近子夜的時候,我覺得有點疲倦和不适,于是就出去溜了一圈。

    在經過一家商店的時候,我注意到一個櫥窗裡堆滿了野營和運動器材。

    這讓我想到步行穿過南方,背着帆布包,我們可以先搭便車到弗吉尼亞海岸,然後再步行,走完全程。

    我看到了早就想穿上的那一雙長簡靴,這個到南方去的念頭讓我如此入迷,我突然覺得餓了,餓得像隻熊。

    我于是朝喬氏飯店走去,這家飯店在波羅夫廳大街上。

    在飯店裡,我要了一份洋蔥嫩牛排。

    我邊吃并浮想連翩。

    一兩天之後,我們就要離開這個污濁的城市,在星光下安睡,跋涉小溪、爬山。

    我們暢快地流汗、喘氣、歌唱。

    用一大杯咖啡,我送下一大塊家庭自制蘋果餡餅(是在深底盤子裡做的),這時我還沒從幻想中回過神來。

    我準備剔剔牙齒之後就向家的方向走。

    在付款的地方,我看到排列在那兒等待顧客挑選的香煙。

    我選了一包&ldquo羅密歐與朱麗葉&rdquo牌的,一口咬下過漉嘴并吐了出去。

     我回到家裡大概已經是午夜兩點鐘。

    我脫下衣服之後就鑽進被裡,睜大兩眼躺在床上,想聽到莫娜回來的腳步聲。

    黎明的時候,我睡着了。

     莫娜步履輕盈地回來的時候,已是八點三十。

    她一點兒都不累,莫娜沒想着上床睡覺,而是忙着做早點:煙熏豬肉、雞蛋、咖啡以及她在回家路上順路買來的小燒餅。

    我卻一直躺在床上直到最後一分鐘。

     &ldquo你到底他媽的跑哪兒去了!&rdquo我盡量咆哮起來。

    我知道事情進行得很順利&mdash&mdash她神采飛揚的神色不可置疑地證明了這一點。

     &ldquo我們先吃早點吧。

    &rdquo她求我,&ldquo這故事可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楚的。

    &rdquo &ldquo你搞到支票了嗎&mdash&mdash這就是我想知道的。

    &rdquo 她把支票朝我眼前晃了一下。

     那天下午,我們到百貨商店裡訂購了許多東西,到第二天,這些東西會發送到我家。

    當然在這之前,支票也将兌換成現金。

    但是第二天,我們沒有能把支票兌現。

     我們定購的那些衣物自然又退回了商店,我們很失望,于是把支票交給一家銀行,那就是說至少得等幾天後才能取到現款。

     這期間,莫娜和我們的藍鼻子女房東吵了一架。

    事情好像是這樣發生的:莫娜與鄰居那個漂亮的叙利亞女人正在交談時,女房東沖進花園,大聲辱罵那個叙利亞女人,莫娜覺得被侮辱了,也罵了那個老娼婦,這個老女人自然也不甘示弱,極盡其辱罵人的才能,罵莫娜也是叙利亞人,是個婊子,諸如此類的話。

    最後,吵架差點兒發展為一場拔頭發比賽。

     這件事的直接後果就是一個星期之後,我們就得滾出這屋子。

    我們本來就想離開這間屋子,得知這個消息并沒感到不快。

    唯一讓我思忖了一下的是如何對付這個老婊子!給她點苦頭吃吃! 是斯坦利想出了一個辦法。

    既然我們是合情合理地遷出,那為什麼不在還她房子之前,給她的房子留下一點君王的色彩呢?&ldquo好極了!&rdquo但我又問,&ldquo那怎麼辦呢?&rdquo他早已想出一個簡單的辦法。

