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來的故事 | 老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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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星期!他不去找縫子鑽,社會上自然給他預備好縫子,要不怎麼他老預備着發笑呢。

    他覺得合适。

    你看,現在人家是秘書長;做秘書得有本事,他沒有;做總長也得有本事,而且不願用個有本事的秘書長;老孟正合适,他見客,他做代表,他沒意見,他沒的可洩露,他老笑着,他有四棱腦袋,種種樣樣他都合适。

    沒人看得起他,因而也沒人忌恨他;沒人敢不尊敬他,因為他做什麼都合适,而且越做地位越高。

    學問,志願,天才,性格,都足以限制個人事業的發展;老孟都沒有。

    要得着一切的需先失去一切,就是老孟。

    這個人的前途不可限量。

    我看将來的總統是給他預備着的。

    你愛信不信!&rdquo &ldquo他連一點脾氣都沒有?&rdquo &ldquo沒有,純粹順着自然。

    你看,那天我找他去,正趕上孟太太又和他吵呢。

    我一進門,他笑臉相迎的:&lsquo哼,你來得正好,太太也不怎麼又炸了。

    &rsquo一點不動感情。

    我把他約出去洗澡,呵!他那件小褂,多麼黑先不用提,破的就像個地闆擦子。

    &lsquo哼,太太老不給做新的嘛。

    &rsquo這隻是陳述,并沒有不滿意的意思。

    我請他洗了澡,吃了飯,他都覺得好:&lsquo這澡堂子多舒服呀!這飯多好吃呀!&rsquo他想不起給錢,他覺得被請合适。

    他想不起抓外錢,可是他的太太替他收下&lsquo禮物&rsquo,他也很高興:&lsquo多進倆錢也不錯!&rsquo你看,他歪打正着,正合乎這個時代心理&mdash&mdash禮物送給太太,而後老爺替禮物說話。

    他以自己的糊塗給别人的聰明開開一條路。

    他覺得合适,别人也覺得合适,他好像是個神秘派的詩人,默默中抓住種種現象下的一緻的真理。

    他抓到&mdash&mdash雖然他自己并不知道&mdash&mdash自古以來中國人的最高的生命理想。

    &rdquo &ldquo先喝一盅吧?&rdquo我讓他。

     他好像沒聽見。

    &ldquo這像篇小說不?&rdquo &ldquo不大像,主角沒有強烈的性格!&rdquo我假充懂得文學似的。

     &ldquo下午的電影大概要吹?&rdquo他笑了笑。

    &ldquo再看看櫻花去也好。

    &rdquo &ldquo準請看電影。

    &rdquo我給他斟上一盅酒。

    &ldquo孟先生今年多大?&rdquo &ldquo比我&mdash&mdash想想看&mdash&mdash比我大好幾歲呢。

    大概有四十八九吧。

    幹嗎?哦,我明白了,你怕他不夠做總統的年紀?再過幾年,五十多歲,正合适!&rdquo 伍四嫂|寒谷 伍四嫂正向竹園村牛街的路上走去。

     她劃算着往年新煙上市鴉片煙的行情,手中有二百兩貨,一百兩打賬&mdash&mdash這是去年她公公死的時節,入不了棺,托羊鄉約講情,在牛街春竹記号上拉了些麻葛、人造絲、孝白布,兩相講明在今年新煙熟的時節,應當歸還春竹記的&mdash&mdash鴉片煙每兩作價一毛五分。

    剩下一百兩她也打算賣給春竹記,隻要肯出公道價錢。

    照去年新煙的行情來算,每兩三毛現金,去年劃煙時節下雨,剔莊幹壩貨還帶雨水貨呢。

    就照一兩三毛算吧,十兩三塊,一百兩三十塊。

    除了還民國三十年的煙畝捐、丈田費、救國捐、飛機捐、團丁捐,餘外的預備給小叔子做衣裳讨媳婦,日子也請東拔(東拔是巫之一種)和天吉擇好啦。

    可不是,自從公婆一死,家裡頭人手就嫌少,小叔子也老大不小啦,&ldquo年過二十五,衣破無人補&rdquo,再說女家也催了好幾年。

    假如再延宕下去,女家便要另找主子,那人家說&ldquo伍四嫂讨不起小叔子媳婦&rdquo,逼得女家另嫁人,豈不羞死人呀。

    伍四嫂想到這裡,踅回頭看一看背起一背煙葉子的小叔子,看到煙葉子,她膽氣壯了一些。

    就這一背煙葉子,起碼要賣三塊錢。

    有這個,過禮時節,可給女家縫一件麻絲葛的女襖了&hellip&hellip 她叫小叔子:&ldquo老滿,你喜歡藍色還是紫色?&rdquo 老滿隻顧走,不聽見。

     一直到黃牛坡擺在眼前,伍四嫂才覺到二百兩土壓在腰上沉甸甸的。

    喘着氣,上完坡,第三家鋪子是春竹記。

     伍四嫂松了口氣,揩揩額