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失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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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決定回到這片平原上的呢?”那個夜晚,小白的思緒又一次回到了那個執着的、具體的問題上了。

     我回憶着:“因為我在外邊實在待不下去,最後簡直連一天都待不下去了——所以我必須回來。

    就這樣,我回來了。

    ” “起因呢?總會有一個起因吧?你跟我說過,因為找一個女人……” “是的,找一個女人。

    這個人失蹤了,她許久都不見了,誰也不知她去了哪裡……” 小白的頭往前探了一下:“她的失蹤與你有關,或者說,你對她的失蹤負有責任——可不可以這樣說呢?” 我沉默了一會兒,說:“如實說——我不知該怎樣回答。

    ” “回答模棱兩可。

    行啊,那就這樣說吧;我是說,你在外地不是因為挂念這片平原,不是因為你在這裡的事業,而是放心不下她,這才背上背囊走了出來,是這樣吧?” 我真的無法回答是或不是。

    因為實際上——“實際上二者都有。

    準确點說是二者都有。

    ” “當然,你最終還是要回四哥他們的小茅屋來的,這是肯定的。

    我是說你離開的最初起因——你說過是因為要找一個女人才這樣的。

    ” “好吧小白,如果你一定要證明我和你一樣,也是一個失戀者,那麼好吧,我說‘是’,這總可以了吧?” 小白笑了:“事實隻能如此,不是我逼你這樣回答的。

    今夜你就從頭說了吧。

    ” 那個夜晚我沒有說下去。

    因為故事太長,還因為其他。

    隻是小白的問題使我無法入眠,使我想着城裡的日子,從頭回憶。

    我首先想起了那一聲奇怪的歎息——在寂寞的日子裡,有一天電話突然響了,拿起來卻沒有聲音,問了兩聲,還是沒有回應。

     我隻聽到了一聲歎息,電話放下了…… 2 這聲令人不安的歎息後來又有過兩次。

    那天我很懊喪,搓了搓手。

    站起來。

    這種沮喪的感覺越發強烈了。

    記憶中,前些年我不止一次經曆過這種事情。

    可是今天的這個電話仍然還是有點奇怪,像是誰在搞惡作劇。

    但我又立刻把這個想法否定了——這個電話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我的身上立刻不安起來。

     後來我盡力去想一些别的。

    我想忘掉這個電話。

     下午的陽光從窗棂上射進來,把我的小窩照得溫暖如春。

    它照在我的臉上,使我的身心都有了一種暖煦煦的感覺。

    我仰躺在床上,閉着眼睛。

    我甚至嗅到了太陽的氣息。

    空氣中充溢着一股藥香味,這麼熟悉。

    它是我童年時候多次攀援過的那棵大李子樹的氣味。

    宛若春天。

    它那一片銀色的花朵鋪天蓋地。

    外祖母就在大李子樹下洗衣服,我攀在密密的枝桠中間,往下望着她雪白的頭發。

    “外祖母!”我在心裡呼喚着。

    無數的蜂蝶圍繞着大李子樹旋轉,發出嗡嗡的聲音。

    離李子樹很近的地方,有一口磚砌的水井。

    水井旁邊,就是我們家的小茅屋。

    當春天深入時,常常是一場南風,潔白的花瓣就飄落下來。

    “下雪了,下雪了!”我歡呼着,在樹下伸出手掌迎接這飄飄下落的花瓣。

    濃烈的藥香味越來越濃,然後,消逝。

    它像往事一樣一閃而過,小茅屋沒有了,外祖母也沒有了。

    隻有大李子樹永遠屹立在原野上、記憶中。

     奇怪的時光隐藏了多少奧妙,一個人,應該是圍繞大李子樹那些蜂蝶當中的一隻。

    他盡管饑渴地環繞,可總有一天還是要飛去……我一點點地長大了,背向着大李子樹越走越遠,可奇怪的是說不定在什麼時候,如深夜,突然醒來;或白天靜息中的某個瞬間,我的面前會一下飄過它那濃濃的藥香味兒…… 極力回憶着。

    但願這聲歎息沒有我想的那麼可怕……想啊想啊,又記起了幾年前的另一種情景,那是另一回事兒,是一個例外!是的,有一天電話鈴響起來,拿起話筒一點聲音也沒有。

    “你是誰?”我問了兩遍,對方隻是歎氣,接着是壓抑着的哈哈的笑聲——原來是他,是一個小子在搞惡作劇。

     那家夥也是許久沒有出現的一個人,就這樣突然從電話裡冒出來,然後就像影子一樣纏住了我。

    他突然之間出現在這座城市裡,不知怎麼把我的電話号碼搞到了,接着就給我打來那個弄神弄鬼的電話。

    也就是從那時起,我才知道一個初中同學如今也成了一個“人物”,成了最時髦的一種人,即所謂的“詩人”。

    天哪,當時我極力從腦海裡搜尋,好不容易才記起一個名字——可我做夢也想不到使用這個筆名的人竟然是我的老相識,而且是初中同學!費力地想了許久,才想起這個叫小煥的人長了一雙鬥雞眼,當年一直被大家叫成“鬥眼小煥”。

     就這樣,我們在這座城市裡見面了。

    見面時我才知道,他原來是一個“會員迷”,熱衷于各種各樣的協會,已經理所當然地加入了二三十個協會。

    這家夥目空一切,臭味撲鼻,膽子大得不得了。

     令我至今後悔的還有一件事,就是當年我把平原上的住址、拐子四哥的小茅屋一不小心全跟他講了。

    我一時被他迷惑住了。

    到後來才知道,這家夥的長居之地也在那個平原上,我一到小茅屋離他可太近了,于是他就可以更方便地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