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論語》原典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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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lip多見阙殆&rdquo[22]。

     而後則是關于政治的三個章節,這是對政治的本質在于&ldquo德&rdquo這一觀點的展開。

    最後則是力陳&ldquo信&rdquo的重要性[23],以及三代&ldquo禮&rdquo的恒久性[24]。

    最後則放入了一章&ldquo非其鬼而祭之,谄也。

    見義不為,無勇也&rdquo。

    這裡講的是,在祭祀時,如果不遵循道,那就是一種谄媚;而那些在道的标準之下應當做的事,如果沒有做,就應當受到批判。

    唯有最後這個地方,沒有任何前後關聯,隻能被視為一個單獨的問題。

     從以上的分析來看,粗一看非常雜亂的《為政篇》,其實有非常整齊的秩序。

    這一點必須注意到。

    之後承續而來的六篇,是對這一總論進行分論的篇章,同樣也是有内在理路的。

     《八佾》以下的六篇,其主題已如前述,非常明顯,在結構上的問題,我覺得這裡也沒有必要專門拎出來講。

    這裡想說的是,它和下論諸篇進行比較研究時,有一些值得注意的地方,且列舉兩三點加以論述。

     《公冶長》《雍也》兩篇輯錄了大量孔門弟子們的人物月旦評,《述而》《子罕》兩篇也多出談及了孔子同弟子們的交流。

    因為孔子的生活同弟子們有非常密切的關聯,因此,這四篇中包含很多可謂是孔子生平傳記的重要材料。

    然而,下論也同樣輯錄了大量類似的材料。

    在這裡,關于兩者間的異同,有一個必須要注意的地方。

     通覽《論語》全篇,聲譽始終如一地好,未曾有過動搖的,是前面在《為政篇》裡談及的顔回吧。

    在那個地方,孔子明确地說了,看上去愚笨的顔回卻是最有價值的。

    在這裡的《公冶長篇》: 子謂子貢曰:&ldquo汝與回也孰愈?&rdquo對曰:&ldquo賜也何敢望回。

    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

    &rdquo子曰:&ldquo弗如也。

    吾與汝弗如也。

    &rdquo(《論語·公冶長·九》) 這句話,可以說是孔子最大的贊詞了。

    接下來在《雍也篇》: 哀公問:&ldquo弟子孰為好學?&rdquo孔子對曰:&ldquo有顔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

    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

    &rdquo(《論語·雍也·三》) 孔子對顔回的感情在表現上全無半點遮掩。

    同一篇中: 子曰:&ldquo賢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

    賢哉,回也!&rdquo(《論語·雍也·十一》) 顔回的生活狀态得到了栩栩如生的描繪。

    此外,以孔子的體驗為主題的《述而篇》裡同樣有: 子謂顔淵曰:&ldquo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

