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轼選集一

關燈
到氣已吞’,吾不得見其畫矣,此兩句,二公之詩各可以當之。

    ”翁方綱《七言詩三昧舉隅》:“必合讀其篇,而後‘筆所未到氣已吞’一句之妙乃見也。

    若但舉此一句,似尚非知音者。

    ” [4]亭亭數句:邵博《邵氏聞見後録》卷二十八:“鳳翔府開元寺大殿九間,後壁吳道玄畫,自佛始生修行説法至滅度(即涅槃,佛教最高境界,實爲死亡),山林、宮室、人物、禽獸數千萬種,極古今天下之妙。

    如佛滅度,比丘衆躃踴哭泣,皆若不自勝者。

    雖飛鳥走獸之屬,亦作號頓之狀。

    獨菩薩淡然在旁如平時,略無哀戚之容。

    豈以其能盡死生之緻者歟?曰‘畫聖’宜矣。

    ”本篇以下所寫即釋迦牟尼佛在天竺(印度)拘屍那城娑羅雙樹下説法入涅槃時情景(詳情可參看僧佑《釋迦譜》卷四《釋迦雙樹般涅槃記第二十七》)。

    蘇軾另有《記所見開元寺吳道子畫佛滅度以答子由題畫文殊、普賢》詩記其事。

    雙林,兩株娑羅樹。

     [5]彩暈句:彩暈,指畫中釋迦頭上光輪。

    扶桑,古代神話中樹木名,日出之處。

    《山海經·海外東經》:“湯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

    ”暾(tūn),初升的太陽。

     [6]至人句:至人,指釋迦牟尼佛。

    寂滅,佛家語,“涅槃”的意譯,意謂超脫世間入于不生不滅之境。

    《無量壽經》上:“誠諦以虛,超出世間,深樂寂滅。

    ”能入寂滅之境,即能熄滅一切煩惱,從而“圓滿”(具備)一切“清浄功德”。

    《維摩詰所説經》卷中《入不二法門品第九》:“眼色爲二。

    若知眼性于色,不貪不恚不癡,是名寂滅,如是耳聲、鼻香、舌味、身觸、意法爲二。

    若知意性于法,不貪不恚不癡,是名寂滅。

    ” [7]蠻君鬼伯:《釋迦譜》卷四《釋迦雙樹般涅槃記第二十七》,記釋迦涅槃時,自“一恒河沙菩薩摩訶薩”,以至“一億恒河沙貪色鬼魅,百億恒河沙天諸婇女,千億恒河沙地諸鬼王,十萬億恒河沙諸天王及四天王等”,紛紛前來。

    此即所謂“蠻君鬼伯”。

     [8]相排句:形容聽衆擁擠,争先伸頭聽法。

     [9]佩芷句:化用屈原《離騷》“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爲佩”句,比喻王維氣質和詩風的秀麗絶塵。

     [10]清且敦:指風格清秀敦厚。

    紀批(卷四):“敦字義非不通,而終有嵌押之痕。

    凡詩有義可通而語不佳者,落筆時不得自恕。

    ” [11]祇(zhǐ)園:祇樹給孤獨園或祇園精舍的簡稱,相傳釋迦在此宣揚佛法二十餘年。

    下“鶴骨”,喻畫中人物形象清癯。

     [12]心如句:《莊子·齊物論》:“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 [13]交柯:互相交錯的枝幹。

