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受到冷落,我成了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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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讓我們這過節一樣的出遊掃了興緻,因為她馬上就哭開了,撲到漢姆的懷裡說她知道她是一個包袱,最好把她送到濟貧院去。

    我打心眼裡相信這話很有道理,漢姆應該馬上照辦。

     我們仍然去進行度假旅行。

    我們做的第一件事是在一座教堂前停下,巴吉斯先生把馬拴在欄幹上,就和皮果提進了教堂,而把我和小愛米麗留在車上。

    我乘這機會摟住小愛米麗的腰,提議我們應當決心相親相愛、快快樂樂過一整天,因為我很快就要離開了。

    小愛米麗答應了,并讓我吻她,于是我忘乎一切了。

    我記得我告訴她說,我永遠不能愛别人,我準備殺死任何向她求愛的人。

     對于我的話,小愛米麗笑得多開心啊!那小仙女帶着好像比我大許多、聰明許多的驕傲神氣地說我是個“傻孩子”,說罷又那麼開心地笑,她笑得那麼可愛,我看到她開心竟忘了自己被她喚作那個名字感到受辱的痛苦。

     巴吉斯先生和皮果提在教堂中待了很久,但終于出來了,于是我們趕到了鄉下。

    在路上,巴吉斯先生轉向我并使了個眼色——順便說上一句,我在那之前可從沒想到他居然會使眼色呢——并說: “我過去寫在車上的名字是什麼?” “克拉拉-皮果提。

    ”我答道。

     “如果這兒有個車篷,現在我該怎麼寫那名字呢?” “還是克拉拉-皮果提?”我建議道。

     “克拉拉-皮果提-巴吉斯!”他答道,接着大聲笑得馬車都被震動了。

     總之,他們結婚了。

    他們去教堂正是為了這事。

    皮果提決定悄悄靜靜地舉行婚禮,沒有任何人觀禮,隻有牧師做主婚人。

    巴吉斯先生猛一下把他們的結婚消息向我們宣告時,皮果提有點慌亂,一個勁地摟我擠我以示她對我的愛不會有半點受損。

    但不久她就平靜了,并說她為這總算過去了而高興。

     我們驅車來到一條支道上的一家小旅店裡,那兒已為我們準備好了,我們在那兒舒舒服服吃了午飯,很稱心地過了這一天。

    就算皮果提在過去的這十年裡每天結次婚,她也不見得會像此刻那樣把這看得稀松平常;結婚并沒改變她什麼,她仍完全和婚前一樣:喝茶之前,她帶着小愛米麗和我去外面散步,巴吉斯先生則很有哲學家風度地吸着煙鬥,我猜想他是快樂地沉浸在對幸福的遐想中了。

    如果此話不錯,那這番遐想使他胃口大開,我記得很清楚,他在吃午飯時吃了好多豬肉和青菜,還把一隻雞啃得幹幹淨淨,但喝茶時他仍興沖沖地吃了不少煮鹹肉,他吃了這麼多還沒事一樣。

     從那時起,我常常想,那婚禮多奇特、多麼簡單,又多麼不同尋常!天黑不久,我們又上了車,望着星星,談着星星,自在惬意地回家去。

    我成為他們的主要講解人,讓巴吉斯先生大長了見識。

    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他,他對我告訴他的一切都堅信不疑。

    由于對我懷着深深敬意,他當時就當我面對他妻子說我是個“年輕的洛休斯”,我想他是想說天才兒童吧。

     我們把星星這話題耗盡後(或者說我把巴吉斯先生的神智耗盡後)。

    小愛米麗和我就用一塊舊包袱包把我倆包裹起來,披着它一直坐回家。

    哦,我多愛她!如果我們結了婚,不管去了什麼地方,能生活在樹林和田野中,永不長大,永不世故,永遠是小孩,手拉着手在陽光和盛開着鮮花的草地上走來走去,夜來就睡在青苔上進入純淨安甯的睡鄉,死後由鳥兒來埋葬,那是多幸福啊(我想)!一路上,我心中一直懷有這樣的畫面:這畫面上沒有現實的世界,卻由我們的天真之光照耀得明如遠星那樣綽約迷離。

