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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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道也而直犯之彼不知用其所長又不知出吾之所忌是故不可以冒害而就利自三代之亡天下以詐力相并其道術政教無以相過而能者得之當漢氏之衰豪傑并起而圖天下二袁董呂争為彊暴而孫權劉備又以區區于一隅其用兵制勝固不足以敵曹氏然天下終于分裂訖魏之世而不能一葢試嘗論之魏武長于料事而不長于料人是故有所重發而防其功有所輕為而至于敗劉備有葢世之才而無應卒之機方其新破劉璋蜀人未附一日而四五驚斬之不能禁釋此時不取而其後遂至于不敢加兵者終其身孫權勇而有謀此不可以聲勢恐喝取也魏武不用中原之長而與之争于舟楫之間一日一夜行三百裡以争利犯此二敗以攻孫權是以防師于赤壁以成呉之彊且夫劉備可以急取而不可以緩圖方其危疑之間卷甲而趨之雖兵法之所忌可以得志孫權者可以計取而不可以勢破也而欲以荊州新附之卒乘勝而取之彼非不知其害特欲僥幸于權之不敢抗也此用之于新造之蜀乃可以逞故夫魏武重發于劉備而防其功輕為于孫權而至于敗此不亦長于料事而不長于料人之過欤嗟夫事之利害計之得失天下之能者舉知之而不能權之以人則亦紛紛焉或勝或負争為雄彊而未見其能一也 苻堅【蘇轍】 苻堅王猛君臣相得以成霸功雖齊桓管仲不能過也猛之将死也堅問以後事猛曰晉雖僻處呉越然正朔相承親仁善鄰國之寳也臣沒之後願勿以晉為圖鮮卑羌虜我之仇讐終為人患宜漸除之以甯社稷言終而死堅不能用卒大舉伐晉敗于淝上歸未反國而慕容埀叛之既反國而姚苌叛之地分身死終斃于二人之手故後世皆多猛之賢而咎堅之不明吾嘗論之堅雖有霸者之畧而懐無厭之心以天下不一為深恥雖滅燕定蜀并秦涼下西域而其貪未已兵革歲克而不知懼也晉雖防弱謝安桓沖為之将相君臣相安民未忘晉而欲以力取之稽之天道論之人情雖内無埀苌之釁而堅之敗必不免矣然堅以逺裔之餘而有帝王之度其滅慕容姚也收二姓之子弟録其才能而官使之布滿中外凡其舊臣無不疑者若以世俗言之則以漸除之如猛之計得矣若以帝王之事言之則堅之意未必過也大雅之稱文王曰殷之孫子其麗不億上帝既命侯于周服侯服于周天命靡常殷士膚敏祼将于京厥作祼将常服黼冔文王用人其廣如此而堅何尤焉德雖不若文王而竊慕焉顧其所以處之何如耳文武既沒周公成王之際殷之遺孽猶與管蔡間周之隙曰予複反鄙我周邦故周公克殷改封防子于宋而遷其頑民于洛邑保厘東郊作多士而撫甯之所以慮其變者至矣至若君陳畢公皆疊居成周而董帥之故康王之命畢公曰毖殷頑民遷于洛邑宻迩王室式化厥訓既歴三紀世變風移四方無虞予一人以甯然猶曰邦之安危惟茲殷士由此觀之文王之用殷人豈茍然而已哉今堅畜養豺虎于其腹心而貪功務勝不顧其後宜其斃于埀苌也哉使堅信猛之筞南結鄰好戢兵保境與民休息雖有埀苌百人安能動之文王雖未可觊然亦非王猛之所及矣 孔子【蘇轼】 魯定公十三年孔子言于公曰臣無藏甲大夫無百雉之城使仲由為季氏宰将堕三都于是叔孫氏先堕郈季氏将堕費公山弗狃叔孫辄率費人襲公公與三子入于季氏之宮孔子命申句湏樂颀下伐之費人北二子奔齊遂堕費将堕成公斂處父以成叛公圍成弗克或曰殆哉孔子之為政也亦危而難成矣孔融曰古者王畿千裡寰内不以封建諸侯曹操疑其論建漸廣遂殺融融特言之耳安能為哉操以為天子有千裡之畿将不利已故殺之不旋踵季氏親逐昭公公死于外從公者皆不敢入雖子家覊亦亡季氏之忌克忮害如此雖地勢不及曹氏然君臣相猜葢不減操也孔子安能以是時堕其名都而出其藏甲也哉考于春秋方是時三桓雖若不悅然莫能違孔子也以為孔子用事于魯得政與民而三桓畏之欤則季桓子之受女樂也孔子能卻之矣彼婦之口可以出走是孔子畏季氏季氏不畏孔子也夫孔子盍姑修其政刑以俟三桓之隙也哉 