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景傳(附王偉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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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渡秦淮河來進攻,韋粲拒敵戰敗,侯景砍下韋粲的頭拿到城下示衆。

    柳仲禮聽說韋粲戰敗,來不及披挂铠甲,帶幾十個騎兵趕往前線,同叛軍遭遇交戰,斬敵首數百,敵軍跳進秦淮河淹死了一千多人。

    柳仲禮深入敵陣,戰馬陷進泥淖,自己也受了重傷。

    從此叛軍不敢渡河過岸來。

     邵陵王蕭綸和臨城公蕭大連等從東邊到達南岸集結,荊州刺史湘東王蕭驿派世子蕭方等、兼司馬吳晔、天門太守樊文皎順江而下奔赴京師,在湘子岸前紮營,高州刺史李遷仕、前司州刺史羊鴉仁又率兵繼續到來。

    不久鄱陽王世子蕭嗣、永安侯蕭确、羊鴉仁、李遷仕、樊文皎率領衆軍渡過秦淮河,攻打叛賊東府城前的營栅,破栅後,依在青溪水東紮營。

    侯景派他的儀同宋子仙在南平王宅第駐軍,沿青溪水西岸設立栅欄相拒。

    侯景的軍糧逐漸耗盡,到這時一斛米價幾十萬錢,人吃人的現象十有五六。

     起初,各路援兵來到秦淮河北岸,百姓扶老攜幼等候官軍來到,各路軍剛過淮河,便争着搶奪百姓,叛軍中有想歸降的,聽到官軍這種情況,全都止步不前了。

    賊兵最初到來,城中的力量僅能維持固守,蕩平叛賊的事,全指望援軍的力量。

    不久四方援軍雲集而來,号稱百萬之衆,連結營寨同賊軍相持,已經一個多月,城中流行疾病瘟疫,死的人超過一大半。

     侯景從年初以來曾乞求講和,朝廷沒有答應,到目前形勢危急時才同意講和。

    侯景要求把江西四個州的地面割讓給他,并且要求由宣城王蕭大器出來送行,然後才撤除包圍渡江北去,還答應派他的儀同于子悅、左丞王偉進入台城做人質。

    中領軍傅岐發表意見,認為宣城王是地位重要的嫡長子,不能輕易答應。

    于是又要求由石城公蕭大款出城送行,诏書準許照辦。

    于是在西華門外修建神壇,梁朝派尚書仆射王克、兼侍中上甲鄉侯蕭韶、兼散騎常侍蕭王差和于子悅、王偉等,登上神壇共同盟誓。

    左衛将軍柳津走出西華門下,侯景走出營栅的門,侯景和柳津遙遙相對,殺牲歃血為盟。

     南兖州刺史南康嗣王蕭會理、前青冀二州刺史湘潭侯蕭退、西昌侯世子蕭..率兵三萬,來到馬邛州。

    侯景擔心北軍從白下北上,截斷他渡江的去路,請求把北軍全部受命集結在南岸,朝廷下令讓北軍進駐江潭苑。

    侯景又啟奏說:“永安侯蕭确、趙威方隔着栅欄不斷辱罵我,說‘天子自家同你結盟,我們終究要追擊你’。

    請求把他們召進台城,這樣我将立即向北進發。

    ”朝廷下令召回他們。

    侯景又啟奏說:“西岸信使來到,說高澄已經占領壽春、鐘離,北進便沒有立足之地,請求暫借廣陵、谯州安身,等奪回壽春、鐘離,立即把這兩州奉還朝廷。

    ” 起初,彭城劉邈勸侯景說:“大将軍南下屯兵已經日久,攻城攻不下,如今南朝援軍大量集結,不能輕易打敗;如果知道我們的軍糧支持不了一個月,水陸運糧道路被截斷,四野又無處搶糧,如同嬰兒在手心裡,這種危機确實在今天出現了。

