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鼠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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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quo
&ldquo我們&hellip&hellip挖了個化糞池。
&rdquo &ldquo好吧。
但你可别耍花招，别以為你能逃得了。
我見過的聰明人多了。
午飯後跟着收糧隊出工吧，他們在打谷機那兒收麥子。
跟着斯林姆那隊。
&rdquo &ldquo斯林姆？&rdquo &ldquo對，大個子騾夫。
吃飯時就能見着。
&rdquo老闆說完，猛然轉身往外走。
但他在走出門之前，又回過身來，緊盯着兩個人看了一會兒才離開。
等他的腳步聲消失不見，喬治轉向萊尼。
&ldquo我叫你一個字也不說，好好閉緊那張臭嘴，都交給我來回答。
這下好，你差點害得咱們丢了工作。
&rdquo 萊尼無助地盯着自己的手。
&ldquo我忘了，喬治。
&rdquo &ldquo是啊，你忘了。
你就沒有一次不忘的，完了都得我費嘴皮子給你擦屁股。
&rdquo喬治在床邊重重地坐下，&ldquo這下他盯上咱們了。
咱們一定得小心，不能出任何差錯。
從現在開始，你把那張臭嘴給我閉緊。
&rdquo他懊惱地陷入沉默。
&ldquo喬治。
&rdquo &ldquo你又要幹嗎？&rdquo &ldquo我沒有被馬踢過頭吧，喬治？&rdquo &ldquo真踢過倒他媽好了，&rdquo喬治惡毒地說，&ldquo大家都省事。
&rdquo &ldquo你還說我們是表兄弟，喬治。
&rdquo &ldquo哈，我騙他的。
幸虧不是。
我要真有你這麼個親戚，幹脆開槍斃了自己算了。
&rdquo他突然停住話頭，走到敞開的門口，探頭向外張望。
&ldquo嘿，你他媽的聽什麼呢？&rdquo 老頭慢慢地走進房間，手裡拿着掃帚。
他腳邊跟着一條牧羊犬，牧羊犬走起路來一瘸一拐，毛色灰白，泛白的眼睛已經盲了。
老狗溫順地掙紮到房間盡頭躺下，輕聲打了個響鼻，舔着自己灰白的毛。
清潔工看着它安頓下來。
&ldquo我沒聽。
我隻是站在陰涼處給狗順順毛。
我剛掃完洗漱房。
&rdquo &ldquo你支着那雙大耳朵偷聽我們說話呢，&rdquo喬治說，&ldquo我不喜歡多管閑事的人。
&rdquo 老人不安地看看喬治，又看看萊尼，最後目光又回到喬治身上。
&ldquo我剛過來，&rdquo他說，&ldquo你們說什麼我一句也沒聽見。
我也不想知道你們說什麼。
在農場工作就得什麼也不聽，什麼也不問。
&rdquo &ldquo這話說得真他媽對，&rdquo喬治說，平靜了一點，&ldquo你要是還想繼續打掃，&rdquo清潔工的辯解讓他放下心來，&ldquo進來待會兒吧，&rdquo他說，&ldquo這狗可真他媽老。
&rdquo &ldquo是啊。
我養它時它還小。
上帝啊，它年輕時可是條超棒的牧羊犬。
&rdquo清潔工把掃帚靠着牆放下，又用斷腕摩挲長滿白色胡茬的臉頰，&ldquo你覺得老闆怎麼樣？&rdquo他問。
&ldquo挺不錯的。
看起來還行。
&rdquo &ldquo他是個挺好的人，&rdquo清潔工表示同意，&ldquo你得認真對待他。
&rdquo 這時一個年輕人走進宿舍。
他身材瘦小，膚色黝黑，長着一雙棕色的眼睛和一頭緊密的鬈發。
他左手戴着一隻工作手套，腳上穿着和老闆一樣的高跟靴。
&ldquo看見我老爹了嗎？&rdquo他問。
清潔工說：&ldquo他剛走不久，柯利。
可能是去廚房了吧，我猜。
&rdquo &ldquo我去找他。
&rdquo柯利說。
他的目光掃過兩個新工人，腳步随即停下。
他冷冷地看了喬治一眼，又瞥向萊尼。
他的胳膊緩慢地彎起來，雙手握成拳，全身繃緊，擺出微蹲的姿勢。
他的目光既是在掂量對方，同時又充滿挑釁。
萊尼被他看得坐立不安，緊張地左右晃動身體。
柯利謹慎地向他走了兩步。
&ldquo你們就是我老爹要等的新工人？&rdquo &ldquo我們剛到不久。
&rdquo喬治說。
&ldquo讓大個子自己說。
&rdquo 萊尼窘迫地扭來扭去。
喬治說：&ldquo要是他不想說呢？&rdquo 柯利猛然轉過身。
&ldquo看在上帝的分上，我問了他他就得回答。
你他媽摻和什麼？&rdquo &ldquo我們是一起的。
&rdquo喬治冷冷地說。
&ldquo哦，是這麼回事。
&rdquo 喬治繃緊了身體，一動不動。
&ldquo對，就是這麼回事。
&rdquo 萊尼無助地望向喬治，希望得到指示。
&ldquo你是不肯讓大個子自己說了？&rdquo &ldquo如果他有什麼想告訴你的，他可以自己說。
&rdquo喬治沖萊尼輕點一下頭。
&ldquo我們剛到。
&rdquo萊尼輕聲說。
柯利不為所動地盯着他。
&ldquo哼，下次有人跟你說話，你得回答。
&rdquo他轉身走出了門，胳膊仍然保持着略彎的姿勢。
喬治看着他走出去，轉向清潔工。
&ldquo嘿，這家夥怎麼回事？萊尼又沒惹他。
&rdquo 老頭謹慎地望向門外，确保沒人在聽。
&ldquo柯利是老闆的兒子，&rdquo他小聲說，&ldquo他挺敏捷的，在拳擊場上名氣不小。
他是個輕量級選手，身手敏捷着呢。
&rdquo &ldquo哈，敏捷就敏捷吧，&rdquo喬治說，&ldquo那也不用跟萊尼杠上啊，萊尼又沒惹他。
他到底看萊尼哪兒不順眼？&rdquo 清潔工想了一會兒。
&ldquo嗯&hellip&hellip這麼說吧。
像柯利這種小個頭，就讨厭大個子的家夥。
他總是找大個頭的茬。
他就像老在生大個子的氣，因為他自己個子不大。
你以前應該見過這種小個子吧？總是想打架？&rdquo &ldquo當然，&rdquo喬治說，&ldquo我見過不少厲害的小個子。
不過柯利這家夥最好當心點，别以為萊尼好欺負。
萊尼身手是算不上敏捷，可是柯利這小子要是敢跟萊尼過不去，受傷的可是他自己。
&rdquo &ldquo嗯，柯利身手敏捷着呢，&rdquo清潔工半信半疑地說，&ldquo要我說這樣不對。
柯利要是對上個大個子，打敗了他，大家就會說柯利多麼多麼厲害。
可要是他對上個大個子，被人家打敗了，那大家就會說大個子就該跟個頭相當的人打才公平，說不定還會合夥上去揍大個子一頓。
我覺着這樣不對。
柯利這是根本不讓任何人打過他。
&rdquo 喬治盯着門口。
他仿佛預言般地說：&ldquo反正，他最好别來惹萊尼。
萊尼算不上什麼打架好手，可他又壯又快，也不懂什麼規矩。
&rdquo他走到方桌邊，在箱子上坐下，攏起一把紙牌洗牌。
老頭坐到他旁邊。
&ldquo你可别告訴柯利我說了什麼，他知道會開了我。
他才不在乎呢。
沒人能把他怎麼樣，畢竟他爹是老闆。
&rdquo 喬治切了牌，一張一張翻開看，再扔到桌上擺成一摞。
他說：&ldquo我看柯利這家夥是個混蛋。
我不喜歡這種卑鄙的小個子。
&rdquo &ldquo我看他最近越來越放肆了，&rdquo清潔工說，&ldquo他兩周前剛結婚，老婆住在老闆的房子裡。
柯利結婚以後似乎更狂妄了。
&rdquo 喬治哼了一聲。
&ldquo他可能是想在老婆面前顯擺吧。
&rdquo 清潔工對聊這些流言蜚語很起勁。
&ldquo你看見他左手上的手套了嗎？&rdquo &ldquo嗯，看見了。
&rdquo &ldquo知道嗎，手套裡面塗滿了凡士林。
&rdquo &ldquo凡士林？幹嗎使的？&rdquo &ldquo哈，告訴你吧&mdash&mdash柯利說他要保持他那隻手的柔軟度，為了他老婆。
&rdquo 喬治聚精會神地盯着牌看。
&ldquo跟别人傳這話，真夠下流的。
&rdquo他說。
老頭放心了。
他總算從喬治這兒釣出了一句罵人話。
他感覺自己安全了，說起話來更加有恃無恐。
&ldquo你還沒親眼見過柯利的老婆呢。
&rdquo 喬治又切了一次牌，慢慢地一張一張接龍。
&ldquo漂亮？&rdquo &ldquo嗯。
漂亮&hellip&hellip不過&mdash&mdash&rdquo 喬治研究着下一手牌。
