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陳學究神課觸靈機 李壯士奮勇鬥惡霸
關燈
小
中
大
話說陳先生見李德生這麼說，便點了點頭笑道：&ldquo說起來倒是一件有趣味的事，今天不是八月二十一嗎？前幾天我放了學，獨自在祠門外站着，隻見一個中年婦人，手提一把瓦壺從南朝北走來，看見我好像是認識的，立住腳問道：&lsquo老先生就是這祠裡教書的陳先生麼？&rsquo我說不錯，那婦人聽了反現出躊躇的樣子，似乎有話想說，卻說不出口的神氣。
我便問道：&lsquo娘子有什麼為難的事嗎？不妨說出來，隻要是我能替娘子設法的，一定替娘子設法。
&rsquo那婦人仍有些害羞的神氣，半晌才說道：&lsquo我知道老先生起課拆字都非常靈驗，我打算求老先生起一課，或拆一字。
但是我身邊沒有錢，聽說你老人家起課拆字是要二十文錢的，所以我又不敢說。
&rsquo &ldquo我忍不住笑道：&lsquo我起課拆字并不算靈驗，也不一定要錢，隻因一文錢不要，來找着我起課拆字的人太多了，繡花大姐掉了一口針，也來求我起課拆字，我不勝其煩，所以訂出要錢的章程來，其實并不是靠起課拆字吃飯的。
娘子有什麼事要問課，不妨且報一個字我拆拆看。
&rsquo &ldquo那婦人便說道：&lsquo我沒有錢送給先生，我想請先生起一個課，看我丈夫什麼時候可以回來。
&rsquo我說起課太麻煩，在這祠門外不行，須進祠裡去取課筒。
你随口報一個字拆拆，也是一樣的。
那婦人聽了我這話，倒似乎有些為難起來。
我說不拘什麼字都使得，你隻信口說一個就得咧！ &ldquo那婦人忸怩了一會兒才說道：&lsquo我實在一個字也不認識，不知道要如何報才好。
&rsquo說時即将手裡的瓦壺舉起來說道：&lsquo就報這麼一個字行麼？&rsquo我又忍不住笑問道：&lsquo你這壺裡是什麼東西？&rsquo那婦人道：&lsquo是才買來的醋。
&rsquo我說：&lsquo好嗎？就是這個醋字吧！你丈夫準在本月二十一日回家吃晚飯。
&rsquo那婦人很高興地問道：&lsquo先生這話靠得住麼？&rsquo我說：&lsquo怎麼靠不住，一定在二十一日回家吃晚飯。
&rsquo那婦人笑嘻嘻地邊走邊說道：&lsquo隻要真靠得住就好了，我早點兒殺一隻雞煮熟了等他回來吃。
&rsquo說着就去了。
&ldquo剛才忽然跑來那個漢子，一見我的面，就怒氣沖天地問道：&lsquo你就是會替人起課拆字的陳先生麼？&rsquo我打量那漢子滿身塵土，腳上還穿着草鞋，也是灰塵很厚，一望便知道出門行路的人；而問我這話的語氣很奇怪，不像是聞我的名，特來找我起課拆字的，隻好随口答道：&lsquo曾替人起課拆字的事是有的。
&rsquo那漢子接口就問道：&lsquo你前幾日曾替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拆過一個醋字麼？&rsquo我說不錯，那婦人問她丈夫幾時能回，我說本月二十一日，準能回家吃晚飯。
&ldquo那漢子聽了，臉上的怒氣，立時退去了，改換了一副笑臉說道：&lsquo先生的字，拆得這麼靈驗，我也要報一個字請先生拆。
&rsquo說畢即從腰間掏出一個手巾包來，裡面大約包的是錢，掏出來就用手去解，無奈手巾四角結得太緊，手解不開，便拿口邊用牙齒去咬。
我一看他這咬手巾的情形，覺得不好，連忙對他說道：&lsquo你的字不用拆了吧，快跑回家去，救你老婆的命，你老婆此刻正在家裡上吊，遲一步就救不活了。
&rsquo那漢子不敢躊躇，拔步便向外跑，不提防與李大哥撞了個正着，所以我出來說他身上有人命關天的事。
