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 武昌起義(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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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城牆上的兩尊過山炮丢了。

    領隊的伍正林憤而拔刀自刎,被左右的同志救護住,其餘的同志看了,十分感動,陡然之間士氣百倍,紮穩了陣,清軍不能再進,革命軍的保安門陣地與兩尊過山炮安然無恙。

     當城上部隊紮穩了陣之時,熊秉坤城下部隊已經敗退到了津水閘。

    熊和馬榮、伍正林等人商定:挑選四十名敢死隊。

    這敢死隊頃刻之間便已組成。

    參加的人包括: 熊秉坤、胡效骞、馬榮、伍正林、馬明熙、吳醒漢、杜武庫、楊選青、徐少斌、彭紀麟、紀鴻鈞、徐紹儒、陳振武、饒春棠、林振邦、陳連升、楊正全、張得發、孫松軒、趙道興、宋厚德、張鬥熙、李自新、夏一青。

     這是張難先在《湖北革命知之錄》中所記下的名單,尚缺十六人的姓名。

    李廉方在《辛亥武昌首義記》所寫下的名單,與此相同,但缺少熊秉坤,把“陳連升”寫作“陳連魁”,稱這二十四人為“前鋒”。

    李廉方的說法可能是根據胡祖舜的《六十談往》。

    (敢死隊尚有一人:胡春陽,見于李廉方的書,頁一〇〇,說他“被掃射而傷腿”。

    ) 熊秉坤說,胡效骞是敢死隊的領隊,他自己是押隊。

     敢死隊的作戰方法是:不再留人在每一個巷口,以防免埋伏與攔腰襲擊。

    他們帶了武器與煤油及引火物,破釜沉舟,一口氣從津水閘沖過保安門正街,直達督署的東轅門放火。

     清軍這時候方集中注意力于革命軍的城上部隊,沒提防敢死隊如猛虎一般地沖上前來,竟然連東轅門也守不住,退到了西轅門去。

    敢死隊的胡效骞、徐少斌、馬明熙等十幾位乘勢追到西轅門。

     不料,督署内大堂之中的清兵,突然用機關槍掃射。

    馬明熙等腹背受敵,陷入重圍。

    這時候,紀鴻鈞奮不顧身,手提一箱煤油,沖進督署的門房,在門房内放火,門房頓然燒了,燒及了大堂,機槍手作鳥獸散。

    胡效骞等十幾位同志轉危為安。

    紀鴻鈞本人被燒死在門房裡面。

     在紀鴻鈞以外,敢死隊中犧牲的同志,僅張鬥熙、宋厚德、趙道興、李自新等四位姓名可考。

     張彪在保安門與望山門之間的城牆之上,見到督署起了大火,便慌慌忙忙地走下了城牆,經吳家巷出平湖門,帶了第八鎮辎重營的兵去漢口,紮在劉家廟。

     瑞澂呢?早就溜出了督署。

    他在“簽押房”中了一顆炮彈之時,便自行拆毀督署的後牆一段,走出望山門,登上楚豫兵艦,開去漢口江面,躲在外國兵艦的後面。

     黎元洪于工程營起義以後,仍舊坐鎮在第二十一混成協司令部(左旗第四十一标附近)。

    他親自動手,殺了來自第三十一标的周榮發同志,也殺了第四十一标的企圖沖出營門去響應革命軍的鄒玉溪。

    他叫标内的“第三營”兵士站到營牆上去,命令他們:“如果有人來攻,便開槍打。

    ”(這時候,該标僅有第三營一個營,第一營已開往宜昌,第二營已開往嶽州。

    )過了一會兒,他聽見外面槍聲很大,就再下一令:“如果有人來攻,不可還槍,隻可用好話勸他們走。

    ”再過了一會,他大概是聽見了炮聲,又下一令:“如果有人來攻,你們便從營牆上走下來,退守營房。

    ”最後,炮聲越來越猛,他就換上了便裝,與參謀劉文吉、執事官王安瀾溜出營門,逃到黃土坡劉文吉的家中,躲藏。