    不如請求講和,保全軍隊力量北返,這是上好的計策。

    ”侯景認為說得對,所以才向梁朝請和。

    後來知道各路援軍号令不一,沒有主要統帥,始終沒有救助王室的行動;又聽說城中死亡得病的人越來越多,必定會有人策應。

    謀臣王偉又勸說侯景:“大王以臣子的身份發兵背叛,包圍皇宮,已經超過百天,逼迫侮辱後妃公主,侵淩破壞宗廟,今天走到這個地步,什麼地方能容身?希望大王暫且再觀察形勢的變化。

    ”侯景同意,便抗命上表說: “我聽說‘文字不能完全表達要說的話,說出的話也不能完全表達思想。

    ’雖然這樣,但是思想不借助語言不能表示,語言不借助文字也表達不盡,我心中積蓄着極大的憤慨,所以不能沉默不語。

    我想陛下自身聰明睿智,多才多藝。

    過去借助南齊末年衰微的形勢,在漢水、沔水流域興起帝業,平定兇殘鏟除禍亂,家門的怨仇得到昭雪,然後繼承前代聖王的事業,遵守周文王、武王的法度,延續唐堯、虞舜的德行。

    加上魏國衰敗,鄰國沒有強敵,所以能夠攻克西方的華陵,北邊以淮、泗為疆界,同東魏的高氏結好,使臣的車馬不斷往來,邊境沒有戰事,已經十餘年了。

    您親自操勞國家大事,傾心盡力求索治國之道。

    校正周公、孔子的遺著,闡明佛經的奧秘。

    在位的年代長久,宗族本枝堅如磐石。

    帝王治國的才幹,沒有人可以能與你比較高下。

    這就是我在邊疆歡欣跳躍,仰望南方的風操而贊歎的原因。

    萬沒想到名聲和事實并不相符,眼見和聽說的也不一緻。

    我自從委身虛名接受官任以來,前後遇到的事,在以前上送的奏表中已經全都寫明白了。

    我懷着難以忍耐的憤懑,再向陛下陳述如下: “陛下和魏國高氏和好,已經超過二十多年了,車船往來,水陸路暢通無阻,必定會分擔災難體恤憂患,同甘苦共患難。

    怎麼可以為了接受我一個人的歸附,貪圖我治下的汝、颍等地,便同魏國斷絕友好關系,發出檄文辱罵高澄。

    南朝的使臣還沒返回,便讓他們陷入虎口,舉起刀劍敲起戰鼓,侵入北朝彭、宋地帶。

    古時敵國交戰,聽說對方有喪事就要休戰,普通人的交情,還要托付遺孤委以重任,哪裡有萬乘之主的國君,像你這樣見利忘義呢?這是您的第一大過失。

     “我和高澄,已經有了仇恨,按理不能同在一國為臣,應該歸屬有道德的君主。

    陛下授給我上将的官銜,委托給我專征的大權,賜給我歌樂舞女,還有車服弓箭。

    我接受任命不加推辭,是想感恩圖報。

    我正要把義旗插上嵩山、華山,把戰旗在冀、趙地區升起,消滅并清除敵人,使天下得到統一。

    陛下可以身穿禮服橫渡長江,到泰山祭天報告成功,使大梁王朝如同黃帝時代一樣興盛,我的功績可以和伊尹、呂望相比,給子孫後代留下幸福,美名在史冊裡流傳,這是我平生的願望。

    可是陛下竟想抹掉我的功勞,不能給予我信任,讓我去進攻河北,想自己獨占淮河地區,派遣怯懦無能的貞陽王,重用驕傲、貪鄙的胡貴孫、趙伯超,剛見到敵軍的旗幟,聞見敵軍的鼓聲,他們就像飛禽走獸一樣逃散。