&rdquo 李德生道：&ldquo先生何以見得他老婆在家上吊呢？&rdquo陳先生道：&ldquo這無非是觸機，看那漢子初來的情形，以及問出來的話，可知他是不相信老婆曾有拆字的事。
他到我這裡還怒氣不息，在家時更可想而知了。
他拿手巾去用口咬，&lsquo口&rsquo字底下一個&lsquo巾&rsquo字，不是&lsquo吊&rsquo字是什麼呢？因料定他在家夫妻吵過嘴才到這裡來，所以一觸到這個&lsquo吊&rsquo字，就可斷定是他老婆在家中上吊。
這所觸的機驗與不驗，雖不可比，然古人龜蓍占蔔，也都少不了這點兒靈機，不驗的時候絕少。
&rdquo 陳先生有這般閑情逸緻地談論人家夫妻的事，蔣輔卿隻為自己的老婆被人奸占了，前來求計，心裡早已如油燙火燒地難過。
聽了這漢子的事，想起這漢子的老婆，對丈夫何等恩愛，自己也是一對恩愛夫妻，活生生地被瞿宣矩奸占了，不得團圓，想起來越覺得難過。
伸手在李德生衣角上拉了一下，低聲說道：&ldquo天色已晚了，就請你把我的事向陳先生說一說，求他老人家快替我出個主意。
&rdquo 李德生便開口向陳先生說道：&ldquo有一樁使人聽了氣破肚皮的事，我卻想不出出氣的法子，所以特地到先生這裡來，敬求先生代替出一個主意。
&rdquo陳先生接口笑道：&ldquo聽說你李大哥還不曾辦喜事，就有什麼氣破肚皮的事鬧出來呢？&rdquo李德生聽了不由得怔了一怔問道：&ldquo先生這話怎麼說？&rdquo 陳先生笑道：&ldquo我是和李大哥開玩笑的，據我看現在的人，都把老婆看得重，隻有老婆偷人養漢，是最傷心最氣苦的事，除了這樁事，就是可氣也沒有什麼大不了得。
&rdquo 李德生也笑道：&ldquo先生這話雖是開玩笑的，卻被先生說中了。
我是沒有老婆的人，本來這類龌龊氣還輪不到我頭上來，不過我這個蔣輔卿老弟，他有這麼一樁事，簡直使我氣得比自己老婆偷人，還要厲害。
如果是老婆和丈夫沒有夫妻恩愛之情，老婆愛上了旁人，和旁人相好，做丈夫的雖也免不了怄氣，然一半也得怪自己不好，不應該不讨老婆歡喜。
至于我這個蔣輔卿老弟，這番所受的龌龊氣，就與平常丈夫所受的不同。
先生的兩眼，是光明如鏡會看人的，看了我這個老弟的舉動模樣，必知道他是一個很誠實、很規矩的人。
他雖是在人家幫生意，然家裡還有一點兒祖業，夫妻兩個并一個兩歲的女兒，一家三口很舒徐地過度，夫妻也甚是恩愛，從來沒有口角鬧意見的事。
我們和他要好的朋友，平日見他夫妻和好，凡事有說有商量的，很羨慕他們是一對好夫婦。
誰知瞿老五那個混賬東西竟敢在青天白日之下，與林氏強逼成奸，林氏又羞又忿，隻得将被強逼的情形，向丈夫哭訴。
&ldquo我這個老弟，也會幾下拳腳功夫，當下聽了就磨快了一把尖刀，待與瞿老五拼命。
瞿氏兄弟的兇惡厲害，在一都地方，是早已出了名的，沒有不畏懼他兄弟的人。
林氏知道瞿老五敢是這麼橫行無忌，無非仗着一身武藝沒人敵得，料知自己丈夫，是萬分鬥那混賬東西不過的，白送了一條性命，也是枉然。
就勸我這老弟不可和瞿老五硬幹，須得思量一個好計策去對付，總要能出氣，不緻再怄氣才好。
我這老弟心想也是不錯，便把拼命的念頭打退了。
&ldquo兩夫妻正在商議如何對付的時候，不料瞿老五那東西，竟大搖大擺地走進來了。
我這老弟既沒有與他拼命的心思，自然以暫時避開為好，一見瞿老五進門，立時就起身待往外走。
憑你老人家說，親夫見奸夫來了，倒起身避開，這個親夫之懦弱怕事，也可算到極處了。
無論如何兇狠沒有天良的奸夫，在這時候還能對親夫說出欺負人的話來嗎？我也不知瞿老五這東西，是一種什麼心肝，倒向我這老弟說了一大套不怕氣死人的話。
我越想越氣，也述不出來。
&rdquo說時回頭向蔣輔卿道：&ldquo你自己說給先生聽吧。
&rdquo 蔣輔卿便接着将瞿宣矩進門時說的那些話，照樣述了一遍道：&ldquo這事實在使我太難堪了，無奈我是一個幫生意的人，既沒有學問，想不出好主意，對付那惡毒東西；又沒有多錢可以和那東西打官司。
