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受到冷落,我成了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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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呢。

     默德斯通先生和小姐在家時,我和他們一起吃飯,他們不在時,我就自餐自飲。

    我可以随意在住宅附近走來走去,他們隻是妒忌我結交什麼朋友,也許他們認為,我交了什麼朋友就會對這人訴苦了。

    為了這原因,盡管齊力普先生常請我去看他(他是個鳏夫,他那位嬌小而長着淺色頭發的太太在幾年前就去世了;在我想來,他太太總和一隻灰蒙蒙的三色貓聯系在一起),讓我在他那外科診室裡過一個下午,讀我從沒讀過而發出藥香的一些書,或在他溫和的指導下在一個藥缽裡擂搗點什麼,我還是很少有這份幸福的享受。

     為了同樣理由,無疑還加上他們從前對皮果提的仇恨,他們幾乎就不許我去看她。

    皮果提信守她的應許,每星期都來看我,或在附近什麼地方與我相會,而且她從沒空手來過。

    但是我因為請求去她家去看她而受拒絕,這樣的失望于我太多也太苦。

    隻有很少幾次,經過很長一段間隔後,我才被許可去那裡!于是我發現巴吉斯先生有那麼點算個小氣鬼,或是像皮果提說的是“有點小心眼。

    ”他把很多錢藏在他床下的箱子裡,卻诳稱那裡面隻有衣和褲。

    他的錢财在這個金庫被收藏得好不隐蔽嚴實,想要出一個小錢也得花心思來哄騙;因此,為了每個星期六的開銷,皮果提準備的那長而周密的計劃比得上政治陰謀。

    ①—— ①原文為Gunpowderplot,指17世紀時,弗克斯等人為報複當時英國政府對天主教的迫害,陰謀乘國會開會時炸死英王詹姆士一世。

    (譯者注) 在所有這些日子裡,我感到希望破滅和完全徹底地被冷落,如果沒有那些舊書,我一定會十分苦惱了,對此我毫不懷疑。

    那些書是我唯一的安慰,我忠于它們有如它們忠于我一樣,我反複讀這些書,不知讀了多少遍。

     這時,我生命中又一階段正在向我走近。

    隻要我還能記起什麼,我就不會忘記那個階段。

    對于那一階段的回憶常常不由我去想就湧現我面前。

    像鬼魂一樣,紛擾了我的快樂時光。

     一天,帶着由我那種生活釀成的無精打采和默默思考的神情,我到外面什麼地方轉了一圈,就在快到我們房子的一個巷口拐角處,我碰到正和一個先生走來的默德斯通先生。

    我心慌意亂,正要從他們身邊溜走時,那先生叫道: “哦!布魯克斯!” “不,先生,是大衛-科波菲爾,”我說。

     “别指教我。

    你就是布魯克斯。

    ”那人說,“你是謝菲爾德的布魯克斯。

    這就是你的名字。

    ” 聽到這話,我更仔細地端詳這人。

    我記起了他的笑聲,我知道他就是奎甯先生,以前——我毋需記起那是什麼時候——我曾和默德斯通先生去羅斯托夫特看過他。

     “你過得怎麼樣,在哪受教育,布魯克斯?”奎甯先生道。

     他已經把手放在我肩上,讓我轉過身來和他們一起走。

    我不知道回答什麼好,猶豫地看了看默德斯通先生。

     “現在他呆在家裡,”默德斯通先生說,“他沒在任何地方受教育。

    我不知道把他怎麼辦好。

    他是個麻煩。

    ” 和舊日一樣陰冷險惡的眼光又落在我身上停了一會;然後他皺皺眉,眼光暗下去轉向别處。

     “嗯!”奎甯先生說着看看我們兩人——我覺得是這樣——“好天氣呀!” 接着誰也沒說話,我在想怎麼才能把肩膀從他手裡掙脫然後走開,這時他說道: “我想你是個挺機靈的家夥吧?呃,布魯克斯?” “嘿!他夠機靈了,”默德斯通先生很不耐煩地說,“你最好讓他走。