     [14]象外:外部形象之外,指内在的精神。

     [15]有如句:以鳥飛離籠子喻突破形似(而獲得神似)。

    翮(hé),鳥翎的莖,即指鳥。

     [16]吾觀二句:斂衽,整理衣襟,尊敬的表示。

    間言,異議。

    唐朱景元《唐朝名畫録》把吳道子列爲“神品上”,王維列爲“妙品上”,揚吳抑王;蘇軾此詩卻揚王抑吳。

    紀批(卷四)雲:“摩詰、道子畫品,未易低昂。

    ”王文誥駁雲:“道元(玄)雖畫聖,與文人氣息不通;摩詰非畫聖,與文人氣息通,此中極有區别。

    自宋元以來,爲士大夫畫者,瓣香摩詰則有之,而傳道元衣鉢者則絶無其人也。

    公(蘇軾)畫竹實始摩詰。

    ”(《蘇文忠公詩編注集成》卷四)從一個方面解釋了蘇軾揚王抑吳的原因。

    明董其昌《畫禪室隨筆》卷一亦從王維開創南宗畫的角度,肯定蘇軾此説爲“知言”。

    但查慎行《初白庵詩評》卷中謂“子由詩雲:‘誰言王摩詰,乃過吳道子?’與東坡結意正相反”。

    按,蘇轍和詩從“優柔自好勇自強,各自勝絶無彼此”的角度主張對王、吳不必強分優劣。

    此詩“何處訪吳畫”開端六句,總提吳王二人之畫。

    以下各以“道子實雄放”十句、“摩詰本詩老”十句,分寫吳畫和王畫。

    最後又以“吳生雖妙絶”六句,品評吳王二人之畫作結。

    句數勻稱,結構整齊,但結尾雙收側注,突出王畫,又于整齊中見出變化。

     【評箋】 汪師韓《蘇詩選評箋釋》卷一:“以史遷合傳論贊之體作詩,開合離奇,音節疏古。

    道子下筆入神,篇中摹寫亦不遺餘力。

    將言吳不如王,乃先于道子極意形容,正是尊題法也。

    後稱王維,隻雲畫如其詩,而所以譽其畫筆者甚淡,顧其妙在筆墨之外者,自能使人于言下領悟,更不必如《畫斷》鑿鑿指爲神品、妙品矣。

    ” 紀批(卷三):“奇氣縱橫,而句句渾成深穩。

    ” 方東樹《昭昧詹言》卷十二:“神品妙品,筆勢奇縱;神變氣變,渾脫瀏亮。

    一氣奔赴中,又頓挫沉鬱。

    所謂‘海波翻’、‘氣已吞’、‘一一可尋源’、‘仙翮謝樊籠’等語,皆可狀此詩。

    ” 陳衍《宋詩精華録》卷二評此詩:“大凡名大家古詩,每篇必有一二驚人名句,全篇方鎮壓得住;其鱗爪之間,亦不處處用全力也。

    ” 真興寺閣[1] 山川與城郭,漠漠同一形[2];市人與鴉鵲,浩浩同一聲。

    此閣幾何高?何人之所營?側身送落日,引手攀飛星[3]。

    當年王中令[4],斫木南山赬[5]。

    寫真留閣下,鐵面眼有稜。

    身強八九尺,與閣兩峥嶸。

    古人雖暴恣,作事今世驚。

    登者尚呀喘,作者何以勝?曷不觀此閣,其人勇且英[6]。

     [1]真興寺閣,宋鳳翔節度使王彥超所建,在鳳翔城中。

     [2]山川二句:杜甫《同諸公登慈恩寺塔》:“俯視但一氣,焉能辨皇州?”此兩句用其意境而不襲字句。

    《甌北詩話》卷五:“坡詩放筆快意,一瀉千裡,不甚鍛鍊。

    如少陵《登慈恩寺塔》雲:‘俯視但一氣,焉能辨皇州?’以十字寫塔之高,而氣象萬千。

    東坡《真興寺閣》雲:‘山川與城郭,漠漠同一形;市人與鴉鵲,浩浩同一聲。

    ’以二十字寫閣之高,尚不如少陵之包舉。

    此鍊不鍊之異也。

    ” [3]引手句:舊注引楊億幼時所作《登樓》詩雲:“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見《古今詩話》)謂是蘇詩此句出處。