     在八月二十日(10月11日)上午五點鐘左右,武昌全城除了少數據點以外,入于革命軍之手。

     應該補叙的,是蔡濟民等若幹英勇同志的活動。

     蔡濟民在第二十九标響應,帶了一百多名同志到楚望台。

    那時候,吳兆麟已經派了伍正林與邝名功二人分南北兩路出發。

    蔡濟民自願繼邝名功之後,走北路,去攻督署之後。

    邝名功在紫陽橋之西受阻,折回工程營,再由工程營回楚望台。

    蔡濟民繞過紫陽橋之北,一直殺到王府口的西口“大街”交叉之處。

    敵軍受到這個威脅,便放棄紫陽橋之西的陣地,退至王府口西口較南之處,以機關槍扼守。

    蔡部以步槍對機關槍作戰,十分艱苦。

     張鵬程以第三十标的排長身份,帶了二十幾個人守通湘門,于起義以後自動離開通湘門,到楚望台,參加南路作戰。

    在津水閘受阻,退回楚望台,經吳醒漢等撥給若幹同志士兵,湊上一百多人,出中和門,幫助金兆龍一支兵,迎接炮(隊第八)标,在馬标營地迎到了炮标,一齊進城。

    進城以後,炮标分别架炮于中和門、楚望台及蛇山之上。

    張鵬程帶了他所率領的一百多人,轉而向北,與蔡部并合。

    這時候,據李廉方的記載,似乎蔡濟民還不曾沖到王府口西口。

    其後,首先沖到王府口西口的,正是張鵬程。

    “張鵬程直沖至西口,與敵軍鏖戰,幾至不支,馬雲卿受傷倒地。

    鵬程遂在西口覓民房縱火。

    當放火時,住戶助之燃燒,且面有喜色。

    ”為什麼要放火?為了照亮總督衙門的目标,讓炮标的同志易于瞄準。

     李廉方說:“時炮隊目标不易命中,因有主張火攻者,(吳兆麟)遂令在王府口放火。

    移時,長街乾記衣莊一帶火起,炮隊目标明顯,轟擊督署,辄命中之。

    ”熊秉坤也說,吳兆麟派周定原、黃楚楠、楊金龍等三人,分别帶兵士三五名到三處放火:(甲)王府口至小都司巷之間,(乙)水陸街至小菜場之間,(丙)保安門正街至東轅門之間。

    “如是,不到半時,三處火發,烈焰難當,我炮兵乘勢極力炮擊。

    ” 但是,吳兆麟下令放火之時,正是第一次兩路進攻失敗以後、第二次兩路進攻尚未開始以前,熊秉坤所說的三處地方大都仍在清軍掌握之中。

    周定原等三人把放火的任務,能夠執行到什麼程度,很成疑問。

     彰彰可考的放火事實,隻有三件:(一)是張鵬程在王府口西口所放,(二)是敢死隊隊員紀鴻鈞在督署門房所放,(三)是王世龍在督署門前鐘鼓樓所放。

     王世龍是第四十一标第三營的同志,和阙龍、鄭繼周是該營最先響應的三個人。

    他們跳了營牆出來,到楚望台參加革命軍。

    張難先說他們三人跟随蔡濟民,“直沖督署前門”,遇到敵軍的機槍手,“相持許久,終不下。

    阙龍、鄭繼周等從東轅門左側進攻。

    龍身先士卒,為保安隊襲擊,一彈洞喉管,暈倒于地,舁入醫院。

    王世龍、楊選青縱火燒門前鐘鼓樓,牆高,火不及,世龍死焉。

    ” 張難先的這一番話,錯誤很多。

    第一,蔡濟民從頭到尾不曾負有進攻督署“前門”的任務。

    他的任務,是攻“督署之後”,亦即北路。

    第二,阙龍受傷,不在督署之前的“東轅門”,而是于伍正林一隊“沿保安門城牆,向望山門前進”之時,在城牆上面為“武裝消防隊”所擊中。

    熊秉坤說:“督隊阙龍負傷,緻使退下紛紛而不能遏止,失炮兩門。

    而保安門上陣地,幾為敵人所占領。

    ”第三,楊選青是熊秉坤敢死隊的一分子,與杜武庫及夏一青二人共負“守保安門城上”的責任,怎麼能夠走下城牆,到鐘鼓門,幫助王世龍放火? 張難先本人不曾參加八月十九之夜的革命戰争,他的記載全憑傳聞,錯誤自然在所難免。