蘇子曰此孔子之所以聖也葢田氏六卿不服則齊晉無不亡之道三桓不臣則魯無可治之理孔子之用于世其政無急于此者矣彼晏嬰者亦知之曰田氏之僭惟禮可以已之在禮家施不及國大夫不收公利齊景公曰善哉吾今而後知禮之可以為國也嬰能知之而莫能為之嬰非不賢也其浩然之氣不及孔孟也孔子以覊旅之臣得政期月而能舉治世之禮以律亡國之臣堕名都出藏甲而三桓不疑其害已此必有不言而信不怒而威者矣孔子之聖見于行事至此為無疑也嬰之用于齊也久于孔子景公之信其臣也愈于定公而田氏之禍不少衰吾是以知孔子之難也孔子以哀公十六年卒十四年陳恒弑其君孔子沐浴而朝請讨之吾是以知孔子之欲治列國之君臣使如春秋之法者至于老且死而不忘也或曰孔子知哀公與三子之必不從而以禮告也欤曰否孔子實欲伐齊孔子既告公公曰魯為齊弱久矣子之伐之将若之何對曰陳恒弑其君民之不予者半以魯之衆加齊之半可克也此豈禮告而已哉哀公患三桓之偪常欲以越伐魯而去之夫以蠻夷伐國民不予也臯如出公之事斷可見矣豈若從孔子而伐齊乎若從孔子而伐齊則凡所以勝齊之道孔子任之有餘矣既克田氏則魯之公室自張三桓不治而自服也此孔子之志也 子貢【蘇洵】 君子之道智信難信者所以正其智也而智常至于不正智者所以通其信也而信常至于不通是故君子愼之也世之儒者曰徒智可以成也人見乎徒智之可以成也則舉而棄乎信吾則曰徒智可以成也而不可以繼也子貢之以亂齊滅呉存魯也吾悲之彼子貢者遊説之士茍以邀一時之功而不以可繼為事故不見其禍使夫王公大人而計出于此則吾未見其不旋踵而敗也吾聞之王者之兵計萬世而動霸者之兵計子孫而舉彊國之兵計終身而發求可繼也子貢之兵是明日不可用也故子貢之出也吾以為魯可存也而齊可無亂呉可無滅何也田常之将簒也憚髙國鮑晏故使移兵伐魯為賜計者莫若扺髙國鮑晏吊之彼必愕而問焉則對曰田常遣子之兵伐魯吾竊哀子之将亡也彼必诘其故則對曰齊之有田氏猶人之養虎也子之于齊猶肘股之于身也田氏之欲肉齊久矣然未敢逞志者懼肘股之捍也今子出伐魯肘股去矣田氏孰懼哉吾見身将磔裂而肘股随之所以吊也彼必懼而咨計于我因教之曰子悉甲趨魯壓境而止吾請為子潛約魯侯以待田氏之變帥其兵從子入讨之彼懼田氏之禍其勢不得不聽歸以約魯侯魯侯懼齊伐其勢亦不得不聽因使練兵搜乘以俟齊釁誅亂臣而定新主齊必德魯數世之利也吾觀仲尼以為齊人不與田常者半故請哀公讨之今誠以魯之衆從髙國鮑晏之師加齊之半可以轘田常于都市其勢甚便其成功甚大惜乎賜之不出于此也齊哀王舉兵誅呂氏呂氏以灌嬰為将拒之至荥陽嬰使使谕齊及諸侯連和以待呂氏變共誅之今田氏之勢何以異此有魯以為齊有高國鮑晏以為灌嬰惜乎賜之不出于此也 子思【蘇轼】 昔者夫子之文章非有意于文是以未嘗立論也所可得而言者唯其歸于至當斯以為聖人而已矣夫子之道可由而不可知可言而不可議此其不争為區區之論以開是非之端是以獨得不廢以與天下後世為仁義禮樂之主夫子既沒諸子之欲為書以傳于後世者其意皆存乎為文汲汲乎唯恐其汨沒而莫吾知也是故皆喜立論論立而争起自孟子之後至于荀卿楊雄皆務為相攻之説其餘不足數者紛纭于天下嗟夫夫子之道不幸而有老聃莊周楊朱墨翟田骈愼到申不害韓非之徒各持其私説以攻乎其外天下方将惑之而未知其所适從奈何其弟子門人又内自相攻而不決千載之後學者愈衆而夫子之道益晦而不明者由此之故欤昔三子之争起于孟子孟子曰人之性善是以荀子曰人之性惡而楊子又曰人之性善惡混孟子既已據其善是故荀子不得不出于惡人之性有善惡而已二子既已據之是以楊子亦不得不出于善惡混也為論不求其精而務以為異于人則紛紛之説未可以知其所止且夫夫子未嘗言性也葢亦嘗言之矣而未有必然之論也孟子之所謂性善者皆出于其師子思之書子思之書皆聖人之防言笃論孟子得之而不善用之能言其道而不知其所以為言之名舉天下之大而必之以性善之論昭昭乎自以為的于天下使天下之過者莫不欲援弓而射之故夫二子之為異論者皆孟子之過也子思論聖人之道出于天下之所能行而孟子論天下之人皆可以行聖人之道此無以異者而子思取必于聖人之道孟子取必于天下之人故夫後世之異議皆出于孟子 孟轲【蘇轼】 昔者仲尼自衛反魯網羅三代之舊聞葢經禮三百曲禮三千終年不能防其説夫子謂子貢曰賜爾以吾為多學而識之者與非也予一以貫之天下苦其難而莫之能用也不知夫子之有以貫之也是故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之法度禮樂刑政與當世之賢人君子百家之書百工之技藝九州之内四海之外九夷八蠻之事荒忽誕謾而不可考者雜然皆列于胸中而有卓然不可亂者此固有以一之也是以博學而不亂深思而不惑葢嘗求之于六經至于詩與春秋之際而後知聖人之道始終本末各有條理夫王化之本始于天下之易行天下固知有父子也天下固知有兄弟也孝悌足而王道備此固非有深遠而難見勤苦而難行者也故詩之為教也使人歌舞佚樂無所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