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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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家夥,真是沒什麼用處,怎麼沒把她擺平?好吧,我去,在哪?還在春城?我說,不一定,她兩點半在五一廣場上車,我們就在五一廣場附近吧,随便找家飯店就行,你把手機開着,随時聽我電話。

     達生能參加我們的聚會我很高興,這可是他腿傷後第一次出山啊,說明他心态調整得差不多了。

     我又給芳菲和許可證打電話,芳菲和許可證都說不能來,芳菲說她有一個重要活動要參加。

    我把小麥要去海南的事告訴她,她差不多要對我發脾氣了。

    她說你怎麼這樣沒用啊,在耶士咖啡館我都跟你說些什麼啊?你怎麼能讓小麥走呢?我們還準備吃你們的喜酒呢,你呀,你呀……你還給她看房子……不是什麼好兆頭,她說不定跟人私奔了。

    好吧,你代我敬她一杯酒,也代我向她道歉,等有機會我到海南找她玩。

    我這邊,真的走不開,是和幾個大客戶見面,都是大單子。

     許可證更是絕,在電話裡說他有事。

    連什麼事都沒說。

     我說有事你就忙吧。

    我沒有告訴他小麥去海南的事。

    我猜測,他一準是調動工作的事了。

    許可證升不了官,有一陣傳說要調到晨報,他說不定就忙這事了。

     14 隻有三個人吃飯了。

    三人就三人吧。

     為了小麥坐車方便,我決定就在五一大酒店快餐部吃飯。

    小麥也同意,說随便一點好。

     我和小麥坐在五一大酒店的大廳裡等達生。

    卻意外地看到了許可證和芳菲。

    許可證和芳菲分别從兩輛小車上下來,我想上去招呼他們,讓小麥拉住了。

    小麥用眼神示意我,别去打擾他們了。

     又陸續來了幾輛豪華的小車,從車上下來的人,臉上都很幹淨,步态都很穩妥,有模有樣的,都像幹大事的人。

    我還看到李景德和金中華。

    有這兩位,我大緻知道了,這頓飯對芳菲來說,的确是很重要的。

    芳菲做廣告,的确需要這些神仙。

    這些神仙,可都是路路通啊,是能夠給芳菲帶來大把财源的。

     這樣的場合,當然離不了張田地。

    但是,張田地的身邊沒有胡月月,女孩子倒是有一個,和胡月月的模樣差不多——也許她是另一個胡月月吧。

    胡月月嘴裡的病好了嗎?我腦子裡映現的是胡月月在醫院的愁容。

     我和小麥坐在大廳一角的沙發上,我們能真切地看到他們,還能隐約聽到他們互相的客套。

     張田地和許可證、芳菲打招呼。

     張田地還趴在許可證的耳朵上說着什麼,然後,兩人會心地笑笑。

     芳菲對許可證說,你和張總先上去,我再迎一下劉主任他們。

     那就辛苦辛苦你。

     許可證和張田地還有張田地帶來的那個女孩就一起上樓了。

     就在這時候,我看到了達生。

    達生沒有拄拐,但他的腿使不上勁,好像還有點瘸。

    達生穿一身鐵灰色西服,很考究的那種,頭發也梳得锃亮。

    達生進門時,可能吓着了芳菲。

    芳菲沒有迎上去跟他握手。

    芳菲說,你……來啦。

    達生顯然以為芳菲是來迎他的。

    達生說,我腿好多了。

    達生的意思是說,我傷養好了,可以出來玩了,可以喝酒了。

    還有一個意思是說,我從前不出來,并不是不好意思,是因為要養傷。

    我感覺出來了,芳菲有點為難,不知道該不該請他到五樓的花果山廳就座。

    五一大酒店五樓我知道,是豪華餐飲部,一般人消費不起。

    芳菲請這些要員,對芳菲以後的發展和她的廣告生意的拓寬,一定非同尋常。

    但是半路殺出來一個達生,為難了芳菲也能理解。

    對于達生來說,他以為芳菲是我們一起的。

    我聽到達生說,他們都來啦?芳菲大約也不好意思把話說穿。

    她說,在五樓花果山廳,你先上去吧。

    達生說,還有誰沒到啊,我來等吧。

    芳菲說,不不,你上去。

    達生說,那我去啦,什麼廳啊?花果山啊?好好。

     我看到達生穿過大廳,向電梯口方向走去了。

    達生的側影,給我一種滄桑感。

     還是在達生剛走進大廳時,我跟他招手。

    達生的注意力可能都集中在芳菲身上吧,他沒有看到我。

    我又不好大聲叫他。

    我怕讓芳菲發現我們,不但要解釋半天,說不定會弄得大家都很尴尬。

    小麥也小聲跟我說,算了,别叫他了。