&ldquo不過什麼？&rdquo &ldquo嗯&mdash&mdash她到處跟人眉來眼去。
&rdquo &ldquo哦？剛結婚兩周就跟人眉來眼去啦？難怪柯利看上去跟褲子裡爬滿了螞蟻似的。
&rdquo &ldquo我看見她沖斯林姆抛媚眼了。
斯林姆是個挺有本事的騾夫，人可好了。
斯林姆用不着穿什麼高跟靴就能帶好收糧隊。
我看見柯利的老婆沖斯林姆抛媚眼了。
柯利沒發現。
我還見過她沖卡爾森抛媚眼。
&rdquo 喬治假裝對此毫無興趣。
&ldquo看來我們有樂子瞧了。
&rdquo 清潔工從箱子上站起來。
&ldquo知道我怎麼想嗎？&rdquo喬治沒回答。
&ldquo告訴你吧，我覺得柯利娶了個&hellip&hellip婊子。
&rdquo &ldquo他不是第一個，&rdquo喬治說，&ldquo娶了婊子的男人多了。
&rdquo 老頭走向門口。
老狗擡起頭左右張望，掙紮着站起身跟在他後面。
&ldquo我得給他們準備洗臉盆去了。
收糧隊馬上就回來。
你們也是扛麥包的吧？&rdquo &ldquo對。
&rdquo &ldquo你不會告訴柯利我說了什麼吧？&rdquo &ldquo當然不會。
&rdquo &ldquo嗯，你回頭自己看看他老婆吧，先生。
你自己看看她是不是個婊子。
&rdquo他走出門，走進外面明亮的陽光中。
喬治認真地擺着牌，一次翻過三張，在A那疊上面擺下四張梅花。
方形光斑移動到地闆上，蒼蠅如火花般在光束中沖來沖去。
窗外傳來馬具碰撞的叮當聲和輪軸不堪重負的吱呀聲，遠處響起清脆的喊叫：&ldquo馬廄老黑&mdash&mdash喂，馬&mdash&mdash廄老黑！&rdquo然後是，&ldquo該死的黑鬼跑他媽哪兒去了？&rdquo 喬治盯着桌上的紙牌，伸手将牌攏到一起，轉身望向萊尼。
萊尼躺在床上看着他。
&ldquo聽着，萊尼！這地方沒那麼容易待，我有點怕。
柯利那小子會來找你的麻煩。
我見過這種人，他會來找你的茬。
他覺得他把你給唬住了，一有機會就會來打你一頓。
&rdquo 萊尼露出恐懼的眼神。
&ldquo我不想惹麻煩，&rdquo他哀怨地說，&ldquo别讓他打我，喬治。
&rdquo 喬治起身走到萊尼床邊，坐到床沿上。
&ldquo我讨厭他這種混蛋，&rdquo他說，&ldquo這種人我見得多了。
老頭說得沒錯，柯利不會給别人赢他的機會，他每次都非赢不可。
&rdquo他思考了一會兒，&ldquo要是他跟你打起來，萊尼，我們就得走人。
别搞錯了，他可是老闆的兒子。
聽着，萊尼。
你盡量躲着他，行嗎？别跟他說話。
如果他進屋來，你就躲到離他最遠的角落去。
你做得到嗎，萊尼？&rdquo &ldquo我不想惹麻煩，&rdquo萊尼悲哀地說，&ldquo我又沒惹他。
&rdquo &ldquo是啊，可柯利要是想充好漢找架打，你就算不惹他也沒用。
你别跟他有任何接觸。
能記住嗎？&rdquo &ldquo沒問題，喬治。
我一個字也不說。
&rdquo 收糧隊離得越來越近，馬蹄砸在地上、車閘扳動和拖鍊碰撞的聲音都越來越響。
隊裡的工人們前呼後喊。
喬治坐在萊尼身邊，皺着眉思考。
萊尼膽怯地問：&ldquo你沒生氣吧，喬治？&rdquo &ldquo我沒生你的氣。
我是生柯利那個混蛋的氣。
希望咱們能在這兒攢點錢&mdash&mdash一百元就行。
&rdquo他的語氣堅決起來，&ldquo你可要躲開柯利，萊尼。
&rdquo &ldquo一定的，喬治。
我什麼都不說。
&rdquo &ldquo别中他的圈套&mdash&mdash不過&mdash&mdash要是那狗娘養的真打了你&mdash&mdash那就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rdquo &ldquo讓他吃不了什麼，喬治？&rdquo &ldquo沒什麼，沒什麼。
到時候我會告訴你的。
我真讨厭這種家夥。
聽着，萊尼，你還記得嗎，你萬一惹了麻煩，我讓你怎麼辦來着？&rdquo 萊尼支着手肘撐起身體，臉因思考而扭成一團。
然後他悲傷地望向喬治的臉。
&ldquo如果我惹了麻煩，你就不會讓我照顧兔子了。
&rdquo &ldquo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還記得我們昨天晚上睡覺的地方嗎？河邊那裡？&rdquo &ldquo嗯。
我記得。
哦，我當然記得了！那我就藏到樹林裡。
&rdquo &ldquo你就藏起來，等着我去找你。
别讓任何人看見你。
藏到河邊的樹林裡。
你重複一遍。
&rdquo &ldquo藏到河邊的樹林裡，藏到河邊的樹林裡。
&rdquo &ldquo如果你惹了麻煩。
&rdquo &ldquo如果我惹了麻煩。
&rdquo 車刹扳動的尖利摩擦聲從窗外傳來。
有人喊：&ldquo馬廄&mdash&mdash老黑。
哦！馬&mdash&mdash廄老黑。
&rdquo 喬治說：&ldquo萊尼，你再重複幾遍，免得回頭又忘了。
&rdquo 門口的方形光斑突然消失，兩個人都擡起頭。
一個姑娘站在門口向屋裡張望。
她的嘴唇飽滿鮮紅，兩隻眼睛間隔很開，化着濃妝。
她的指甲塗得紅紅的，頭發垂成香腸般一條一條的卷。
她穿着棉裙和紅拖鞋，拖鞋内側插着兩把紅色的鴕鳥羽毛。
&ldquo我找柯利。
&rdquo她說，聲音裡帶着有些尖利的鼻音。
喬治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又移回去。
&ldquo他剛才還在這兒，後來走了。
&rdquo &ldquo哦！&rdquo她向後伸展雙臂，身體靠在門框上，仿佛要把全身都往後傾，&ldquo你們就是剛來的工人吧？&rdquo &ldquo對。
&rdquo 萊尼的目光從上往下掃視着她。
她沒往萊尼那邊看，但還是收斂了一些，低頭看着自己的指甲。
&ldquo柯利有時候會來這兒。
&rdquo她解釋道。
喬治生硬地說：&ldquo但他現在不在這裡。
&rdquo &ldquo既然他不在這兒，我還是到别的地方去找吧。
&rdquo她開玩笑似的說。
萊尼入迷地望着她。
喬治說：&ldquo我要是見着他，會告訴他你在找他。
&rdquo 她露出狡黠的微笑，扭了扭身體。
&ldquo沒人會怪我到處找人吧？&rdquo她說。
她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她轉過頭去。
&ldquo嗨，斯林姆。
&rdquo她說。
斯林姆的聲音傳進門。
&ldquo嗨，美人兒。
&rdquo &ldquo我正在到處找柯利呢，斯林姆。
&rdquo &ldquo哦，那你找得還不夠用心。
我看見他回家了。
&rdquo 她突然不安起來。
&ldquo回見，小夥子們。
&rdquo她沖宿舍裡喊，随即快步走掉了。
喬治轉頭看着萊尼。
&ldquo上帝啊，好一個蕩婦。
原來這就是柯利的老婆。
&rdquo &ldquo她很漂亮。
&rdquo萊尼抗議地說。
&ldquo是啊，說得好像她不知道顯擺似的。
日後可有柯利受的。
我打賭，二十元就能讓她跟人跑了。
&rdquo 萊尼還盯着門口，好像她還在。
&ldquo天啊，她真漂亮。
&rdquo他贊歎地微笑。
喬治迅速低頭看他，然後揪起他的耳朵來回搖晃。
&ldquo給我好好聽着，你個混蛋瘋子，&rdquo喬治語氣激烈地說，&ldquo不準你再看那婊子一眼。
我不管她說什麼、做什麼，這種毒藥似的女人我見得多了，但還沒見過哪個像她那麼緻命。
你離她遠點。
&rdquo 萊尼掙紮着，想讓耳朵擺脫喬治的手。
&ldquo我什麼也沒做啊，喬治。
&rdquo &ldquo不，你什麼也沒做。
但她站在門口露大腿時，你也沒盯着别的地方看。
&rdquo &ldquo我沒想做壞事，喬治。
真的沒有。
&rdquo &ldquo反正你離她遠點。
她要不是個老鼠夾子，這個世界上就沒人是了。
讓柯利自己對付她去，他可是自願上鈎的。
手套裡塗滿凡士林。
&rdquo喬治厭惡地說，&ldquo我打賭他還吃生雞蛋，寫信給藥房訂藥吃。
&rdquo 萊尼突然哭了起來。
&ldquo我不喜歡這兒，喬治。
這地方不好。
我不要待在這兒。
&rdquo &ldquo咱們得堅持住，賺到錢再走。
沒别的辦法，萊尼。
我們到能走的時候馬上就走。
