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關燈
閣的曆史的: “足利義滿①承受了西園寺②家的北山殿,并在那裡建築了一幢規模宏大的别墅。

    主要建築物有舍利殿、護摩堂、仔法堂、法水院等佛教建築群,還有表殿、公卿間、會堂、天鏡閣、拱北樓、泉殿、現雪亭等住宅建築群。

    舍利殿的建築耗資巨大,這就是後來稱做‘金閣’的建築物。

    究竟什麼時候開始叫做金閣,是很難劃分清楚的。

    一般地說,是應仁之亂③以後,文明年間已經普遍沿用這一名稱了—— ①足利義滿(1358-1408):室町幕府第三代将軍,平定南北朝内亂,奠定幕府的全盛時期。

    建金閣寺。

     ②日本貴族家族之一。

     ③應仁之亂:1467年至1477年,圍繞足利将軍稱号的繼承權問題于京都發生的十年内亂。

    應仁之亂後,幕府失去權威,日本進入群雄割據的戰國時代。

     “金閣是幢三層樓閣的建築物,面臨開闊的苑池(鏡湖池),大約是1398年(應永5年)建成的。

    第一二層是按中古貴族住宅的形式建造,使用了帶方格子的闆窗。

    第三層為三間,純粹是群堂怫堂式的造型,中央鑲有唐式建築的闆門,左右鑲有花卉形的窗。

    柏樹皮毒的方錐形屋頂頂端,飾有一隻鍍金的銅鳳凰。

    人字形屋頂的鈞殿(漱清)伸向他面,打破了整體的單調感。

    屋頂坡度比較平緩,屋檐下的椽子稀稀疏疏,木工精細,輕巧而優美。

    住宅式的建築,配以佛堂式的造型,不愧是和諧的庭園建築的傑作,表現了義滿吸收宮廷文化的情趣,也很好地傳達了當時的氛圍。

     “義滿逝世後,避其遺囑,将北山殿改為排刹,稱做鹿苑寺。

    其建築物有的他遷,有的荒蕪,惟有金閣幸存下來……” 金閣猶如夜空中的明月,也是作為黑暗時代的象征而建造的。

    因此我夢幻的金閣以湧現在其四周的暗黑為背景。

    在黑暗中,美麗而細長的柱子結構,從裡面發出了微光,穩固而寂靜地坐落在那裡。

    不管人們對這幢建築物做什麼評語,美麗的金閣都是默默無言地裸露出它的纖細的結構,必須忍受着四周的黑暗。

     我還想起那隻挺立在屋頂頂端上長年經受風風雨雨的鍍金銅鳳凰。

    這隻神秘的金鳥,不報時,也不振翅,無疑完全忘記自己是鳥兒了。

    但是,看似不會飛,實際上這種看法是錯誤的。

    别的鳥兒在空間飛翔,而這隻金鳳凰則展開光燦燦的雙翅,永遠在時間中翺翔。

    時間拍打着它的雙翼,拍打了雙翼之後,向後方流逝了。

    因為是飛翔,鳳凰隻要采取不動的姿勢,怒目而視,高舉雙翅,翻卷着鳥尾的羽毛,使勁地岔開金色的雙腳牢牢地站穩,這樣就夠了。

     這麼一想,我就覺得金周本身也像是一艘渡過時間大海駛來的美麗的部。

    美術書上所說的這幢“四周明柱、牆少的建築物”,使我聯想起船的結構,這複雜的三層屋形船所面臨的池子,給人以海的象征的印象。

    金閣度過了無計其數的茫茫黑夜。

    這是永無止境的航行。

    白晝,這艘奇異的船佯裝抛下了錨,讓許多遊人參觀。

    天剛擦黑,就借助四周的黑暗,揚起風帆似的屋頂啟航了。

     即使說我人生最初遇到的難題是美,也并非言過其實。

    父親是鄉間純樸的僧侶,語彙貧乏,他隻告訴我:“人世間再沒有比金闊更美的東西了。

    ”我想:在我本知的地方已經存在着美。

    這種思考不由得使我感到不滿和焦躁。

    因為如果美的确存在那裡,那麼我的存在就被美疏遠了。

     對我來說,金閣絕不是一種觀念,而是一種物體。

    是一種盡管群山阻隔着我的眺望、但隻要想看還是可以到那裡去看的物體。

    美就是這樣一種手可以觸摸、眼可以清晰地映現的物體。

    我知道并且相信:在紛繁變化的世界裡,不變的金閣是千真萬确的存在。