    &rdquo(《論語·述而·十一》) 這裡表現的是孔子和顔回之間一種深深的同感。

    再到《子罕篇》: 子謂顔淵曰:&ldquo惜乎。

    吾見其進也,未見其止也。

    &rdquo(《論語·子罕·二十一》) 這也是孔子的贊歎之語。

    仿佛是為了與這句話應答,《子罕篇》裡還收錄了一句顔淵對孔子的贊美之詞[25],并且和&ldquo子疾病&rdquo這一章并列在一起,實在是非常奇怪。

    而且,顔淵的話裡也沒有什麼特别深切的回響。

    這是一個值得用心細讀的地方。

     從以上所引諸句來看,孔子一直對顔淵顯露着愛生之情。

    而後,這種傾向到了下論的時候,就進一步增強了。

    下論一開頭的《先進篇》中,顔回好學但卻不幸短命而死的句子反複出現。

    而且,有四個并列的章節以&ldquo顔淵死&rdquo開頭,均是孔子痛惜顔淵之死、恸哭不已的記載,但在内容上卻沒有什麼超越于先前諸篇的成分。

    前面所列舉的孔子之語,均是向内沉潛的表達方式,而在這裡則是直接的向外吐露。

    可以理解的是,這樣的話,孔子對顔淵的感情就可以得到進一步的強調。

    此外,在《顔淵篇》中,借顔淵問孔子&ldquo仁&rdquo一事,引出了&ldquo克己複禮為仁&rdquo這一著名的回答[26]。

    在《衛靈公篇》中,顔淵問治邦的方法,孔子則以夏的曆法、殷的車、周的冠冕、舜的音樂來回答他[27]。

    這幾個問題,都不像是居住在陋巷的顔回會問出來的問題,恐怕是非常重視&ldquo禮&rdquo這一問題的孔子學派,将這一系列的問題都和顔回牽扯上了關系。

    在這裡也能夠看出,孔子學派内部是一緻地尊敬顔回。

     與對顔回的尊敬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孔子對子路的态度。

    從《公冶長》《述而》等篇中均能見到,子路常常和顔淵一起侍奉于孔子之側,也與孔子有過問答,但孔子從未像褒獎顔回那樣褒獎子路。

    不過,孔子對子路的愛,絕不少于對顔回的愛。

    如前述,子路是一個率直、一根筋、個性強烈,當然,還極有良心的男子。

    據《公冶長篇》: 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聞。

    (《論語·公冶長·十四》) 這句話就顯示出了子路是一個多麼一根筋,但卻很有良心的人。

    不過,因為太過單純,子路總有一些腦筋轉不過來、理解不了的地方。

    同樣在《公冶長篇》: 子曰:&ldquo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從我者其由與?&rdquo子路聞之喜。

    子曰:&ldquo由也好勇過我,無所取材。

    &rdquo(《論語·公冶長·七》) 孔子的這一批評正是指向了子路的這一特點吧。

    子路有敢于獻身之忠、不懼于死之勇,這是不容否認的。

    然而,他這樣一個人,雖說願意乘桴出海,但在制作桴的過程中卻幫不上什麼忙。

    這其實指的是,子路很難與人共事。

    同樣的意見,在《述而篇》裡也有表述: 子路曰:&ldquo子行三軍,則誰與?&rdquo子曰:&ldquo暴(徒搏)虎、馮(徒涉)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

    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與)也。

    &rdquo(《論語·述而·十》) 這一缺點,對孔子而言,并非一個本質性的缺陷。

    子路那種純粹的氣概,以及一種勇于追求道的決心,是更為寶貴的。

    因此,孔子非常愛子路。

     子曰:&ldquo衣敝缊袍,與衣狐貉者立,而不恥者,其由也與?&rdquo(《論語·子罕·二十七》) 孔子愛子路的這種氣概,更尊重這種氣概。

    還有一章,日後的傳記記叙者不斷地增飾: 子見南子,子路不說。

    夫子矢之曰:&ldquo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rdquo(《論語·雍也·二十八》) 這裡也将子路的氣概彰顯得非常明白。

    南子是衛靈公的夫人,其風評比較複雜,而這一章的重點則在于&ldquo子路不說&rdquo。

    孔子非常尊重子路的感情,為了緩和他的情緒而說了上述話。

    在這裡可以明顯看出,子路的忠誠對于孔子而言有着極為重要的意義。

    如果更仔細探究的話,孔子病笃時的故事也隻和子路一人有關而已,這一點就體現得更明顯了: 子疾病,子路請禱。

    子曰:&ldquo有諸?&rdquo子路對曰:&ldquo有之。

    诔曰:&lsquo禱爾于上下神祇。

    &rsquo&rdquo子曰:&ldquo丘之禱久矣。

    &rdquo(《論語·述而·三十五》) 子疾病,子路使門人為臣。

    病間,曰:&ldquo久矣哉!由之行詐也,無臣而為有臣。

    吾誰欺?欺天乎!且予與其死于臣之手也,無甯死于二三子之手乎!且予縱不得大葬,予死于道路乎?&rdquo(《論語·子罕·十二》) 以上兩次場景,子路做事的目的,都顯示出他對孔子的理解有所欠缺。

    不過,這兩件事都顯示出他對孔子的真情切意。

    孔子重病時所講出的話,應當同子路始終在旁、忠實地看護病中的孔子這一事實合而觀之,才最為貼切。

    以上諸篇所展現的便是孔子對子路的态度。

     此外,關于孔子重病一事,因為與後面的讨論還有關聯,這裡且多說兩句。

    我們讀這兩章而得到的印象,應當是孔子已經到了瀕死的邊緣。

    因為孔子已經在考慮自己葬禮的問題,并且開始陳述自己所希望的死的方式了。

    這一點,在《論語》全篇中都非常顯眼。

    然而,日後的記叙者都不認為這是孔子瀕死時候的故事。

    《左傳》當中,有孔子在去世前一年&ldquo孔子聞衛亂,曰:&lsquo柴也其來,由也死矣。

    &rsquo&rdquo這樣一句話,而《禮記·檀弓》中則有&ldquo孔子哭子路于中庭&rdquo之類的記載。

    據這些材料來看的話,恐怕子路先孔子而死一事,都是明明白白地記叙下來的,《史記》中的《孔子世家》也好,《仲尼弟子列傳》也好,也都是如此記載的。

    如果我們認為子路看護了瀕死的孔子,那麼這一類的說法就不應該出現。

    因此,即便是《論語》中這幾條最顯眼的記載,也應該和孔子的死沒有太多關聯。

     我們且先記住子路的這般面貌,再來看看《論語》的下論。

    子路的情況和顔回似乎就有很大的不同了。

    一方面,上述的子路的面貌得到了進一步的彰顯,甚至講出了&ldquo有是哉,子之迂也&rdquo[28]這樣的話,出現了直接沖撞孔子的情況,但是據這一章的描述,子路依舊得到了孔子的寬慰包容。