我和你一樣不喜歡這兒。
&rdquo他坐回桌邊，重新開始擺牌，&ldquo真的，我也不喜歡，&rdquo他說，&ldquo咱一有了錢就走。
咱們隻要口袋裡攢了幾元，就到河上遊去淘金。
在那兒一天就能賺個兩元錢，說不定還能撞大運。
&rdquo 萊尼充滿渴望地向他靠過去。
&ldquo咱們走吧，喬治。
到别的地方去。
這兒欺負人。
&rdquo &ldquo現在還不行。
&rdquo喬治簡短地回答，&ldquo閉嘴吧。
他們要進來了。
&rdquo 附近的洗漱房傳來流水和臉盆碰撞的聲音。
喬治研究着紙牌。
&ldquo咱們也應該洗洗，&rdquo他說，&ldquo不過咱們什麼都沒幹。
&rdquo 一個高個男人出現在門口。
他用胳膊夾着一頂壓扁的斯特森帽，伸手向腦後捋着又長又濕的黑發。
他和其他人一樣，穿着藍色工裝褲和牛仔短外套。
他捋完頭發，走進房間，姿态仿佛皇室成員和工匠大師一般莊嚴。
他就是領隊騾夫、農場的王子。
他能同時駕馭十頭、十六頭，甚至二十頭騾子，讓它們排成單行乖乖地列隊前進。
他能用牛鞭抽死車轅上的一隻蒼蠅，同時連騾子的一根毛也不會碰到。
他說話時有一份莊重和沉靜，一開口其他人就會自動洗耳恭聽。
他極具權威，說出的意見無人反對，不論話題是政治還是愛情。
他就是領隊騾夫斯林姆。
那張瘦削而棱角分明的臉看不出年紀，他可能是三十五歲，也可能是五十歲。
他耳朵裡聽進去的遠遠多于從嘴裡說出來的，而他緩慢的話語中蘊含的不隻是思考，還有淩駕于思考之上的理解和同情。
他的雙手又大又瘦，動作如廟宇中的舞者一般精準。
他撫平壓扁的帽子，捏起中間的皺褶，重新戴好。
他友好地看着宿舍裡的兩個人。
&ldquo外面亮得要命，&rdquo他溫和地說，&ldquo進來什麼也看不見。
你們就是新來的？&rdquo &ldquo剛到不久。
&rdquo喬治說。
&ldquo扛麥包的？&rdquo &ldquo老闆是這麼說的。
&rdquo 斯林姆坐到喬治對面的紙箱上，低頭看了看颠倒的紙牌接龍。
&ldquo希望你們能到我的隊上來，&rdquo他說，聲音非常溫和，&ldquo我隊裡有兩個家夥，連麥包和藍色的球都分不清。
你們以前扛過麥包嗎？&rdquo &ldquo哈，當然了。
&rdquo喬治說，&ldquo我是沒什麼可吹的，但那邊的死大個扛起麥包來絕對一個頂倆。
&rdquo 萊尼一直來回看他們，聽到這句話開心地笑起來。
斯林姆為這句誇獎向喬治投去欣賞的目光。
他伸手越過桌面，捏住一張散牌的牌角。
&ldquo你們倆是一起的？&rdquo他的語氣很友好，是鼓勵而并非強迫。
&ldquo是啊，&rdquo喬治說，&ldquo我們互相照應。
&rdquo他用大拇指指了指萊尼，&ldquo這家夥不聰明，但幹起活來是一把好手。
他是個好家夥，就是不聰明。
我認識他很久了。
&rdquo 斯林姆的目光越過喬治望向遠處。
&ldquo沒多少人會結伴出門，&rdquo他思索着說，&ldquo我不懂為什麼。
也許在這見鬼的世界上，每個人都覺得别人很可怕。
&rdquo &ldquo有個熟悉的人作伴，可比自己走強多了。
&rdquo喬治說。
一個強壯有力、大腹便便的男人走進宿舍，剛洗過的頭上還淌着水。
&ldquo嗨，斯林姆。
&rdquo他說，随即站住腳瞪着喬治和萊尼。
&ldquo他們剛來。
&rdquo斯林姆介紹。
&ldquo初次見面，&rdquo胖子說，&ldquo我叫卡爾森。
&rdquo &ldquo我是喬治·米爾頓。
這是萊尼·斯莫。
&rdquo &ldquo初次見面，&rdquo卡爾森重複，&ldquo他可一點也不小啊[1]。
&rdquo他被自己的笑話逗得輕聲笑起來，&ldquo一點都不小嘛。
&rdquo他又重複了一遍，&ldquo問你啊，斯林姆，你那條母狗咋樣了？我看它今早沒待在你的車底下嘛。
&rdquo &ldquo它昨晚産了崽，&rdquo斯林姆說，&ldquo一共九隻。
一生出來我就淹死了四隻，它喂不了那麼多。
&rdquo &ldquo還有五隻是吧？&rdquo &ldquo對，五隻。
最大的歸我。
&rdquo &ldquo你看它們是什麼狗啊？&rdquo &ldquo不知道，&rdquo斯林姆說，&ldquo我覺得有幾隻像牧羊犬。
它發情那段時間，周圍大多都是牧羊犬。
&rdquo 卡爾森繼續說：&ldquo五隻狗崽，哈。
都養着？&rdquo &ldquo不知道。
先留着吧，讓它們把露露的奶喝光。
&rdquo 卡爾森沉思地說：&ldquo嗯，這樣怎麼樣，斯林姆。
我一直在想啊，坎迪的那條狗太他媽老了，路都走不動，還臭得要命。
它每次一進宿舍，之後兩三天我都能聞到那股味兒。
你讓坎迪把那條老狗給斃了，再送他條小狗崽怎麼樣？我離那條老狗一公裡都能聞到它的氣味。
它的牙都沒了，眼睛也看不見，什麼都沒法吃。
坎迪喂它喝牛奶。
它根本嚼不了東西。
&rdquo 喬治一直專注地盯着斯林姆。
外面突然傳來三角鐵的敲打聲，先慢後快，一直快到每次敲擊聲都彙成一片。
那聲音結束得和開始時一樣突然。
&ldquo飯來了。
&rdquo卡爾森說。
門外響起人群經過的熙攘喊聲。
斯林姆慢慢站起身，動作相當端莊。
&ldquo你們最好也趕緊去，趁着還有東西可搶。
再過兩分鐘，飯菜就都沒了。
&rdquo 卡爾森站到一邊讓斯林姆先走，兩人消失在門外。
萊尼興奮地看着喬治。
喬治将紙牌胡亂推成一攤。
&ldquo好好！&rdquo喬治說，&ldquo我聽見了，萊尼。
我會問他的。
&rdquo &ldquo要隻棕白花的！&rdquo萊尼興奮地叫道。
&ldquo走吧。
去吃飯。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棕白花的。
&rdquo 萊尼在床上沒動。
&ldquo你現在就去問他，喬治，别讓他再弄死了。
&rdquo &ldquo行。
該走了，快起來。
&rdquo 萊尼翻身下床站起來，兩人走向門口。
他們剛要出門，柯利跳了進來。
&ldquo你們在這附近見過個姑娘沒有？&rdquo他生氣地質問。
喬治冷冷地說：&ldquo大概半小時前來過。
&rdquo &ldquo她到這兒他媽幹嗎來了？&rdquo 喬治站在原地看着生氣的小個子，充滿嘲諷地說：&ldquo她說&mdash&mdash她在找你。
&rdquo 柯利好像這才真正看清喬治這個人。
他的目光掃過喬治全身，注意着他的身高，衡量他的出手範圍，又看了看他精幹的腰身。
&ldquo嗯，她往哪邊走了？&rdquo &ldquo不知道，&rdquo喬治說，&ldquo我沒注意。
&rdquo 柯利皺眉盯着他，然後轉身快步出了門。
喬治說：&ldquo跟你說，萊尼，我真怕我會主動跟那混蛋幹上。
我讨厭他讨厭到骨子裡。
上帝啊！走吧。
估計不剩什麼吃的了。
&rdquo 他們出了門。
陽光在窗下投射出一道金線。
不遠處傳來碗碟碰撞的聲響。
過了片刻，老狗一瘸一拐地走進門。
它用溫和的半盲雙眼左右凝視，四處嗅了嗅，躺下來把頭趴到雙爪之間。
柯利再次出現在門口，站在那兒向内張望。
老狗擡起頭。
柯利重又消失，老狗毛色斑白的頭重新趴到了地闆上。
雖然有夕陽光透過窗戶照入宿舍，室内仍然一片昏暗。
敞開的門口傳來馬蹄鐵投擲遊戲的嗒嗒聲，不時還有金屬碰撞的咔啷響，偶爾夾雜着人群歡呼或不滿的呐喊。
斯林姆和喬治一同走進已經黑暗一片的宿舍。
斯林姆伸手越過牌桌，打開一盞遮着錫罩的電燈。
牌桌立即亮了起來。
圓筒形的燈光漫出桌沿便垂直下墜，宿舍的角落仍然籠罩在黑暗裡。
斯林姆找了個箱子坐下，喬治坐到他對面。
&ldquo沒什麼大不了的，&rdquo斯林姆說，&ldquo我本來也得淹死它們中的大多數。
沒必要謝我。
&rdquo 喬治說：&ldquo對你來說也許沒什麼，但這對他很重要。
上帝啊，我不知道怎麼才能讓他回來睡覺。
他會堅持跟它們一起睡在谷倉裡的。
沒人能阻止他，他會直接爬進那箱子，跟狗崽待在一起。
&rdquo &ldquo沒什麼大不了的，&rdquo斯林姆重複道，&ldquo對了，你之前說得一點不錯。
他也許是不聰明，但我從來沒見過這麼能幹的工人。
他差點把扛麥包的搭檔給累死。
沒人能趕上他的速度。
上帝，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強壯的人。
