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景傳(附王偉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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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桀曾經百戰百勝,終于自己斷送了國家。

    颍川之戰,就是殷朝滅亡的前鑒。

    輕重大小,全在于德行而不在于職位。

    假如能夠忠誠信義,雖然暫時柔弱必能強大。

    憂患能啟發人的聰明才智,處在艱險的環境裡并不值得痛苦。

    況且現在梁朝的政治和順安定,且以禮義對待我,授給我兵權,賜給我爵位。

    梁朝正要把五嶽開辟作禦苑,并且以四海作為城池,掃除蠻夷污穢拯救黎民百姓,東面控制瓯、越,西邊打通..、隴,實現天下一統。

    吳、楚地方的人們輕捷強勁,甲兵千萬。

    吳地的兵員加上冀北的戰馬,能夠彎弓作戰的士兵足有十萬。

    再加上我統率的義勇之士如林,主張正義取得威望,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發動。

    大風一吹,枯朽的樹幹必定吹倒;嚴霜一到,秋花自然凋零,如果把這樣的力量說成弱小,那麼誰還有資格稱強! “信中還誣蔑我是持兩面态度,将受到西魏和南朝的懷疑。

    考慮實際情況,怎麼會到這樣地步呢?古時陳平離開楚王項羽,歸附漢王劉邦而助其成帝業;百裡奚離開虞國,來到秦國才使秦穆公稱霸西戎。

    看來昏庸與聖明全在于國君,用賢或不用賢全在于時機,隻要遵從禮法行事,神靈也将會給予保佑的。

     “信中寫道,東魏的兵強馬壯,占盡地利,時機一到要指日把我蕩滅,這是誇大形勢。

    我認為寒風秋露,節令物候是一樣的,秋風雖然能揚起塵埃,怎麼能擋住戰馬的去向。

    您隻知曉北方有實力争強,而不知道西魏、南朝聯合的力量有多大,好像您隻想在前進的途中實現自己的願望,不知道坑窪陷阱就在您身旁。

    要說應當離開危險而歸附正統的王朝,離開禍害擺脫羅網,信中譏笑我愚昧迷惘,在這裡我也笑您昏庸愚笨。

    現在我已經聯合兩個國家,高舉義旗進行北伐,勇士們像熊虎一樣奮發,定能收複中原,荊、襄、廣、颍各地已經劃歸西魏,項城、懸瓠已經送給南朝,有幸這些都是我自己取得的,為何要勞您恩賜。

    當然遇事應靈活機動不能死守一個規矩,辦事的道理也是千變萬化的。

    我替您考慮,不如割讓土地求得兩下和好,三個國家鼎足而立,燕、衛、晉、趙地面足夠供應俸祿,齊、曹、宋、魯地區全歸大梁所有,這樣既可使我為南朝效力,又同北國加深姻親之誼,互相交換禮品,不必動用戰車。

    我可樹立當代的功勳,您可保全祖宗的功業,各自保住自己的疆界,自己可以享受四時的物産,百姓可以得到安甯,士、農、工、商可以安居樂業。

    驅趕農夫離開土地,在三個方向同強敵作戰,即使避開了首尾兩頭的戈矛,也避不開正中刺向心腹的刀箭,即使姜太公來做将領,也不能一存,若歸您來指揮,靠什麼取勝呢? “又尋思來信說,我的妻兒都拘禁在司寇那裡。

    用這個來威脅我,希望我能夠回心轉意。

    這的确是您片面的想法,不懂得大義。

    為什麼這樣說呢?當年王陵歸附漢王,雖然母親在楚國也不歸楚王,劉邦父親被項羽囚禁,劉邦還坦然地求項羽分他一杯老父的肉做成的湯羹。

    更何況老婆孩子,就值得動心介意嗎?萬一您認為殺掉他們有利,我想阻止也不可能,殺掉他們沒有什麼損害,也隻不過白白殺戮無辜,我家妻兒的性命在您手裡,是死是活怎能由我決定呢。