    事實是:阙龍與鄭繼周、王世龍三個人,在起義之始,到了楚望台。

    炮标進城以後,同志們對第四十一标第三營發了一炮,把該營的管帶謝國超吓走,于是胡廷佐、左國棟、嶽少武、李忠義、胡春陽等多人,“一哄而出”。

    出來以後,一部分随同胡廷佐、左國棟向西走,并入蔡濟民部,占領善後局、官錢局、電報局等機關,進攻藩署(布政使衙門);另一部分向南走,到了楚望台,遇到阙龍、王世龍、鄭繼周,“随伍正林部跟進”。

    因此之故,在阙龍負傷以後,胡春陽才有機會參加熊秉坤與伍正林所組織的敢死隊。

     王世龍可能也是敢死隊的一分子。

    敢死隊沖近東轅門之時,王世龍便和楊選青奮勇而前,到鐘鼓樓放火。

    王世龍中彈而死,楊選青安然無恙。

     王世龍與楊選青在鐘鼓樓所放的火,與紀鴻鈞在督署門房所放的火,以及比這兩處稍前,張鵬程在王府口西口所放的火,都幫助了炮隊同志,促進了武昌起義的成功。

     蔡濟民的貢獻,在于達成了邝名功所未能達成的任務:攻督署之後(北面),以牽制敵軍,使得攻督署之前的革命軍,克奏膚功。

     蔡濟民始則繞出紫陽橋之北,指揮張鵬程等沖到王府口西口,與“大街”交叉之處,繼則令張鵬程等在王府口西口放火,再其後則分派胡廷佐等占領善後局等機關,進攻藩署。

    八月二十日天亮以後,蔡濟民尚在官錢局門口,指揮對藩署軍事。

    清方的“藩台”(布政使)連甲,有若幹衛兵與武裝消防隊,在藩署南樓作困獸之鬥。

    不久,第四十一标的李忠義,占領鳳凰山炮台,動用鳳凰山的要塞炮;馬骥雲也去了蛇山,通知蛇山上的炮标同志,對藩署發炮。

    于是,連甲的衛兵及武裝消防隊作鳥獸散,藩署入于革命軍的掌握,連甲逃奔到柯逢時家躲藏。

     天下聞名的黃鶴樓,也是蔡濟民會同孫鴻斌的一隊人占領的。

    孫鴻斌在此以前,先與梁邦福、陳緻祥等占領漢陽門與羊湖門,在此以後,幫助胡廷佐與張鵬程等進攻藩署的南面,産生了決定性的效果。

     清軍之中最頑固的,是第三十标第一營,其中旗人最多。

    管帶郜翔宸于革命軍起義以後,始則堅閉營門,繼則于有炮彈落下以後率領全營旗兵出擊革命軍蛇山炮兵陣地,被(從楚望台調去的)李鵬升部及其他的掩護部隊驅走,在蛇山附近遇到吳醒漢等四五十人,竟然強迫吳等“回隊”(回到右旗)。

    吳等休息到了天明,精神恢複,鼓起勇氣,對旗兵大聲喊打,郜翔宸才與他的旗兵踉跄而逃。

    郜的左隊,于隊官滿人崇光的率領之下,于藩署易手之時闖入藩庫,劫取現銀。

    結果,該隊全部被張鵬程消滅。

    到了(二十日)下午一點鐘,郜仍敢率領殘餘,在軍政府(咨議局)外面放槍一排,吓走了守門的學生兵,使得正在吃午飯的黎元洪不得不與蔡濟民、吳醒漢,爬到咨議局後面的山上躲避。

