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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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傷害我的自尊心。

    對她來說,竟有男人不愛她,是出乎意料之外的。

    倘使有這種男人,也是他在欺騙他自己。

    于是,她對我做了一番大膽的精細分析,終于認定我實際上早就愛上了她。

    她很聰明。

    假定她真的愛我,那麼她就是愛上了一個手足無措的對象。

    她計算過,倘使把我的并不美的臉蛋說成是美,就會讓我生氣;倘使把我的X型的腿說成是美,就會使我惱火;倘使她愛的不是我的外表,而是我的内在美,就會引起我更大的憤怒。

    因此,她隻是繼續說她“愛着”我,并且通過對我内心所做的分析,找出了與之相應的感情來。

     對于這種不合理性,我是無法接受的。

    事實上,我的欲望愈發強烈了。

    但這種欲望并不是希望她與我結合。

    假使她不愛别人而隻愛我,那麼就必須有将我從别人區别開來的個别因素。

    這不是别的,正是我生就的一雙X型的腿。

    盡管她嘴裡沒說出來,但她是愛着我的X型的腿的。

    這種愛在我的思考裡是不可能的。

    如果說,我的個别性不是X型的腿,而是其他,也許愛是可能的。

    然而,倘使我承認X型的腿以外的我的個别性和我的存在理由,那麼,我就得補充地承認這種東西。

    相應也得相互補充地承認他人的存在理由,進而承認被包圍在世界之中的自己。

    愛是不可能的。

    她以為她是愛着我,這也是一種錯覺,我是不可能愛她的。

    因此,我反複地說:“我不愛你。

    ” 奇怪的是,我越說:“我不愛你”,她就越發深深地沉溺在愛我的錯覺中。

    于是,一天晚上,她終于大膽地委身在我的面前。

    她的身體實在美到了極點。

    但是,我卻是個沒有性功能的人。

     這樣的大失敗,将所有問題都簡單地解決了。

    她好不容易證實了我并“不愛”她。

    她離開了我。

     我感到羞恥。

    但比起羞于X型的腿來,任何羞恥都不足挂齒了。

    令我狼狽的,是另一件事。

    我明白了我沒有性功能的原因。

    那種場合我一想到自己的X型的膽即将接觸到她的美麗的趨時,我就變得沒有性功能了。

    這一發現,使我确信我決不會被人愛而擁有的平安感從内部世界完全崩潰了。

     為什麼呢?因為那時候,盡管我産生了一種不嚴肅的喜悅,企圖通過欲望或這種欲望的完成,來證實愛的不可能,可是,肉體卻背叛了它,肉體扮演了我企圖以精神來做的事情。

    我遇到矛盾了。

    如果說不怕庸俗的表現,那麼我就可以以不會被人愛的确信,來夢見愛,在最後階段我把欲望作為愛的替代而安心了。

    可是,我完全明白,欲望本身要求我忘卻我的存在的條件,要求我放棄我的愛的惟一難關--即不會被人愛這樣一種堅定的信念。

    由于我相信欲望這種東西是更加明晰的東西,所以我并不認為它有必要夢見自己,哪怕是一星半點。

     從這時候起,我關心肉體忽然有甚于關心精神。

    但是,自己不能化身為純粹的欲望,隻是夢幻而已。

    仿佛成了一陣風,成了從對面也看不見的存在,而從這面則看到一切,并輕而易舉地靠近對象,全身撫愛對象,最終悄然潛入其内部……當肉體覺醒的時候,你可能會想像到一種具有一定質量的、不透明的、堅定的“東西”在覺醒。