     “而蔡遵道所傳的話,也無大錯,但身被囚禁,恐怕不能知道全面的情況,所以重新陳述一下,進一步表明我的心意。

    我希望有好的想法,有空請回複告知您的意向。

    然而過去與盟主的關系,好像琴瑟一樣和諧,讒人從中離間,反而相互成為仇敵。

    手握弓弦按着利箭,不覺令人心情悲傷,裁帛寫信作答,不知還要對你說些什麼。

    ” 十二月,侯景率軍圍攻谯城不下,撤兵轉攻城父,并攻下了城父。

    又派他的行台左丞王偉、左民郎中王則到朝廷上去獻策,請求選擇元氏的子弟為魏國的君主,輔佐他實行北伐,朝廷答應了這個要求。

    下诏任命太子舍人元貞為鹹陽王,等到大軍渡江北進時,允許元貞即位做北魏皇帝,把南朝皇帝的乘輿和其他備用的東西資助給元貞。

     齊文襄帝高澄又派慕容紹宗追擊侯景,侯景撤退進入渦陽,這時還有戰馬幾千匹,兵卒幾萬人,戰車一萬多輛,兩軍在渦水之北相峙。

    侯景軍糧用盡,士兵又都是北方人,不樂意南下渡江,他的部将暴顯等人各自率領自己的部隊向慕容紹宗投降。

    侯景部隊潰散,于是和幾個貼心士兵從峽石渡過淮河,逐漸收集起散兵,得到馬步軍八百人,一齊奔向壽春,監州韋黯把他們收留下來。

    侯景啟奏梁帝貶削他的官爵,诏書表示優容沒有準奏,仍然讓他做豫州牧,原有官爵不變。

     侯景占據壽春之後,又起了反叛梁朝的念頭,把所屬城鎮的居民,全征招來當兵,并且立即停止收斂市稅田租,并把百姓子女全分配給部下将士。

    侯景又向梁朝啟奏索求織綿一萬匹,給軍人做戰袍。

    領軍朱異發表議論,認為宮廷綿署的織錦隻能用來賜給左右近臣,不能拿去做軍裝,請求發給侯景青布。

    侯景得到青布,全用來制做戰袍衣衫,從此便重視青色。

    侯景又認為朝廷發下的兵器,多數不是精品,啟奏要求派東冶的鐵匠來,打算重新鍛造兵器,皇帝下令同意派遣。

    侯景自從在渦陽戰敗之後,向朝廷提出好多要求,朝廷寬容,從不拒絕。

     先前,豫州刺史貞陽侯蕭淵明督率衆軍圍攻彭城,兵敗後被魏俘虜,到這時,蕭淵明派使者回南朝來說魏人請求繼續先前的友好關系。

    二年(548)二月,梁武帝又和東魏聯合講和。

    侯景聽說之後很驚恐不安,派人馬急速啟奏堅決勸阻,梁武帝不聽從。

    從這以後侯景進奏的表疏态度強橫,言辭不再謙和恭順。

    鄱陽王蕭範鎮守合肥,和司州刺史羊鴉仁一起多次啟奏報告侯景懷有二心,領軍朱異說:“侯景帶領的隻是幾百個叛兵,能幹得了什麼。

    ”并且壓下啟奏不使皇帝知道,反而更加多地給侯景賞賜,所以侯景的奸謀日漸成熟。

    侯景又探聽到臨賀王蕭正德對朝廷懷有怨望之心,便派人前去秘密勾結,蕭正德答應給侯景做内應打開城門。

    八月,侯景便發兵反叛,進攻馬頭、木栅,活捉太守劉神茂、戍主曹趚等人。

    于是皇帝下诏書命令合州刺史鄱陽王蕭範做南道都督,北徐州刺史封山侯正表做北道都督,司州刺史柳仲禮做西道都督,通直散騎常侍裴之高做東道都督,四路軍一齊讨伐侯景,從曆陽渡長江,又命令開府儀同三司、丹陽尹、邵陵王蕭綸持節,總督衆軍。