    但《侯鯖録》卷二、《西清詩話》卷中謂此乃李白詩,首二句作“夜宿峯頂寺,舉手捫星辰”。

    (《侯鯖録》原注:或謂王禹偁所作)《竹坡詩話》亦疑或李白所作,或託名李白之作。

     [4]王中令:《宋史·王彥超傳》:王彥超在北周和宋初兩度任鳳翔節度使,“宋初,加兼中書令”。

    故稱王中令。

     [5]赬(chēng):紅色。

    指山色。

     [6]勇且英:李白《送張遙之壽陽幕府》:“張子勇且英。

    ”蘇軾用其字面。

     【評箋】 汪師韓《蘇詩選評箋釋》卷一:“蒼蒼莽莽,意到筆隨。

    中間‘側身送落日,引手攀飛星’十字,奇警奪目,可與老杜‘七星在北戶,河漢聲西流’相匹敵。

    ” 紀批(卷四)評開端四句:“奇恣縱橫,不可控制。

    ”“他手即有此摹寫,亦必數句裝頭。

    ” 陳衍《宋詩精華録》卷二:“此坡公五古之以健勝者。

    ” 饋歲[1] 農功各已收,歲事得相佐。

    爲歡恐無及,假物不論貨。

    山川隨出産,貧富稱小大。

    寘盤巨鯉橫[2],發籠雙兔卧。

    富人事華靡,綵繡光翻座;貧者愧不能,微摯出舂磨[3]。

    官居故人少,裡巷佳節過。

    亦欲舉鄉風,獨唱無人和。

     [1]本篇爲《歲晚三首》之一,前有序雲:“歲晚相與饋問爲‘饋歲’;酒食相邀呼爲‘别歲’;至除夜達旦不眠爲‘守歲’;蜀之風俗如是。

    餘官於岐下(指鳳翔),歲暮思歸而不可得,故爲此三詩(指《饋歲》、《别歲》、《守歲》)以寄子由。

    ”本篇即通過辭歲時兩種不同的饋贈禮品反映貧富間的豐儉。

    蘇轍《守歲》詩“於菟(虎,寅年)絶繩去,顧兔(卯)追龍(辰)蛇(巳)”句自注雲“是歲壬寅(嘉祐七年)”,故知蘇軾此詩亦作于嘉祐七年(一〇六二)歲末。

     [2]寘:同“置”。

     [3]摯:通“贄”,這裏即指“相與饋問”的禮品。

     和子由聞子瞻將如終南太平宮谿堂讀書[1] 役名則己勤,殉身則己媮,我誠愚且拙,身名兩無謀。

    始者學書判[2],近亦知問囚[3],但知今當爲,敢問向所由。

    士方其未得,惟以不得憂,既得又憂失,此心浩難收[4]。

    譬如倦行客,中路逢清流,塵埃雖未脫,暫憩得一潄[5]。

    我欲走南澗,春禽始嚶呦。

    鞅掌久不決[6],爾來已徂秋。

    橋山日月迫[7],府縣煩差抽,王事誰敢愬,民勞吏宜羞。

    中間罹旱暵[8],欲學喚雨鳩[9]。

    千夫挽一木,十步八九休。

    渭水涸無泥,菑堰旋插修[10]。

    對之食不飽,餘事更遑求?近日秋雨足,公餘試新篘[11]。

    劬勞幸已過,朽鈍不任鎪[12]。

    秋風欲吹帽[13],西阜可縱遊,聊爲一日樂,慰此百日愁[14]。

     [1]嘉祐八年(一〇六三)作。

    太平宮,上清太平宮,道觀名。

    讀書,指讀道藏,蘇軾另有《讀道藏》詩。

     [2]始者句:當時蘇軾在鳳翔府任簽判。

     [3]近亦句:蘇軾曾奉命去鳳翔府屬縣減決囚禁。

     [4]士方四句:蘇軾與鳳翔知府陳希亮不睦,被彈劾,故有此患得患失之嘆。

    蘇軾後在《謝館職啓》中説:“一參賓幕,輒蹈危機,已嘗名挂于深文,不自意全于今日。