     有時我覺得金閣宛如我掌心攥着的小巧玲珑的手工藝品,有時我又覺得它是高聳雲端的龐然大物般的廟宇。

    少年時代的我并沒有認為所謂美就是不大不小的适當的東西。

    因此,看到夏天的小花像是被晨露濡濕散發出朦胧的光的時候,我就覺得它像金閣一般的美。

    還有,看到山那邊雲層翻卷、雷聲陣陣、惟有暗淡的雲煙邊緣金光燦燦的景象的時候,這種壯觀就使我聯想起金閣來。

    最後甚至看到美人的臉蛋,我心中也會用“像金閣一般的美”來形容了。

     這次旅行真令人傷心。

    我們乘上舞鶴線火車,從西舞鶴出發,經具倉,上杉等小站都停車,再經線部,向京都方向駛去。

    客車很髒,沿保津峽行駛,在隧道較多的地方,煤煙無情地卷進車廂内,令人窒息。

    父親咳個不止。

     乘客多半是與海軍有關的。

    三等車廂裡擠滿了下士。

    水兵。

    工人以及前往海兵團探親回來的海軍軍屬。

     我望了望窗外陰沉沉的春天的天空,看了看父親罩在國民服胸前的袈裟,還看了看紅光滿面的年輕下士們挺起的胸膛,好像把金扣子頂得都快蹦起來了。

    我覺得自己仿佛就在他們中間。

    不久,我成年後也會被征入伍的。

    但即使我當了兵,是不是能像眼前的下士那樣忠實地為完成任務而生活呢?好歹我腳跨兩個世界。

    我感到,我還這樣年輕,在醜陋的頑固的凸額之下,父親掌管的死的世界,同年輕人的生的世界是以戰争作為媒介而聯結在一起的。

    我大概會成為它們的聯結點吧。

    假如我戰死了,不論眼前這條岔道的哪一邊都很清楚,結局是一樣的。

     我少年時期就像混濁在黎明的色調之中。

    黑暗的影子世界是可怕的,但白晝似的輪廓分明的生,也不屬于我。

     我看護着咳嗽不止的父親,不時望望窗外的保津川。

    河水裡濃重的群青色,就像化學實驗使用的硫酸銅。

    每次列車鑽出隧道就看見保津峽忽而遠離鐵路,忽而又意外地近在眼前,被平滑的岩石所包圍,轟鳴般地轉動着群青的辘轳。

     父親在車廂裡很難為情地打開了盛着白米飯團的飯盒。

     “這可不是黑市米。

    是施主們的心意,你隻顧高高興興地吃好了。

    ” 父親這樣說,好像有意讓周圍的人聽見似的。

    說罷他才把一個不大的飯團咽了下去。

     我總覺得這趟被煤煙熏黑的破舊列車不是開往古都,而仿佛是駛向死亡的車站。

    如是想,每次經過隧道時彌漫在車廂内的煤煙,便都發出一種火葬場的氣味兒。

     ……我終于站在鹿苑寺大門前,這時我的心不由得撲通直跳起來。

    此後我将可以看到人世間最美的東西。

     太陽開始西斜,群山鎖在彩霞中。

    幾名遊人和我們父子先後鑽進了大門。

    門的左側,圍繞鐘樓種植着挂着殘花的梅林。

     父親站在植有大飽樹的大雄寶殿的前面,請求引見住持。

    回複說住持正接待來賓,請稍俊二三十分鐘。

     “我們利用這段時間去看看金閣吧。

    ”父親說。

     父親大概是想讓我看看他利用自己的面子,可以免費入内參觀。

    但售票和售護符的人以及在門口檢票的人全都變換了,已經不是十幾年前父親常來時的老相識了。

     “下次再來時,大概還會變換的。

    ” 父親顯出一副微寒的樣子。

    我感到父親不敢确信自己還會“下次再來”了。

     不過,我佯裝出一副少年的模樣(惟有這種時候,誰有故意演戲的時候,我才像個少年),興高采烈,幾乎跑在前頭。

    于是,我夢幻多年的金閣,就這樣輕易地以其全貌展現在我的眼前。

     我站在鏡湖地這邊,金周與地子相隔,西斜的夕陽照射着金閣的正面。

    漱清亭在對岸左側半隐半現。

    金閣精緻的影子,投落在稀疏地漂浮着藻類和水草的池面上。

    看上去,這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