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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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六。

    大理。

     慕容旦現在正在大理。

     他怎麼會跑到大理來了呢? 現在想起來,慕容旦自己也覺得頗為可笑,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上了别人的當。

    騙了他的,正是聖火教。

     其實,聖火教根本不可能知道有他慕容旦這一号人,他們做出一付大舉南下的樣子,惟一想騙的人是殷朝歌。

     慕容旦之所以上當,是因為他以為這是一個好機會,一個盡快與聖火教拉上關系的好機會。

     他剛一登陸,就聽到了江湖中正風傳開來的幾件大事,最讓他感興趣的,是聖火教已準備東山再起的機會。

     聖火教的曆史,慕容旦可謂很熟悉。

     如果能得到這樣一支強有力的勢力的支持,張氏複國的把握豈非更大一些?于是他當即決定動身南下追蹤聖火教。

     追過長江,他已醒悟過來,知道自己誤信了江湖傳言了,因為江南一帶根本就沒有任何與聖火教有關的消息,更不用說有聖火教的行蹤了。

     就在他準備北上濟南時,忽然間又想起了一個人。

     這個人說起輩份來是他的師叔。

     這個人叫木春霖,是石和尚的師弟的惟一傳人。

     石和尚雖然是張士誠部下一員大将,他的師弟卻與張氏一族扯不上半點關系,木春霖與張氏一族就更不沾一點邊了。

     但慕容旦還是決定去找木春霖。

    因為木春霖年輕時曾是大理段氏部下的一員上将。

    而據慕容旦所知,大理段氏也一定沒有放棄恢複大理國的希望。

     木春霖就住在大理。

     一到大理,慕容旦就知道自己算是來對了。

     他聽到了一個很确切的消息--思任發之弟思機發又将起兵抗明。

    而大理段氏也很想借此機會起兵,恢複舊國。

     其實,一開始慕容旦對這個消息也是将信将疑,但找到木春霖後,他就決定暫時留在大理呆上一段時間。

    在木春霖的家裡,他見到了幾個人。

    這些人都是段氏部下的大将,他們這次來找木春霖,正是來與他商讨與思機發聯手起兵的計劃的。

     慕容旦覺得,冥冥之中一定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在幫助張飛鴻。

    不然,他怎麼會因為上了一個當而得到了這樣好的一個機會呢? ********* 大理。

    霞移溪畔。

    殷朝歌在溪畔。

     溪水沿着舒緩的地形默默流淌着,雖說比起他離開大理時跌落了很多,但更見清澈了。

     他甚至可清楚地看見河底石子上每一條斑駁的花紋。

     三兩條手指長短的小魚兒在溪水中悠然自得地遊來蕩去。

     淡淡的風拂面而來,風中有木葉的清香和溪邊野草上帶着的清甜水氣的香味。

     還有濃郁的肉香。

     隻有新鮮的狗肉才能烤出這般濃郁的香味來,也隻有半子和尚才能烤出這般濃香味美的狗肉。

     半子和尚不但會烤狗肉,偷狗的本領也絕對可算是超一流。

     殷朝歌的記憶中,每次見到半子和尚時,他的左手中都會舉着一塊烤得焦黃鮮嫩、滋滋冒油的狗肉。

     他的右手也絕不會閑着,食中二指間,一定會拈着粒棋子。

     一邊吃着烤狗肉,一邊擺棋譜,是半子和尚最最惬意的時候。

    每當這種時候,他就會嘴裡咬着狗肉,含混不清地将天上地下的神仙佛祖都大大地嘲諷一番。