    ”紀批(卷四)開端一段雲:“此一段純是陶詩氣脈,但面目不同耳。

    世人學陶,乃專以面目求之,所謂形骸之外,去之愈遠。

    ” [5]譬如四句:紀批雲:“一路皆以文句入詩,忽插此喻,甚妙。

    不然便直樸少緻。

    ” [6]鞅掌:《詩·小雅·北山》:“或王事鞅掌,”指公事忙碌。

     [7]橋山句:是年三月,仁宗死,十月葬永昭陵。

    府縣因葬事而有差事。

    橋山,《史記·五帝本紀》:“黃帝崩,葬橋山。

    ”後因以稱皇帝死葬。

     [8]旱暵(hàn):乾旱。

     [9]喚雨鳩:晉李石《續博物志》卷二:“暮鳩鳴,即小雨。

    ” [10]菑(zì):石菑,攔河堰的一種,以石框填土爲之。

     [11]新篘(chōu):篘,酒篘,漉取酒的器具,竹制。

    字或作蒭,則用草爲之,如白居易《詠家醖十韻》:“撒蒭何假漉陶巾。

    ”《潯陽秋懷贈許明府》:“試問陶家酒,新蒭得幾多?”《嘗酒聽歌招客》:“一甕香醪新插蒭。

    ”新篘,指新漉取的酒,即新酒。

     [12]鎪(sōu):刻鏤。

     [13]欲吹帽:一作“迫吹帽”。

    此用孟嘉之典,謂重陽節將至,下句即言登高事。

     [14]百日愁:一作“百年愁”。

     【評箋】 紀批(卷四):“一氣湧出而曲折深至,無一直率之筆。

    ” 七月二十四日,以久不雨,出禱磻溪。

    是日宿虢縣。

    二十五日晚自虢縣渡渭,宿于僧舍曾閣,閣故曾氏所建也。

    夜久不寐,見壁間有前縣令趙薦留名,有懷其人[1] 龕燈明滅欲三更,欹枕無人夢自驚。

    深谷留風終夜響,亂山銜月半牀明。

    故人漸遠無消息[2],古寺空來看姓名。

    欲向磻溪問姜叟,僕夫屢報鬥杓傾[3]。

     [1]嘉祐八年(一〇六三)作。

    磻(pán)溪,在今陝西寶鷄市東南。

    相傳呂尚(姜太公)垂釣于此,遇周文王,因得重用。

     [2]故人:指趙薦。

     [3]欲向二句:禱神必在黎明,僧舍無更漏,因以鬥杓(北鬥星的柄)的位置作爲時間標志。

    (天將曉時,鬥柄漸斜)紀批(卷四):“後四句自不相貫,問姜叟雖切磻溪,卻與禱雨無涉。

    東坡詩往往有疏于律處,不得一概效之。

    ”按,據蘇軾《禱雨磻溪文》,磻溪神即“周文武之師太公”呂尚,故與禱雨相切,并非疏漏。

     【評箋】 汪師韓《蘇詩選評箋釋》卷一:“夜色蒼涼,撫景懷人,想見竟夕裵回之緻。

    ” 十二月十四日夜微雪,明日早往南溪小酌至晚[1] 南溪得雪真無價,走馬來看及未消,得自披榛尋履迹,最先犯曉過朱橋[2]。

    誰憐屋破眠無處[3]?坐覺村饑語不囂[4]。

    惟有暮鴉知客意,驚飛千片落寒條[5]。

     [1]嘉祐八年(一〇六三)作。

    此詩馮應榴《蘇詩合注》等系于治平元年(一〇六四),據施宿《東坡先生年譜》(見本書附録)將與此詩同時所寫的《題南溪竹上》詩皆系于嘉祐八年,是。

    因蘇軾于治平元年十二月十七八日罷鳳翔簽判任離去(見蘇軾《與楊濟甫書》“某隻十二月十七八間離岐下也”),不大可能于十五日整日盤桓南溪,又于十六日過録《題南溪竹上》詩(此詩題全稱爲“九月中曾題二小詩于南溪竹上,既而忘之,昨日再遊,見而録之”),且詩中對離任事一無反映。