&rdquo 喬治自豪地說：&ldquo你隻要告訴萊尼怎麼做，他就會去做，隻要不用動腦子就行。
他自己想不出來該做什麼，但他聽命令絕對沒問題。
&rdquo 外面傳來馬蹄鐵撞在鐵棒上的聲音，随即是一陣歡呼。
斯林姆稍微往後靠了靠，不讓燈光直射在臉上。
&ldquo你跟他待在一起，這事想想還真有意思。
&rdquo斯林姆婉轉地鼓勵喬治敞開心扉。
&ldquo怎麼個有意思法？&rdquo喬治戒備地反問。
&ldquo哦，我也說不好。
不過沒什麼人會結伴出行。
我幾乎從來沒見過有哪兩個人是結伴出行的。
你也知道那些幫工，他們過來占個床位，工作一個月，然後就辭了工走人，對别人半點也不關心。
所以看到他那樣的瘋子跟你這樣的聰明小個子結伴，是挺有意思的。
&rdquo &ldquo他不是瘋子，&rdquo喬治說，&ldquo他是傻得要命，但沒瘋。
我也不聰明，否則不會為了五十元加食宿整天扛麥包。
我如果是個聰明人，就算隻有那麼一點點聰明，我會擁有自己的一小塊地，自己收自己的莊稼，不用這麼累死累活，地裡長出來的糧食一點也不歸我。
&rdquo喬治沉默了。
他還想接着說下去。
斯林姆既沒有鼓勵他，也沒有阻止他，隻是沉默地坐在對面聽着。
&ldquo他跟我一起到處走，這事也沒那麼有意思。
&rdquo最後喬治說，&ldquo我們都是在奧本出生的，我認識他的克萊拉姨媽。
他還是個嬰兒時就是姨媽養着。
後來克萊拉姨媽死了，萊尼就跟着我出去幹活。
過了一陣子，我們就都習慣了。
&rdquo &ldquo嗯。
&rdquo斯林姆說。
喬治望向斯林姆，看見那雙如神一般無所不知的眼睛平靜地凝望着自己。
&ldquo真逗，&rdquo喬治說，&ldquo我以前跟他待在一起總能找到樂子。
我會跟他惡作劇，因為他根本沒法自己照顧自己。
但他太笨了，根本不知道我在跟他惡作劇。
我可開心了。
跟他在一起，我顯得可他媽聰明了。
我說什麼他就會幹什麼。
我要是叫他朝懸崖走，他肯定會走到掉下去。
過了一陣子，這些惡作劇就他媽沒那麼好玩了。
他還從來不生氣。
就算我狠揍他一頓，而他隻要伸手就能捏碎我的骨頭，他也從來都不會沖我動手。
&rdquo喬治的聲音裡有了忏悔的意味，&ldquo告訴你最後是什麼讓我收了手。
那天在薩克拉門托河上，周圍有群人，我自我感覺特聰明。
我對萊尼說：&lsquo跳下去。
&rsquo他就跳了。
他根本不會遊泳，我們把他拉上來時，他快淹死了。
他還特感激我拉他上去，根本不記得是我叫他跳下去的。
哈，之後我就沒再做過那種事。
&rdquo &ldquo他是個好人。
&rdquo斯林姆說，&ldquo當個好人用不着太多頭腦。
要我說，有時恰恰相反。
真的聰明的人，往往不是什麼好人。
&rdquo 喬治攏起四散的紙牌，又開始接龍。
門外腳步嘈雜。
傍晚餘下的光芒勾勒出窗戶的四方輪廓。
&ldquo我沒别的親人。
&rdquo喬治說，&ldquo我見過那些隻身在農場幹活的人。
那樣不好。
他們一點樂趣都沒有。
那種日子過久了，人會變得卑鄙無恥，愛欺負人，總是想打架。
&rdquo &ldquo是啊，愛欺負人。
&rdquo斯林姆同意，&ldquo而且不願意跟任何人說話。
&rdquo &ldquo當然了，萊尼大多數時候都他媽煩死人，&rdquo喬治說，&ldquo但你一旦習慣了跟人一起走，就沒法再甩掉他了。
&rdquo &ldquo他不是個卑鄙的人，&rdquo斯林姆說，&ldquo我看得出來，萊尼一點也不愛欺負人。
&rdquo &ldquo他當然不是。
但他總是惹麻煩，因為他笨得要命。
就像在威德&mdash&mdash&rdquo他頓住，翻牌的手僵在半空，神色警惕地瞥了斯林姆一眼，&ldquo你不會告訴别人吧？&rdquo &ldquo他在威德幹了什麼？&rdquo斯林姆冷靜地問。
&ldquo你不會告訴别人？不，你當然不會了。
&rdquo &ldquo他在威德幹了什麼？&rdquo斯林姆又問了一遍。
&ldquo是這樣，他看見一個穿紅裙子的姑娘。
像他那樣的傻蛋，喜歡什麼東西就想去碰一下。
想摸摸看。
所以他伸手去摸那條紅裙子，那姑娘尖叫一聲，結果把萊尼給吓着了，他就緊抓着裙子不放，因為他腦袋裡想不到别的。
得，那姑娘就叫啊叫啊。
當時我離得不遠，聽見姑娘的叫聲趕緊跑過去。
但我趕到時萊尼已經吓壞了，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隻是死拽着裙子不放。
我用根籬栅敲了他的腦袋，他這才放手。
他太害怕了，沒法主動放開。
而且他力氣那麼大，你也知道。
&rdquo 斯林姆的目光很平穩。
他沒有眨眼，隻是緩慢地點了點頭。
&ldquo然後呢？&rdquo 喬治認真地擺着牌。
&ldquo然後，那姑娘就跑了，告訴警察說有人強奸她。
威德那幫人就出來找萊尼。
結果我們坐在灌溉渠裡躲了一整天，整個人都泡在水裡，隻有腦袋從水渠側面露出來。
我們當晚就跑掉了。
&rdquo 斯林姆沉默地坐了片刻。
&ldquo沒傷着那姑娘，是吧？&rdquo最後他問。
&ldquo沒有，他就是吓着人家了。
要是他抓住我，我也會害怕的。
但他根本沒傷着那姑娘。
他隻是想摸摸那條紅裙子，就像他總是想要摸小狗一樣。
&rdquo &ldquo他不愛欺負人，&rdquo斯林姆說，&ldquo就算在一公裡之外，我也能一眼認出那種愛欺負人的家夥。
&rdquo &ldquo當然，而且他聽我的話，不管我&mdash&mdash&rdquo 萊尼走進門。
他把藍色外套像鬥篷一樣挂在肩上，走路時深深地弓着身子。
&ldquo嗨，萊尼，&rdquo喬治說，&ldquo你那條狗崽怎麼樣？&rdquo 萊尼上氣不接下氣地說：&ldquo它是棕白花的，就是我想要的那種。
&rdquo他徑直走到自己的床邊，躺上去，轉身面對着牆，曲起雙腿。
喬治動作緩慢地放下牌。
&ldquo萊尼。
&rdquo他語氣尖銳地說。
萊尼扭過脖子，越過肩向後望。
&ldquo啊？什麼事，喬治？&rdquo &ldquo我叫你别把狗崽帶進來的。
&rdquo &ldquo什麼狗崽，喬治？我沒帶狗崽啊。
&rdquo 喬治迅速走向萊尼，抓住他的肩，将他扳得仰面向上，然後伸手從萊尼腹部的衣服下面抓出一條小狗崽來。
萊尼一下子坐起來。
&ldquo把它還給我，喬治。
&rdquo 喬治說：&ldquo你現在就給我起來，把狗崽送回窩裡去。
它得跟它娘睡在一起。
你想弄死它嗎？昨晚剛生，現在就被你從窩裡拿出來了。
你趕緊把它送回去，否則我就跟斯林姆說，不讓你養。
&rdquo 萊尼懇求地伸出雙手。
&ldquo把它還給我，喬治。
我會把它送回去的。
我沒想傷害它，喬治。
真的沒有。
我隻是想摸摸它。
&rdquo 喬治把狗崽遞給他。
&ldquo那好。
你趕緊送回去，不許再帶回來了。
否則等你回過神來，它已經被你弄死了。
&rdquo萊尼小跑出了門。
斯林姆坐在原地沒動，目光冷靜地看着萊尼出門。
&ldquo上帝啊，&rdquo他說，&ldquo他就跟個小孩似的。
&rdquo &ldquo沒錯，就是個小孩。
也跟小孩一樣沒有惡意，但他的力氣太大了。
我打賭，他今晚不會回來睡了。
他會靠着谷倉裡狗睡的箱子睡。
唉&mdash&mdash随他去吧。
他在那兒也幹不了什麼壞事。
&rdquo 外面基本全黑了。
老坎迪，那個清潔工，也回到自己的床上，老狗掙紮着跟在後面。
&ldquo嗨，斯林姆。
嗨，喬治。
你們都不去扔馬蹄鐵玩嗎？&rdquo &ldquo我不想每天都玩。
&rdquo斯林姆說。
坎迪接着說：&ldquo你們誰有威士忌？我胃疼。
&rdquo &ldquo我沒有，&rdquo斯林姆說，&ldquo我要是有早就自己喝了，雖然我胃不疼。
&rdquo &ldquo疼得真厲害啊，&rdquo坎迪說，&ldquo都怪那些該死的蘿蔔。
我還沒吃時就知道會這樣。
&rdquo 大塊頭卡爾森從越來越黑的院子裡走進來。
他走到宿舍的另一頭，打開第二盞罩燈。
&ldquo屋裡黑得跟地獄似的。
&rdquo他說，&ldquo上帝啊，那個黑鬼可真會扔馬蹄鐵。
&rdquo &ldquo他技術不錯。
&rdquo斯林姆說。
&ldquo是他媽不錯。
&rdquo卡爾森說，&ldquo他都不讓别人赢&mdash&mdash&rdquo他話說到一半頓住了，聞了聞空氣，然後一邊抽着鼻子一邊低頭看老狗，&ldquo萬能的上帝啊，這狗可真臭。