    不過,我并不是這樣。

    一個肉體、一個欲望的完成,就是我成了透明的。

    看不見的東西,也就是成了風。

     但是,X型的腿會突然出來制止我。

    隻有這雙腿決不會變成透明的。

    與其說它是腿,莫如說是一種頑固的精神。

    它作為比肉體更為堅定的“東西”而在那裡存在着。

     人們也許會認為不借助鏡子就看不見自己,殘疾人總是被迫在鼻子尖上挂着一面鏡子。

    這面鏡子晝夜都映現着我的全身。

    不可能忘卻。

    因此,對于我來說,人世間所說的不安,看起來類似兒戲,這是沒有法子的。

    我沒有不安。

    我就是這樣存在着,如同太陽、地球。

    美麗的鳥兒和醜陋的鳄魚一樣地存在着。

    這是千真萬确的。

    世界宛如一座墓碑,屹立不動。

     我沒有任何不安,沒有任何門路,我從這裡開始了獨創的生活方式。

    我為什麼而活着?這種問題會使人感到不安,甚至想要自殺。

    我算不了什麼。

    X型的腿是我生的條件、生的理由。

    生的目的和生的理想……這就是生的本身。

    光存在這一點,對我就足夠了。

    本來所謂存在的不安,難道不正是由自己沒有充分地存在這種過分的不清而産生的嗎? 在自己的村子裡,我注意到了一個孀居的老婦人。

    有人說她六十歲,也有人說她六十多歲。

    她亡夫忌辰那天,我代表父親前去誦經,佛前隻有老寡婦和我,并無一個親戚。

    時值夏季,誦畢,她在另一房間招待我喝茶,我請求她讓我洗個澡。

    老婦人替我沖洗了赤裸的背。

    她像憐恤似地出神望着我的腿,我内心便生起了一種企圖。

     折回方才的房間後,我一邊揩試身體,一邊闆着面孔開始說道:我出世時,佛祖托夢于我母親,并告訴她這孩子成人後,如果有女人衷心崇拜他的腳,她就定能極樂往生了。

    虔誠的寡婦手撚念珠,定睛望着我眼睛在聽我的講述。

    我信口念經,然後将挂着念珠的手合在胸前,活像一具死屍似地赤裸着身體仰躺了下來。

    我會上雙眼,嘴裡依然念念有詞。

     可以想像我是怎樣強忍住笑的。

    我心裡洋溢着笑。

    我絲毫也沒有幻想我自己。

    我知道,老寡婦一邊念經,一邊一個勁地膜拜我的腳。

    我隻顧思考着自己這雙被地膜拜的腳,心裡覺得幾乎被這幾分滑稽所窒息。

    X型的腿、X型的腿,我隻思想着它,腦子裡隻充塞着它。

    它是奇形怪狀的。

    它是處在極其醜陋的狀況。

    它是荒謬的醜劇。

    事實上,連連叩頭的老寡婦的散發,觸及了我的腳心,那幾分癢勁愈發使我感到滑稽可笑了。

     以前,從接觸到那雙美麗的腿而成為沒有性功能的時候起,我就覺得自己對欲望産生了一種誤解。

    為什麼呢?因為這時候,處在這種醜惡的膜拜的最高xdx潮,我察覺自己很亢奮。

    在對自己沒有絲毫幻想的情況下!在這種最不可寬恕的狀态下! 我站起身來,冷不防地把老寡婦撞倒了。

    實是令人不可思議。

    老寡婦似乎無暇思及驚愕了。

    被撞倒以後,她依然平靜地閉上雙目在繼續念經。

     實在太奇怪了,我還清楚地記得,那時老寡婦所念的經,就是大悲心陽羅尼的一節。

     伊醯伊醯。

    室那室那。

    阿羅嘇。

    佛羅舍利。

    罰沙罰嘇。

     佛羅舍耶。

     正如你所知道的,根據“解釋”,它的意思是這樣的:“請來供奉。

    請來供奉。

    毀滅貪婪、怒恨、牢騷三毒,保持無垢的清淨的神體。

    ” 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個閉着雙目歡迎我的六十開外的女人,地挂着一張沒有化妝的、被太陽曬得過黑的臉。

    我的亢奮一點都沒有消失。

    于是,醜惡劇發展到了高峰,我不知不覺地接受了誘惑…… 但是,在文學上恐怕不能使用“不知不覺”的字眼吧。

    我看到了所有的一切。

    我清晰地看到了地獄的特色布滿每個角落,而且是在黑暗之中! 老寡婦那張皺巴巴的臉,既不美也不神聖。

    但是,在我心中沒有夢幻任何事物的狀态下,她的醜陋和老朽仿佛給了我不斷的确實證據。

    誰敢說在沒有一點夢幻的情況下,觀看任何一個美女的容貌,它不會變形為這個老寡婦的險呢。

    我的X型的腿和這張臉……不錯,觀看這些實像,好歹支撐着我的肉體的亢奮。

    我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