     [2]得自二句:兩句上因下果:因披榛尋察,并無旁人足迹,才知自己是最先迎曉來遊之人。

    得自,一作“獨自”。

     [3]誰憐句:杜甫《茅屋爲秋風所破歌》:“床頭屋漏無乾處,雨腳如麻未斷絶。

    自經喪亂少睡眠,長夜沾濕何由徹!”蘇詩用其意,而以反問句出之。

     [4]坐覺句:杜牧《赴京初入汴口,曉景即事》:“澤闊鳥來遲,村饑人語早。

    ”蘇詩反用其意,而狀饑餓之情更甚。

     [5]惟有二句:暮鴉似知我意,振落雪花片片,聊助賞雪雅興。

    參看蘇軾《聚星堂詩》,寫宴散後,“欲浮大白追餘賞,幸有回飇驚落屑。

    ”以雪片吹落之景爲“餘賞”。

     司竹監燒葦園,因召都巡檢柴貽勗左藏以其徒會獵園下[1] 官園刈葦留枯槎,深冬放火如紅霞,枯槎燒盡有根在,春雨一洗皆萌芽。

    黃狐老兔最狡捷,賣侮百獸常矜誇[2],年年此厄竟不悟,但愛蒙密争來家。

    風迴燄卷毛尾熱,欲出已被蒼鷹遮,野人來言此最樂,徒手曉出歸滿車[3]。

    巡邊將軍在近邑[4],呼來颯颯從矛叉。

    戍兵久閒可小試,戰鼓雖凍猶堪撾。

    雄心欲搏南澗虎,陣勢頗學常山蛇[5]。

    霜乾火烈聲爆野,飛走無路號且呀。

    迎人截來砉逢箭[6],避犬逸去窮投罝[7]。

    擊鮮走馬殊未厭[8],但恐落日催棲鴉。

    弊旗仆鼓坐數獲[9],鞍挂雉兔肩分麚[10]。

    主人置酒聚狂客,紛紛醉語晚更譁。

    燎毛燔肉不暇割,飲啖直欲追羲媧[11]。

    青邱雲夢古所咤[12],與此何啻百倍加,苦遭諫疏説夷羿[13],又被詞客嘲淫奢[14]。

    豈如閒官走山邑,放曠不與趨朝衙。

    農工已畢歲雲暮,車騎雖少賓殊嘉。

    酒酣上馬去不告,獵獵霜風吹帽斜[15]。

     [1]此詩施宿《東坡先生年譜》系于嘉祐八年(一〇六三),蘇轍和詩,在《欒城集》中亦編于前篇和詩(《次韻子瞻南溪微雪》)之次,《欒城集》爲蘇轍手編,當可信。

    但諸本皆系于治平元年(一〇六四)。

    司竹監,宋時在鳳翔府所屬鄠縣(今作戶縣)、盩厔(今作周至)設司竹監,掌管當地竹園之事,供皇室等所需。

    都巡檢,都巡檢使,管理數州數縣或一州一縣治安衞戍等事,也于個别特别地區設置。

    左藏,左藏使,管理國庫的官員。

    此詩“通體遒緊,無一懈筆”(紀批卷五),頗受韓愈《汴泗交流贈張僕射》、《雉帶箭》的影響。

    自《太白山下早行,至橫渠鎮,書崇壽院壁》至本篇,皆作于鳳翔。

     [2]黃狐二句:暗用“狐假虎威”典故,見《戰國策·楚策一》。

     [3]徒手句:此句以上爲第一段,有三層意思:起四句寫司竹監每年冬天燒葦常例;“黃狐”四句先寫狐兔之死,故作悼嘆,爲後寫打獵之“樂”作反襯;“風迴”四句才引出打獵題意。