     十月,侯景留下他的中軍王顯貴據守壽春城,出發時假裝成進攻合肥,于是便偷襲谯州,助防董紹先開城投降侯景。

    活捉刺史封城侯蕭泰。

    武帝聽到侯景反叛,派太子家令王質率領三千兵員沿江設防攔阻叛軍。

    侯景進攻曆陽,曆陽太守莊鐵派弟弟莊均帶領幾百人在夜裡襲擊侯景營壘,攻不下,莊均戰死,莊鐵便投降侯景。

    蕭正德首先派出幾十艘大船,假稱是運蘆葦,實際是偷運侯景叛軍過江。

    侯景進到京口,将要渡江,擔心王質是障礙,不久王質便無故撤退。

    侯景聽說後不敢确信,秘密派人去偵察,對使者說:“王質如果确實退走,可以折江東一段樹枝作證。

    ”偵察人員按照侯景的命令折了樹枝返,侯景大喜說:“我的事情成了。

    ”于是從采石渡江,這時有戰馬幾百匹,兵士一千人,梁朝京師沒有發覺他們。

    侯景便分兵進攻姑孰,活捉淮南太守文城侯蕭甯,又前進到慈湖。

    在這時诏書命令揚州刺史宣城王蕭大器都督建康城内諸事,都官尚書羊侃任軍師将軍輔助蕭大器;南浦侯蕭推守衛東府城,西豐公蕭大春守衛石頭城,輕車長史謝禧守衛白下。

     不久侯景推進到朱雀航,蕭正德事前屯兵在丹陽郡,到這時,便率領部隊同侯景會合。

    建康令庾信率兵一千多人駐守在朱雀航以北,發覺侯景來到朱雀航,便下令拆掉浮橋,剛撤出一條船,便丢下部隊逃去南塘,逃散的軍隊又把浮橋合攏,用來渡過侯景。

    皇太子蕭綱把自己騎的戰馬賜給王質,配備三千精兵,派他去援救庾信。

    王質來到領軍府,同賊兵遭遇,沒等排開陣勢便四散奔逃,侯景乘勝進兵到宮門之外。

    西豐公蕭大春丢下石頭城逃走,侯景派儀同于子悅進石頭城。

    謝禧也丢下白下城逃走。

    侯景這時從多方面攻城,用火把燒大司馬、東、西華門和各個城門。

    城中人在倉卒之中,沒做守城的準備,于是鑿開門樓,往下潑水滅火,很久火才被撲滅。

    叛軍又砍鑿東掖門,将要鑿開,羊侃在裡面鑿洞,刺殺外面幾個賊兵,賊兵才退去。

    賊兵又登上東宮牆頭,向城裡射箭,到深夜,蕭綱招募人員出城去放火燒東宮,東宮殿台化成灰燼。

    侯景又火燒城西馬廄、士林館、太府寺。

    第二天,侯景又用制造的幾百隻木驢攻城,城上用石頭砸,砸中的木驢都碎了。

    侯景拼力攻城但并不順利,傷亡損失很大,便停止進攻,築起長長的土圍子把城裡城外隔開,并啟奏要求殺掉中領軍朱異、太子右衛率陸驗、兼少府徐麟、制局監周石珍等人。

    城裡也用箭把賞格射出城外:“有誰能砍下侯景的頭,就把侯景現有的官職授給他,還賞給錢一億萬,布絹各一萬匹,歌女樂隊兩部。

    ” 十一月,侯景扶立蕭正德做皇帝,在儀賢堂即僞皇帝位,改年号為正平。

    起初,童謠裡有“正平”字樣,所以立這個年号來應和童謠。

    侯景自己做相國、天柱将軍,蕭正德把女兒嫁給侯景。

     侯景又攻打東府城,設置百尺高的樓車,把城上的女牆全都鈎倒下來,東府城被攻陷了。

    侯景派他的儀同盧晖略率領幾千人,手持長刀排列在城門兩邊,驅趕城裡的文武百官全部光着身子出來;兩面賊兵交叉用刀砍殺他們,被殺死的有兩千多人。

    南浦侯蕭推這天遇害。

    侯景讓蕭正德的兒子蕭見理、儀同盧晖略守衛東府城。

     侯景又在建康城外東西兩面各築起一座土山用來觀察城裡情況,城裡也修築兩座土山和城外的相對,王公大臣以下的人全背土築山。

    當初,侯景本想一到就能占領京城,軍紀号令還比較嚴明,不侵犯平民百姓。

    等到圍城久攻不下之後,軍心潰散戰事受阻,又擔心外地援軍集合起來救助朝廷,那時軍隊必将崩潰,于是便放縱士兵随意殺人掠奪,死屍塞滿道路,對富家豪門,任意搜刮搶奪,各家兒女妻妾,全被搶進軍營。

