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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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之六年録大辟囚三百餘人縱使還家約其自歸以就死是以君子之難能期小人之尤者以必能也其囚及期而卒自歸無後者是君子之所難而小人之所易也此豈近于人情或曰罪大惡極誠小人矣及施恩德以臨之可使變而為君子蓋恩德入人之深而移人之速有如是者矣曰太宗之為此所以求此名也然安知夫縱之去也不意其必來以冀免所以縱之乎又安知夫被縱而去也不意其自歸而必獲免所以複來乎夫意其必來而縱之是上賊下之情也意其必免而複來是下賊上之心也吾見上下交相賊以成此名也烏有所謂施恩德與夫知信義者哉不然太宗施德于天下于茲六年矣不能使小人不為極惡大罪而一日之恩能使視死如歸而存信義此又不通之論也然則何為而可曰縱而來歸殺之無赦而又縱之而又來則可知為恩德之緻爾然此必無之事也若夫縱而來歸而赦之可偶一為之爾若屢為之則殺人者皆不死是可為天下之常法乎不可為常者其聖人之法乎是以堯舜三王之治必本于人情不立異以為髙不逆情以幹譽 大臣上【蘇轼】 以義正君而無害于國可謂大臣矣天下不幸而無明君使小人執其權當此之時天下之忠臣義士莫不欲奮臂而擊之夫小人者必先得于其君而自固于天下是故法不可擊擊之而不勝身死其禍止于一身擊之而勝君臣不相安天下必亡是以春秋之法不待君命而誅其側之惡人謂之叛晉趙鞅入于晉陽以叛是也世之君子将有志于天下欲扶其衰而救其危者必先計其後而為可居之功其濟不濟則命也是故功成而天下安之今小人君不誅而吾誅之則是侵君之權而不可居之功也夫既巳侵君之權而能北面就人臣之位使君不吾疑者天下未嘗有也國之有小人猶人之有瘿今人之瘿必生于頸而附于咽是以不可去有賤丈夫者不勝其忿而決去之夫是以去疾而得死漢之亡唐之滅由此故也自桓靈之後至于獻帝天下之權歸于内豎賢人君子進不容于朝退不容于野天下之怒可謂極矣當此之時議者以為天下之患獨在宦官宦官去則天下無事然窦武何進之徒擊之不勝止于身死袁紹擊之而勝漢遂以亡唐之衰也其迹亦大類此自輔國元振之後天子之廢立聽于宦官當此之時士大夫之論亦惟宦官之為去然而李訓鄭注元載之徒擊之不勝止于身死至于崔昌遐擊之而勝唐亦以亡方其未去是累然者瘿而已矣及其既去則潰裂四出而繼之以死何者此侵君之權而不可居之功也且為人臣而不顧其君捐其身于一決以快天下之望亦已危矣故其成則為袁為崔敗則為何窦為訓注然則忠臣義士亦奚取于此哉夫窦武何進之亡天下悲之以為不幸然亦幸而不成使其成也二子者将何以居之故曰以義正君而無害于國可謂大臣矣 大臣下【蘇轼】 天下之權在于小人君子之欲擊之也不亡其身則亡其君然則是小人者終不可去乎聞之曰迫人者其智淺迫于人者其智深非才有不同所居之勢然也古之為兵者圍師勿遏窮寇勿追誠恐其知死而緻力則雖有衆無所用之故曰同舟而遇風則胡越可使相救如左右手小人之心自知其負天下之怨而君子之莫吾赦也則将日夜為計以備一旦卒然不可測之患今君子又從而疾惡之是以其謀不得不深其交不得不合交合而謀深則其緻毒也忿戾而不可解故凡天下之患起于小人而成于君子之速之也小人在内君子在外君子為客小人為主主未發而客先焉則小人之詞直而君子之