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陷于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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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科羅拉多,在甘尼森河北面有多座高山聳立的地方,四條漢子正騎馬穿越一片長着矮草的高原,目力所及,既沒有灌木,也沒有樹木。

    雖然在遙遠的西部地區遇見不尋常的人物不足為怪,但這四個騎馬者必定在這裡會引起每個人的注意。

     他們中的一個人騎着一匹漂亮的、在某些阿帕奇部族那裡才飼養的一種黑牡馬。

     他的身材并不特别魁梧,但卻給人以力氣大和有韌勁兒的印象。

    曬得黝黑的臉上蓄着深黃色的絡腮胡子。

    他穿着皮褲、一件獵人襯衣連同同樣衣料做成的外套和一雙高統靴子,他把靴子提高到膝蓋上。

    他頭戴一頂有寬邊帽檐的氈帽,帽帶四周插着大褐熊的耳朵尖。

    由幾條細皮帶編織成的寬腰帶上仿佛插滿了子彈,此外還插着兩枝手槍和一把長柄獵刀。

    從左肩膀到右邊的臀部挎着一根纏紮在一起,用來捕捉野獸的套繩。

    脖子上挂着一條結實的綢帶,綢帶上系着一個飾以蜂虎①毛皮的和平煙鬥。

    右肩膀上扛着一枝步槍,其扳機的構造形式似乎很獨特。

    他背上背着一枝堅實的沉甸甸的雙筒獵槍,此槍是一種當今極為稀罕的獵槍。

    這條漢子就是老鐵手,一位名聲顯赫的獵人,他的這個綽号是這樣來的:他一拳就能把一個敵人打翻在地。

    他那漂亮的黑牡馬哈塔蒂拉是阿帕奇人酋長溫内圖送給他的禮物。

     ①蜂虎(kolibri):鳥綱,嘴細長而微彎,羽色鮮豔,覓食昆蟲,尤嗜蜂類,故名。

     騎馬走在老鐵手身旁的,是個矮小、瘦削、沒有胡子的家夥。

    他身穿一件藍色的燕尾服,後擺很長,黃色的鈕扣擦得很光亮。

    他頭上戴一頂寬大的女士帽,帽子上飄動着一片大羽毛。

    褲子很短,穿着一雙堅實的舊皮鞋,鞋上系着墨西哥的大馬刺。

    這個騎手身上帶着、挂着各種各樣的武器,這當然與他那副慈善的臉孔不十分協調。

    這個矮人就是黑利奧加巴盧斯-莫爾福伊斯-愛德華-弗蘭克先生,他的同伴們稱他瘸子弗蘭克,因為他早先受過傷,一條腿痛了。

     在這兩個人後面,有一個幾乎兩米高、瘦骨嶙峋的人,他騎着一頭低矮的老騾子,看樣子它幾乎沒有力氣馱這個騎手。

    這個男子穿的皮褲,原來肯定是為一個身材矮小但比較強壯的人做的。

    他的腳也穿着皮鞋,由于不斷縫補,如今已補了摞補丁,看不出原來皮鞋的模樣了。

    此人身上裹着一件牛皮襯衣,襯衣既沒有鈕扣,也缺少搭鈎和活結,袖子很短僅到肘。

    脖子圍着一塊棉布,已無法辨認它原先的顔色了。

    他尖細的頭上戴着的帽子,多年前曾是一頂灰色的大禮帽,也許它還曾戴在一個百萬富翁的頭上,但後來終于進入大草原,落到它現在的主人手裡。

    他把帽檐看作是多餘的,把它扯掉了,隻留下一小塊,用作摘下這頂皺得無法形容的帽子時的把手。

    在用作腰帶的一根粗大的繩子上,插着兩枝手槍和一把剝帶發頭皮的專用短刀。

    此外,他身上還有許多口袋,裝着一個西部地區男子必不可少的所有零星物品。

    他的肩上披着一件塗膠的雨衣,可是這是怎樣的一件雨衣啊!這件精美的衣服頭一次着雨後馬上就縮水起皺,以緻它再也無法完成本來的使命,此後不得不把它像一件匈牙利輕騎兵短上衣那樣來穿。