     半子和尚現在就聚精會神地盯着懸架在火堆上的一塊狗肉,眼睛眨也不眨一下,長長的白須上,挂着一串清亮的口水。

     殷朝歌一直走到他身邊,他連眼皮也沒動彈一下。

     殷朝歌一屁股在火堆前坐下,伸過鼻子使勁抽動幾下,嘻嘻笑道:“老和尚,這塊肉一定是為我烤的,是不是?” 半子和尚的眼睛眨也不眨,隻是盯着那塊滋滋冒油花的狗肉。

     殷朝歌歎了口氣,道:“剛才還聽師父說,老和尚是如何如何地挂念殷某,原來都是假的。

    我跑了大老遠來看他,他卻隻願意看着塊狗肉!” 半子和尚不理他。

     火堆邊的一方青石上,擺着一方棋枰,兩盒棋子。

    棋怦上擺了半局棋,半子和尚的右手食中二指間,正捏着一粒黑子。

     殷朝歌掃了一眼棋局,冷笑一聲,道:“我動身去中原時,老和尚就在擺這局棋,怎麼到現在還沒擺完?我看老和尚是讓狗油蒙糊了心了。

    這樣一局粗淺的棋也研究這麼長時間?” 半子和尚忍不住跳了起來,叫道:“你小子少放狗屁!” 殷朝歌笑道:“感道寺真是倒黴呀,來了你這樣一個大啃狗肉,大放狗屁的酒肉和尚。

    ” 半子和尚提起鐵釺,将狗肉遞給殷朝歌,道:“這塊歸你了。

    老和尚哪次見到你小子都要吃虧倒黴,好好一塊又鮮又嫩的狗肉,又烤壞了!” 殷朝歌咬了一口,道:“好香!烤肉嘛,熟了能吃不就行了,哪裡有那麼多講究!” 半子和尚道:“狗肉可是個精貴東西,烤的時候不僅要把握好火候……算了算了,說了你小子也不懂!”他順手自一旁的竹籃裡又提起一塊狗肉,架到火堆上,道: “呆會兒你再嘗嘗這塊,保準不知比你那塊要好多少哩!” 殷朝歌嘴裡塞滿了肉,含含糊糊地道:“誰知道呢?” 半子和尚瞪了他一眼,忽然道:“不是說跟你一起回來的還有個小娃娃嗎?他人呢?也不來拜見拜見我老人家?” 殷朝歌咽下狗肉,道:“師父把他留在冰宮裡了。

    ” 半子和尚道:“那娃娃的武功底子怎麼樣?” 殷朝歌道:“據師父說,比他父親和李鳳起他們當年還要強半分。

    ” 半子和尚道:“嗯,那已經算得上是一流身手了。

    嚴老怪留下他,是想助他再上一層樓嗎?” 殷朝歌道:“是。

    ” 半子和尚輕輕歎了一口氣。

     殷朝歌不禁詫異。

    長這麼大,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見半子和尚歎氣。

     半子和尚看了他一眼,道:“你見到李鳳起了?” 殷朝歌道:“見到了。

    ” 半子和尚道:“他的反應怎麼樣呢?” 殷朝歌道:“一開始很興奮,可聽我說了師父說讓他自由發展,忘掉以前種種之後,他似乎很有些失落的感覺。

    ” 半子和尚點點頭,道:“也難怪。

    嚴老怪這樣做,也是為他好,隻不過在感情上,他一時是很難接受的。

    那娃子的父親呢?這些年過得怎樣?” 殷朝歌道:“聽司馬喬說,他父親一直在村間設館授課,根本不再涉足江湖之事。

    ” 半子和尚又歎了一口氣,道:“嚴老怪這些年來,對那八十個人一直是抱愧在心,能在這個娃娃身上盡點心,也算是一種補償吧。

    ” 殷朝歌沉默了。

     嚴子喬内心的愧疚,他是能體會的。

     這幾十年間,一想起鐵八衛手下那八十名刀客,嚴子喬的心裡就會隐隐作痛。

     八十個生龍活虎般的小夥子,他們将自己的性命毫無怨言地托付給了他,他卻因一時大意,将他們留在了死亡線上。

     半子和尚轉動了一下狗肉,道:“你的圖丢了?” 殷朝歌道:“是。

    被慕容沖天的人搶走了。

    ” 半子和尚道:“嚴老怪的意思呢?” 殷朝歌道:“師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