    至今想到小愛米麗和我對皮果提的婚事懷着那麼純潔的兩顆心,我都好高興。

    想到衆愛神和衆快樂之神使那場婚事進行得樸實又快樂,我都好開心。

     喏,很晚了,我們這時又來到那條舊船前了;巴吉斯先生和太太對我們道完再見就快樂地往他們自己的家趕去了。

    那時,我第一次覺得我失去了皮果提。

    如果不是和小愛米麗同在一個屋頂下,我一定會心痛如裂地去睡的。

     皮果提先生和漢姆對我的心思了解得清清楚楚,便用宵夜和他們那好客的熱情來設法驅去我的痛苦。

    小愛米麗走過來,挨着我坐在櫃子上,我那次客居期間她就這樣做了這一次;這的确是個奇妙日子的奇妙收場。

     那正是晚潮期。

    我們上床不久,皮果提先生和漢姆就去捕魚了。

    一個人被留在那孤零零的房子裡做愛米麗和高米芝太太的保護人,我勇氣十足,巴不得有一頭獅子或一條蛇或任何惡毒的妖怪來進犯,我可以打敗它,從而獲得榮耀。

    可是那一夜沒有那類東西在雅茅斯的海灘上遊蕩;我隻好自己盡最大可能提供最佳代替它的玩藝,因此我一直到早上還在做有關毒龍的夢。

     皮果提和晨光同時出現;她還是那樣在我的窗下叫我,好像那車夫巴吉斯先生也不過是徹頭徹尾的夢而已。

    早飯後,她帶我去她自己的家,那是個精緻的小家。

    那裡所有的可動産中,最引我注意的是客廳裡一個黑木舊書櫃,它有一塊縮進去的頂闆,抽出來打開放下就是張書桌了。

    它裡面放有一部四開大本的由福克斯著的《殉道者行傳》。

    我馬上發現了這本寶書(我現在連裡面的一個字也不記得了),并馬上就攻讀起來;以後我隻要來到這裡,總要跪到一張椅子上,打開裝有那寶書的櫃子,把胳膊伸到桌上,把這書從頭認真讀讀。

    恐怕引我入勝的主要是那許許多多令人心驚膽顫的恐怖圖畫。

    不過,從那以後直到現在,在我心中,殉道者和皮果提的房子就分不開了。

     就在這天,我告别了皮果提先生、漢姆、高米芝太太和小愛米麗。

    在皮果提家的一間小屋裡宿夜。

    那小屋的床頭架上放着那本鳄魚的書,皮果提說那小屋永遠是我的,永遠會為我保持原樣。

     “不管年輕還是衰老,親愛的衛衛,隻要我活着,我住在這屋頂下,”皮果提說,“你就會發現它像我随時等你來的樣子。

    我會每天收拾它,就像過去收拾你從前那小房間一樣,我親愛的;就算你去中國,你在外邊的日子裡也可以一直想到它還是保持原樣呢。

    ” 我打心底裡能感受到親愛的老保姆的真誠和忠實,盡我所能地向她表示感謝,可是一切并不是那麼盡人意,因為那天早上她摟着我脖子說這些話,而我就要在那天早上回家,就要在那天早上和她及巴吉斯先生坐車回家。

    在大門口,他們難舍難分地離開了我。

    眼見着車走了,載走了皮果提而把我留在那些老榆樹下看着那幢房子,看那幢裡面再沒有一張表現出愛心或歡喜來看我的臉的房子,那是種非常奇怪的景象。

     我便落得被冷落了,那情景我一回想起就不能不傷心。

    我立刻陷入孤零零的境況——沒有友愛的關注,沒有同齡孩子為伍,除了自己無精打彩地想來想去,沒任何可以相伴—— 我此刻寫作時,那境況似乎還向這紙上投下了陰影。

     我甯願被送進有史以來最嚴曆的學校!——不論在哪,不論怎樣,也還能教點什麼!可我看不到有絲毫這種可能。

    他們讨厭我,他們陰沉沉地、不斷地、冷酷地冷落我。

    我想,默德斯通先生當時在經濟方面有些困難,不過這并沒有什麼相幹。

    他容不得我;我深信他竭力想把我打發掉并推掉他對我負的責任——他幹成了! 我并沒受到明顯的虐待——沒挨打,沒挨餓,但我所受的傷害并沒有減少變輕。

    我受到的是有系統的、無人情可言的傷害。

    一天又一天,一星期又一星期,一個月又一個月,我被冷酷地冷落。

    想起這時,我有時想不知一旦我病了,他們會怎麼樣;是不是會任我躺在冷清的屋裡,一如既往地孤獨、憔悴,是不是會有人把我從那兒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