    一枝來複槍橫穿過他那兩條腿,獵人用這樣的槍射擊,總是百步穿楊、百發百中的。

    這個人有多大年紀,難以猜測,他的騾子的年齡也同樣無法确定。

    充其量可以猜想:兩者彼此十分了解,共同經曆過某些驚險活動。

     第四個騎手坐在一匹既高大又強壯的馬上。

    他又肥又矮,他那兩條短腿隻能夠着馬肋腹的一半。

    因他受盡了脫發之苦,雖然太陽熱辣辣地照射下來,可他仍戴着一頂皮帽。

    如果把他的頭發搜集在一起,那也幾乎不如一隻老鼠的皮毛多。

    他穿一件皮大衣,皮大衣的袖子也很長,而在皮大衣下露出一雙翻邊的靴子。

    他配備了一枝長柄的來複槍。

    此外,他還有什麼武器,現在看不出來,因為皮大衣把一切都遮住了。

     這後兩位男子就是大衛-克羅内斯和雅各布-普菲費爾科恩,以高個子大衛和胖子耶米出名。

    他們總是形影不離,看到一個必定會看到另一個。

    耶米是個德國人,而大衛則是個美國佬,大衛在兩人相處的多年間向耶米學到了許多德語,他已能夠用德語表達自己的意思。

    如同這兩個騎手一樣,他們的牲口也是如影随形,寸步不離的。

    它們總是呆在一起,一塊兒吃草,而當它們被迫與其它騎乘動物在一起時,它們倆也要離開它們稍遠點兒,自己則緊密地并排擠在一起,以便借助打響鼻、嗅一嗅和舔一舔來親熱一番。

