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為何讀書與如何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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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度上應該予以接受,在何種程度上應該加以拒絕?這些就是我們在閱讀傳記和書信時常常會出現在我們心中的問題。

    對于這些問題,我們隻能自己去回答,因為它們純屬個人問題;要是聽人擺布,接受所謂的「指導」,那不免有危險,因為别人說出來的,往往隻是他自己的偏見。

     當然,我們也可以抱着另一種目的來讀這一類書&mdash&mdash既不是為了理解文學,也不是為了了解名人,而是為了演練和提高自己的創造力。

    就在書架的右邊,不是有一扇窗正打開着嗎?那就放下書朝窗外看看,那才令人愉快哩!你看那些景物:小馬駒在田野裡蹦跳,一個農婦在水槽邊靜靜地往水桶裡裝水,一頭驢子仰着頭發出一聲聲哀鳴。

    它們是無意識的、互不相幹的,又是永遠變動不定的,而正因為這樣,它們才令人歡欣鼓舞。

    圖書館裡的大部分書,不過就是這樣的男人們、女人們和驢子們的生活的一種短暫記錄罷了。

    任何文學,一旦過時,就會變成一大堆舊書,變成一種用老舊而陳腐的語言對業已消逝的時代和被人遺忘的世事所作的記錄。

    然而,要是你有興緻埋頭讀這樣的舊書,那裡記錄的人世生活的陳迹雖然已遭擯棄而且日見腐朽,有時也會使你感到震驚,甚至為之折服。

    也許隻是一封書信&mdash&mdash但它描繪出怎樣的一幅圖景啊!也許隻是片言隻語&mdash&mdash但其中隐含着怎樣的一種期待啊!有時,你會讀到一篇完整的故事,寫得首尾連貫、妙趣橫生,好像出自某位大小說家之手。

    實際上,它很可能是很久以前的一個戲子&mdash&mdash泰特·威爾金森寫的一篇回憶錄,講的是他和瓊斯上尉的一段奇特經曆;也可能,講的是威靈頓公爵</small>麾下的一個年輕中尉,他怎樣愛上了裡斯本的一個漂亮姑娘;或者,講到瑪麗亞·艾倫</small>在空蕩蕩的客廳裡放下手裡的針線活,唉聲歎氣,說她當初要是聽從伯爾内博士的忠告和裡希先生一起私奔就好了。

    所有這些東西,也許并沒有什麼實際價值,完全可以棄置不顧,但是當窗外的小馬駒在田野裡蹦跳、一個農婦在水槽邊靜靜地往水桶裡裝水、 一頭驢子在仰頭哀鳴時,偶爾翻翻這樣的舊書,從遙遠的往昔找回幾個舊戒指、幾把舊剪刀或者幾隻被打歪的鼻子,那也不失為一件有趣的事! 讀詩的最佳時機 我們會有這樣一種願望,即:不想再進行那種隻注意真人真事和近似于猜測的瑣碎閱讀,而是希望獲得更大的自由空間,從而領略文學中更為純粹的真實。

    于是,我們就會營造出這樣一種既強烈又普遍的心理狀态:不想注意事物的細節,隻想沉浸在某種意境中,随某種有規律的、反複出現的節奏而漂浮&mdash&mdash這種心理狀态的自然表現形式,就是詩歌。

    換句話說,隻有當我們自己似乎也想寫詩的時候,才是讀詩的最佳時機。

     西風啊,你何時才會刮起?好讓細小的雨珠輕輕飄落。

    我的愛啊,你何時回到我心裡?好讓我在自己的床上靜靜躺着。

    </small> 詩歌的感染力是直截了當的、強烈的,我們在片刻之間,除了為詩句所感動,再也不會有其他的感覺。

    我們一下子就投了進去,而那裡又是何等深邃啊!我們一落千丈,沒有任何東西可供攀挽,也沒有任何東西來阻擋我們。

    小說也給人以幻覺,但那是逐漸形成的;小說制造效果時總會給人心理準備;然而,當我們讀到這四行詩的時候,有誰會停下來問,這詩是誰寫的?有誰會聯想到詩人堂恩的家事,或者詩人錫德尼的秘書?有誰會把這四行詩和紛纭複雜的曆史和新舊時代的交替聯系在一起?詩人永遠是我們的同時代人。

     剛開始讀詩的時候,我們往往會注意力集中,會感到緊張,就像突然受到某種心理沖擊一樣;但是,漸漸地,這種感覺會像水中的漣漪那樣,一圈一圈地向遠處舒展,延伸。

    我們會越來越冷靜、 理智,同時會接收到意識的回聲和反射。

    這時,我們才能對詩加以探讨和評論。

     詩的情感不僅強烈,而且覆蓋面極大,幾乎各種各樣的情感都在詩中出現過,所以我們讀詩的最好方法,就是比較,看看同樣的情感是怎樣用不同的手法表現的。

    我們先注意下面兩行詩明晰與簡潔的特點: 讓我像棵樹,倒下就是自己的墓地,一切都逝去,隻留下我痛苦的回憶。

     再體會下面這一節詩的節奏和韻律: 沙漏中的沙粒一顆顆落下,時間分分秒秒地過去;眼看着我們一生的時光,在狂歡中白白耗盡;一切都将在憂傷中結束,到頭來,走向坎墓;厭倦了荒唐胡鬧的人回到家,歎一口氣,數一顆黃沙,沙粒落盡後他就要長眠,從此結束他多災多難的生涯。

     再看看下面這段詩沉靜和玄想的基調: 不管我們年輕,還是年老,我們的命運,靈魂的歸宿,都将、也隻能與無限同在;可我們總懷着永生的希望,努力着、渴望着、期待着,這希望也永遠與無限同在。

     再把這段詩和下面四行輕盈、優美的詩句比較一下: 看,巡行的月神升上天空,她無牽無挂,何處也不停留;輕柔又明亮,她緩緩而行,唯有幾顆星星,伴随她左右。

     或者,也可以和下面詩句中奇妙的色彩想象作一比較: 有人走進樹林,信步漫遊,隻見一場大火在林中燃燒;此人遠遠望着一撮撮火苗,心裡想:番紅花開得正好! 現在,讓我們想一想,詩人的藝術手法是那麼多姿多彩:他們既能讓我們做觀衆,又能使我們當演員;他們熟谙人性,既能創造出福斯塔夫,又能創造出李爾王。

    而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