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個殺手的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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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則寫道:"因為她很老而且很怯懦。

    "但是才隔一天,她又改口了,在日記上寫: "我想我的螳螂又要生蛋了。

    我爸爸說螳螂生蛋之後就會死。

    但是我的螳螂沒有死。

    我爸爸又說,再生的蛋不會孵化,因為沒有男生。

    " 老師大概知道小丫頭不懂為什麼"沒男生",就不會孵化,于是加注了兩句:螳螂需要公的螳螂,然後蛋才能孵化。

    " 小孩太小,老師不能解釋太多,說了等于沒說。

     但我真是佩服女兒的這位老師。

    她每天早上叫孩子們寫日記,然後立刻看。

    在看的過程中,了解孩子生活的情況。

    該輔導的輔導,該安慰的安慰。

     我曾經問她為什麼不改學生拼錯的字。

    譬如女兒會把daddy(爹地)寫成dead(死),又把said(說)寫成sad(悲哀)。

    天哪!如果她原來的意思是"爹地說",就變成"死悲哀"了。

     但老師有她的看法,她說應該鼓勵小孩盡量試着用自己的話去拼、去猜。

    一邊讀書、一面學,漸漸自然會發現錯誤而自己改正。

    教小孩最重要的不要求他們拼得對、背得牢。

    而是使他們喜歡學習、喜歡表達,覺得那是一種快樂。

     這使我想起以前在師大教"朗誦詩"。

    那時我很沒耐性,學生朗誦得稍稍令我不滿意,就要發雷霆。

    可是有一天,教一半,臨時有電話,出去接,等打完電話回去的時候,遠遠聽到學生自己在教室練習,比我在場時好得多。

     我後來想,他們一定是因為我不在,不緊張,可以大膽地發揮,所以朗誦得好。

    從此以後,我發下一首詩,常不示範,要他們自己去想、自己去練。

    果然,由一開始時的亂七八糟,漸漸有了默契,反而表達得更整齊、更有靈性。

    因為他們不是靠我硬性灌輸的概念,和示範的音節去朗誦,而是在自己心領神會之後,作了性靈的溝通。

     也記得最近在台灣,到朋友家作客,那朋友的孩子正在作功課,擡頭問爸爸:"鳥住在哪裡?" "當然是樹上。

    "朋友答。

     "不!不!不!"我立刻糾正:"有些鳥,像是魚狗,會在岸邊挖洞,住在土洞裡;有些水鳥像大雁,會銜草鋪在岸邊作窩;又有些水鳥,像鴛鴦,會飛到距水一段距離之外,住在樹洞裡……" 我朋友聽着聽着,把眼睛睜得愈來愈大,最後打斷我的話:"你幫幫忙好不好!照你這麼答,我孩子一定不及格。

    " 當然,國内在教育觀念上,這些年也有很大的改變。

    譬如數學,三乘四等于十二的題目,可能在起初寫為3+3+3+3=12,我的朋友看了說:"真笨,教小孩背三四一十二就好了。

    何必這麼麻煩?" 我說:"這樣才對呀!你教孩子背公式之前,先應該使他有數字的概念,而不是硬背方法。

    "又強調:"如果你希望他隻是答得快、考得好,可以硬背;但是如果你希望他将來成為偉大的數學家、科學家,就要讓孩子從小有基本的概念……" 他又打斷我:"偉大管屁?考好最重要!" 我攤攤手,心想:現在我們雖然有了許多一流的老師,似乎還得加把勁,教育出一流的家長。

     隻是,我又想:眼前這位老友,是留美的碩士,又位居要津,他不可能沒有開放的觀念,會不會因為升學的壓力,使他不得不面對現實? 問題是,制式的教育,造成制式的思想;制式的思想造成刻闆和狹隘。

    這與追求民主化、國際化的國家發展方向,不是背道而馳嗎?教條與公式的壓力下,使人們的創造力即使是"天馬",也無法"行空"。

    失去了想的自由,就不可能出現愛因斯坦這樣偉大的科學家。

    慶生之殺一月二十九日 前天深夜回到紐約。

     每個老朋友大概都知道,要在紐約找我,最有把握的日子,就是一月底。

    不管我的行程如何複雜,又怎麼改,一月底,我必定會回到長島的家中,為女兒過生日。

     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