    達生在路過大廳的時候,我又想跟他招手。

    可這次我自己決定算了,讓他去得了。

     我和小麥在二樓的快餐部吃飯。

    飯間無話,小麥好像對不住我似的,她沒有再說我是個沒用處的人。

    她隻是說,她不得不離開。

    究竟為什麼,到了這會兒,這個問題已經沒有多大意思了。

    這幾個月來我參加過不少飯局,這頓飯卻是最沒意思也是最有意義的。

    我不知道小麥懷着怎樣的心思,但她一定知道我的心思。

    我們不鹹不淡、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話,主題看似明确,實質毫無目的性,主要原因并不是身邊沒有那麼多熟悉的身影(達生啦,海馬啦,許可證啦,芳菲啦,甚至李景德、金中華、張田地他們。

    他們都生活在這個城市裡。

    他們都離我很近。

    我随時可以找到他們),主要的,是我内心的傷感和無助。

    我是覺得,我不是像在送一個異性朋友,不是像在和朋友告别。

    我是覺得,好像在和我的生活告别,和這個時代告别。

    我不知道接下來的生活是什麼樣子,但肯定是一個我并不陌生,或者說是似曾相識的生活。

     吃飯時我手機響了。

    我一看号碼是達生的。

    我沒有接。

    我關了手機。

    我想好了,讓達生安心吃飯吧。

    達生腿傷憋在家裡,靠下棋取樂,好久沒有出來了,他也該重新适應一下這個社會了。

     小麥沒吃什麼東西。

    她強顔歡笑地說,我給你留一點錢,不多,存在一張農行卡裡,密碼是你生日的後六位數,我放在床頭櫃抽屜裡。

     我說你到外地去,需要錢,我在家裡,怎麼都好混。

    你不應該這樣了,這段時間,我都不好意思了,再用你錢,成什麼人啦。

     小麥說,我不缺錢,我再笨也知道怎麼安排自己。

    你可要小心啊,不要再喝醉了。

     我忍不住,還想問她多會能回來。

    我明知道這樣的問話實屬多餘,但我還是問了,不過是換了一種問法。

    我說,過幾天回來之前,給我打個電話啊? 我會的。

    她說。

     時間差不多時,我們一起走出來。

     小麥沒讓我繼續送她到機場。

     她說,你還是别送了吧。

     我說,還是送送吧。

    我想說,連一個送你的人都沒有。

    這話我沒有說出口。

    我感到氣氛有點憂傷。

    我也不知道是誰在憂傷,是離别者還是送别者? 我還感到小麥有些孤獨,難道真的僅僅是一次普通的出差?不然怎麼連送送她的人都沒有?或許她這次海南之行,根本就沒讓别人知道,也根本就沒準備别人送她。

     小麥不讓我送她到機場,我也沒再堅持。

    我有一種感覺,小麥不讓我送她,似乎有她的道理。

    我們在五一廣場分手。

    小麥的行李不多,除随身一個小包外,就是一個旅行箱了。

    小麥拖着旅行箱,穿過五一廣場。

    春天的五一廣場被人工裝點得萬紫千紅,到處都擺着紅紅綠綠的花草,還有一面面迎風飄揚的彩旗。

    廣場上交叉走動的人把小麥的身影剪碎。

    小麥的紅色風衣在我眼前一閃一閃。

     我孤零零地站在廣場一角。

    廣場上陽光耀眼,我眼前的紅色被陽光洇濕了一大片。

     我知道生活并沒有結束。

    但冥冥中,我覺得生活的一部分,結束了。

     我的手機響了,我沒有馬上接聽,看一下号碼,是達生的。

     這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下午我在小麥留給我的大屋子裡呆着,我的心裡,和大屋子一樣,很空虛——少了什麼都可以,少了一個人,而且是心愛的人,就像身體裡的血液被抽光了,就像這白白的牆壁,毫無色彩。

     我接了電話,沒有問達生中午吃飯的事。

    達生也沒有提小麥。

    小麥走了,好像和誰都無關似的。

    我感到深深的失落——雖然,小麥并沒有說她不回來,可我的感覺不好。

    我的感覺就是,小麥不會再回到我的身邊了。

     怎麼啦老陳,精神不對啊,不就是小麥出差嘛,犯得着有氣無力的呀。

    達生說。

     我說,你知道什麼啊,我……我中午喝多了……什麼事啊達生? 沒事,海馬下午沒有班,他晚上要請我們玩玩,你來不來啊?達生又說,海馬這家夥狂死了,他才來了一筆稿費,添上一點錢就夠吃一次了。

     可是可是…… 你别說不來啊,小麥一走,你就想自由啦? 我晚上還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