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頭是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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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在黑屋裡苦苦忍受,真像踏在了一條地獄之路上,這條路是這麼黑,除了惡鬼魑魅之聲,再無其他生迹。

    一個人隻要來到這裡,就要忍受蹂躏,不能存有任何奢望和幻想。

    “不說不要緊,來吧。

    ”有人擠一下眼,旁邊的人就一個箭步沖上來,把我的腰帶刷一下抽掉,扭着我的胳膊推到了一盞大功率燈泡下邊。

    那個小小的空間隻有一點五平方米左右,我在锃明瓦亮的大燈下汗流如注。

    渴,頭疼欲裂,想站一站都不行,腰快要斷掉。

    這樣一會兒人就垮了。

    審問的人還是那幾句:“你們是怎麼發出集合令的?當時是幾個人?”“跟你一塊兒密謀的還有誰?他們全跑不了——有人已經交代出來了!你說吧!别想蒙過去。

    ”“這個案子太大了,最後會吓你一跳,誰也救不了你,除非是自己争取寬大!”我從未認為主要責任在村民一方,他們是天底下最可憐的自衛者。

    我說過了,然後一聲不吭。

    解釋已經變得多餘。

    是的,我對眼前這些人沒有幻想。

    我惟獨不能忍受的是強烈的思念和牽挂:想那些逃脫的朋友,想小茅屋的人。

    我知道這裡已經封鎖了消息,我現在的處境誰也不知道,外面的人真的救不了我。

     就這樣一天天熬着。

    不知是第幾天的一個上午,突然有人讓我快些收拾東西,而且口氣不再那麼兇暴。

    哪裡有什麼東西,我隻是等待着。

    幾個穿制服的來了,他們說話的口音不是當地人,瞥瞥我,把我半推半引地弄到一輛警車上。

    “去哪兒?”我問。

    幾個人繃着臉不吭,直到車子上路了才說一句:“回城裡。

    你的案子移交了。

    ”然後不再吱聲。

     車子開了接近五個小時,沒有停過一次。

    我一路都琢磨着“移交”二字,搞不明白。

    這一次車窗上沒有遮掩,一路的景物讓我猜測和辨認,最後終于知道了它正在駛向哪裡,它在回城啊!我心裡叫了一聲:“回家了!”我腦海裡迅速推演了一番,認為肯定是有人将我的信息透露給了家裡人——他們震驚之餘會擔心和憤怒,特别是梅子的父親,一定在發過一陣大大的火氣之後再做點什麼,他會施以援手的。

    我想不出事情還會有其他的解釋。

     押車的人表情木木的,從他們臉上看不出什麼。

    果然,車子一直開到了那座都市,七拐八拐進入一處院落。

    這兒來來往往的全是穿制服的人。

    我明白,自己不會被徑直送回那個小窩的,世上不會有那麼便宜的事。

     我被一個胖胖的人領到一個單獨的房間裡。

    有人送來了一杯水——不,是茶!這些天來第一次喝到茶,我把它一口氣全喝光了。

    胖胖的人等着我喝完,然後就慢悠悠說了起來。

    他的大緻意思是:你參與的是一件蓄謀已久的惡性案件,該案件已經震驚了全國,甚至很快就會影響到國外;直接和間接的經濟損失是一個吓人的數字;主要案犯還沒有歸案,但他們最終一個都跑不了,通緝早就開始了……“而你,”他說到這裡頓了頓,從一旁的抽屜裡摸出一個藍色的夾子,翻開,拍拍,“你是他們當中的一員,雖然不是主犯,但問題仍然十分嚴重……”可能就因為回到了自己的城市吧,我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大着膽子插了一句:“我不嚴重,我甚至一直在阻止……”對方擡起頭看我一眼。

    我覺得他的臉上有一絲不難察覺的笑容。

    這種笑沒有惡意。

    還好,這家夥總算還有點幽默感,這就好。

    他繼續翻着夾子,說下去: “在整個案子沒有偵結之前,你還不能說完全沒事了,就是說……” 我的心重重地沉了一下。

    我想喊一句,可是這次忍住了。

     “你還要從頭講清楚,不要因為我們把你從那些人手裡救出來,就覺得自己沒事了,一清二白了。

    最後會有一個結論的,這不是你、也不是任何人可以決定的。

    ”他這樣說時,面容明顯地變得較前嚴肅多了。

     我終于明白過來:前一段自己真的是被集團保衛部非法拘禁的,他們那些人在私設公堂!是的,公安部門獲知消息以後把我解救出來……我心裡一陣感激,忍不住說:“這,當然是……可是我……我沒有參與——這也不是一次暴動,而是農民在暴力面前的自衛,你該知道他們沒有任何辦法!我們……” 他不耐煩地打斷我:“案件早就定性了。

    這也不是你為别人辯解的時候,你能保住自己也就不錯了!” “可是他們非法拘禁、折磨和關押了那麼多人……” “這些自然都會處理。

    你還是多考慮自己的問題吧。

    ” 我心底有一萬個聲音在反抗。

    可是我終于不再吱聲。

    我早就明白辯解是多餘的。

    剩下的隻有觀察和等待。

     他把夾子重新放回了抽屜裡,抓起桌上的電話:“喂喂,嗯,可以了。

    ”放下電話他開始吸一支煙,眯上一隻眼:“經研究決定你可以回家去住——但仍然要接受我們的訊問。

    這是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