     [4]巡邊將軍:指都巡檢使柴貽勗。

     [5]常山蛇:《孫子·九地篇》論用兵行陣如“常山之蛇也,擊其首則尾至,擊其尾則首至,擊其中則首尾俱至”。

     [6]砉(xū):皮骨相離聲。

     [7]避犬句:罝,兔網。

    自“巡邊將軍”句至此十句,正面描寫打獵情景。

     [8]鮮:野味,指新殺之獸。

     [9]弊旗:掩旗。

     [10]麚:雄鹿。

     [11]追羲媧:伏羲、女媧,傳説中的上古人物,時人類尚茹毛飲血,未知取火熟食。

    自“巡邊將軍”以下十八句爲第二段,寫打獵及獵後野餐的情景。

     [12]青邱句:司馬相如《子虛賦》記子虛對齊王誇述楚地的富饒雲:“楚有七澤,嘗見其一,未覩其餘也。

    臣之所見,蓋特其小小者耳,名曰雲夢。

    雲夢者,方九百裡。

    ”又記烏有先生誇述齊國疆域的遼闊廣大雲:“秋田(畋獵)乎青邱,彷徨乎海外,吞若雲夢者八九于其胸中,曾不蔕芥。

    ”雲夢,大沼澤地,舊址在今湖北省。

    青邱,古國名。

     [13]苦遭句:夷羿,即後羿,傳説是夏代東夷族首領,推翻夏代統治,卻因喜愛狩獵,不理民事,被部屬殺死。

    《虞人之箴》説他“在帝夷羿,冒(貪)于原獸,忘其國恤,而思其麀牡”。

    後春秋時晉侯也喜歡畋獵,魏絳曾引用《虞人之箴》來勸諫他。

    見《左傳·襄公四年》。

     [14]又被句:司馬相如《子虛賦》記烏有先生反詰子虛之語:“足下不稱楚王之德厚,而盛推雲夢以爲高,奢言淫樂,而顯侈靡,竊爲足下不取也。

    ”《上林賦》更通過亡是公之口,批評子虛、烏有先生互相争勝,隻是“適足以(貶抑)君自損也”。

    詞客,指司馬相如。

     [15]獵獵句:《北史·獨孤信傳》:“嘗因獵日暮,馳馬入城,其帽微側。

    詰旦而吏人有戴帽者,鹹慕信而側帽焉。

    ”這裏暗用前人有關畋獵的美談,以渲染自己獵後的得意心情。

    紀批(卷五)評此詩結尾雲:“一路如駿馬之下坂,須如此排蕩盤旋方收得住。

    ”自“青邱”以下十句爲第三段,以議論作結:謂位尊者畋獵場面之豪壯,雖勝己百倍,但不及我“閒官”之怡然自得,興會淋漓,不受非議。

     和董傳留别[1] 粗繒大布裹生涯[2],腹有詩書氣自華。

    厭伴老儒烹瓠葉[3],強隨舉子踏槐花[4]。

    囊空不辦尋春馬,眼亂行看擇壻車[5]。

    得意猶堪誇世俗,詔黃新溼字如鴉[6]。

     [1]治平元年(一〇六四)十二月,蘇軾罷鳳翔簽判任赴汴京,途經長安與董傳話别作此詩。

    董傳,字至和,洛陽人。

    家居長安二曲。

    曾在鳳翔與蘇軾交遊。

    後韓琦薦舉,未果,窮困早卒。

     [2]粗繒:劣質絲織物。

     [3]厭伴句:謂倦於從師學禮。

    《後漢書·儒林傳》:劉昆“教授弟子恒五百餘人。

    每春秋饗射,常備列典儀,以素木瓠(hù)葉爲俎豆。

    ”瓠葉,見《詩·小雅·瓠葉》:“幡幡瓠葉,采之亨(烹)之。

    ”瓠,冬瓜、葫蘆等的總名;瓠葉,作下酒的酒菜用。

     [4]強隨句:謂忙於考舉。

    宋錢易《南部新書》(乙):“長安舉子,自六月已後,落第者不出京,謂之‘過夏’。

    多借靜坊廟院及閑宅居住作新文章,謂之‘夏課’。

    ……七月後,投獻新課,并于諸州府拔解,人爲語曰:‘槐花黃,舉子忙。

    ’” [5]囊空二句:上句謂貧困,下句謂無妻,皆用與考舉有關的典故。

    孟郊《登科後》:“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唐摭言》卷三:“曲江之宴,行市羅列,長安幾于半空。