    急雷使人來不及掩耳,失去的土地不能完整地保全,使我的處境狼狽,無立足之地,妻兒被殺害,這是陛下最對不起我的地方。

    這是您的第二大過失。

     “韋黯據守壽陽,兵衆不到一旅,慕容紹宗兇猛銳利,打算強渡長江,要不是我退而保衛淮南,那形勢究竟如何是很難預測的;不久慕容宗室逃遁,邊境才得到安甯。

    命令我做本州的刺史,作為南朝屏藩。

    正當我要收拾集合殘餘力量,慰勞安撫百姓,磨好兵刃喂飽戰馬,有足夠的力量繼續未來的戰鬥,收殓死于韓山之戰的屍體,洗刷渦陽戰敗的恥辱,陛下竟然失去了戰鬥的精神,不再有收複失地加以固守的氣慨,輕易地相信貞陽王荒謬的啟奏,又要求和東魏和好。

    我屢次陳述意見,由于疑忌而拒不采納。

    像這樣反覆無常,兒童都會為此感到羞恥,更何況是一國之君,竟然三心二意。

    這是您第三個過失。

     “對于懲處畏懼怯敵逗留不進的将帥,軍法是有常規的。

    子玉偶一失敗,便被楚王殺掉;王恢觸犯軍法,就被漢王處死。

    貞陽王帶領幾萬精兵,兵器戰具堆積如山,慕容紹宗輕兵來襲,士兵不足百輛戰車,竟然不能抵抗,貞陽王自己也被俘虜。

    作為皇帝的侄子,反而被縛送到敵庭,按軍法應該削除他的皇族的屬籍,殺掉他用血來祭鼓。

    陛下對他絲毫不加追究責備,可憐他苟且偷生,反而打算拿我設法和東魏交換俘虜。

    國君執法,應當是這樣嗎?這是您的第四個過失。

     “懸瓠是國家重要的屏藩,古代稱作汝、颍地區。

    我帶領本州來歸附,羊鴉仁頑固地不肯接納我;我來到之後,他又無故地丢失了懸瓠,陛下對羊鴉仁不加譴責,仍然讓他官居北司。

    羊鴉仁失守懸瓠,不算罪過,我得了懸瓠也不算功績。

    這是您的第五個過失。

     “我在渦陽受挫撤退,這不是作戰的過失,實際是陛下君臣相互給我造成的失誤。

    于是我退不到壽春,我并沒有反悔,還是恭敬地侍奉朝廷,掩蓋起壞事而顯揚朝廷的好處。

    羊鴉仁自己明知道丢棄懸瓠的罪過,深懷歎恨,心裡羞愧恐懼,于是啟奏說我想要反叛。

    打算造反一定會有迹象,又在哪裡能找到證據?對我加以誣陷到這樣,陛下竟然不加審察究問,默默地信了讒言。

    難道可以和憑空給人捏造莫大罪名的人在一起并肩侍奉國君嗎?這是您的第六個過失。

     “趙伯超是從無能之輩裡選拔出來的,擔任重要的刺史官職,隻知道剝削壓榨百姓,多多積蓄兵士戰馬,并不是想着為國家立功,隻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富貴。

    他用錢财賄賂權要貴人,收買人心,沽名釣譽;朱異一些人,靠受賄積累金銀财寶,于是稱贊胡貴孫、趙伯超,可以同古代的關羽、張飛相比,用謊言蒙蔽天子的耳目,把虛假說成是真實。