我平生要好的朋友，就是李大哥，隻有他聽了我這種事，決不至笑話我，所以迳跑到他家裡去，找他替我想方法出氣。
承他的情，為
我便問道：&lsquo娘子有什麼為難的事嗎？不妨說出來，隻要是我能替娘子設法的，一定替娘子設法。
&rsquo那婦人仍有些害羞的神氣，半晌才說道：&lsquo我知道老先生起課拆字都非常靈驗，我打算求老先生起一課，或拆一字。
但是我身邊沒有錢，聽說你老人家起課拆字是要二十文錢的，所以我又不敢說。
&rsquo &ldquo我忍不住笑道：&lsquo我起課拆字并不算靈驗，也不一定要錢，隻因一文錢不要，來找着我起課拆字的人太多了，繡花大姐掉了一口針，也來求我起課拆字，我不勝其煩，所以訂出要錢的章程來，其實并不是靠起課拆字吃飯的。
娘子有什麼事要問課，不妨且報一個字我拆拆看。
&rsquo &ldquo那婦人便說道：&lsquo我沒有錢送給先生，我想請先生起一個課，看我丈夫什麼時候可以回來。
&rsquo我說起課太麻煩，在這祠門外不行，須進祠裡去取課筒。
你随口報一個字拆拆，也是一樣的。
那婦人聽了我這話，倒似乎有些為難起來。
我說不拘什麼字都使得，你隻信口說一個就得咧！ &ldquo那婦人忸怩了一會兒才說道：&lsquo我實在一個字也不認識，不知道要如何報才好。
&rsquo說時即将手裡的瓦壺舉起來說道：&lsquo就報這麼一個字行麼？&rsquo我又忍不住笑問道：&lsquo你這壺裡是什麼東西？&rsquo那婦人道：&lsquo是才買來的醋。
&rsquo我說：&lsquo好嗎？就是這個醋字吧！你丈夫準在本月二十一日回家吃晚飯。
&rsquo那婦人很高興地問道：&lsquo先生這話靠得住麼？&rsquo我說：&lsquo怎麼靠不住，一定在二十一日回家吃晚飯。
&rsquo那婦人笑嘻嘻地邊走邊說道：&lsquo隻要真靠得住就好了，我早點兒殺一隻雞煮熟了等他回來吃。
&rsquo說着就去了。
&ldquo剛才忽然跑來那個漢子，一見我的面，就怒氣沖天地問道：&lsquo你就是會替人起課拆字的陳先生麼？&rsquo我打量那漢子滿身塵土，腳上還穿着草鞋，也是灰塵很厚，一望便知道出門行路的人；而問我這話的語氣很奇怪，不像是聞我的名，特來找我起課拆字的，隻好随口答道：&lsquo曾替人起課拆字的事是有的。
&rsquo那漢子接口就問道：&lsquo你前幾日曾替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拆過一個醋字麼？&rsquo我說不錯，那婦人問她丈夫幾時能回，我說本月二十一日，準能回家吃晚飯。
&ldquo那漢子聽了，臉上的怒氣，立時退去了，改換了一副笑臉說道：&lsquo先生的字，拆得這麼靈驗，我也要報一個字請先生拆。
&rsquo說畢即從腰間掏出一個手巾包來，裡面大約包的是錢，掏出來就用手去解，無奈手巾四角結得太緊，手解不開，便拿口邊用牙齒去咬。
我一看他這咬手巾的情形，覺得不好，連忙對他說道：&lsquo你的字不用拆了吧，快跑回家去，救你老婆的命，你老婆此刻正在家裡上吊，遲一步就救不活了。
&rsquo那漢子不敢躊躇，拔步便向外跑，不提防與李大哥撞了個正着，所以我出來說他身上有人命關天的事。
&rdquo 李德生道：&ldquo先生何以見得他老婆在家上吊呢？&rdquo陳先生道：&ldquo這無非是觸機，看那漢子初來的情形，以及問出來的話，可知他是不相信老婆曾有拆字的事。
他到我這裡還怒氣不息，在家時更可想而知了。
他拿手巾去用口咬，&lsquo口&rsquo字底下一個&lsquo巾&rsquo字，不是&lsquo吊&rsquo字是什麼呢？因料定他在家夫妻吵過嘴才到這裡來，所以一觸到這個&lsquo吊&rsquo字，就可斷定是他老婆在家中上吊。
