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與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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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販魚秧的,跑差的,收糞的,連牽不斷從跳石上通過,終日不息。

    對河一片菜園,全是苗人的産業,綠油油的菜圃,分成若幹整齊的方塊,非常美觀。

    菜園盡頭就是一段山岡,樹木郁郁蒼蒼。

    有兩條大路,一條翻山走去,一條沿河上行,皆進逼苗鄉。

     城腳邊有片小小空地,是當地賣柴賣草交易處,因此有牛雜碎攤子,有粑粑江米酒攤子。

    并且還有幾個打鐵的架棚砌爐作生意,打造各式鐮刀,砍柴刀,以及黃鳝尾小刀,專和鄉下來城賣柴賣草人作生意。

     老戰兵若不往長潭釣魚,不過楊屠戶處喝酒,就坐在城頭那尊廢銅炮上看人來往。

    或把臉掉向城裡,可望見一個小學校的操坪同課堂。

    那學校為一對青年夫婦主持,或上堂,或在操坪裡玩,城頭上全望得清清楚楚。

    小學生好象很歡喜他們的先生,先生也很歡喜學生。

    那個女先生間或把他們帶上城頭來玩,見到老戰兵盾牌,女的就請老戰兵舞盾牌給學生看。

    (學生對于那個用牛皮作成繪有老虎眉眼的盾牌,充滿驚奇與歡喜,這些小學生知道了這個盾牌後,上學下學一個個悄悄的跑到老戰兵家裡來看盾牌,也是常有的事。

    )有時小學生在坪子裡踢球,老戰兵若在城上,必大聲呐喊給輸家&ldquo打氣&rdquo。

     有一天,又是一個霜降節前,老戰兵大清早起來,看看天氣很好,許多人家都依照當地習慣大掃除,老戰兵也來一個全家大掃除。

    卷起兩隻衣袖,頭上包了塊花布帕子,把所有家業搬出屋外,下河去提了好些水來将家中闆壁一一洗刷。

     工作得正好時,守城排長忽然走來,要他拿了那把短刀趕快上衙門裡去,衙門裡人找他有要緊事。

     他到了衙署,一個挂紅帶子的值日副官,問了他幾句話後,要他拉出刀來看了一下,就吩咐他趕快到西門外去。

     一切那麼匆促,那麼亂,老戰兵簡直以為是在夢裡。

    正覺得人在夢裡,他一切也就含含糊糊,不能加以追問,便當真跑到西門外去。

    到了那兒一看,沒有公案,沒有席棚,看熱鬧的人一個也沒有。

    除了幾隻狗在敞坪裡相咬以外,隻有個染坊中人,挑了一擔白布,在幹牛屎堆旁歇憩。

    一切全不象就要殺人的情形。

    看看天,天上白日朗朗,一隻喜鵲正曳着長尾喳喳喳喳從頭上飛過去。

     老戰兵想,&ldquo這年代還殺人,真是做夢嗎?&rdquo 敞坪過去一點有條小小溪流,幾個小學生正在水中拾石頭捉蝦子玩,各把書包擱在幹牛糞堆上。

    老戰兵一看,全是北門裡小學校的學生,走過去同他們說話:&ldquo還不趕快走,這裡要殺人了!&rdquo 幾個小孩子一齊擡起頭來笑着: &ldquo什麼,要殺誰?誰告訴你的?&rdquo 老戰兵心想,&ldquo真是做夢嗎?&rdquo看看那染坊曬布的正想把白布在坪中攤開,老戰兵又去同他說話:&ldquo染匠師傅,你把布拿開,不要在這裡曬布,這裡就要殺人!&rdquo 染匠師傅同小學生一樣,毫不在意,且同樣笑笑的問道:&ldquo殺什麼?你怎麼知道?&rdquo 老戰兵心想,&ldquo當真是夢麼?今天殺誰,我怎麼知道?當真是夢,我見誰就殺誰。

    &rdquo 正預備回城裡去看看,還不到城門邊,隻聽得有喇叭吹沖鋒号,當真要殺人了。

    隊伍已出城,一轉彎就快到了。

    老戰兵迷迷胡胡趕忙向坪子中央跑去。

    一會子隊伍到了地,匆促而沉默的散開成一大圈,各人皆舉起槍來向外作預備放姿勢,果然有兩個年紀輕輕的人被綁着跪在坪子裡。

    并且一個是男人,一個是女人,臉色白僵僵的。

    一瞥之下,這兩個人臉孔都似乎很熟悉,匆遽間想不起這兩人如此面善的理由。

    一個騎馬的官員,手持令箭在圈子外土阜下監斬。

    老戰兵還以為是夢,迷迷胡胡走過去向監斬官請示。

    另外一個兵士,卻拖他的手,&ldquo老家夥,一刀一個,趕快趕快!&rdquo 他便走到人犯身邊去,擦擦兩下,兩顆頭顱都落了地。

    見了噴出的血,他覺得這夢快要完結了,一種習慣的力量使他記起三十年前的老規矩,頭也不回,拔腳就跑。

    跑到城隍廟,正有一群婦女在那裡敬神,廟祝嘩嘩的搖着簽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