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夏篇第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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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居其一,帝于氈上西向拜天畢,入禦太極殿。

     注曰:魏自孝文帝用夏變夷,宣武、孝明即位,皆用漢魏之制,今複用夷禮。

    (一五五) 自孝文遷洛,至此不過四十年,複用夷禮。

    蓋遷洛後國勢不見增強,反見衰落,遂有歸咎華化之意欤! 梁武帝大同三年,東魏行臺郎中杜弼,以文武在位多貪污,言于丞相歡,請治之。

    歡曰:“天下貪污,習俗已久。

    今督将家屬,多在關西,宇文黑獺常相招誘;江東複有吳翁蕭衍,專事衣冠禮樂,中原士大夫望之以為正朔所在。

    我若急正綱紀,不相假借,恐督将盡歸黑獺,士子悉奔蕭衍,人物流散,何以為國!” 注曰:史言高歡權時施宜,以凝固其衆,捨小過以成大功。

    (一五七) 世亂則官吏貪污,此必然之勢,天地清明,妖魅自熄,故高歡不急急于此。

    然種人貪污,每有國力為之支援,《元遺山集》廿一,《大司農丞康錫墓表》,言:“錫嘗彈種人贓污尤狼藉者五六輩,宰相不悅曰:&lsquo康錫不欲吾種人在仕路耶?&rsquo因以飛語中之。

    ”與東魏時事,如出一轍,古今人情,相去不遠也。

    至正朔之在江南,乃當時民族意識所公判,非口舌可得而争,高歡亦知之矣。

     又,東魏丞相歡,每号令軍士,常令代郡張華原宣旨,其語鮮卑,則曰:“漢民是汝奴,夫為汝耕,婦為汝織,輸汝粟帛,令汝溫飽,汝何為陵之?”其語華人,則曰:“鮮卑是汝作客,得汝一斛粟,一匹絹,為汝擊賊,令汝安甯,汝何為疾之?” 注曰:史言高歡雜用夷夏,有撫禦之術。

