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血濺木葉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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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有事的人總是很難睡着的。

     木潇潇雖然早已躺下,卻一直睜着雙眼。

     她看着窗外的滿天繁星,整個人似已癡迷在這淡淡的星光裡。

     已是深秋,夜涼如水。

     但她還是覺得被窩裡太熱了,她的兩頰一直都微微地發燙。

     今天這是怎麼了? 她歎了口氣,推開松軟的棉被,坐起身來,斜倚在床頭,順手取下斜挂在床邊的一管玉箫。

     玉箫在淡淡的星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澤。

     她用發燙的掌心輕輕撫弄着箫管,一陣溫潤清涼的感覺從她掌心直襲上她的心頭,她的心也随之微微地蕩漾起來。

     這管玉箫自她六歲起就一直斜挂在她的床頭,十年中,無論走到哪裡,也從未離開過她手邊,但她還是第一次從箫管上體味到這種柔和與溫柔。

     她輕輕撫弄着箫管,玉箫上柔潤的光澤流瀉過她的指尖,一如霞移溪脈脈流動的溪水。

     溪水無言,溪邊的人呢? 她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他。

     木潇潇咬了咬嘴唇,推開被子輕輕溜下床,輕手輕腳推開了窗戶。

     一陣清涼的夜風拂過她發燙的臉頰,拂動着她散亂的長發。

     風中有木葉搖落聲,有夜露的清涼濕潤。

     她知道,今夜無論如何也睡不着了。

    因為她忽然産生了倚窗吹奏一曲的沖動。

     可夜已經很深了,爺爺和客人們肯定早已休息了。

     怎麼辦呢? 看樣子,隻能溜到爺爺的書房裡去取一部書來看看了。

     就取那本最最喜歡的《六一詞》。

     ********* 木春霖的書房很大。

     寬敞的書房四壁,排列着十餘架滿是書卷的紫檀木書櫃。

     木春霖早年雖隻是一員武将,卻一直很愛讀書,甚至在當年征戰歲月裡,也是手不釋卷。

     書房北面的牆壁上,挂着一幅字“書劍雙絕”,便是段總管贈與他的親筆手書。

     隐居在木葉村的這些年中,木春霖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這間書房裡度過的。

     木春霖不愛喝酒,更沒有什麼“漢書下酒”之類文人的酸臭毛病。

    他隻不過愛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書房裡,翻一翻唐詩宋詞,讀一點前朝野史。

     能一個人呆在書房裡,就算是什麼書都不看,隻要嗅着這滿屋書香,也就夠惬意的了。

     每當這種時候,他便真切地感覺到過去的歲月真的已經離他很遠很遠了,内心的傷痛也真的已經漸漸淡化成虛空。

    他的心情會很平靜,平靜中甚至還透着一點歡愉。

     木春霖現在正坐在平日他最喜愛的那張雕花太師椅上,面前的花梨大案上攤開着一卷還是他最愛讀的《南華經》。

     但木春霖現在的心情卻很不好,不僅談不上愉快,離平靜也差得很遠。

     他整個人看上去卻是非常地平靜,如同一泓平靜的沒有一絲風吹過的湖水。

    書房裡除他之外的四個人中,像他一樣平靜的隻有一個,這個人就是站在他身側的慕容旦。

     木春霖靜靜地看着微側着身坐在他對面的林撫遠,目光中似乎隐隐閃動着一絲笑意。

     他很清楚,此時他絕不能露出半分不安的神情來。

     林撫遠、馬閣、曹吉峰當年同他都是一殿之臣,共事多年,誰還不知道誰的底細呢? 剛才一番話裡他不想同他們合作的意思雖然并未明言,卻也是昭然若揭,明白得連個傻子都能聽出來,更何況素來心思細密的林撫遠呢。

     他在等林撫遠做出反應。

     曹、馬二人他根本用不着去注意,因為他們一向都是惟林撫遠馬首是瞻。

     林撫遠的性格習慣,木春霖再熟悉不過了。

    甚至有些林撫遠自己都不會太注意的小動作,木春霖也一清二楚。

     看看林撫遠進書房後似是很不經意地選中的那把椅子,木春霖心裡不禁暗自笑了一下。

     那把椅子是他特意擺放,專門用來試一試林撫遠的.這麼多年過去了,林撫遠的習慣還是沒有變。

    不管是在哪間屋子裡,他隻要坐下來,就一定會坐在離門窗最近的位置,而且一定會側身對着門窗。

     他的左手一定會搭在椅子的扶手上,而右手也一定會擱在自己微凸的肚子上_。

     這樣一來,無論屋裡屋外發生什麼情況,他都能最快地做出反應,在最短的時間内拔劍。

     木春霖很快就發現林撫遠還是有些變化的。

    雖然他坐在那裡的姿式同幾十年前沒什麼兩樣,但他的背部已極其明顯地弓了起來,他擱在自己肚子上的右手時不時地會突然顫動一下, 這些變化當然都是時間造成的。

    林撫遠畢竟已是年近古稀的老人了。

     林撫遠努力挺直自己的後背,微笑道:“大将軍,你方才所說的,果然很有道理,隻不過……” 木春霖也微笑道:“林将軍有話盡管直言。

    ” 雖然他很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但他的笑容還是有些發僵。

     他的心也急劇地沉了下去。

     林撫遠開口之前,微笑之前,左嘴角輕微地牽動了一下。

     這正是木春霖最不願意看到的。

     他知道這次林、馬、曹三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他了,如果他拒不相從,結果隻可能有一個。

     林撫遠己生殺心。

     殺心一起,他的左嘴角就會輕微地抽動一下。

    這個林撫遠自己也不知道的習慣,木春霖幾十年前就發現了,而且也隻有他一個人知道。

     林撫遠頓了頓,笑眯眯地道:“眼下的形勢,已經和二十年前大不相同了,依林某看,不出三年,中原必有大亂。

    ” 木春霖淡淡道:“能亂到什麼程度呢?” 林撫遠道:“亂到大明天子的寶座難以坐穩的程度。

    ” 木春霖似是不經意地微側過臉,看了幕容旦一眼。

     他不禁暗自慶幸——讓他參與今晚的會談,絕對是一個正确的決定。

     林、馬、曹三人的功力如何,木春霖很清楚,即便林撫遠與馬、曹中的任何一人聯手,他自信仍能應付,但如果三人合擊,則他必敗無疑。

     慕容旦的武功到底怎樣,木春霖不知道,但他相信不會低于馬、曹二人。

     就算林撫遠殺心已生,有幕容旦相助,脫身至少是不成問題的。

     一直沉默着的慕容旦輕輕咳了一聲,淡淡笑道:“晚輩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 林撫遠瞟了他一眼,道:“慕容賢侄氣度不凡,想必會有高見。

    ” 慕容旦微笑道:“大明以馬上得天下。

    朱棣在位時,五出三犁,威震漠北,明軍将土皆為久經沙場,其戰鬥力可想而知,其後宣德二朝雖未大規模用兵,武備也并未松馳,林前輩何以有如此驚人之言呢?” 林撫遠冷冷一笑,道:“朱棣數次遠征漠北,勞師動衆,又有哪一次是竟全功而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