    他們在韓山戰鬥時,自己随身帶着歌伎,剛聽到戰鼓聲,便帶上妻妾逃跑,不等待貞陽侯,所以這次敗仗連一輛車子都沒能回來。

    這是他們的罪過,應該處以誅滅九族的刑罰。

    他們反而向朝中要人納賄,仍然處在州刺史的職位。

    趙伯超不問罪,我的功勳怎麼評斷?賞罰沒有章程準則,用什麼來治理國家?這是您的第七個過失。

     “我對待部下從來嚴格,不侵奪百姓任何财物,關卡市場征收的稅金,全都停收或免除,壽陽地方的民衆,很擁護這樣的關懷和優待。

    裴之悌等曾在那裡協助戍守,怕我對他們的約束和管制,竟無緣無故地逃跑回來,反過來啟奏說我要謀反。

    陛下不責備裴之悌等違背軍令擅離職守,反而受他們讒言诽謗的影響,把我放在無權而受困的處境裡,讓我到哪裡去找安身之地?這是您的第八個過失。

     “我的才能雖然遠不如古人,但是我很有閱曆,安撫百姓統率軍隊,從少年直到年長,稍稍的活動,很少有失策的時候。

    等到我歸附有道的南朝之後,竭盡忠心圖謀報效,每當向朝廷有所陳述,經常遭到壓制阻攔。

    朱異在軍事上專權武斷,周石珍總管兵器制造,陸驗、徐麟等掌管軍需的谷米布帛,他們都公開聲言貪求賄賂,沒有他們的命令什麼事也辦不成。

    京城以外的大小事情,在舍人的官署裡決定對策;任命将領出兵作戰,隻是向朱異和管事的人員報告。

    我對朝中的這些人不曾賄賂,所以經常遭到壓制排斥。

    這是您的第九個過失。

     “其餘的各條罪狀,不能一一全面陳述。

    現在我進也不易退也艱難,所以多次進表上疏。

    言辭忠直措辭強硬,多次觸犯皇上的意旨,于是便頒下嚴厲的诏書,使我受到攻擊讨伐。

    大舜是真誠的孝子,還要逃避兇惡父親的杖責;趙盾是忠賢之臣,并不讨伐殺害昏君的兇手;我同陛下有什麼親緣關系又有什麼罪過,而要坐着等待被殲滅削平呢?韓信是英雄豪傑,滅亡項羽使漢王稱霸,最後被女後呂雉烹殺,這時才後悔沒有聽從蒯通的勸說。

    我每當閱讀曆史傳記時,在心裡常笑韓信無謀。

    我怎麼能走翻車的老路,死在陛下的佞臣之手使他們快意呢?因此我才在晉陽發兵,橫流直渡長江,希望能夠登上朝廷,踏上文石,親口陳述事情的曲直,指明善惡,誅滅陛下左右的惡臣,清除國家朝廷的弊政,然後回軍守衛我的藩鎮,從而保持我的忠節,這就是我的最高的願望。

    ” 三月初一晨,城裡因為侯景違背盟約,點起烽火擊鼓呐喊,于是羊鴉仁、柳敬禮、鄱陽王世子蕭嗣向東府城北進軍。

    栅欄營壘還沒有建立起來,就遭到侯景部将宋子仙的攻擊,梁軍戰敗,跳進秦淮河裡死了幾千人。

    叛賊把砍下的首級都送到宮城下。

     侯景又派于子悅進城來,再次請和。

    朝廷派禦史中丞沈浚來到侯景的住處,侯景并沒有離去的意向,沈浚嚴肅地責備侯景。

    侯景大怒,立即挖開石阙前的水口,又從各個方面攻城,晝夜不停,台城被攻陷了。

    于是全部掠走皇帝的車子服飾玩物、後宮的嫔妃,收捕王侯朝臣送去永福省必押,撤掉皇宮太子宮的侍衛。

    派王偉守衛武德殿,于子悅屯兵在太極東堂,假造皇帝诏書大赦天下,侯景自己做大都督、總管内外諸軍事、錄尚書,他原有的侍中、使持節、大丞相、王等職位不變。

    當初,城中堆積的死屍沒工夫埋葬,又有的死了還沒有入殓,還有的要死還沒斷氣,侯景把這一切都聚集起來放火燒掉,屍臭氣味遠飄到十多裡之外。

    尚書外兵郎鮑正病危,叛賊拉出去把他燒了,鮑正在火中翻轉,過很久才死去。

    在這時所有的援軍都潰散了。

     侯景又假造诏書說:“往日,奸臣專斷王命,幾乎滅亡了國家,依靠丞相英明,入朝輔佐我執政,召集前來的鎮将牧守可以各自回到本職的任地。

    ”貶蕭正德降做侍中、大司馬,其他百官都恢複原職。

     侯景派遣董紹先率兵攻打廣陵,南兖州刺史南康嗣王蕭會理帶領投降。

    侯景用董紹先做南兖州刺史。

     當初,北兖州刺史定襄侯蕭祗和湘潭侯蕭退,以及前潼州史郭鳳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