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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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者獨留,其餘皆出。

    精室之窗,皆嵌白頗黎,淺色綢為衣。

    迨相助整理煙具者亦出,則窗衣之弛者張,疏者密矣。

    時則愔愔午夢,簾垂柳絮風前;隐隐春聲,門掩梨花雨外。

    燕欲歸而讵待,香未散而仍留。

    後出者隻伺于窗外。

    久之,又久之,見窗衣啟者,約一方頗黎之半,則款步入,捧匜沃盥,進燕窩湯。

    先是,相國駕出時,傳谕庖人整備者,湯凡三進。

    相助整理煙具者,亦在朵頤之列。

    蓋此人即下次整理煙具者。

    若舊制,簡授差缺,此次拟陪者,下次必拟正,亦故事也。

    已上各節,或目驗所經,或耳郵所得,不必皆據為事實,而又無秘辛焚椒之筆,足以傳之。

    言之無文,負此雅故已。

     遂甯張船山太守移疾去官,僑寓吳阊,别營金屋藏嬌,夫人不知也。

    一日,攜遊虎丘,而夫人适至,事遂敗露。

    大守戲作一詩雲: 秋菊春蘭不是萍,故教相遇可中亭。

     明修蜀道連秦隴,暗畫蛾眉鬥尹邢。

     梅子含酸都有味,倉庚療妒恐無靈。

     天孫應被黃姑笑,一角銀河露小星。

     此詩近人傳為韻事,或譜院本以張之,不知船山夫人林氏乃奇妒。

    相傳船山納姬後,其夫人索諸查小山家,不得,船山之弟旗山攜婦歸視兄嫂。

    旗山婦見林盛怒,因勸之曰:如此男子,謂之已死可耳。

    ”因而一室大哄。

    故船山有句雲:“買魚自擾池中水,抵雀兼傷樹上枝。

    ”旗山之友某寄船山句雲:“苦為周旋緣似續,更無遺行緻譏彈。

    ”皆為此事而發。

    船山有《二月二日預作生子》詩雲: 三十生兒樂有餘,精神彷佛拜官初。

     頻年望眼情何急,他日甘心我不如。

     爪細難勝斑管重,發稀輕倩小鬟扶。

     繞床大笑呼奇絕,似讀生平未見書。

     (見《船山詩補遺》) 其後船山卒無嗣,則亦家庭孛攵谿,乖戾之氣,有以緻之。

    才人風味,讵悍婦所能領略。

    可中亭之詩,略同粉飾太平之具,“倉庚療妒恐無靈”,行間句裡,流露于不自覺矣。

     江都汪容甫嘗江行,與洪北江同舟論學。

    北江專崇馬、鄭,容甫兼涉積、朱。

    辯争良久,容甫口舌便捷不逮北江,屢為所屈,憤甚,ㄏ北江堕水,舟人救之,僅乃得免。

    吳縣張商言《碧箫詞》自序雲:“故人蔣舍人心餘乞假還,過吳門,飲予舟中,喜讀予詞,納于袖,以醉堕江,寒星密霧,篙工挽救,群呼如沸鼎。

    既得無恙,而此卷亦不就漂沒。

    明日心餘詞,所謂‘一十三行真本在,衍波紋绉了桃花紙’也。

    ”洪、蔣二公,一則意氣忿争,一則興會泰甚,其不與波臣為伍幾稀,然至今思之,殊饒有風味也。

    汪洪倞争之烈,視黃荛圃、顧千裡世經堂用武,尤為奇特。

     道光間,有侍郎平恕者,蒙古人,督學江蘇,賄賂公行,貪聲騰于士論。

    當時或編雜劇,付梨園以刺之。

    托姓名曰幹如,其上場科白雲:“忘八喪心,下官幹如是也。

    ”拆字離合,甚見匠心。

     乾隆季年,朱文正督學浙江,以古學見賞拔者,臨海洪地齋、蕭山王畹馨、東陽樓更一齊名,稱為“浙東三傑”。

    樓君姓名及字就唐人詩一句錯綜為之,求之載籍中,不能有二。

     無錫錢礎日别号十峰主人,明諸生,甲申後棄去。

    縣令以事夾其足胫至折,礎日笑曰:“夔一足,庸何傷。

    ”遂為跛足生,自号東林遺老,年八十卒。

    艾子好飲,少醒日,門人謀曰:“此未可口舌争,宜以險事怵之。

    ”一日,大飲而哕,門人密袖彘膈置哕中,持以示曰:“凡人具五髒,今公因飲而出一髒矣,何以生耶?”艾子熟視而笑曰:“唐三藏尚可活,況四髒乎?”“唐三髒尚可活,夔一足庸何傷。

