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瞿元德延師教劣子 蔣輔卿求友捉奸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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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真人祠裡教書,姓陳,大家都稱呼他&lsquo陳先生&rsquo,名字叫什麼卻不知道。

    這陳先生的年紀,已将近六十歲了,精神還和三四十歲的人一樣,上山下嶺,年紀輕的人,尚不見得能趕上他。

    &rdquo 蔣輔卿着急道:&ldquo他精神好,會爬山,與我的事有什麼相幹呢?大哥說他會出主意,畢竟大哥曾見他出過什麼主意?我心裡又急又氣,實在受不下了。

    &rdquo 李德生道:&ldquo事已到了這一步,急也無用,氣也無用,陳先生那個人,你不曾見過面,不知道他。

    他委實是個有學問的人,他到陶真人祠設館教書,雖隻有半年,然地方人沒有不佩服他的。

    他的醫道很高明,有幾個奇奇怪怪的病,經多少名醫治不好的,他開方服藥,兩三次就完全治好了。

    他不但内科高明,外科、傷科都很高明。

    有一個泥水匠,從牆頭上跌下來,跌斷了一條大腿,痛得昏死過去了,用門闆擡了走陶真人祠前經過,湊巧陳先生在門外立着,看了便問擡的人,是不是跌斷了腿。

    擡的人應是,陳先生教停下來看看,擡的人也有些乏了,就停在陳先生面前。

    陳先生問了問跌的情形道:&lsquo可憐可憐,做泥水匠的人,全憑氣力讨飯吃,是這般跌斷了一條腿,若不趁早醫治,隻要再遲半日,便有華佗先師再世,也接續不上去了。

    我這裡有藥,替他行個方便吧!&rsquo說着教擡的人等一會兒,自去祠裡取了一瓶藥和一碗清水出來。

    隻用手蘸了清水,在斷了的腿上摸來摸去,又含了一口噴在泥水匠臉上,泥水匠登時清醒過來,口叫&lsquo哎喲&rsquo。

    陳先生兩手托起那條斷腿,幾搖幾擺,往上隻一推,聽得&lsquo刮剌&rsquo一聲,骨碰骨響,頃刻之間,已經跌斷了骨節的腿,居然接續得和沒跌斷的一樣了。

    再從瓶中倒了些藥粉出來,抛給泥水匠口中,一口清水送下去,前後不上一刻工夫,泥水匠已坐起來,向陳先生叩頭謝恩,步行回家去了。

    他不僅有這種本領,并會替人起課,他的課簡直可稱為神課,靈驗的比親眼看見的還要仔細。

    &rdquo 蔣輔卿聽到這裡,面上才露出些喜容問道:&ldquo我們地方,有一個這麼大本領的教書先生,我怎的全不曾聽人說過呢?&rdquo李德生道:&ldquo他哪裡是我們這地方的人啊,好像是遊學到這裡來的。

    他教學生,并不一定要多少錢的學費,有錢人送他多少,他便收多少,也不推辭;沒錢的一文不送,他也不要。

    他學生家裡有什麼為難的事,去求他想法子,他說出來的法子,都是再好沒有。

    今年六月間,就在陶真人祠旁邊,有一家做織布匠姓劉的,曬了許多棉紗在門外,正在吃午飯的時候,忽然烏雲四合,天色快要下雨了,一家人都恐怕雨落濕了棉紗,一個個連忙放下碗筷,跑出門搶着收紗。

    家中僅剩了一個年才二歲的小孩子,脫得一身精光的,靠方桌坐着吃飯。

    小孩子的母親收了一大把棉紗,剛待走進屋去,在大門口偶然擡頭朝裡面一看,隻吓得連魂都掉了,哪裡還敢向屋裡走呢?兩腿也吓軟了,回身一步跌一跤,隻将雙手搖着,示意教這些收紗的人,不可走進屋裡去。

     &ldquo小孩子的父親劉機匠忙問什麼事,他妻子才戰戰兢兢地說道:&lsquo不得了,一隻黃牛般大的花斑虎,蹲在飯桌旁邊,将頭伸到桌上去,吐出鮮紅的舌頭來,舔桌上的飯菜。

    我那糊塗可憐的兒子,還舉起手中筷子,在虎頭上敲下,你們看這怎麼得了?我們不進去,這孽畜必不肯走,怎忍心把我可憐的兒子給它咬去;我們進去吧,這孽畜怕我們去打它,也會将我的兒子咬去。