把它弄出去，坎迪！我真沒見過還有什麼能像這條老狗這麼臭。
你趕緊把它弄出去。
&rdquo 坎迪翻身靠到床沿，伸手拍了拍老狗，道歉說：&ldquo我跟它在一
&rdquo &ldquo好吧。
但你可别耍花招，别以為你能逃得了。
我見過的聰明人多了。
午飯後跟着收糧隊出工吧，他們在打谷機那兒收麥子。
跟着斯林姆那隊。
&rdquo &ldquo斯林姆？&rdquo &ldquo對，大個子騾夫。
吃飯時就能見着。
&rdquo老闆說完，猛然轉身往外走。
但他在走出門之前，又回過身來，緊盯着兩個人看了一會兒才離開。
等他的腳步聲消失不見，喬治轉向萊尼。
&ldquo我叫你一個字也不說，好好閉緊那張臭嘴，都交給我來回答。
這下好，你差點害得咱們丢了工作。
&rdquo 萊尼無助地盯着自己的手。
&ldquo我忘了，喬治。
&rdquo &ldquo是啊，你忘了。
你就沒有一次不忘的，完了都得我費嘴皮子給你擦屁股。
&rdquo喬治在床邊重重地坐下，&ldquo這下他盯上咱們了。
咱們一定得小心，不能出任何差錯。
從現在開始，你把那張臭嘴給我閉緊。
&rdquo他懊惱地陷入沉默。
&ldquo喬治。
&rdquo &ldquo你又要幹嗎？&rdquo &ldquo我沒有被馬踢過頭吧，喬治？&rdquo &ldquo真踢過倒他媽好了，&rdquo喬治惡毒地說，&ldquo大家都省事。
&rdquo &ldquo你還說我們是表兄弟，喬治。
&rdquo &ldquo哈，我騙他的。
幸虧不是。
我要真有你這麼個親戚，幹脆開槍斃了自己算了。
&rdquo他突然停住話頭，走到敞開的門口，探頭向外張望。
&ldquo嘿，你他媽的聽什麼呢？&rdquo 老頭慢慢地走進房間，手裡拿着掃帚。
他腳邊跟着一條牧羊犬，牧羊犬走起路來一瘸一拐，毛色灰白，泛白的眼睛已經盲了。
老狗溫順地掙紮到房間盡頭躺下，輕聲打了個響鼻，舔着自己灰白的毛。
清潔工看着它安頓下來。
&ldquo我沒聽。
我隻是站在陰涼處給狗順順毛。
我剛掃完洗漱房。
&rdquo &ldquo你支着那雙大耳朵偷聽我們說話呢，&rdquo喬治說，&ldquo我不喜歡多管閑事的人。
&rdquo 老人不安地看看喬治，又看看萊尼，最後目光又回到喬治身上。
&ldquo我剛過來，&rdquo他說，&ldquo你們說什麼我一句也沒聽見。
我也不想知道你們說什麼。
在農場工作就得什麼也不聽，什麼也不問。
&rdquo &ldquo這話說得真他媽對，&rdquo喬治說，平靜了一點，&ldquo你要是還想繼續打掃，&rdquo清潔工的辯解讓他放下心來，&ldquo進來待會兒吧，&rdquo他說，&ldquo這狗可真他媽老。
&rdquo &ldquo是啊。
我養它時它還小。
上帝啊，它年輕時可是條超棒的牧羊犬。
&rdquo清潔工把掃帚靠着牆放下，又用斷腕摩挲長滿白色胡茬的臉頰，&ldquo你覺得老闆怎麼樣？&rdquo他問。
&ldquo挺不錯的。
看起來還行。
&rdquo &ldquo他是個挺好的人，&rdquo清潔工表示同意，&ldquo你得認真對待他。
&rdquo 這時一個年輕人走進宿舍。
他身材瘦小，膚色黝黑，長着一雙棕色的眼睛和一頭緊密的鬈發。
他左手戴着一隻工作手套，腳上穿着和老闆一樣的高跟靴。
&ldquo看見我老爹了嗎？&rdquo他問。
清潔工說：&ldquo他剛走不久，柯利。
可能是去廚房了吧，我猜。
&rdquo &ldquo我去找他。
&rdquo柯利說。
他的目光掃過兩個新工人，腳步随即停下。
他冷冷地看了喬治一眼，又瞥向萊尼。
他的胳膊緩慢地彎起來，雙手握成拳，全身繃緊，擺出微蹲的姿勢。
他的目光既是在掂量對方，同時又充滿挑釁。
萊尼被他看得坐立不安，緊張地左右晃動身體。
柯利謹慎地向他走了兩步。
&ldquo你們就是我老爹要等的新工人？&rdquo &ldquo我們剛到不久。
&rdquo喬治說。
&ldquo讓大個子自己說。
&rdquo 萊尼窘迫地扭來扭去。
喬治說：&ldquo要是他不想說呢？&rdquo 柯利猛然轉過身。
&ldquo看在上帝的分上，我問了他他就得回答。
你他媽摻和什麼？&rdquo &ldquo我們是一起的。
&rdquo喬治冷冷地說。
&ldquo哦，是這麼回事。
&rdquo 喬治繃緊了身體，一動不動。
&ldquo對，就是這麼回事。
&rdquo 萊尼無助地望向喬治，希望得到指示。
&ldquo你是不肯讓大個子自己說了？&rdquo &ldquo如果他有什麼想告訴你的，他可以自己說。
&rdquo喬治沖萊尼輕點一下頭。
&ldquo我們剛到。
&rdquo萊尼輕聲說。
柯利不為所動地盯着他。
&ldquo哼，下次有人跟你說話，你得回答。
&rdquo他轉身走出了門，胳膊仍然保持着略彎的姿勢。
喬治看着他走出去，轉向清潔工。
&ldquo嘿，這家夥怎麼回事？萊尼又沒惹他。
&rdquo 老頭謹慎地望向門外，确保沒人在聽。
&ldquo柯利是老闆的兒子，&rdquo他小聲說，&ldquo他挺敏捷的，在拳擊場上名氣不小。
他是個輕量級選手，身手敏捷着呢。
&rdquo &ldquo哈，敏捷就敏捷吧，&rdquo喬治說，&ldquo那也不用跟萊尼杠上啊，萊尼又沒惹他。
他到底看萊尼哪兒不順眼？&rdquo 清潔工想了一會兒。
&ldquo嗯&hellip&hellip這麼說吧。
像柯利這種小個頭，就讨厭大個子的家夥。
他總是找大個頭的茬。
他就像老在生大個子的氣，因為他自己個子不大。
你以前應該見過這種小個子吧？總是想打架？&rdquo &ldquo當然，&rdquo喬治說，&ldquo我見過不少厲害的小個子。
不過柯利這家夥最好當心點，别以為萊尼好欺負。
萊尼身手是算不上敏捷，可是柯利這小子要是敢跟萊尼過不去，受傷的可是他自己。
&rdquo &ldquo嗯，柯利身手敏捷着呢，&rdquo清潔工半信半疑地說，&ldquo要我說這樣不對。
柯利要是對上個大個子，打敗了他，大家就會說柯利多麼多麼厲害。
可要是他對上個大個子，被人家打敗了，那大家就會說大個子就該跟個頭相當的人打才公平，說不定還會合夥上去揍大個子一頓。
我覺着這樣不對。
柯利這是根本不讓任何人打過他。
&rdquo 喬治盯着門口。
他仿佛預言般地說：&ldquo反正，他最好别來惹萊尼。
萊尼算不上什麼打架好手，可他又壯又快，也不懂什麼規矩。
&rdquo他走到方桌邊，在箱子上坐下，攏起一把紙牌洗牌。
老頭坐到他旁邊。
&ldquo你可别告訴柯利我說了什麼，他知道會開了我。
他才不在乎呢。
沒人能把他怎麼樣，畢竟他爹是老闆。
&rdquo 喬治切了牌，一張一張翻開看，再扔到桌上擺成一摞。
他說：&ldquo我看柯利這家夥是個混蛋。
我不喜歡這種卑鄙的小個子。
&rdquo &ldquo我看他最近越來越放肆了，&rdquo清潔工說，&ldquo他兩周前剛結婚，老婆住在老闆的房子裡。
柯利結婚以後似乎更狂妄了。
&rdquo 喬治哼了一聲。
&ldquo他可能是想在老婆面前顯擺吧。
&rdquo 清潔工對聊這些流言蜚語很起勁。
&ldquo你看見他左手上的手套了嗎？&rdquo &ldquo嗯，看見了。
&rdquo &ldquo知道嗎，手套裡面塗滿了凡士林。
&rdquo &ldquo凡士林？幹嗎使的？&rdquo &ldquo哈，告訴你吧&mdash&mdash柯利說他要保持他那隻手的柔軟度，為了他老婆。
&rdquo 喬治聚精會神地盯着牌看。
&ldquo跟别人傳這話，真夠下流的。
&rdquo他說。
老頭放心了。
他總算從喬治這兒釣出了一句罵人話。
他感覺自己安全了，說起話來更加有恃無恐。
&ldquo你還沒親眼見過柯利的老婆呢。
&rdquo 喬治又切了一次牌，慢慢地一張一張接龍。
&ldquo漂亮？&rdquo &ldquo嗯。
漂亮&hellip&hellip不過&mdash&mdash&rdquo 喬治研究着下一手牌。
&ldquo不過什麼？&rdquo &ldquo嗯&mdash&mdash她到處跟人眉來眼去。
&rdquo &ldquo哦？剛結婚兩周就跟人眉來眼去啦？難怪柯利看上去跟褲子裡爬滿了螞蟻似的。
&rdquo &ldquo我看見她沖斯林姆抛媚眼了。
斯林姆是個挺有本事的騾夫，人可好了。
斯林姆用不着穿什麼高跟靴就能帶好收糧隊。