    公卿家率以其日揀選東床,車馬闐塞,莫可殫述。

    ”又雲:“其日,公卿家傾城縱觀于此,有若中東床之選者,十八九鈿車珠鞍,櫛比而至。

    ”可見選婿盛況。

    蘇軾《上韓魏公乞葬董傳書》,言熙寧二年(一〇六九)正月蘇軾自蜀返京過長安時,董傳“徑至長安,見軾于傳舍,道其饑寒窮苦之狀,以爲幾死者數矣。

    賴公而存,又且薦我于朝。

    吾平生無妻,近有彭駕部者聞公薦我,許嫁我其妹”。

    後竟不娶而死。

    可知董傳一生未娶。

     [6]得意二句:希望董傳中舉,揚眉吐氣,以誇世俗。

    紀批(卷五):“結二句乃期許之詞。

    言外有炎涼之感,非有所不足于董傳也。

    ”是。

    詔黃,指用黃麻紙寫的中式或任官的詔令。

    《唐六典》卷九:“凡王言之制有七:一曰冊書,二曰制書,三曰慰勞制書,四曰發日敕,五曰敕旨,六曰論事敕書,七曰敕牒。

    ”李林甫等注雲:“冊書詔敕總名曰詔,皇朝(唐朝)因隋不改。

    天後天授元年以避諱改詔爲制。

    今‘冊書’用簡,‘制書’、‘勞慰(應爲“慰勞”)制書’、‘發日敕’用黃麻紙,‘敕旨’、‘論事敕’及‘敕牒’用黃藤紙,其‘敕書’頒下諸州用絹。

    ”字如鴉,語本盧仝《示添丁》:“忽來案上翻墨汁,塗抹詩書如老鴉。

    ”這裏僅指黃紙黑字而非亂塗或書法拙劣之常用義。

     石蒼舒醉墨堂[1] 人生識字憂患始,姓名粗記可以休[2],何用草書誇神速,開卷惝怳令人愁。

    我嘗好之每自笑,君有此病何能瘳。

    自言其中有至樂,適意不異逍遙遊[3]。

    近者作堂名醉墨,如飲美酒消百憂。

    乃知柳子語不妄,病嗜土炭如珍羞[4]。

    君於此藝亦雲至,堆墻敗筆如山邱[5]。

    興來一揮百紙盡,駿馬倏忽踏九州[6]。

    我書意造本無法[7],點畫信手煩推求。

    胡爲議論獨見假[8],隻字片紙皆藏收?不減鍾張君自足,下方羅趙我亦優[9]。

    不須臨池更苦學,完取絹素充衾裯[10]。

     [1]熙寧元年(一〇六八)底,蘇軾守父喪畢離蜀返京,次年正月,途經長安,曾與石蒼舒會于韓琦家中。

    本篇當爲至汴京後寄題之作,時在熙寧二年(一〇六九)。

    蘇轍《石蒼舒醉墨堂》詩亦編在汴京時。

    石蒼舒,字才美,京兆人,善草書。

     [2]姓名句:《史記·項羽本紀》:“項籍(項羽)少時,學書不成,去,學劍,又不成。

    項梁怒之。

    籍曰:‘書足以記名姓而已。

    劍一人敵,不足學,學萬人敵。

    ’” [3]至樂、逍遙遊:皆《莊子》篇名。

     [4]乃知二句:柳宗元《報崔黯秀才論爲文書》:“凡人好辭工書,皆病癖也。

