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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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垃圾,他從不出聲或責怪導遊。

    對于名川勝地和無名小景他一視同仁,讓導遊把自己記得的東西都講出來,他則在一旁洗耳恭聽,并且詢問附近還有沒有别的可看的地方,然後又一陣轟轟隆隆驅車返回。

    可怕的是他對建築優劣的敏感性非常差,有時會看到他站在次品面前久久地凝視,讓人匪夷所思。

    他既在宏偉壯觀的教堂中也在醜陋不堪的教堂間流連忘返,他的整個旅行就是消磨時光。

    但有時,對于那些沒有想象力的人來說,也無需任何想象,紐曼常常獨自在陌生的城市中遊蕩,有時來到孤寂而又蕭條的教堂前,或者過去某個時期的政務官塑像前,他會感覺到一種奇特的内心震顫,那不是興奮或迷惘的感覺,而是一種甯靜的、深不可測的享受感。

     在荷蘭,他偶遇一美國小夥,他們結伴而行了一段時間。

    他們的性格迥然而異,卻能互補短長,至少有幾個星期能結伴同行,這似乎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小夥名叫巴布科克,是年輕的唯一神教派[89]神父,瘦矮個,着裝整潔,外表一看就是個十分坦誠的人。

    他出生在麻省的多切斯特,在波士頓一個郊區負責會衆的禱告工作。

    他的消化功能不好,主要飲食是格雷漢氏面包和玉米粥,來到歐洲大陸後,他發現自己鐘愛的珍馐佳肴在這兒固定菜單固定價格[90]的飲食體系下并不流行,這讓他的旅行似乎注定煩惱不斷。

    他在巴黎一個自稱美國辦事處的機構買了一袋熬粥用的玉米糁兒,還搞了一份紐約插圖報紙,所到之處都帶着它。

    每到一處旅館,在非正常用餐時間,他都以最大的淡定和堅韌小心翼翼求人為他煮玉米粥,然後吃掉。

    紐曼在做生意期間曾在巴布科克先生的出生地多切斯特待過一個上午,因為不可言說的理由,那次經曆在他腦海中總是呈現出一幅滑稽的景象。

    因為時間太長,笑話似乎已記不太清、說不明白,隻留下模糊的印象,就是因為這個印象,于是紐曼常常把巴布科克稱作&ldquo多切斯特&rdquo。

    兩個旅伴很快變得親密無間,但如果不是因為出門在外,這兩位性格如此反差的人極有可能老死不相往來。

    他們的确處處不同,紐曼從不多想,坦然接受現實環境;而巴布科克常常暗自思量,事實上,他晚上常常很早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顯然就是為了一絲不苟、不偏不倚地考慮他和紐曼的關系問題去了。

    因為紐曼的生活方式與他迥然不同,他不确定和我們的主人公建立聯系對他将會有什麼益處。

    紐曼非常優秀,為人慷慨;巴布科克先生有時心裡想他的确是一位卓越的人才,讓人不可能不喜歡他,但是,試着影響他,讓他的生活節奏加快、責任感增強,難道這些不是他想要的嗎?他熱愛所有的事物,接受一切,在任何事情上都能找到樂趣,不抱成見,低調做事。

    這位年輕人認為紐曼身上有個非常嚴重并且自己也盡力避免的毛病,就是他所說&ldquo道德感&rdquo的缺失。

    可憐的巴布科克先生非常喜歡繪畫和教堂,箱子裡攜帶着詹姆森太太的作品[91],他以審美分析為樂,對所看到的一切都有非常獨到的見解。

    但在靈魂深處,他憎惡歐洲,對紐曼表現出來的崇拜歐洲的理智殷勤心生氣惱,并提出抗議。

    我恐怕巴布科克先生的這種道德不滿[92]實在深不可測,非我所能理解。

    他對歐洲人的秉性表示懷疑,難以忍受歐洲的氣候,讨厭歐洲人的用餐時間,對他而言,歐洲人的生活似乎沒有原則,糜爛不堪。

    然而,他對美卻有着非常細膩的感受,而美卻常常與上面提到的令人不悅的東西形影不離,反正,他希望自己保持客觀公正的立場,加之他對&ldquo教養&rdquo極端地投入,所以他也不能斷定歐洲全然是壞的。

    但他認為歐洲的确糟糕,這位飲食不規律但又特别講究飲食的先生和紐曼的争執點在于他對壞缺乏洞察,這點令人十分遺憾。

    他本人對世界上任一角落的壞事物真正是一無所知,基本上處于受人呵護的嬰幼兒階段,他對邪惡最真切的認知是他發現自己一個在巴黎學建築的同學與一個無意婚嫁的年輕女人發生了私情。

    巴布科克把這件事告訴了紐曼,而紐曼則用了貶抑之詞評價那位姑娘,第二天,他就去質問紐曼用那樣的詞語說他同學的情人是否合适,紐曼望着他,笑了起來。

    &ldquo表達那個意思有很多詞彙,&rdquo他說,&ldquo您可以自由選擇!&rdquo &ldquo噢,我的意思是,&rdquo巴布科克說,&ldquo站在不同的角度,她也許不會被這樣看待吧?難道您不認為她真的期望他娶她嗎?&rdquo &ldquo那我就不得而知了,&rdquo紐曼說,&ldquo很有可能她是那樣想的,我确信她是一位出色的女人。

    &rdquo然後他又開始笑了起來。

     &ldquo我也不是這個意思,&rdquo巴布科克說,&ldquo我隻是擔心我昨天似乎沒有想到這點&mdash&mdash沒有認真考慮,好吧,我想我會就這一點給珀西瓦爾寫封信的。

    &rdquo 于是,他給珀西瓦爾去了信,而對方則以真正粗魯無禮的方式回複了他。

    他經過反複思考,認為紐曼說巴黎那位姑娘&ldquo出色&rdquo太過随意,思考問題簡單草率。

    紐曼對事件的判斷之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