我看見柯利的老婆沖斯林姆抛媚眼了。
柯利沒發現。
我還見過她沖卡爾森抛媚眼。
&rdquo 喬治假裝對此毫無興趣。
&ldquo看來我們有樂子瞧了。
&rdquo 清潔工從箱子上站起來。
&ldquo知道我怎麼想嗎？&rdquo喬治沒回答。
&ldquo告訴你吧，我覺得柯利娶了個&hellip&hellip婊子。
&rdquo &ldquo他不是第一個，&rdquo喬治說，&ldquo娶了婊子的男人多了。
&rdquo 老頭走向門口。
老狗擡起頭左右張望，掙紮着站起身跟在他後面。
&ldquo我得給他們準備洗臉盆去了。
收糧隊馬上就回來。
你們也是扛麥包的吧？&rdquo &ldquo對。
&rdquo &ldquo你不會告訴柯利我說了什麼吧？&rdquo &ldquo當然不會。
&rdquo &ldquo嗯，你回頭自己看看他老婆吧，先生。
你自己看看她是不是個婊子。
&rdquo他走出門，走進外面明亮的陽光中。
喬治認真地擺着牌，一次翻過三張，在A那疊上面擺下四張梅花。
方形光斑移動到地闆上，蒼蠅如火花般在光束中沖來沖去。
窗外傳來馬具碰撞的叮當聲和輪軸不堪重負的吱呀聲，遠處響起清脆的喊叫：&ldquo馬廄老黑&mdash&mdash喂，馬&mdash&mdash廄老黑！&rdquo然後是，&ldquo該死的黑鬼跑他媽哪兒去了？&rdquo 喬治盯着桌上的紙牌，伸手将牌攏到一起，轉身望向萊尼。
萊尼躺在床上看着他。
&ldquo聽着，萊尼！這地方沒那麼容易待，我有點怕。
柯利那小子會來找你的麻煩。
我見過這種人，他會來找你的茬。
他覺得他把你給唬住了，一有機會就會來打你一頓。
&rdquo 萊尼露出恐懼的眼神。
&ldquo我不想惹麻煩，&rdquo他哀怨地說，&ldquo别讓他打我，喬治。
&rdquo 喬治起身走到萊尼床邊，坐到床沿上。
&ldquo我讨厭他這種混蛋，&rdquo他說，&ldquo這種人我見得多了。
老頭說得沒錯，柯利不會給别人赢他的機會，他每次都非赢不可。
&rdquo他思考了一會兒，&ldquo要是他跟你打起來，萊尼，我們就得走人。
别搞錯了，他可是老闆的兒子。
聽着，萊尼。
你盡量躲着他，行嗎？别跟他說話。
如果他進屋來，你就躲到離他最遠的角落去。
你做得到嗎，萊尼？&rdquo &ldquo我不想惹麻煩，&rdquo萊尼悲哀地說，&ldquo我又沒惹他。
&rdquo &ldquo是啊，可柯利要是想充好漢找架打，你就算不惹他也沒用。
你别跟他有任何接觸。
能記住嗎？&rdquo &ldquo沒問題，喬治。
我一個字也不說。
&rdquo 收糧隊離得越來越近，馬蹄砸在地上、車閘扳動和拖鍊碰撞的聲音都越來越響。
隊裡的工人們前呼後喊。
喬治坐在萊尼身邊，皺着眉思考。
萊尼膽怯地問：&ldquo你沒生氣吧，喬治？&rdquo &ldquo我沒生你的氣。
我是生柯利那個混蛋的氣。
希望咱們能在這兒攢點錢&mdash&mdash一百元就行。
&rdquo他的語氣堅決起來，&ldquo你可要躲開柯利，萊尼。
&rdquo &ldquo一定的，喬治。
我什麼都不說。
&rdquo &ldquo别中他的圈套&mdash&mdash不過&mdash&mdash要是那狗娘養的真打了你&mdash&mdash那就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rdquo &ldquo讓他吃不了什麼，喬治？&rdquo &ldquo沒什麼，沒什麼。
到時候我會告訴你的。
我真讨厭這種家夥。
聽着，萊尼，你還記得嗎，你萬一惹了麻煩，我讓你怎麼辦來着？&rdquo 萊尼支着手肘撐起身體，臉因思考而扭成一團。
然後他悲傷地望向喬治的臉。
&ldquo如果我惹了麻煩，你就不會讓我照顧兔子了。
&rdquo &ldquo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還記得我們昨天晚上睡覺的地方嗎？河邊那裡？&rdquo &ldquo嗯。
我記得。
哦，我當然記得了！那我就藏到樹林裡。
&rdquo &ldquo你就藏起來，等着我去找你。
别讓任何人看見你。
藏到河邊的樹林裡。
你重複一遍。
&rdquo &ldquo藏到河邊的樹林裡，藏到河邊的樹林裡。
&rdquo &ldquo如果你惹了麻煩。
&rdquo &ldquo如果我惹了麻煩。
&rdquo 車刹扳動的尖利摩擦聲從窗外傳來。
有人喊：&ldquo馬廄&mdash&mdash老黑。
哦！馬&mdash&mdash廄老黑。
&rdquo 喬治說：&ldquo萊尼，你再重複幾遍，免得回頭又忘了。
&rdquo 門口的方形光斑突然消失，兩個人都擡起頭。
一個姑娘站在門口向屋裡張望。
她的嘴唇飽滿鮮紅，兩隻眼睛間隔很開，化着濃妝。
她的指甲塗得紅紅的，頭發垂成香腸般一條一條的卷。
她穿着棉裙和紅拖鞋，拖鞋内側插着兩把紅色的鴕鳥羽毛。
&ldquo我找柯利。
&rdquo她說，聲音裡帶着有些尖利的鼻音。
喬治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又移回去。
&ldquo他剛才還在這兒，後來走了。
&rdquo &ldquo哦！&rdquo她向後伸展雙臂，身體靠在門框上，仿佛要把全身都往後傾，&ldquo你們就是剛來的工人吧？&rdquo &ldquo對。
&rdquo 萊尼的目光從上往下掃視着她。
她沒往萊尼那邊看，但還是收斂了一些，低頭看着自己的指甲。
&ldquo柯利有時候會來這兒。
&rdquo她解釋道。
喬治生硬地說：&ldquo但他現在不在這裡。
&rdquo &ldquo既然他不在這兒，我還是到别的地方去找吧。
&rdquo她開玩笑似的說。
萊尼入迷地望着她。
喬治說：&ldquo我要是見着他，會告訴他你在找他。
&rdquo 她露出狡黠的微笑，扭了扭身體。
&ldquo沒人會怪我到處找人吧？&rdquo她說。
她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她轉過頭去。
&ldquo嗨，斯林姆。
&rdquo她說。
斯林姆的聲音傳進門。
&ldquo嗨，美人兒。
&rdquo &ldquo我正在到處找柯利呢，斯林姆。
&rdquo &ldquo哦，那你找得還不夠用心。
我看見他回家了。
&rdquo 她突然不安起來。
&ldquo回見，小夥子們。
&rdquo她沖宿舍裡喊，随即快步走掉了。
喬治轉頭看着萊尼。
&ldquo上帝啊，好一個蕩婦。
原來這就是柯利的老婆。
&rdquo &ldquo她很漂亮。
&rdquo萊尼抗議地說。
&ldquo是啊，說得好像她不知道顯擺似的。
日後可有柯利受的。
我打賭，二十元就能讓她跟人跑了。
&rdquo 萊尼還盯着門口，好像她還在。
&ldquo天啊，她真漂亮。
&rdquo他贊歎地微笑。
喬治迅速低頭看他，然後揪起他的耳朵來回搖晃。
&ldquo給我好好聽着，你個混蛋瘋子，&rdquo喬治語氣激烈地說，&ldquo不準你再看那婊子一眼。
我不管她說什麼、做什麼，這種毒藥似的女人我見得多了，但還沒見過哪個像她那麼緻命。
你離她遠點。
&rdquo 萊尼掙紮着，想讓耳朵擺脫喬治的手。
&ldquo我什麼也沒做啊，喬治。
&rdquo &ldquo不，你什麼也沒做。
但她站在門口露大腿時，你也沒盯着别的地方看。
&rdquo &ldquo我沒想做壞事，喬治。
真的沒有。
&rdquo &ldquo反正你離她遠點。
她要不是個老鼠夾子，這個世界上就沒人是了。
讓柯利自己對付她去，他可是自願上鈎的。
手套裡塗滿凡士林。
&rdquo喬治厭惡地說，&ldquo我打賭他還吃生雞蛋，寫信給藥房訂藥吃。
&rdquo 萊尼突然哭了起來。
&ldquo我不喜歡這兒，喬治。
這地方不好。
我不要待在這兒。
&rdquo &ldquo咱們得堅持住，賺到錢再走。
沒别的辦法，萊尼。
我們到能走的時候馬上就走。
我和你一樣不喜歡這兒。
&rdquo他坐回桌邊，重新開始擺牌，&ldquo真的，我也不喜歡，&rdquo他說，&ldquo咱一有了錢就走。
咱們隻要口袋裡攢了幾元，就到河上遊去淘金。
在那兒一天就能賺個兩元錢，說不定還能撞大運。
&rdquo 萊尼充滿渴望地向他靠過去。
&ldquo咱們走吧，喬治。