     雖然還遠未到中午,但四位騎手必定已走了很大一段路程,并且也不僅僅是穿越松軟的草地,因為他們和他們的馬渾身都沾滿塵土。

    盡管如此,他們和他們的牲口都還沒有疲倦的樣子。

    要是他們還是覺得疲勞,那隻能從他們默不作聲這種情況推斷出來。

     這一沉默首先是由騎馬走在老鐵手旁邊的瘸子弗蘭克打破的。

    他用家鄉的方言詢問道:“這麼說,今天我們要在埃爾克河畔克裡克人那裡過夜啦?到那兒去到底還有多遠?” “我們将在傍晚到達這條河流。

    ”老鐵手答道。

     “傍晚才到?哎,真可怕!誰忍受得了!從早晨起我們就已上路了。

    我們得停一下,起碼讓馬兒喘口氣。

    您不也這樣認為嗎?” “當然。

    等我們過了這片草原後再停吧!那時将見到一片森林,那兒也有一條河。

    ” “很好!那樣馬兒可以飲水,還可找到青草。

    可我們能找到什麼呢?昨天還剩下最後一塊牛肉,今天早晨隻剩下骨頭。

    自此以後,什麼麻雀和其它野味兒的影子都見不到。

    我肚子餓得很,很快就得啃兩口,不然我就完蛋了。

    ” “您不必擔心!我會弄到一塊烤肉的。

    ” “不錯,不過一塊什麼肉呢!這片草原那麼偏僻,我認為連甲殼蟲都不會在它上面爬行。

    一個饑腸辘辘的西部地區男子到底該在哪裡弄到一隻可供燒烤的動物呢!” “我看見它了。

    您牽着我的馬,同其他人一道騎馬慢慢往前走!” “什麼?”弗蘭克一邊問,一邊搖頭環視四周,“您已看見了可供燒烤的動物?我可根本沒有覺察到這種動物。

    ” 他接過老鐵手的馬缰,同大衛與耶米一道騎馬前進。

    老鐵手則向旁邊拐彎,那兒草原上有數座小山岡,那裡生活着一群草原犬鼠,像美洲的土撥鼠一樣因它們犬吠似的叫聲而得名。

    它們不傷人,卻非常好奇。

    令人奇怪的是,它們喜歡同響尾蛇與貓頭鷹一塊兒栖息。

    當人接近它們時,它們就直起身來看他。

    觀看時,它們有各種各樣滑稽的令人發笑的姿勢和動作。

    如果它們産生了懷疑,那它們就會閃電般快地鑽進它們的地洞裡,再也看不見了。

    如果能得到别的什麼動物的肉,這位獵人是鄙棄這種動物肉的,這倒不是因為它不能食用,而是因為他對此懷有一種偏見。

    雖然如此,如果想要殺死一隻草原犬鼠,那他就不能悄悄地接近,因為這些生物過于機靈。

    他必須激發它們的好奇心,并設法吸引着它們,直到他靠近到射程之内。

    要走到這麼近,隻有他本人也做出種種極為可笑的姿勢和滑稽好笑的動作才行。

    到那時候,草原大鼠就手足無措,不知怎樣看待來者了。

    于是,一旦自已被動物察覺了,老鐵手便立刻開始擺弄各種姿勢和動作:時而漫無目的亂跳一陣,時而彎下腰身又跳起來,時而又自身旋轉,時而又像風車的翼那樣轉動雙臂,心目中隻有一個目的:要越來越靠近這些動物。

     騎馬走在耶米和大衛旁邊的瘸子弗蘭克,見到老鐵手的這種舉止,憂心忡忡地說:“天哪,他到底怎麼啦!難道他的腦子不正常?他的舉止完全像喝了颠茄似的!——你們聽!他開槍了。