    他告訴我:與通常一樣,遷出前的最後一天,他要把他的兩個孩子帶來,讓這兩小家夥帶上蕃茄醬瓶子、芥末、捕蒼蠅紙、墨水、面粉,帶上一切幹壞事的家夥。

    &ldquo讓他們幹想幹的任何事,那會如何呢?小家夥們破壞欲極強。

    &rdquo 我自己也認為這是一個妙計。

    &ldquo到時我要助他們一臂之力。

    說到幹壞事,我自己可是一個破壞欲極強的日爾曼蠻子!&rdquo 第二天,我們正在為這一場驚奇戰役做準備時,我們接到了銀行來的通知,說我們要求兌現的支票無效。

    接着,我急急火火地給托尼。

    莫利爾和密爾沃基&mdash&mdash這個百萬富翁打電話。

    我們的百萬富翁銷聲匿迹了,似乎是大地吞沒了他。

    相反,我們倒成了這場騙局的犧牲品。

    我朝自己大笑了一通,盡管心裡很焦急。

     問題是現在怎麼辦呢? 我們把這個倒黴的消息告訴給了斯坦利。

    他冷靜地考慮之後說為什麼不到他的住處去暫住幾日呢?他可以把床墊鋪在會客室的地闆上&mdash&mdash當然是給我們睡。

    他們可從來不在地闆上睡覺,至于食物,他向我們保證我們餓不着。

     &ldquo但你睡哪兒呢?至少你怎麼睡?&rdquo我問。

     &ldquo就在彈簧上。

    &rdquo他說。

     &ldquo那你老婆呢?&rdquo &ldquo她不會介意的,我們曾在光地闆上睡過。

    &rdquo 然後他接着說:&ldquo不管怎麼說,這隻是暫時的。

    你會找到工作的,然後你就會找到自己的住處的。

    &rdquo &ldquo太好了。

    &rdquo我緊握他的手。

     &ldquo把你的東西打點一下吧,&rdquo斯坦利說,&ldquo你們随身要帶什麼東西?&rdquo &ldquo兩隻箱子外加一台打字機就足夠了。

    &rdquo &ldquo那你們趕快行動吧,我要讓我的兩個小家夥開始行動了。

    &rdquo說着,他就把馬鬃毛沙發推倒,抵在門上,這樣就沒有人能進來了。

    他們帶着複仇的情緒開始行動,不出十分鐘,屋子裡已經是一片狼藉。

    凡是可以塗抹上的家什都抹上了蕃茄醬、醋、芥米、面粉、雞蛋。

    椅子被貼上了捕蒼蠅紙。

    垃圾箱被推倒在地闆上,他們用腳後跟拼命地踐踏。

    最精彩的應該是用墨水幹的。

    他們把墨水塗在牆上。

    灑在地毯上、潑在鏡子上。

    手紙呢,則被他們做成獻給已經塗得烏七八糟的家具的花圈。

     斯坦利和我呢。

    則站在飯桌上,用蕃茄醬、面粉、芥末攪在一起制成的漿糊在天花闆上大畫特畫呢。

    床單和被子被我們用剪刀和小刀剪碎。

    那隻馬鬃毛沙發被用面包刀開了幾個大口子,在馬桶坐處則塗上了變質的蜂蜜和檸檬果醬。

    所有能夠翻個底朝天的東西、所有能破壞的東西、所有能肢解的東西都無一例外地被掀個底朝天,被破壞、被肢解。

    這一切都是在不發出聲響的狂熱中完成的。

    最後的一小點破壞工作,我留給了小家夥們去完成。

    這是對神聖的《聖經》的踐踏,兩個小家夥先把《聖經》浸在浴缸裡,然後用污穢的藥膏塗抹在上面,最後幹脆一大把一大把地撕扯,在房裡亂扔撕下的紙頁。

    撕剩下的聖書,我們把它塞進挂在燭台上的鳥籠裡。

     燭台已經被我們折成無法辨認的形狀。

    我們已沒有時間去為孩子們洗手,于是就用床單擦。

    他們快活得神采飛揚,多偉大的功績!他們興許再也沒有這樣好的機會了&hellip&hellip。

     最後一個行動結束之後,我們商議了一會兒。

    讓兩個孩子坐在他的膝蓋上之後,他嚴肅地告訴他倆怎麼辦。

    兩個小家夥得首先從後門出口離開,他倆必須輕松、若無其事地走到前門,一旦到了大街上就加快腳步,然後盡快跑到街道拐角處等我們。

     至于我和斯坦利,我們得見見藍鼻子老女房東,把房子鑰匙交還她,高高興興和她道别。

    她得費不少氣力才能推開房門,然後就會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問題了。