到别的地方去。
這兒欺負人。
&rdquo &ldquo現在還不行。
&rdquo喬治簡短地回答，&ldquo閉嘴吧。
他們要進來了。
&rdquo 附近的洗漱房傳來流水和臉盆碰撞的聲音。
喬治研究着紙牌。
&ldquo咱們也應該洗洗，&rdquo他說，&ldquo不過咱們什麼都沒幹。
&rdquo 一個高個男人出現在門口。
他用胳膊夾着一頂壓扁的斯特森帽，伸手向腦後捋着又長又濕的黑發。
他和其他人一樣，穿着藍色工裝褲和牛仔短外套。
他捋完頭發，走進房間，姿态仿佛皇室成員和工匠大師一般莊嚴。
他就是領隊騾夫、農場的王子。
他能同時駕馭十頭、十六頭，甚至二十頭騾子，讓它們排成單行乖乖地列隊前進。
他能用牛鞭抽死車轅上的一隻蒼蠅，同時連騾子的一根毛也不會碰到。
他說話時有一份莊重和沉靜，一開口其他人就會自動洗耳恭聽。
他極具權威，說出的意見無人反對，不論話題是政治還是愛情。
他就是領隊騾夫斯林姆。
那張瘦削而棱角分明的臉看不出年紀，他可能是三十五歲，也可能是五十歲。
他耳朵裡聽進去的遠遠多于從嘴裡說出來的，而他緩慢的話語中蘊含的不隻是思考，還有淩駕于思考之上的理解和同情。
他的雙手又大又瘦，動作如廟宇中的舞者一般精準。
他撫平壓扁的帽子，捏起中間的皺褶，重新戴好。
他友好地看着宿舍裡的兩個人。
&ldquo外面亮得要命，&rdquo他溫和地說，&ldquo進來什麼也看不見。
你們就是新來的？&rdquo &ldquo剛到不久。
&rdquo喬治說。
&ldquo扛麥包的？&rdquo &ldquo老闆是這麼說的。
&rdquo 斯林姆坐到喬治對面的紙箱上，低頭看了看颠倒的紙牌接龍。
&ldquo希望你們能到我的隊上來，&rdquo他說，聲音非常溫和，&ldquo我隊裡有兩個家夥，連麥包和藍色的球都分不清。
你們以前扛過麥包嗎？&rdquo &ldquo哈，當然了。
&rdquo喬治說，&ldquo我是沒什麼可吹的，但那邊的死大個扛起麥包來絕對一個頂倆。
&rdquo 萊尼一直來回看他們，聽到這句話開心地笑起來。
斯林姆為這句誇獎向喬治投去欣賞的目光。
他伸手越過桌面，捏住一張散牌的牌角。
&ldquo你們倆是一起的？&rdquo他的語氣很友好，是鼓勵而并非強迫。
&ldquo是啊，&rdquo喬治說，&ldquo我們互相照應。
&rdquo他用大拇指指了指萊尼，&ldquo這家夥不聰明，但幹起活來是一把好手。
他是個好家夥，就是不聰明。
我認識他很久了。
&rdquo 斯林姆的目光越過喬治望向遠處。
&ldquo沒多少人會結伴出門，&rdquo他思索着說，&ldquo我不懂為什麼。
也許在這見鬼的世界上，每個人都覺得别人很可怕。
&rdquo &ldquo有個熟悉的人作伴，可比自己走強多了。
&rdquo喬治說。
一個強壯有力、大腹便便的男人走進宿舍，剛洗過的頭上還淌着水。
&ldquo嗨，斯林姆。
&rdquo他說，随即站住腳瞪着喬治和萊尼。
&ldquo他們剛來。
&rdquo斯林姆介紹。
&ldquo初次見面，&rdquo胖子說，&ldquo我叫卡爾森。
&rdquo &ldquo我是喬治·米爾頓。
這是萊尼·斯莫。
&rdquo &ldquo初次見面，&rdquo卡爾森重複，&ldquo他可一點也不小啊[1]。
&rdquo他被自己的笑話逗得輕聲笑起來，&ldquo一點都不小嘛。
&rdquo他又重複了一遍，&ldquo問你啊，斯林姆，你那條母狗咋樣了？我看它今早沒待在你的車底下嘛。
&rdquo &ldquo它昨晚産了崽，&rdquo斯林姆說，&ldquo一共九隻。
一生出來我就淹死了四隻，它喂不了那麼多。
&rdquo &ldquo還有五隻是吧？&rdquo &ldquo對，五隻。
最大的歸我。
&rdquo &ldquo你看它們是什麼狗啊？&rdquo &ldquo不知道，&rdquo斯林姆說，&ldquo我覺得有幾隻像牧羊犬。
它發情那段時間，周圍大多都是牧羊犬。
&rdquo 卡爾森繼續說：&ldquo五隻狗崽，哈。
都養着？&rdquo &ldquo不知道。
先留着吧，讓它們把露露的奶喝光。
&rdquo 卡爾森沉思地說：&ldquo嗯，這樣怎麼樣，斯林姆。
我一直在想啊，坎迪的那條狗太他媽老了，路都走不動，還臭得要命。
它每次一進宿舍，之後兩三天我都能聞到那股味兒。
你讓坎迪把那條老狗給斃了，再送他條小狗崽怎麼樣？我離那條老狗一公裡都能聞到它的氣味。
它的牙都沒了，眼睛也看不見，什麼都沒法吃。
坎迪喂它喝牛奶。
它根本嚼不了東西。
&rdquo 喬治一直專注地盯着斯林姆。
外面突然傳來三角鐵的敲打聲，先慢後快，一直快到每次敲擊聲都彙成一片。
那聲音結束得和開始時一樣突然。
&ldquo飯來了。
&rdquo卡爾森說。
門外響起人群經過的熙攘喊聲。
斯林姆慢慢站起身，動作相當端莊。
&ldquo你們最好也趕緊去，趁着還有東西可搶。
再過兩分鐘，飯菜就都沒了。
&rdquo 卡爾森站到一邊讓斯林姆先走，兩人消失在門外。
萊尼興奮地看着喬治。
喬治将紙牌胡亂推成一攤。
&ldquo好好！&rdquo喬治說，&ldquo我聽見了，萊尼。
我會問他的。
&rdquo &ldquo要隻棕白花的！&rdquo萊尼興奮地叫道。
&ldquo走吧。
去吃飯。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棕白花的。
&rdquo 萊尼在床上沒動。
&ldquo你現在就去問他，喬治，别讓他再弄死了。
&rdquo &ldquo行。
該走了，快起來。
&rdquo 萊尼翻身下床站起來，兩人走向門口。
他們剛要出門，柯利跳了進來。
&ldquo你們在這附近見過個姑娘沒有？&rdquo他生氣地質問。
喬治冷冷地說：&ldquo大概半小時前來過。
&rdquo &ldquo她到這兒他媽幹嗎來了？&rdquo 喬治站在原地看着生氣的小個子，充滿嘲諷地說：&ldquo她說&mdash&mdash她在找你。
&rdquo 柯利好像這才真正看清喬治這個人。
他的目光掃過喬治全身，注意着他的身高，衡量他的出手範圍，又看了看他精幹的腰身。
&ldquo嗯，她往哪邊走了？&rdquo &ldquo不知道，&rdquo喬治說，&ldquo我沒注意。
&rdquo 柯利皺眉盯着他，然後轉身快步出了門。
喬治說：&ldquo跟你說，萊尼，我真怕我會主動跟那混蛋幹上。
我讨厭他讨厭到骨子裡。
上帝啊！走吧。
估計不剩什麼吃的了。
&rdquo 他們出了門。
陽光在窗下投射出一道金線。
不遠處傳來碗碟碰撞的聲響。
過了片刻，老狗一瘸一拐地走進門。
它用溫和的半盲雙眼左右凝視，四處嗅了嗅，躺下來把頭趴到雙爪之間。
柯利再次出現在門口，站在那兒向内張望。
老狗擡起頭。
柯利重又消失，老狗毛色斑白的頭重新趴到了地闆上。
雖然有夕陽光透過窗戶照入宿舍，室内仍然一片昏暗。
敞開的門口傳來馬蹄鐵投擲遊戲的嗒嗒聲，不時還有金屬碰撞的咔啷響，偶爾夾雜着人群歡呼或不滿的呐喊。
斯林姆和喬治一同走進已經黑暗一片的宿舍。
斯林姆伸手越過牌桌，打開一盞遮着錫罩的電燈。
牌桌立即亮了起來。
圓筒形的燈光漫出桌沿便垂直下墜，宿舍的角落仍然籠罩在黑暗裡。
斯林姆找了個箱子坐下，喬治坐到他對面。
&ldquo沒什麼大不了的，&rdquo斯林姆說，&ldquo我本來也得淹死它們中的大多數。
沒必要謝我。
&rdquo 喬治說：&ldquo對你來說也許沒什麼，但這對他很重要。
上帝啊，我不知道怎麼才能讓他回來睡覺。
他會堅持跟它們一起睡在谷倉裡的。
沒人能阻止他，他會直接爬進那箱子，跟狗崽待在一起。
&rdquo &ldquo沒什麼大不了的，&rdquo斯林姆重複道，&ldquo對了，你之前說得一點不錯。
他也許是不聰明，但我從來沒見過這麼能幹的工人。
他差點把扛麥包的搭檔給累死。
沒人能趕上他的速度。
上帝，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強壯的人。
&rdquo 喬治自豪地說：&ldquo你隻要告訴萊尼怎麼做，他就會去做，隻要不用動腦子就行。
他自己想不出來該做什麼，但他聽命令絕對沒問題。
&rdquo 外面傳來馬蹄鐵撞在鐵棒上的聲音，随即是一陣歡呼。
斯林姆稍微往後靠了靠，不讓燈光直射在臉上。
&ldquo你跟他待在一起，這事想想還真有意思。