這所觸的機驗與不驗，雖不可比，然古人龜蓍占蔔，也都少不了這點兒靈機，不驗的時候絕少。
&rdquo 陳先生有這般閑情逸緻地談論人家夫妻的事，蔣輔卿隻為自己的老婆被人奸占了，前來求計，心裡早已如油燙火燒地難過。
聽了這漢子的事，想起這漢子的老婆，對丈夫何等恩愛，自己也是一對恩愛夫妻，活生生地被瞿宣矩奸占了，不得團圓，想起來越覺得難過。
伸手在李德生衣角上拉了一下，低聲說道：&ldquo天色已晚了，就請你把我的事向陳先生說一說，求他老人家快替我出個主意。
&rdquo 李德生便開口向陳先生說道：&ldquo有一樁使人聽了氣破肚皮的事，我卻想不出出氣的法子，所以特地到先生這裡來，敬求先生代替出一個主意。
&rdquo陳先生接口笑道：&ldquo聽說你李大哥還不曾辦喜事，就有什麼氣破肚皮的事鬧出來呢？&rdquo李德生聽了不由得怔了一怔問道：&ldquo先生這話怎麼說？&rdquo 陳先生笑道：&ldquo我是和李大哥開玩笑的，據我看現在的人，都把老婆看得重，隻有老婆偷人養漢，是最傷心最氣苦的事，除了這樁事，就是可氣也沒有什麼大不了得。
&rdquo 李德生也笑道：&ldquo先生這話雖是開玩笑的，卻被先生說中了。
我是沒有老婆的人，本來這類龌龊氣還輪不到我頭上來，不過我這個蔣輔卿老弟，他有這麼一樁事，簡直使我氣得比自己老婆偷人，還要厲害。
如果是老婆和丈夫沒有夫妻恩愛之情，老婆愛上了旁人，和旁人相好，做丈夫的雖也免不了怄氣，然一半也得怪自己不好，不應該不讨老婆歡喜。
至于我這個蔣輔卿老弟，這番所受的龌龊氣，就與平常丈夫所受的不同。
先生的兩眼，是光明如鏡會看人的，看了我這個老弟的舉動模樣，必知道他是一個很誠實、很規矩的人。
他雖是在人家幫生意，然家裡還有一點兒祖業，夫妻兩個并一個兩歲的女兒，一家三口很舒徐地過度，夫妻也甚是恩愛，從來沒有口角鬧意見的事。
我們和他要好的朋友，平日見他夫妻和好，凡事有說有商量的，很羨慕他們是一對好夫婦。
誰知瞿老五那個混賬東西竟敢在青天白日之下，與林氏強逼成奸，林氏又羞又忿，隻得将被強逼的情形，向丈夫哭訴。
&ldquo我這個老弟，也會幾下拳腳功夫，當下聽了就磨快了一把尖刀，待與瞿老五拼命。
瞿氏兄弟的兇惡厲害，在一都地方，是早已出了名的，沒有不畏懼他兄弟的人。
林氏知道瞿老五敢是這麼橫行無忌，無非仗着一身武藝沒人敵得，料知自己丈夫，是萬分鬥那混賬東西不過的，白送了一條性命，也是枉然。
就勸我這老弟不可和瞿老五硬幹，須得思量一個好計策去對付，總要能出氣，不緻再怄氣才好。
我這老弟心想也是不錯，便把拼命的念頭打退了。
&ldquo兩夫妻正在商議如何對付的時候，不料瞿老五那東西，竟大搖大擺地走進來了。
我這老弟既沒有與他拼命的心思，自然以暫時避開為好，一見瞿老五進門，立時就起身待往外走。
憑你老人家說，親夫見奸夫來了，倒起身避開，這個親夫之懦弱怕事，也可算到極處了。
無論如何兇狠沒有天良的奸夫，在這時候還能對親夫說出欺負人的話來嗎？我也不知瞿老五這東西，是一種什麼心肝，倒向我這老弟說了一大套不怕氣死人的話。
我越想越氣，也述不出來。
&rdquo說時回頭向蔣輔卿道：&ldquo你自己說給先生聽吧。
&rdquo 蔣輔卿便接着将瞿宣矩進門時說的那些話，照樣述了一遍道：&ldquo這事實在使我太難堪了，無奈我是一個幫生意的人，既沒有學問，想不出好主意，對付那惡毒東西；又沒有多錢可以和那東西打官司。
我平生要好的朋友，就是李大哥，隻有他聽了我這種事，決不至笑話我，所以迳跑到他家裡去，找他替我想方法出氣。
承他的情，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