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篇第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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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寵聖世,身非己有,況及後嗣而可專哉!若順夫群心,則戰戍者之父母,皆當命子以不處也。

    ” 注曰:言人莫不惡死,若各順其心,則有戰戍之事,為父母者皆不欲使其子就死地也。

    (卷九三) 父母不欲其子就死地,私情也;為國而至于死,公誼也。

    公誼所在,私情不得而撓之。

    《孟子》曰:“死亦我所惡,所惡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避也。

    ” 晉穆帝永和七年,冉闵襄國之敗,石璞、盧谌等并将士死者凡十馀萬人。

     注曰:劉隗、盧谌,不能為晉死,而卒死于兵。

    人誰不死,貴得其死所耳!(卷九九) 劉隗為元帝所寵任,遭王敦之亂,攜妻子奔石勒,勒以為太子太傅。

    盧谌早有聲譽,值中原喪亂,不得南渡,為石氏所獲,以為中書侍郎,屬冉闵誅石氏遇害。

    二人者不能為宗國死,而卒死于兵,其幸耶?其不幸耶?身之蓋深為仕于敵者惜也。

     宋明帝泰始二年,沈攸之諸軍至尋陽,斬晉安王子勳,傳首建康,時年十一。

     注曰:晉安舉兵,實義舉也。

    鄧琬不足道,若袁、孔觊,豈可謂不得其死哉!世無以成敗論之。

    (一三一) 趙紹祖《通鑒注商》曰:“胡氏好以成敗論人,而忽作此議論,不自知其言之謬也。

    晉安舉兵,本求免死,不得謂之義舉。

    況湘東定亂以後,自可解甲就封,而群小挾幼主,乃欲以犯上作亂之師,假起義勤王之說,從之者尚可謂得其死哉!”此趙君觀點之不同也。

    廢帝被弑,晉安以皇弟起兵,四方貢計鹹歸焉,豈得謂非義舉!湘東以叔父臨制,諸藩幼弱,先後剪除,繼登大寶,是為明帝。

    于是諸州起義勤王之舉,悉視為犯上作亂之師。

    趙君之說,即本于此。

    而身之則以子勳比帝昺,以袁、孔比張、陸,尋陽比厓山,故曰死得其所,趙君烏知之哉!此《表微》之所以不得不作也。

     齊高帝建元元年,宋順帝既下诏禅位,出居别宮。

    右光祿大夫王琨,在晉世已為郎中,至是攀車獺尾恸哭曰:“人以壽為歡,老臣以壽為戚。

    既不能先驅蝼蟻,乃複頻見此事。

    ” 注曰:謂不能早死也。

    (一三五) 齊之篡宋,距宋之篡晉,才六十年,故年七八十者,皆可重預此事。

    然王琨所謂頻見此事者,非獨指晉宋與宋齊間之易代而已,蓋有慨于宋世子孫屠戮之慘也。

    武帝子義符被廢,史稱為少帝;孝武子子業被廢,史稱為前廢帝;明帝子昱又被廢,史稱為後廢帝,至順帝而禅于齊。

    六十年間,骨肉相夷,廢殺者三,卒篡于異姓,故曰頻見此事。

    所謂“鮮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

     又,以褚淵為司徒,賓客賀者滿座,褚炤歎曰:“彥回少立名行,何意披猖至此!門戶不幸,乃複有今日之拜。

    使彥回作中書郎而死,不當為一名士邪!名德不昌,乃複有期頤之壽。

    ” 注曰:《曲禮》曰:“人生百年曰期頤。

    ”鄭《注》雲:“期要也,頤養也。

    不知衣服食味,孝子要盡養道而已。

    ”(一三五) 炤為淵從弟,淵卒年才四十八,炤言“乃複有期頤之壽”者,極言其不早死,而有百歲之壽也。

    秦桧之事亦然,當靖康之初,金人攻汴,求三鎮,桧上兵機四事,力和議。

    張邦昌之立,執政而下,無敢有異論,桧與馬伸獨抗議以為不可,有“京師之民可服,天下之民不可服;京師之宗子可滅,天下之宗子不可滅”等語。

    當是時天下皆賢桧,大儒如遊酢,目桧為荀彧;胡安國力薦桧于諸公之前。

    故張溥謂:“假令桧死于靖康,忠直著聲,豈不與王莽之死于建平,謙恭流譽,同為賢士大夫乎!”亦惜其不早死,而有期頤之壽也。

     梁武帝中大通五年,魏賀拔嶽司馬宇文泰,自請使晉陽,以觀歡之為人。

    歡奇其狀貌曰:“此兒視瞻非常。

    ”将留之,泰固求複命,歡既遣而悔之,發驿急追,至關不及而返。

     注曰:項羽不殺沛公,曹操之遣劉備,桓玄之容劉裕,類如此耳。

    有天命者,固非人之所能圖也!(一五六) 凡人事所不及料者,委之天命,此自求慰安之一法也。

    孔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亦此意。

     梁武帝太清元年,魏大将軍高澄,疑谘議溫子昇知元瑾等謀,方使之作《獻武王碑》,既成,餓于晉陽獄,食弊襦而死,棄屍路隅,太尉長史宋遊道收葬之。

    澄謂遊道曰:“吾近論及朝士,以卿僻于朋黨,将為一病。

    今乃知卿真是重故舊、尚節義之人。

    天下人代卿怖者,是不知吾心也。

    ” 注曰:史言士之徇義者,固不計身之死亡,亦未必死也。

    (一六〇) 宋遊道可謂智勇兼全者矣。

    不計身之死亡,勇也;知其未必死,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