勢近于不順直則可以欺衆而不順則難以令其下故昔之舉事者常以中道而衆散以至于敗則其理豈不甚明哉若夫智者則不然内以自固其君子之交而厚集其勢外以陽浮而不逆于小人之意以待其間寛之使不吾疾狃之使不吾慮啖之以利以昏其智順适其意以殺其怒然後待其發而乗其隙推其墜而挽其絶故其用力也約而無後患莫為之先故君不怒而勢不偪如此者功成而天下安之今夫小人急之則合寛之則散是從古以然也見利不能不争見患不能不避無信不能不相詐無禮不能不相渎是故其交易間其黨易破也而君子不務寛之以待其變而急之以合其交亦巳過矣君子小人雜居而未決為君子之計者莫若深交而無為茍不能深交而無為則小人倒持其柄而乗吾隙昔漢髙之亡以天下屬平勃及髙後臨朝擅王諸呂廢黜劉氏平日縱酒無一言及用陸賈計以千金交歡绛侯卒以此誅諸呂定劉氏使此二人者而不相能則是将相相攻之不暇而何暇及于劉呂之存亡哉故其説曰将相和調則士豫附士豫附則天下雖有變而權不分嗚呼知此其足以為大臣矣夫 伊尹【蘇轼】 辦天下之大事者有天下之大節者也立天下之大節者狹天下者也夫以天下之大而不足以動其心則天下之大節有不足立而大事有不足辦者矣今夫匹夫匹婦亦知潔廉忠信之為美也使其果潔亷而忠信則其智慮未始不如王公大人之能也惟其所争者止于箪食豆羮而箪食豆羮足以動其心則宜其智慮之不出乎此也箪食豆羮非其道不取則一鄉之人莫敢以不正犯之矣一鄉之人莫敢以不正犯之而不能辦一鄉之事者未之有也推此而上其不取者愈大則其所辦者愈遠矣讓天下與讓箪食豆羮無以異也治天下與治一鄉亦無以異也然而不能者有所蔽也天下之富是箪食豆羮之積也天下之大是一鄉之推也非千金之子不能運千金之資販夫販婦得一金而不知所措非智不若所居之卑也孟子曰伊尹耕于有莘之野非其道也非其義也雖祿之天下弗受也夫天下不能動其心是故其才全以其全才而制天下是故臨大事而不亂古之君子必有髙世之行非茍求為異而巳卿相之位千金之富有所不屑将以自廣其心使窮達利害不能為之芥蔕以全其才而欲有所為耳後之君子蓋亦嘗有其志矣得失亂其中而榮辱奪其外是以役役至于老死而不暇亦足悲矣孔子叙書至于舜禹臯陶相讓之際蓋未嘗不太息也夫以朝廷之尊而行匹夫之讓孔子安取焉取其不汲汲于富貴有以大服天下之心焉耳夫太甲之廢天下未嘗有是而伊尹始行之天下不以為驚以臣放君天下不以為僭既放而複立太甲不以為專何則其素所不屑者足以取信于天下也彼其視天下眇然不足以動其心而豈忍以廢放其君求利也哉後之君子蹈常而習故惴惴焉懼不免于天下一為希濶之行則天下羣起而诮之不知求其素而以為古今之變時有所不可者亦巳過矣夫 周公【蘇轼】 論周公者多異説何也周公居禮之變而處聖人之不幸宜乎說者之異也凡周公之所為亦不得巳而巳矣若得已而不巳則周公安得而為之成王幼不能為政周公執其權以王命賞罰天下是周公不得已者如此而巳今儒者曰周公踐天子之位稱王而朝諸侯則是豈不可以巳耶書曰周公位冢宰正百工羣叔流言又曰召公為保周公為師相成王為左右召公不説又曰周公曰王若曰則是周公未嘗踐天子之位而稱王也周公稱王則成王宜何稱将亦稱王耶将不稱耶不稱則是廢也稱王則是二王也而周公何以安之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儒者之患患在于名實之不正故亦有以文王為稱王者是以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