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苑 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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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頗能"世其業",畫梅花能作長幹,許為多才。

    到雪芹這裡,工詩善畫,就不是什麼值得訝異的事了。

    雪芹的畫,不止一人見過(注:可看吳恩裕《有關曹雪芹八種》"考稗小記"。

    唯112頁所記僅署"芹圃"二字款者尚須研究,蓋同時江南另有畫家名莘開,亦字芹圃,見《履園叢話》與《墨林今話》;又另一說字曰季張、号為芹圃的,歸安人。

    故倘無"曹"姓或其他文字印記,尚難遽定。

    ),又有人曾告訴我說現在還收藏着一幅。

    可惜都沒有機會看到,不知道雪芹畫法的家數、作風是怎樣的,實在是遺憾的事。

    僅據張、敦等友人的詩句而推,可知雪芹擅畫山水,也善畫石。

    敦敏有《題芹圃畫石》絕句一首,說:傲骨如君世已奇!--嶙峋更見此支離。

     醉餘奮掃如椽筆,寫出胸中磈礧時! 詩人把雪芹的畫石,理解為是畫家借石頭的奇姿硬骨而抒寫自己的傲世抗俗的性格和滿腹的郁結憤慨,是非常有道理的。

    雪芹的畫,想來也像他的詩,必不等閑而作,各有其用意。

    敦敏的詩便是很寶貴的證據。

     這首詩還有另一面的可貴,就是它寫出了雪芹的精神氣度。

    我們好像看到了這樣的情景:曹雪芹在痛飲之後,酒酣耳熱,生氣拂拂從十指出,他便解衣盤礴,濡毫舒紙,大筆揮灑,如兔起鹘落,如虎卧龍跳(tiāo),不一時,一幅驚人的傑作已然展現在眼前了。

    他一面雄睨高談,當畫得得意之際,則雜以狂呼大叫,聲動四鄰(注:如滿洲詩人塞爾赫的《八藝詠》,說平郎中弼侯:"清影常書白練裙,折钗畫沙屋漏痕,舉觞狂叫驚四鄰。

    "即其類也。

    ),于是更傾數杯,浮以大白,而酒痕墨沈,談風口沫,一時俱落于紙上……他大緻就是這樣地作畫題詩的一位藝術家。

    這樣的八旗人藝術家,在當時頗有例證(注:可參看周汝昌《紅樓夢新證》增訂本89頁所引甘道淵、恒益亭等旗人行徑事迹。

    按給這一類詩人、藝匠作出最好的概括描寫的,當屬鄭闆橋(他是最喜歡和八旗高人逸士交朋友的一位"怪人")的《音布》詩,其全篇雲:"昔予老友音五哥,書法峭崛含阿那(nuo;阿那即婀娜);筆鋒下插九地裂,精氣上與雲霄摩;陶顔鑄柳近歐薛,排黃铄蔡淩颠坡;墨汁長傾四五鬥,殘豪(毫)可載數駱駝;時時作草恣怪變,江翻龍怒魚騰梭。

    與予飲酒意靜重,讨論人物無偏陂;衆人皆言酒失大,予執不信嗔僞訛;大緻蕭蕭足風範,細端瑣碎甯為苛。

    鄉裡小兒暴得志,好論家世談甲科;音生不顧辄嚏唾,至親戚屬相矛戈;逾老逾窮逾怫鬱,屢颠屢仆成蹉跎:革去秀才充騎卒,老兵健校相遮羅;--群呼先生拜于地,坌酒大肉排青莎;音生瞪目大歡笑,狂鲸一吸空千波;醉來索筆索紙墨,一揮百幅成江河!群争衆奪若拱璧,無知反得珍愛多。

    昨遇老兵劇窮餓,頗以賣字溫釜鍋;談及音生舊時事,頓足歎恨雙涕沱!天與才人好花樣,如此行狀應不磨。

    嗟予作詩非寫怨,前賢逝矣将如何!世上才華亦不盡,慎勿咤叱為麼魔;此等自非公輔器,山林點綴雲霞窩;泰岱嵩華自五嶽,豈無别嶺高嵯峨?大書卷帙告諸世,書罷茫茫發浩歌!"音布,字聞遠,滿洲人,死時也是"柳闆棺材蓋破祛,紙錢蕭淡挂輀車"。

    直不啻為又一曹雪芹。

    此等寫照,于理解曹雪芹之為人,最有印證價值,深可寶貴。

    (又如《天咫偶聞》所記的徐退,《墨林今話》所記的陳桓〔内務府人〕,皆可參看,今不繁引)。

    )。

    和繪事有關的另外一點,還應該注意到張宜泉的那一首《題芹溪居士》詩。

    其全篇如下:愛将筆墨逞風流,廬結西郊别樣幽。

     門外山川供繪畫,堂前花鳥入吟讴。

     羹調未羨青蓮寵,苑召難忘(平聲)立本羞。

    借問古來誰得似?--野心應被白雲留!(注:凡張宜泉詩皆見《春柳堂詩稿》。

    前後不一一備注。

    又所引詩第六句"立本"原刊本作"本立",系誤倒。

    )這首詩乍一看來不見得有什麼大好處,而實際由淺入深,層層逼進,直到逼出最後結穴的主旨來為止:這是很會寫詩的人的手法。

    詩意先從"筆墨"總綱而引起"詩""畫"兩大主題,然後派衍,分筆合寫,雙管齊下;中用唐代李白詩人和閻立本畫家兩人的故事作比:李白、閻立本,以他們的稀世的天才藝術成就,為皇帝、貴妃作"供奉""應制"等作品,或則暫得寵幸,旋遭迫害,或則未有"榮耀",先得恥辱(注:《舊唐書》卷七十七《閻立德傳》附立本傳:"太宗嘗與侍臣學士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