    他不會為麻煩了你而感謝你的。

    ” 聽到這暗示,奎甯先生放了我,我便急忙往家走。

    轉到前面花園的門口時,我朝後看,隻見默德斯通先生靠着墓場的柱門,奎甯先生在對他談話。

    他倆都在我身後看着我,我覺得他們在說我什麼。

     那天夜裡,奎甯先生宿在我們的住宅裡。

    第二天早上,吃過早飯後,我推開椅子,往屋外走去時,默德斯通先生把我叫了回來。

    他一臉嚴肅地走到另一張桌前,而他姐姐就坐在她的那張書桌邊。

    奎甯先生兩手插在口袋裡,站在那兒看窗外;我站在那兒看着他們大家。

     “大衛,”默德斯通先生說,“對青年來說,這是一個切實行動的世界,而不是一個遊手好閑的世界。

    ”—— “你就是那樣的,”他姐姐補充道。

     “珍-默德斯通,請讓我來說。

    我說,大衛,對于青年來說,這是一個切實行動的世界,不是一個遊手好閑的世界。

    尤其對一個像具有你這種氣質的青年來說如此,你這種氣質需要下很多功夫矯正;除了強迫這氣質去服從勞動世界的規矩,去改造它,去壓碎它,再沒更好的辦法對付它了。

    ” “因為不允許倔強,”他姐姐說,“它所需要的是壓碎。

    一定要壓碎它,也一定能壓碎它!” 他看了她一眼,半是反對,半是贊成,又繼續說: “我想你知道,大衛,我并不富。

    不管怎麼說,你現在知道了。

    你已受了相當多的教育了。

    教育是很花錢的;就算它不花錢而我也能供你,我仍然持這種看法:留在學校對你毫無好處。

    擺在你面前的是和世界鬥一次,你開始得越早,就越好。

    ” 我想我當時就認為我已經笨手笨腳地開始了;不過不管當時怎麼想,我現在就這麼認為的。

     “你已經多次聽人說起‘帳房’了?”默德斯通先生說。

     “帳房,先生?”我重複道。

     “默德斯通和格林伯公司的,販酒業的。

    ”他答道。

     我想我當時流露出猶疑,他馬上說: “你已經聽人說起過‘帳房’,或那生意,或那酒窖,或那碼頭,或和它有關的什麼。

    ” “我想我聽人說起過那生意,先生,”我說,我記起我對他和他姐姐兩人的财産的模糊了解,“不過,我不記得是什麼時候了。

    ” “什麼時候不關緊要,”他答道,“那生意由奎甯先生管着。

    ” 我向站在那兒望窗外的奎甯先生滿懷敬意地看了一眼。

     “奎甯先生建議說,既然雇别的孩子,那麼他覺得沒理由不以同樣條件雇你。

    ” “他沒有,”奎甯先生轉過半邊身子低沉地說,“别的前途了,默德斯通。

    ” 默德斯通沒留心他說的,做了個不耐煩,甚至是很氣憤的手勢,繼續道: “那些條件是,你可以掙夠你的吃喝和零花。

    你的住處(我已安排好了)由我付錢,你的洗衣費用也由——” “必須在我預算之内。

    ”他姐姐說。

     “你穿的也由我提供,”默德斯通先生說,“因為你一時還沒法自己掙到。

    所以,你現在要随奎甯先生去倫敦了,大衛,去自己闖世界了。

    ” “簡言之,你得到贍養,”他姐姐說,“千萬要盡責。

    ” 雖說我很清楚,這一宣告是為了除掉我,可我記不清當時我對此是喜還是怕。

    我的印象是,當時我對此是處于一種迷亂狀态中,處于喜和怕之間卻又并不是喜或是怕。

    我也沒多少時間整理我思緒,因為奎甯先生第二天就要動身。

     第二天,就看看我吧——戴着頂很舊的小白帽,為了我母親在上面纏了根黑紗;穿了件黑色短外套,下着條硬梆梆的黑棉布厚褲子(默德斯通小姐認為在我向世界作戰時,這褲子是護腿的最好铠甲)——看看這樣裝束着的我吧,我所有的财産就裝在我前面的一隻小箱子裡,這樣一個孤苦伶丁的孩子(高米芝太太會這麼說),坐上載着奎甯先生的郵車去雅茅斯換乘前往倫敦的車!看到了,我們的房子和教堂怎樣在遠處消失,從我昔日遊戲的場地上向上高聳的尖尖的塔頂又怎樣再也看不到了,天上空蕩蕩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