     這時,我們已經和兩個小家夥會合,并且跳上出租車溜之大吉了。

     一切按計劃進行。

    老女房東沒有露面,我和斯坦利各提一隻箱子,莫娜提打字機。

    在街道拐角處,孩子們在等我們。

    非常順利,搭上一輛出租車,我們朝斯坦利家開去。

     我原本想,如果斯坦利的妻子知道了他的孩子們于了什麼,一定會有點兒困惑不解,但事實不是這樣,她認為這是一個不錯的鬧劇。

    她為他們能有這樣一個假日而感到高興。

    她唯一抱怨的是他們弄髒了衣服,午飯已經準備好了:涼肉、煙熏香腸、幹酪、啤酒和餅幹。

    一講起我們早上的傑作,我們真是笑破肚子!&ldquo你現在知道了波蘭人能幹什麼,&rdquo斯坦利說,&ldquo一談到搞破壞,我們可沒有個限度。

    波蘭人真是野蠻,比俄羅斯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他們屠殺的時候,他們會歡笑;當他們折磨人時也會歇斯底裡地狂笑。

    那是波蘭人給你的幽默!&rdquo &ldquo他們多情的時候,&rdquo我接着說,&ldquo他們會給你他們最後的一件襯衣&mdash&mdash或者是他們床上的床墊。

    &rdquo 幸運的是已是夏日,盡管隻有一張床單和斯坦利的大衣做被子,也不覺得冷。

     雖已是窮困潦倒,地方倒也幹淨。

    沒有兩隻盤子是相像的;所有的刀、叉、湯匙、小物品都是從垃圾堆裡撿來的。

    鐵路上套房的标準形式總是這樣的:三間一間連一間的屋子,全是黑的。

    套房裡沒有熱水。

    沒有浴缸,也沒有淋浴。

    我們于是隻有在廚房的洗碗池裡輪流洗澡。

    在做飯時,莫娜想助索菲&mdash&mdash斯坦利的妻子一臂之力,但索菲不答應。

    我們每天能做的就是卷卷鋪蓋然後睡地闆,時不時我們也洗洗碟子。

     對于處于暫時性失敗的我們來說,情況還不是很糟糕的。

    鄰居很令人失望:我們往的是破爛不堪的地方,隻有少數幾家體面人家。

    最糟糕的是斯坦利在白天睡覺,一然而他每天隻睡五個小時。

    他吃得很節儉,我注意到了這一點。

    他無法離開的一樣東西就是香煙。

    不時,他也自己卷煙抽:這是他在福特。

    奧格素普戍邊時就養成了習慣。

     我們不能從斯坦利那兒要的一樣東西就是現金。

    他妻子每天隻給他十美分的車費,每天去上班,他都帶上許多用報紙包着的三明治。

    每周二起,所有的東西都是用信用卡買的。

    這真是令人失望的程序,但是斯坦利按這個程序行事已經好幾年了。

     我不相信他曾希望事情會是個别的什麼樣子。

    這麼長時間以來,他們就這樣吃飯,孩子們的衣食住行就這樣解決&hellip&hellip 每天臨近中午的時候,我和莫娜就各自出去,然後晚上按時回來吃晚飯。

    我們給别人的印象是我們都在找工作,莫娜集中精力募集一小筆錢以使我們渡過難關;我則漫無目的到處遊蕩,參觀圖書館、藝術館或者看一場我還付得起錢的電影。

    我們倆誰都沒有一丁點兒興趣找工作,我們彼此之間都從沒有提到這個話題。

     起初,莫娜每天從外面回來都給孩子們帶來一些東西,斯坦利夫婦看了很高興。

     莫娜認為,不空着手回來是非常重要的,除了我們急切需要的飯食,莫娜經常帶回一些稀有的美食,斯坦利和他妻子從來沒有嘗過。

    孩子們因為常能得到糖果和點心,于是他們幹脆每天晚上躺在門前等莫娜回來。

    這樣很是愉快了一段時間。

    許多的香煙、精美的糕點、各式各樣猶太及俄羅斯式面包、腌汁、沙丁魚、金槍魚、橄榄油、蕃汁、煙熏牡蛎、煙熏鲑魚、魚子醬、青魚、菠蘿、草莓、蟹肉、俄式水果蛋糕等等不一而足,莫娜都帶回來過。

    莫娜假裝說這些都是朋友送的禮物。

    她沒敢說浪費了錢去買這些奢侈的東西。

    索菲對此當然感到迷惑不解,她從來沒見到過食品櫃裡裝滿了這麼多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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