    ”屬對工絕。

     名人有潔癖者夥矣,亦有以不潔為高者。

    錢塘陸麗京文采昭爛,吐屬闳雅。

    客有詣之者,塵羹粗飯,扪虱而談,亦不覺其穢也。

    羽琌山民垢面而談詩書,不屑盥漱,嘗作竹西之遊,下榻魏氏絜園之秋實軒。

    默深先生,給兩走祗伺之。

    一日晨興,呼主人急。

    出則怒甚,曰:“若仆嬲我,吾不習沫沐。

    疇則不知,乃以匜水數數圂我,是輕我也,賢主人乃用此仆乎。

    ”默翁笑謝之。

    比聞吳郡某方伯,自其太夫人三朝洗兒以還,未嘗試盤浴。

    其裡衣自新制乃至于朽敝,未或經浣濯。

    方伯嗜書,尤嗜宋元本。

    其觀書也,少以案,多以榻。

    尋常之書,經摩挲循覽者,如覆醬瓿代線夾久,趾之雪者黝,角之楞者垸,字之銀鈎鐵畫者,如霧花雲月,無複分明朗晰,唯宋元本不可知,容或信有而皆秘之,不可得而見也。

    鄉來劬學妮古之士,其心力有所專壹,朝斯夕斯,往往不暇自潔治,然而若是其甚者亦僅,其諸以告者過欤。

     林文忠扶蘇時,有續立人者,官蘇州同知兼廁幕僚,頗見信任。

    或忌之,黏聯語于其門雲:“尊姓本來貂不足,大名倒轉豕而啼。

    ”續恚憤,白文忠請究,文忠笑曰:“蘇州設同知久矣,官此者,甯無勝流佳士,顧姓名孰傳焉?君托此聯,庶幾不朽。

    且屬對工巧,不失為雅谑,何愠為?”續默然退。

    今事隔數十年,苟無此聯,世孰知續立人者。

    文忠之言,有至理存焉,何止釋紛之佳妙而已。

     同孫王半塘微尚清遠,博學多通,生平酷嗜倚聲,所著《袖墨》、《味梨》、《蜩知》等集,及晚年自定詞均經刻行,其它著述,身後乏人收拾,殆不複可問。

    曩見其《四印齋筆記》,褒然巨帙,詳于同、光兩朝轶聞故事,稍涉憤世嫉俗之言,偶憶一則,略雲:“翰林院衙門在前門内以東,世所稱木天冰署也。

    大門外有壘培,高不逾尋。

    相傳中有土彈,能自為增減。

    适符閣署史公之數,或有損壞其一,則必有一史公赴天上修文者。

    是說流傳已久,至于土彈之有無,有究作何狀,要亦未經目驗。

    惟是環栅以衛之,置隸以守之,則固慎之又慎也。

    某年伏陰,大雨破塊,竟有數土彈被沖決而出,餘詢之往觀者,其形蓋如卵雲。

    ” 道、鹹間,京朝士夫太半好名,猶善俗也。

    或有科目進身,以不治古文為恥,乃捃摭帖括浮詞,雜以案牍中語,牽合成篇,當時目為“京報古文”。

    曾文正督兩江時,開閣延賓,群才雲湧,清奇濃澹,莫名一格。

    有同鄉某太史,記問極博,倚馬萬言,惟矜才使氣,自放于繩尺之外,文正戲以“土匪名士”稱之。

    同、光以還,樸學凋謝,小慧之士,粗谙葉韻,辄高談風雅,自诩名流。

    間或占一絕句,填一小令,書畫一扇頭,怏然自足,不知井外有天,于是乎有“鬥方名士”之目,出于輕薄者之品題,要亦如其分以相償也。

    土匪名士,鬥方名士,皆可與京報古文作對。

     梁蕭宏有錢癖,百萬一黃榜,千萬一紫标,當時有“錢愚”之目。

    然以厚封殖,非以供賞鑒也。

    光緒季年,剛毅南下,調查江、鄂等省财政,怙勢黩貨,賄賂公行。

    剛尤酷嗜紙币,盈千累萬,裝潢成冊,暇辄展玩,若吾人對于法書名畫者然。

    往往省局銀數皆同之币,亦務累牍連篇,以多為貴。

    蓋其貪鄙之性,與生俱來,有未可以常情衡論者。

    相傳,剛為刑部尚書,初莅任,接見諸司員。

    談次,稱臯陶為“舜王爺駕前刑部尚書臯大人臯陶”,又提牢廳每報獄囚瘐斃之稿件,辄提筆改“瘐”為“瘦”,而司員且以不識字受申斥。

    蓋入于彼必出于此,二者無一,不成其為剛毅矣。

     “相思病”三字,元人制曲,有用之者。

    以曲之為體,不妨近俗也。

    按:《周易》疏:“損卦六四,損其疾,使遄有喜。

    ”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