    不過,在其他地方,與之完全相反的是,子路被孔子狠狠地罵了一番。

    《先進篇》就可謂是其中一個比較顯著的例子。

    如上所述,這一篇中有孔子恸哭顔淵之死的章節,恐怕是要與之形成對比,也有章節記錄下了孔子對子路、冉求等人的辛辣批評。

    如果要看孔子這些評語的激烈程度,則可以參見如下諸章: 子曰:&ldquo由之瑟(不合雅頌),奚為于丘之門?&rdquo門人不敬子路。

    子曰:&ldquo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

    &rdquo(《論語·先進·十五》) 季子然問:&ldquo仲由、冉求可謂大臣與?&rdquo子曰:&ldquo吾以子為異(他事)之問,曾由與求之問。

    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不可谏,則退)。

    今由與求也,(當谏之事未谏)可謂(胡亂充數)具臣矣。

    &rdquo(《論語·先進·二十四》) 子路使子羔為費宰。

    子曰:&ldquo賊夫人之子。

    &rdquo子路曰:&ldquo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讀書,然後為學?&rdquo子曰:&ldquo是故惡夫佞者。

    &rdquo(《論語·先進·二十五》) 這裡出現的子路,不是那個單純的、怒氣沖沖的,但又和孔子有着深厚情誼的侍者子路。

    如果子路是這樣的一個人,孔子何以要跟他講&ldquo由,誨汝知之乎?&rdquo呢?何以要将&ldquo不知之知&rdquo這樣一種有深意的話講給他聽呢?又或者說,孔子在道不行時,為了宣洩憤懑,何以會講出&ldquo從我者其由與&rdquo這樣的話呢?所謂&ldquo具臣&rdquo,乃是一口一個&ldquo人民&rdquo,一口一個&ldquo社稷&rdquo,但卻排斥讀書之人,這不是那個即便穿着破舊的袍子,但仍舊泰然自若的子路。

    《先進篇》對顔回的贊美,其誇張程度在《雍也篇》之上,與此同時,對子路缺點的誇大,也在《公冶長篇》的幾倍之上。

    對子路的這一看法,在下論中的《季氏篇》裡同樣有所延續。

    然而,同屬下論的《子路》《衛靈公》《陽貨》諸篇則與此不同,屬于前者之例。

    這樣一來的話,我們就見到了《論語》中在河間七篇以後,屬于新的曆史斷層的部分。

     關于孔子和弟子們的相處方式,還有很多其他值得注意的地方。

    這可以讓我們很容易理解《論語》下論的本質,但由于要逐一讨論每一個孔門弟子未免顯得太瑣碎,因此我們在這裡隻以前面的顔回和子路作為代表談了談。

    此外,為了能夠理解前面談到的,從河間七篇衍生出《論語》下論的過程,這裡再舉一個例子。

    下面的(一)、(二)出自《公冶長篇》,(三)則出自《先進篇》: (一)孟武伯問:&ldquo子路仁乎?&rdquo子曰:&ldquo不知也。

    &rdquo又問。

    子曰:&ldquo由也,千乘之國,可使治其賦也,不知其仁也。

    &rdquo&ldquo求也何如?&rdquo子曰:&ldquo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

    &rdquo&ldquo赤也何如?&rdquo子曰:&ldquo赤也,束帶立于朝,可使與賓客言也,不知其仁也。

    &rdquo(《論語·公冶長·八》) (二)顔淵、季路侍。

    子曰:&ldquo盍各言爾志?&rdquo子路曰:&ldquo願(己之)車馬衣裘,與朋友共。

    敝之而無憾。

    &rdquo顔淵曰:&ldquo願無伐善,無施勞。

    &rdquo子路曰:&ldquo願聞子之志。

    &rdquo子曰:&ldquo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

    &rdquo(《論語·公冶長·二十六》) (三)子路、曾皙、冉有(求)、公西華(赤)侍坐。

    子曰:&ldquo以吾一日長乎爾,毋吾以也。

    (你們)居則曰:&lsquo(人皆)不吾知也!&rsquo如或知爾,則何以哉?&rdquo子路率爾而對曰:&ldquo千乘之國,攝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馑;由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

    &rdquo夫子哂之。

    &ldquo求!爾何如?&rdquo對曰:&ldquo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裡之國),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

    如其禮樂,以俟君子。

    &rdquo&ldquo赤!爾何如?&rdquo對曰:&ldquo非曰能之,願學焉。

    宗廟之事,如會同,(衣)(玄)端(冠)章甫,願為小相焉。

    &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