    郜部于一會兒工夫以後,被軍政府衛隊逐走,出了小東門(忠孝門),竄至東湖一帶,被鄉團打散。

     總計,清軍在武昌的各個部隊,隻有第八鎮的辎重第八營被張彪帶去了漢口。

    (該營的同志不多,有劉德貴等四十人左右,于祁占鳌的領導之下,于九點鐘左右出營響應革命,跟着餘鳳齋進武勝門,紮在鳳凰山,其後幫助胡廷佐攻布政使衙門。

    )第八鎮的工程營與炮标,可說是全體參加了革命。

    馬标有一營已被調往襄陽,剩下的兩營有一隊馬兵與一隊機關槍手在起義以前被調進督署擔任守衛,在督署易手之時潰散。

    其餘的,一部分響應了革命,由沙金海、黃冠群等率領,擔任傳令與中和門内外的警戒,另一部分被統帶(團長)喻化龍帶去了五裡界等地,自行潰散。

    除了這些單位以外,第八鎮尚有駐在右旗的步兵第二十九标兩個營,第三十标兩個營,駐在左旗的第三十一标若幹留守兵,駐在南湖的第三十二标第二營的左右兩隊。

    &mdash&mdash其中,除了郜翔宸的一個營以外,其餘的,凡是不曾參加革命的也都散走。

     就第二十一混成協而論,步兵僅有一個營在武昌:第四十一标第三營。

    管帶謝國超被一顆炮彈吓走,士兵的絕大多數參加革命。

    馬隊第十一營在南湖,管帶是王發祥。

    響應革命的人數難考;但是,在祁國鈞的領導之下,也有若幹人會同第八鎮馬隊第八标的同志擔任傳令與中和門内外的警戒。

    混成協的辎重隊第十一隊,于李鵬昇的領導之下,首先在塘角發難,參加的士兵是該隊的大部分。

    工程第十一隊,亦複如此。

    炮隊第十一營,雖則管帶張正基帶了殘部去青山,多數士兵對革命也表同情,跟随李鵬升進城的也有若幹。

    張正基自己在八月二十日自動要求進武勝門,對革命軍投順,獲得準許,被指定駐在鳳凰山。

     憲兵第八營,在體制上隸屬于第八鎮統制張彪,其中旗人最多。

    即使彭楚藩尚在人間,也無法叫他們傾向革命。

    曹亞伯在《武昌革命真史》裡說,吳兆麟在“八點三十分”便下令“派馬榮、金兆龍二人,各帶兵一排,由本地(楚望台)即時出發。

    馬榮向憲兵營東面前進,金兆龍向憲兵營西南面前進,即撲滅之。

    ”“約半點鐘,馬榮來報告,已會同金兆龍将憲兵營内旗兵十餘名斬決,當(即)占領該營。

    ” 曹亞伯是湖北革命同志之中的先進,然而在起義之時并不在場。

    他這段記載,可能錯在時間方面,或命令究為何人所發的方面。

    熊秉坤在九點三十分之時,尚在以“總代表兼大隊長”的名義發号施令,吳兆麟怎麼會在八點三十分已能頒發消滅憲兵營旗人的命令呢?也許這命令是熊秉坤所發,或雖為吳兆麟所發,而時間不是八點三十分。

    另一值得注意的是:在吳兆麟就總指揮之職以前,熊秉坤已經把金兆龍派出去,經中和門去迎接南湖的炮标了。

     無論曹亞伯記載的準确性如何,憲兵營是很早便被革命軍占領了。

    在其他記載中,均不見有憲兵營與革命軍對抗的事。

     武昌全城的巡警,據胡祖舜說,在十九日的夜裡“聞警逃散”。

    (隻有一小隊巡警在武勝門外“彭楊公祠”對李鵬升部抵抗了一陣)。

    瑞澂于逃上軍艦以後,卻電奏清廷,說是曾經“親率警察隊抵禦”。

    也許他所指的是“巡防營”,也許确有一部分巡警幫他守總督衙門。

     各家的記載中,每每提到“消防隊”與所謂“武裝消防隊”,這些字眼實際上都是“巡防隊”的别寫。

    令人不解的是所謂“保安隊”,可能也是指的“巡防隊”。

    巡防隊在武漢的,原隻有一營。

    在瑞澂與張彪之下,于十九日夜間對革命軍作戰的,都先後被擊潰。

     督署的“教練隊”一營,當時被老百姓稱為“娃娃隊”,其作戰能力可想而知。

    能為革命軍之患的,大概隻是那來自馬隊第八标的機關槍隊(連)。

    教練隊本身也有機關槍。

    使用這些機關槍的機槍手,在督署大堂着了火以後,都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