    又修築土山,不分貴賤,晝夜不停地幹,随便毆打鞭捶,把疲病瘦弱的人殺了填土山,哭号之聲,回蕩在天地之間。

    百姓不敢躲藏,都出來跟着幹,十天的時間,聚集的有幾萬人。

     侯景的儀同範桃棒秘密派人向朝廷表示誠意請求歸降,不巧事情洩露被殺。

    到這時,邵陵王蕭綸率領西豐公蕭大春、新淦公蕭大成、永安侯蕭确、超武将軍南安鄉侯蕭駿、原谯州刺史趙伯超、武州刺史蕭弄璋、步兵校尉尹思合等,馬步軍三萬人,從京口出發,前進占據鐘山。

    侯景的黨徒大驚,準備舟船都打算撤退逃走。

    又分派出一萬多人去抵抗蕭綸,蕭綸把這支部隊打得大敗,斬下一千多首級。

    天亮以後,侯景又在覆舟山北列陣,蕭綸也陳兵相峙。

    侯景不發動進攻,兩軍對峙。

    等到日暮,侯景領兵撤退,南安侯蕭駿帶領幾十騎兵挑戰,侯景回兵迎戰,蕭駿敗退。

    這時趙柏超在玄武湖北列陣,看到蕭駿危急,不前去援救,竟率軍先自逃走,各路軍隊因為混亂沒有統一指揮,便全面潰敗。

    蕭綸逃奔去京口。

    侯景軍全部繳獲了辎重和兵甲,并斬下數百首級,活捉一千多人,俘虜了西豐公蕭大春、蕭綸的司馬莊丘惠達、直閣将軍胡子約、廣陵令霍俊等,送到皇城下面來示衆,并逼迫他們說:“已經捉到邵陵王蕭綸。

    ”隻有霍俊大膽地說:“邵陵王隻是小有失利,已安全率軍回到京口,城中隻要堅守,不久援軍就會到來。

    ”叛軍用刀打他,霍俊言辭面色不變,侯景認為他是義士放了他。

     這一天,鄱陽王蕭範的世子蕭嗣、裴之高來到後渚,在蔡州紮營。

    侯景分出部隊駐屯在南岸。

     十二月,侯景制造許多攻城器械以及飛樓、撞車、登城車、階道車、放火車,都有幾丈高,有一輛車上裝有二十個輪子,排列在宮門之前,從各方面攻城時全都用上。

    用放火車燒着了城東南角大樓,賊兵借着火勢攻城,城上投下火把,全部燒毀了侯景攻城的器械,賊兵這才退卻。

    侯景又修築土山向宮城逼近,城裡挖地道出來把城外的土山掏陷,賊兵又不能築起山來,便燒掉攻城的器械,撤回到栅欄裡固守。

    材官将軍宋嶷投降叛軍,并給侯景獻計,引出玄武湖水淹宮城,城外平地水深幾尺,宮門外禦街上都翻起大浪。

    又放火燒南岸民宅、軍營和佛寺,全都被燒光。

     司州刺史柳仲禮、衡州刺史韋粲、南陵太守陳文徹、宣猛将軍李孝欽等都趕來救援。

    鄱陽王世子蕭嗣、裴之高又渡過長江。

    柳仲禮在朱雀航南立營,裴之高在南苑立營,韋粲在青塘立營,陳文徹、李孝欽屯兵在丹陽郡,鄱陽王世子在小航南立營,并沿着秦淮河修造栅欄。

    到天亮時,侯景才發覺,便登上禅靈寺門樓上觀望形勢,看到韋粲的營寨尚未合攏,先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