    ” 老鐵手快速地接連開了兩槍,兩槍聽起來幾乎像一槍那樣。

    他還向前跑了一段路,兩次彎腰撿什麼東西。

    随後他便回到他的同伴們那裡。

    他捕殺了兩隻草原犬鼠,将它們塞進鞍囊裡,然後又跨上馬。

    瘸子弗蘭克擺出一副非常疑惑不解的面孔,一邊騎馬行進一邊問道:“難道這就是可供燒烤的野味兒?我表示最衷心的感謝。

    這樣的東西我不吃!” “難道您吃過嗎?” “沒有。

    這我絕不幹。

    ” “那您就無法判斷一隻草原犬鼠是可以食用還是不可以食用了。

    您也許吃過幼小的山羊吧?” “山羊?”弗蘭克一邊問道,一邊咂舌作聲,“這我當然吃過。

    您聽我說,那可是美味可口!” “是這樣嗎?”老鐵手微笑道,“人人都會為此笑掉大牙!” “是的,可他們腦子都不開竅。

    我跟您說吧,我們薩克森人聰明過人,沒有任何歐洲其他民族像我們這樣懂得享受。

    把一塊山羊肉放進平底鍋裡,加上一小頭大蒜和一些茉喬栾那①,烤到變成栗色,松脆。

    這是一道為最上層的先生們和女士們準備的真正精美的菜肴。

    我熟悉這道佳肴,因為在複活節前後有幼小的山羊。

    在莫裡茨堡,人們在禮拜日和節假日隻享用烤山羊。

    ” ①茉喬栾那(Majoran),一種用作香料的草本植物,産于地中海一帶,開小白花,曬幹的葉用作香料。

     “很好。

    您跟我說說,您是否也吃過Lapin呢!” “Lapang?這是什麼東西呢?” “馴服的兔子,或者如同人們在薩克森說的那樣,Karnickel(家兔)。

    它本來叫Kaninchen(家兔)。

    ” “Karnickel?這也是了不起的佳肴。

    我年輕時,在莫裡茨堡和四周圍其它地方,教堂落成典禮紀念日總有家兔。

    兔肉細嫩如同黃油,簡直是一碰到舌頭就融化了。

    ” “可有許多人,要是您跟他們講這些情況,他們會取笑您的。

    ” “那他們腦子有點糊塗。

    家免隻吃最好和最細嫩的草梢,它的肉必定最細嫩美味,這是明擺着的!或者這點您也不相信?” “這我相信。

    不過為此我也要求您不要鄙視我的草原犬鼠。

    您将會感受到,它像山羊并且幾乎像家兔那樣美味可口。

    我跟您說吧……等一下,那些不是騎手嗎?” 老鐵手指了指西南方,那兒有幾個身影在移動。

    他們的距離仍很遠,無法斷定是動物還是騎手。

    四名獵人騎馬慢慢地走,眼睛盯着這一群身影。

    過了一會兒,他們看出,那是些騎手,接着很快就能看出來,他們是穿制服的,那是士兵。

     這些士兵本來是朝東北方向走的。

    他們見到這四個人後便改變了他們的方向,飛快地過來。

    他們一共十二個人,由一位少尉帶領。

    他們騎到也許三十步遠的地方便停住了。

    這個軍官開始時闆着臉,審視地打量着這四個騎手。

    這時他的目光落到老鐵手的兩校步槍上,他的眼睛露出喜悅的神色。

    他指着那枝獨特的球狀槍機的短管獵槍探問道:“瞧!先生,這不是一枝亨利牌短管獵槍嗎?” “那還用說,”西部地區男子點點頭,“您懂得這種槍嗎?” “還未見過這樣的槍,但有人向我作過細緻的描述。

    聽說發明者是個怪僻的人,隻制作了幾枝,因為他擔心這種短管獵槍要是獲得普遍使用,印第安人和水牛很快就會被滅絕。

    這些槍中的少數幾枚已經丢失了,據說隻有老鐵手仍擁有一枝,最後一枝。

    ” “先生,說得對。

    在确實有過的十枝或十二枝亨利牌短管獵槍中,隻有我的一枝還存在。

    其它的在早期的西部地區同其擁有者一起已經無影無蹤了。

    ” “聽您這麼說,您就是這位老鐵手啦?太高興啦!您願意陪我們嗎?如果您喜歡做我們的客人,我的同伴們會很高興的。

    ” “陪伴你們?到哪裡去?” “去摩門。

    ” “可惜我不能接受這個邀請,因為我們得繼續往北走,去同朋友們在約定的時間相會。

    ” “先生,我可以打聽一下,您要到哪裡去嗎?” “先去埃爾克山。

    然後我們想要從那兒到布克山那邊去。

    ” “那我得警告您要謹防猶他人,他們不久前把戰斧重新找了出來。

    為此,我們得經常從甘尼森出發,騎馬巡邏。

    因為有一群白人淘金者沖破一個猶他人營地,把馬劫走。

    那是在夜裡,猶他人醒了,起來反抗,搏鬥中他們中許多人被裝備遠為精良的白人殺掉。

    白人帶着馬兒和其它掠奪物逃之夭夭,随後在早上,紅種人動身去追擊他們。

    強盜們被追上了。

    于是發生了一場拼殺,再次使許多人付出了生命。

    戰鬥中大約有六十名印第安人被擊斃,但也隻有六個白人逃脫了。

    如今,為了找到這六個人,猶他人四處轉悠。

    與此同時,他們還派代表到尤甯(城)去,要求補償損失:每匹馬賠償一匹馬,損失的物品共賠一千美元,每個被殺害的印第安人賠償兩匹馬和一枝獵槍。

    ” “我覺得這些要求并非不合理。

    人們同意這些要求嗎?” “沒有。

    白人不想承認紅種人享有提出任何要求的權利。

    代表們一無所獲地回來了。

    在這期間,戰斧重新找出來了。

    猶他人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