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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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中止,它一直落到我的鼻尖處,逼我舉手去撐它。

    它是不會讓我碰到它的。

    這時它會顯示出一定彈性。

     要是我沒表示,它就繼續欺負我,隻給我留出平躺身體的一線縫隙。

     完整平均的黑暗使我癱軟,連翻身的力氣也沒有。

    明知園室還睡着那麼多人也不能給我絲毫安慰,四周此伏彼起的鼾聲、磨牙聲、夢話聲更突出了我的孤立。

    本該大家一起害怕的東西全要我一個人面對,充滿全室的壓力也像漏鬥一樣向我彙聚流來。

    集體入睡後一個人醒着感覺真可怕。

    我想逃離這個現實,回到我來的那個安全的地方。

     我想象自己一睡過去就從這個世界消失,隻要能不再見眼前的景象,什麼都願意。

    那好像是一列火車,穿過紛亂的念頭,總是在傍晚的時候到達。

    周圍的景色十分昏暗,視線像捆住翅膀的鴿子飛不出幾步就掉了下來,什麼也看不清。

    使勁睜眼睜得眼眶都疼了。

    走出不遠能看到一個城市,有街道和一此低矮的建築。

    看到保育院的兩層樓才恍然大悟:原來保育院是在這條街上。

    保育院和白天所見大相徑庭,像大火之後的廢墟。

    又像初次走入的廢棄莊園,多出許多交叉小徑和隐秘角落。

    阿姨和熟悉的小朋友都在,隻是神色大異,鬼鬼祟祟,各行其事,對我也愛搭不理,視而不見。

    他們說的話我一句聽不懂,好像他們全都會外語,隻是平時不說。

     我逛了一會兒,尿意盎然,沿着老路穿過活動室,拉開廁所門。

    白天常用的廁所不翼而飛,整個不見了。

    外面是一大片開闊地,種着大白菜。

    我家的紅磚樓方方正正立在白菜地的另一端。

     白菜地有條小路通向那兒。

    我想我走錯了方向,拉開了一扇平時沒人走的門。

    我又在活動室裡找,再沒有别的門了。

    這使我很郁悶,懷疑自己的記性。

    肚子憋得更難受了,我想找一個僻靜處。

    藏到樹下,阿姨在樹下說話;躲到花叢中,那裡已經有了見個孩子蹲着。

    顧不了那麼多了,急急回到寝室,想中脆趁黑尿在屋裡。

    沒想到大家都起床了,坐在床上穿衣服,走到哪裡都有人扭頭看我。

    我在一處牆角還特意站了半天,尋找空當,想趁人不注意不動聲色行了方便,都沒人看我了,惟獨陳北燕還盯着我。

    眼睛一閃一閃,似乎猜出我的企圖。

     我鑽進床下,跪在地上,頭頂床屜,用一種極其難拿的姿勢掏出小雞雞。

    心想這次成功了,正要痛快,陳北燕頭朝下,從她那側床探出臉,抓鬏耷拉到地,一聲不響看着我。

    再次奔走,尿都滴到褲衩上。

    終于我在二樓樓梯拐角處發現了一個小廁所。

    我還生氣,廁所搬到這兒,也不告訴人家一聲。

    反複偵察一遍,确是廁所無疑,才解除警惕,站到尿池邊,一邊掏一邊欣慰地批評自己:平時馬虎,居然沒發現這兒有個廁所。

    這次要記住了,下次就不用這麼着急了。

    想着想着就尿了出來。

     尿一出口兒,就回到自己被窩。

    心知壞事,人被快感支配,也無意挽回。

    靜靜享受片刻,咧嘴哭起來。

     我在保育院多中享有“尿床大王”的名聲。

    這稱号人人皆知,搞的我很沒面子,始終樹立不起威信。

    每天晚上例牌是床上一泡尿。

    有時性起還要多尿幾次。

    渾身濕透,衣服、褥子都拿走,赤身睡在鋼絲網上。

    早晨起來,屁股、背後、半張臉都印上小方格,像是早市剛割的肉,被誰裝進網兜拎了一路。

    有次我把枕頭都尿了,也不知是怎麼幹的,可見水平之高。

    更令我悲憤的是,這些成果還要展覽。

    尿濕的被褥白天都要晾在外面院子的鐵絲上,在太陽底下一字排開。

    孩子們管這叫“畫地圖”。

    那些暗黃的尿潰印在白布面上也确實像極古代航海家憑印象繪制的錯誤百出的地圖。

    每日清晨,就有一些無聊的人,起床第一件事是跑出去參觀,然後趕回來宣布名單,形容新圖案。

     被褥上都繡着作者的名字,想賴也賴不掉。

    我夜裡睡不好,早晨總比别人遲醒片刻,經常還沒睜眼耳邊便聽到自己的大名在滿室傳育。

    等我糊裡糊塗坐起來,看到的是小朋友們一張張祝賀的笑臉。

    别人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有收工的時候。

    我是夜夜出海,天天上榜,沒一次落空兒的。

     好在我臉皮也厚了,隻當在逆境中鍛煉自己,聽到一些諷刺不吃心,講出妙語,我也跟着大家一起笑。

     為了至少一次不當繪圖員,我白天幾乎不喝水,吃飯時的菜場倘不是雞湯也一口不沾。

    就這麼克扣自己,還是比别人多尿。

    也不知道那些水分從何而來。

    尿量之多,之清澈,換駱駝也脫水了。

    真讓我猜到自己是一塊冰制造的,曬太陽就淌水。

    為此我還有段時間遷怒于自己的生殖器。

     我不了解内分泌,以為尿這些事都是小雞雞一個人幹的。

    假如它不是那麼委瑣,内存大些,或者幹脆像女孩子一樣沒這東西,何至于此? 大概是要培養小孩定時排便的良好習慣,保育院的廁所像藏有珍品的博物館定點兒開放,倘屎尿不能如約而至,對不起隻能自己保管在直腸或褲擋裡。

    尿褲子于我是家常便飯,并不以為恥。

     況且同好甚多。

    有時兩個好朋友想單獨聚聚,就同時尿褲子,一起到寝室聊天邊等着褲子幹。

    比較令我痛心的是有兩次忍無可忍把大便活活拉在棉褲裡。

    盡管是開裆褲,也弄得臭不可聞,一塌糊塗。

    一個多少有點自尊心的人,幹出這等事,你早渾身上下洗幹淨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