    (一五七) 然是種畛域,非俟鮮卑華化後,終不能泯除。

    其始所以能壓服華人者,純恃武力耳! 又,時鮮卑共輕華人,唯憚高敖曹。

    歡号令将士,常鮮卑語,敖曹在列,則為華言。

    禦史中尉劉貴,與敖曹坐,外白治河役夫多溺死,貴曰:“一錢漢,随之死!”敖曹怒,拔刀斫貴。

     注曰:一錢漢,言漢人之賤也。

    (一五七) 一錢漢,《北史·高昂傳》作頭錢價漢,溫公以意易之,言漢人不值錢也。

    自劉石憑陵以來,漢人仰食于胡者衆,其為人蔑視固宜。

    《辍耕錄》八,言:“今人謂賤丈夫曰漢子。

    按北齊魏恺,自散騎常侍遷青州長史,固辭,文宣帝大怒曰:&lsquo何物漢子,與官不就!&rsquo”此《辍耕錄》引《北史·魏恺傳》文也,說本《老學庵筆記》三。

    北齊賤視漢人史料,比他史特多,其甚者至詈人為狗漢、賊漢,見《韓鳳傳》。

    且不獨詈漢人然,如和士開,本西域商胡,《琅邪王俨傳》:“俨既殺士開,斛律光曰:&lsquo天子弟殺一漢,何所苦!&rsquo”是以胡為漢也。

    源師本出鮮卑,《高阿那肱傳》斥之為漢兒,是以鮮卑為漢也。

    蓋漢之一字,始以罵漢,繼乃泛以罵人,不專屬于漢矣。

    然北齊時何以此類語獨多,則以其書原本王劭《齊志》,劭固喜以俗語入史者也,故《隋書·劭傳》嗤其文詞鄙野,而《史通·雜說篇》,則極稱《齊志》之能多記鄙言。

     陳武帝永定二年,齊太子殷自幼溫裕開朗,禮士好學,甚有美名。

    帝嘗嫌太子得漢家性質,不似我,欲廢之。

     注曰:鮮卑謂中國人為漢。

    (一六七) 太子母李太後,漢人,故曰“得漢家性質”。

    二族通婚融洽最易,通婚而普遍,則夷夏不複能辨矣,故隋唐以後之鮮卑,悉成為中國人。

     永定三年,齊主之為魏相也,杜弼為長史,帝問:“治國當用何人?”對曰:“鮮卑車馬客,會須用中國人。

    ”帝以為譏己,銜之。

    高德政用事,數言其短于帝,弼恃舊不自疑。

     注曰:高德政讒杜弼,而不知楊愔之忌己,杜弼恃舊,而不疑德政之讒己。

    昏昏于利欲之場,隻思害人,而不知其身之受害者多矣。

    (一六七) 杜弼、高德政,皆中國人,而不相能。

    杜弼既以讒死,德政後亦被殺。

    齊文宣謂群臣曰:“高德政常言宜用漢人,除鮮卑,此即合死。

    又教我誅諸元,我今殺之,為諸元報雠也。

    ”語見《北齊書·德政傳》。

    嗚呼!種族相仇,何至于此!以常情論之,鮮卑侵略中華,恨鮮卑者宜莫南朝若,若北朝諸臣,固與鮮卑合作者也,而勸用中國人,除鮮卑,及誅諸元者,乃出于仕北之徒,是真不可解者。

    身之以“昏昏于利欲之場”釋之,蓋認此為勇于私鬥,非能愛其族類者也。

     陳文帝天嘉元年,齊楊愔被殺。

     注曰:楊愔受讬孤之寄,不能尊主庇身者,鮮卑之勢素盛,華人不足以制之也。

    (一六八) 楊愔所遇,與張彜父子同。

    鄙諺有之,曰疏不間親。

     陳宣帝太建五年,齊源師為左外兵郎中,攝祠部,嘗白高阿那肱:“龍見當雩。

    ”阿那肱驚曰:“何處龍見?其色如何?”師曰:“龍星初見,禮當雩祭,非真龍也。

    ”阿那肱怒曰:“漢兒多事,強知星宿!”遂不祭,師出竊歎曰:“禮既廢矣,齊能久乎!” 注曰:《通鑒》言國之将亡,其禮先亡。

    諸源本出于鮮卑秃髪,高氏生長于鮮卑,自命為鮮卑,未嘗以為諱,鮮卑遂自謂貴種,率謂華人為漢兒,侮诟之。

    諸源世仕魏朝,貴顯習知典禮,遂有雩祭之請,冀以取重,乃以取诟。

    《通鑒》詳書之,又一嘅也。

    (一七一) 源師之華化,得風氣之先者也,而竟因此受胡兒之侮辱。

    諸華之不競久矣,剝極則複,故源師以為齊不能久。

    果也,不五年而周滅齊,不十年而隋滅周,鮮卑之鼎,複歸中國。

     太建十一年,周主受朝于露門,始與群臣服漢魏衣冠。

     注曰:以此知後周之君臣,前此蓋胡服也。

    (一七三) 北朝至此,遂完全無異于華,故有唐一代,民族意識不顯。

     後晉高祖天福二年,張砺自契丹逃歸,為追騎所獲,契丹主責之曰:“何故捨我去?”對曰:“臣華人,飲食衣服,皆不與此同,生不如死。

    ”契丹主顧通事高彥英曰:“吾常戒汝,善遇此人。

    ” 注曰:契丹置通事以主中國人,以知華俗、通華言者為之。

    宋白曰:“契丹主腹心能華言者,目曰通事,謂其洞達庶務。

    ”(二八一) 張砺唐明宗時為翰林學士,唐主遣砺督趙延壽進軍于團柏,遂與延壽俱入契丹。

    張砺自知為華人,而輕背其祖國,蓋别有肺腸者也。

     後晉齊王天福八年,契丹主集山後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