    &rsquo邊說邊哭起來,卻又不敢高聲,怕哭聲給虎聽得。

    其中有膽量大的,就蹑腳蹑手地到大門旁邊躲着,伸出半邊臉向裡面張望,不看猶可,看時真要把人急死了。

    這小孩子還不會吃飯,吃時從兩邊嘴裡,紛紛掉下許多飯來,這飯掉到地下,那虎便低頭用舌尖,在地上舐着吃,舐得沒有了,又擡頭望着小孩子碗裡。

    小孩子仿佛怕他來舐碗裡的飯,舉手中筷子,劈頭就是一下,筷子上粘着有飯,一打又掉了些下來,虎見了又低頭去舐。

     &ldquo倒虧了劉機匠有見識,知道隔壁陳先生會替人出主意,連忙跑到陳先生跟前求計。

    陳先生想都不想一下就說道:&lsquo這虎是從你後門進來的,你快去鄰家捉一隻小豬,到後山上倒提起來,豬倒提必叫,虎聽得豬叫必跑出來尋找,隻要騙出了你的後門,就不怕它了。

    &rsquo劉機匠照着陳先生的計策一做,豬才叫了兩聲,虎果然頭也不回地仍從後門沖出去了。

    &rdquo 蔣輔卿道:&ldquo好計策,這陳先生真了不得,大哥就同我去求他吧。

    &rdquo李德生點頭道:&ldquo我不是一個肯輕易佩服人的,這陳先生的才情學問,實在使我不能不五體投地地佩服。

    老弟這件事,他若說沒有巧妙的方法對付,就是諸葛孔明複生,隻怕也想不出巧妙的方法來。

    &rdquo 蔣輔卿此時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拉着李德生急匆匆地下山,不多一會兒便走到了陶真人祠。

    李德生在前,蔣輔卿在後,剛走進祠門,隻見十幾個蒙童學生,一步三跳地擁到祠門口來。

    李德生回頭對蔣輔卿道:&ldquo我們來得正好,陳先生已放學了,免得我們說話,耽擱了這些學生的功課;又免得這些學生聽了我們說的話,拿着去外面向人亂說。

    &rdquo蔣輔卿還沒有回答,猛聽得&ldquo哎呀&rdquo一聲,隻見一個漢子跌倒在地下,口裡不幹不淨地罵起來。

     原來是李德生一面朝祠裡走着,一面回頭和蔣輔卿說話,不提防這漢子低着頭劈面跑來,彼此都沒看見,一下撞了個正着。

    李德生是練了一身武藝的人,那漢子撞近身來,不知不覺地将身體迎着緊了一下。

    那漢子哪裡受得住,一跤跌了幾尺遠,隻跌得頭昏眼花,一身生痛,不由得冒起火來,開口便罵。

    李德生是個粗人,沒有涵養功夫,自己并不是有意打人家,挨罵自然不服,不等待那漢子爬起來,早蹿過去一腳踏在漢子的胸脯罵道:&ldquo我并非存心将你碰倒,隻怪你自不小心,怎麼倒不幹不淨地罵我?&rdquo 那漢子被踏得氣結了喉,話都說不出了,蔣輔卿正要上前勸阻,裡面已走出一個老頭兒來,和顔悅色地對李德生說道:&ldquo李大哥放他去吧,他身上有人命關天的事,遲一步沒有救了。

    &rdquo李德生見是陳先生來了這般說,料知不是等閑的事,慌忙踢腳,并将漢子拉起來。

    陳先生對漢子揮手道:&ldquo快去快去,還來得及。

    &rdquo漢子氣喘氣急的,話都不說,掉頭就往祠外跑去了。

     李德生這才向陳先生拱手問道:&ldquo請問先生,這漢子是誰,他身上有什麼人命關天的事?&rdquo陳先生笑道:&ldquo本來是無事的,隻怪我結習難忘,歡喜多事,倒險些兒弄出一樁大事來。

    &rdquo說時望着蔣輔卿問李德生道:&ldquo這位是誰,和李大哥一道兒來的麼?&rdquo蔣輔卿即上前來行禮道:&ldquo我姓蔣名輔卿,因聽李大哥說起老先生,使我欽佩得了不得,此來一則給老先生請安,二則還有點兒私事,不知道應如何處置,特來求老先生指教。

    &rdquo陳先生往裡面讓道:&ldquo請進去坐坐。

    &rdquo 三人一同到教書的學堂裡坐着,李德生記挂着那漢子的事,先開口笑道:&ldquo我此刻帶我這位朋友到老先生這裡來,原是有極要緊的事求教,不過剛才那漢子的事,因有&lsquo人命關天&rsquo的這句話在裡面,我不聽老先生說出一個所以然來,心裡終覺有些放不下,求你老人家先把這人命關天的事說給我聽,好麼?&rdquo 不知陳先生怎生回答,究竟是怎樣一回事,請看以下第三章便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