&rdquo斯林姆婉轉地鼓勵喬治敞開心扉。
&ldquo怎麼個有意思法？&rdquo喬治戒備地反問。
&ldquo哦，我也說不好。
不過沒什麼人會結伴出行。
我幾乎從來沒見過有哪兩個人是結伴出行的。
你也知道那些幫工，他們過來占個床位，工作一個月，然後就辭了工走人，對别人半點也不關心。
所以看到他那樣的瘋子跟你這樣的聰明小個子結伴，是挺有意思的。
&rdquo &ldquo他不是瘋子，&rdquo喬治說，&ldquo他是傻得要命，但沒瘋。
我也不聰明，否則不會為了五十元加食宿整天扛麥包。
我如果是個聰明人，就算隻有那麼一點點聰明，我會擁有自己的一小塊地，自己收自己的莊稼，不用這麼累死累活，地裡長出來的糧食一點也不歸我。
&rdquo喬治沉默了。
他還想接着說下去。
斯林姆既沒有鼓勵他，也沒有阻止他，隻是沉默地坐在對面聽着。
&ldquo他跟我一起到處走，這事也沒那麼有意思。
&rdquo最後喬治說，&ldquo我們都是在奧本出生的，我認識他的克萊拉姨媽。
他還是個嬰兒時就是姨媽養着。
後來克萊拉姨媽死了，萊尼就跟着我出去幹活。
過了一陣子，我們就都習慣了。
&rdquo &ldquo嗯。
&rdquo斯林姆說。
喬治望向斯林姆，看見那雙如神一般無所不知的眼睛平靜地凝望着自己。
&ldquo真逗，&rdquo喬治說，&ldquo我以前跟他待在一起總能找到樂子。
我會跟他惡作劇，因為他根本沒法自己照顧自己。
但他太笨了，根本不知道我在跟他惡作劇。
我可開心了。
跟他在一起，我顯得可他媽聰明了。
我說什麼他就會幹什麼。
我要是叫他朝懸崖走，他肯定會走到掉下去。
過了一陣子，這些惡作劇就他媽沒那麼好玩了。
他還從來不生氣。
就算我狠揍他一頓，而他隻要伸手就能捏碎我的骨頭，他也從來都不會沖我動手。
&rdquo喬治的聲音裡有了忏悔的意味，&ldquo告訴你最後是什麼讓我收了手。
那天在薩克拉門托河上，周圍有群人，我自我感覺特聰明。
我對萊尼說：&lsquo跳下去。
&rsquo他就跳了。
他根本不會遊泳，我們把他拉上來時，他快淹死了。
他還特感激我拉他上去，根本不記得是我叫他跳下去的。
哈，之後我就沒再做過那種事。
&rdquo &ldquo他是個好人。
&rdquo斯林姆說，&ldquo當個好人用不着太多頭腦。
要我說，有時恰恰相反。
真的聰明的人，往往不是什麼好人。
&rdquo 喬治攏起四散的紙牌，又開始接龍。
門外腳步嘈雜。
傍晚餘下的光芒勾勒出窗戶的四方輪廓。
&ldquo我沒别的親人。
&rdquo喬治說，&ldquo我見過那些隻身在農場幹活的人。
那樣不好。
他們一點樂趣都沒有。
那種日子過久了，人會變得卑鄙無恥，愛欺負人，總是想打架。
&rdquo &ldquo是啊，愛欺負人。
&rdquo斯林姆同意，&ldquo而且不願意跟任何人說話。
&rdquo &ldquo當然了，萊尼大多數時候都他媽煩死人，&rdquo喬治說，&ldquo但你一旦習慣了跟人一起走，就沒法再甩掉他了。
&rdquo &ldquo他不是個卑鄙的人，&rdquo斯林姆說，&ldquo我看得出來，萊尼一點也不愛欺負人。
&rdquo &ldquo他當然不是。
但他總是惹麻煩，因為他笨得要命。
就像在威德&mdash&mdash&rdquo他頓住，翻牌的手僵在半空，神色警惕地瞥了斯林姆一眼，&ldquo你不會告訴别人吧？&rdquo &ldquo他在威德幹了什麼？&rdquo斯林姆冷靜地問。
&ldquo你不會告訴别人？不，你當然不會了。
&rdquo &ldquo他在威德幹了什麼？&rdquo斯林姆又問了一遍。
&ldquo是這樣，他看見一個穿紅裙子的姑娘。
像他那樣的傻蛋，喜歡什麼東西就想去碰一下。
想摸摸看。
所以他伸手去摸那條紅裙子，那姑娘尖叫一聲，結果把萊尼給吓着了，他就緊抓着裙子不放，因為他腦袋裡想不到别的。
得，那姑娘就叫啊叫啊。
當時我離得不遠，聽見姑娘的叫聲趕緊跑過去。
但我趕到時萊尼已經吓壞了，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隻是死拽着裙子不放。
我用根籬栅敲了他的腦袋，他這才放手。
他太害怕了，沒法主動放開。
而且他力氣那麼大，你也知道。
&rdquo 斯林姆的目光很平穩。
他沒有眨眼，隻是緩慢地點了點頭。
&ldquo然後呢？&rdquo 喬治認真地擺着牌。
&ldquo然後，那姑娘就跑了，告訴警察說有人強奸她。
威德那幫人就出來找萊尼。
結果我們坐在灌溉渠裡躲了一整天，整個人都泡在水裡，隻有腦袋從水渠側面露出來。
我們當晚就跑掉了。
&rdquo 斯林姆沉默地坐了片刻。
&ldquo沒傷着那姑娘，是吧？&rdquo最後他問。
&ldquo沒有，他就是吓着人家了。
要是他抓住我，我也會害怕的。
但他根本沒傷着那姑娘。
他隻是想摸摸那條紅裙子，就像他總是想要摸小狗一樣。
&rdquo &ldquo他不愛欺負人，&rdquo斯林姆說，&ldquo就算在一公裡之外，我也能一眼認出那種愛欺負人的家夥。
&rdquo &ldquo當然，而且他聽我的話，不管我&mdash&mdash&rdquo 萊尼走進門。
他把藍色外套像鬥篷一樣挂在肩上，走路時深深地弓着身子。
&ldquo嗨，萊尼，&rdquo喬治說，&ldquo你那條狗崽怎麼樣？&rdquo 萊尼上氣不接下氣地說：&ldquo它是棕白花的，就是我想要的那種。
&rdquo他徑直走到自己的床邊，躺上去，轉身面對着牆，曲起雙腿。
喬治動作緩慢地放下牌。
&ldquo萊尼。
&rdquo他語氣尖銳地說。
萊尼扭過脖子，越過肩向後望。
&ldquo啊？什麼事，喬治？&rdquo &ldquo我叫你别把狗崽帶進來的。
&rdquo &ldquo什麼狗崽，喬治？我沒帶狗崽啊。
&rdquo 喬治迅速走向萊尼，抓住他的肩，将他扳得仰面向上，然後伸手從萊尼腹部的衣服下面抓出一條小狗崽來。
萊尼一下子坐起來。
&ldquo把它還給我，喬治。
&rdquo 喬治說：&ldquo你現在就給我起來，把狗崽送回窩裡去。
它得跟它娘睡在一起。
你想弄死它嗎？昨晚剛生，現在就被你從窩裡拿出來了。
你趕緊把它送回去，否則我就跟斯林姆說，不讓你養。
&rdquo 萊尼懇求地伸出雙手。
&ldquo把它還給我，喬治。
我會把它送回去的。
我沒想傷害它，喬治。
真的沒有。
我隻是想摸摸它。
&rdquo 喬治把狗崽遞給他。
&ldquo那好。
你趕緊送回去，不許再帶回來了。
否則等你回過神來，它已經被你弄死了。
&rdquo萊尼小跑出了門。
斯林姆坐在原地沒動，目光冷靜地看着萊尼出門。
&ldquo上帝啊，&rdquo他說，&ldquo他就跟個小孩似的。
&rdquo &ldquo沒錯，就是個小孩。
也跟小孩一樣沒有惡意，但他的力氣太大了。
我打賭，他今晚不會回來睡了。
他會靠着谷倉裡狗睡的箱子睡。
唉&mdash&mdash随他去吧。
他在那兒也幹不了什麼壞事。
&rdquo 外面基本全黑了。
老坎迪，那個清潔工，也回到自己的床上，老狗掙紮着跟在後面。
&ldquo嗨，斯林姆。
嗨，喬治。
你們都不去扔馬蹄鐵玩嗎？&rdquo &ldquo我不想每天都玩。
&rdquo斯林姆說。
坎迪接着說：&ldquo你們誰有威士忌？我胃疼。
&rdquo &ldquo我沒有，&rdquo斯林姆說，&ldquo我要是有早就自己喝了，雖然我胃不疼。
&rdquo &ldquo疼得真厲害啊，&rdquo坎迪說，&ldquo都怪那些該死的蘿蔔。
我還沒吃時就知道會這樣。
&rdquo 大塊頭卡爾森從越來越黑的院子裡走進來。
他走到宿舍的另一頭，打開第二盞罩燈。
&ldquo屋裡黑得跟地獄似的。
&rdquo他說，&ldquo上帝啊，那個黑鬼可真會扔馬蹄鐵。
&rdquo &ldquo他技術不錯。
&rdquo斯林姆說。
&ldquo是他媽不錯。
&rdquo卡爾森說，&ldquo他都不讓别人赢&mdash&mdash&rdquo他話說到一半頓住了，聞了聞空氣，然後一邊抽着鼻子一邊低頭看老狗，&ldquo萬能的上帝啊，這狗可真臭。
把它弄出去，坎迪！我真沒見過還有什麼能像這條老狗這麼臭。
你趕緊把它弄出去。
&rdquo 坎迪翻身靠到床沿，伸手拍了拍老狗，道歉說：&ldquo我跟它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