    ”“吾嘗見病心腹人,有思啗(同“啖”)土炭、嗜鹽酸鹹者,不得則大戚……觀吾子之意亦已戚矣。

    ”承上“君有此病何能瘳”句。

     [5]堆墻句:《唐國史補》卷中:“長沙僧懷素好草書,自言得草聖三昧。

    棄筆堆積,埋于山下,號曰筆塚。

    ” [6]駿馬句:形容書寫的神速。

    即上“草書誇神速”意。

     [7]意造:《南史·曹景宗傳》:“景宗爲人自恃尚勝,每作書字,有不解,不以問人,皆以意造。

    ”語本此。

    但蘇軾指書法藝術的擺脫傳統束縛,意之所至,自由創造,與曹景宗寫别字不同。

     [8]胡爲句:假,寬容。

    這句是謙虛語,實謂自己關于書法藝術的見解(主張意造無法、信手點畫)受到石蒼舒的贊同和推重。

     [9]不減二句:《法書要録》卷一《晉王右軍自論書》:“吾書比之鍾(繇)張(芝),當抗行,或謂過之。

    ”但《法帖釋文》卷五載唐懷素書:“右軍雲:‘吾真書過鍾,而草故不減張。

    ’僕以爲真不如鍾,草不及張。

    ”《晉書·衞恒傳》載衞恒《四體書勢》雲:“羅叔景(羅暉)、趙元嗣(趙襲)者,與伯英(張芝)并時,見稱于西州,而矜巧自與,衆頗惑之。

    故英自稱‘上比崔(崔瑗、崔寔)、杜(杜度)不足,下方羅、趙有餘’。

    ”上句推崇石蒼舒書法不減鍾張,下句言自己比羅趙有餘,自謙亦復自負。

     [10]不須二句:衞恒《四體書勢》雲:“弘農張伯英者,因而轉精甚巧。

    凡家之衣帛,必書而後練之。

    臨池學書,池水盡黑。

    ”這裏反用此典,謂與其用絹素寫字,不如用作被褥,乃調侃之詞。

     次韻張安道讀杜詩[1] 大雅初微缺,流風困暴豪:張爲詞客賦,變作楚臣騷[2]。

    展轉更崩壞,紛綸閲俊髦[3]。

    地偏蕃怪産,源失亂狂濤[4]。

    粉黛迷真色,魚蝦易豢牢[5]。

    誰知杜陵傑,名與謫仙高。

    掃地收千軌[6],争標看兩艘[7]。

    詩人例窮苦[8],天意遣奔逃。

    塵暗人亡鹿[9],溟翻帝斬鼇[10]。

    艱危思李牧,述作謝王褒[11]。

    失意各千裡,哀鳴聞九臯[12]。

    騎鯨遁滄海[13],捋虎得綈袍[14]。

    巨筆屠龍手,微官似馬曹[15]。

    迂疎無事業,醉飽死遊遨[16]。

    簡牘儀型在[17],兒童篆刻勞[18]。

    今誰主文字?公合抱旌旄。

    開卷遙相憶,知音兩不遭。

    般斤思郢質[19],鯤化陋鯈濠[20]。

    恨我無佳句,時蒙緻白醪。

    殷勤理黃菊,未遣沒蓬蒿[21]。

     [1]熙寧四年(一〇七一),蘇軾赴杭州通判任,於陳州(今河南淮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